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扑倒花神的熊孩子[综] 作者:颜退月 文案 近日,花满楼很苦恼。 当初,他好不容易将饱受宫斗荼毒的熊孩子,养出点软萌小萝莉的感觉,这才几年没见,怎么就被江湖上的各路大神给教歪了呢? 近日,大明朝众权贵也很苦恼。 那个大写的臭 Liu Mang ,咋又出街了…… 这是一个真君子企图将熊孩子打造成四有新人,却惨遭熊孩子反扑的悲催故事。 花满楼 X 凶残扭曲小萝莉 #白与黑# #论如何教养从地狱里爬出的小恶鬼# 综武侠+明孝宗历史,有甜有虐,1V1,HE 写这篇文是因为一句话:世人只记得花满楼温柔,却忘了他强势。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无限流 武侠 历史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灵璧,花满楼 ┃ 配角:陆小凤,西门吹雪,综武侠众+明孝宗时历史人物 ┃ 其它:明孝宗时期 ================== ☆、第1章 大梦初醒   灵璧正陷入沉睡。   梦中,往事一幕幕重现:   被冰雪覆盖的巍峨皇宫中,一间破败不堪的小屋里,一对年幼的兄妹蜷缩在角落,身上仍穿着夏衣。   瘦弱的女人紧抱住两个孩子,苦涩的眼泪滴落在他们干燥脱皮的脸颊、手臂,女人强忍眼泪叮嘱孩子:“娘不能常来,娘没用……你们千万要记住,少出声,绝不能走出这间屋子!”   男孩高烧不退,三五个太监宫女正缩在一处凑铜板,脸色蜡黄如灾民的老太监,伸出他枯骨般的大手,摸摸女娃的头,柔声安慰着:“阿璧不怕,乖乖照顾哥哥,咱们马上就有钱买药了。这次万贵妃没有发现你们,阖宫上下都帮忙瞒着呢!”   满手冻疮的宫女在喂孩子喝粥,碗中米粒稀少,宫女擦擦眼泪,对身后刮锅底的太监说:“怎么办,我们养不起他们了。孩子越长越大,总有瞒不住万贵妃的一天,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等死么……”说完哭出声来。   身后,脸色蜡黄的老太监双手慢慢握成拳。   依然一脸灾民像的老太监,他猛地跪在正感叹自己无子的皇帝面前,直视着掌握生杀大权的天子,将两个孩子向前一推,仿佛已无所畏惧,“皇上,您是有子女的。奴婢自知说出此事必死无疑,但只要能为皇子公主正名,奴婢死又何妨!”   安乐堂内,粗针猛地穿透小手扎进地里,女娃面容扭曲,几欲速死。衣着华贵的掌权太监用脚挑起女娃的下巴,不怀好意的瞧着她。   “公主殿下,生您的女人死了,太子爷虽有太后护着,恐怕也活不长久。今次是贵妃娘娘向皇上要了您在身边养着,还吩咐奴婢好好调、教您呢……公主殿下乖,脱了衣服让咱们摸摸,奴婢就给您饭吃,如何啊?”   其余的太监听完都“吃吃”的笑了。   被反捆双手的宫女愤怒嘶吼:“畜生——她才四岁!才四岁!”下一刻,宫女被一刀穿胸,滚烫的鲜血溅入女娃眼中。   密室中,骨瘦如柴的皇子“扑通”跪倒在中年男子面前,“我自知朝不保夕,护不住妹妹。现在我将她托付给花伯父,若我身死,求伯父看在纪家份上护她一世平安!”   无数片段自脑中闪过,彻骨的寒冷包围住灵璧,她似已被可怕的梦境魇住,心中只有无穷无尽的悲伤。   哥哥,哥哥——   灵璧猛地睁开双眼,她的四肢因痉挛而扭曲,以致全身颤抖起来。她本想起身逃跑,最终却只能像条病狗一样,趴在床头喘息。呕吐感愈加强烈,她一动不动趴在原处,充血的大眼小心地四处打量。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自离开哥哥起,每次她都是在陌生的地方醒来。   灵璧咬牙用布满伤痕的双手撑起自己,努力坐起身靠在床柱上。   正值黄昏,春日残阳斜照,将外间女人的身影映在门上。   “珍珠,里面这位是个什么来路啊?”   “是老家的表小姐,得了急病送过来想让宋神医瞧的。”   “那怎么昨儿夜里冷不丁就来了,也没个场面。”   “少嚼舌根!对表小姐不敬,仔细老爷夫人把你们撵出去发卖!”   “呦,有些人仗着有六少爷撑腰,说话都硬气呢。”   门“吱呀”一声打开,珍珠敛目走进来,将手中的食盒置于桌上,而后恭谨地走至床边行礼,她的目光在触及到灵璧时充满怜悯。   眼前的女娃只有七八岁大小,面色青灰,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自脸部起,遍布全身的伤疤遮掩了她的相貌。   她的身上已有多处溃烂,右手似乎受过重伤,手掌和指甲已完全变形,像极了蝙蝠爪子。她的头发干枯粗糙,偏又极黑极长,那一双又狠又厉的大眼几乎不见眨动,配上骨节突出的四肢和白色的中衣,竟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   这孩子的模样,珍珠昨夜已经见过,今日再次瞧见,心中仍然是止不住的悲凉。究竟是怎样的折磨,能把一个幼小的孩子,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对于灵璧的身份,珍珠不是没有怀疑,但身为花夫人的陪嫁丫头,她也不是第一次接触府中阴私。   此番老爷夫人之所以挑中她来,便是看她胆大,家中出过仵作,又是心腹丫头里唯一不信鬼神之说的,也只有她敢来贴身伺候这样阴森渗人的表小姐。   此刻,灵璧正警惕地看着珍珠,她小小的身子微微弓起,尖利的指甲陷进床柱,留下五道抓痕。   “表小姐别怕,到了这里,就没人能伤害您了。”珍珠柔声安慰。   灵璧不信,这样的话一路上有很多人对她说过,可她不敢信,只有哥哥能让她安心。于是她张口,努力从嗓子眼里挤出粗粝的声音:“邀、各、葛……”   灵璧还不会说话,多年的囚禁已剥夺了她成长为人的权利,她的嗓子早就在惨无人道的折磨中喊坏了。   然而珍珠却听懂了。   “要找哥哥?”珍珠的表情变得更加柔和,“现在不行哦。以后您都会生活在这里,关于以前的事也不能再提,否则您就不能再见哥哥了。”   珍珠的话如一盆冰水泼在灵璧身上,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不行,为什么要生活在这里,为什么不能提起?难道……哥哥不要她了?   一瞬间,四周静了下来,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感到阵阵寒意。上下牙齿不住地打颤,她紧紧抱住自己,蝙蝠般的指甲划破衣服,在手臂上勒出血印。   她想,也许是她的反抗给哥哥惹了麻烦,她愿意再回到那间小屋里去,从此以后,再疼再痛她也不会还手,她愿意忍耐,只因为她不能没有哥哥,在这世上,没有了哥哥,谁还会愿意抱一抱她呢?   灵璧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自肺里传出的腥味充斥整个房间。身体似已被冻僵,她冷极了,急切的渴望着有人能抱一抱她,用身体包裹住她。   她的眼睛停留在珍珠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此刻,她想贴近那里感受皮肤的细腻温暖,她想听一听那层皮肤之下血液流动的声音,她甚至想咬开皮肤吮吸滚烫的血液取暖。   灵璧直勾勾地盯着珍珠,她的眼神如同沙漠里饥渴濒死的旅人,忽然间看见了一片绿洲。珍珠被她盯得发毛,刚想起身却被灵璧如野兽般扑倒在地。   只七八岁大的孩子,力气却大得惊人,珍珠竟推不开她。   灵璧急不可耐的将脸颊贴在她的颈间摩擦,并伸出臭烘烘的舌头来回舔舐。不够,她还是冷,很冷,她需要摩擦更多的皮肤……   冰冷的小手笨拙地扯开珍珠的衣领,牙尖重重抵在锁骨上,锋利的指甲瞬间削断了落在胸前的发丝。   珍珠又惊又惧,一时间顾不上主仆尊卑,一掌打在灵璧变形的右手上。灵璧吃痛,张口咬在珍珠的肩上,这一口极狠,竟咬下肉来,珍珠大声尖叫,一抬首见灵璧生生啖下口中血肉,饶是一向胆大的她也吓晕了过去。   屋外众人听到尖叫声慌忙赶来内室,一开门,却被眼前的景象吓白了脸。   室内血腥味浓重,珍珠倒在床边,衣衫凌乱,肩头血肉模糊,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正埋首在珍珠颈间吮吸,鲜血入喉的声音令人毛骨损然。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一个孩子,是一个活人,这样骇人的模样,分明像是死不瞑目,刚从棺材里爬出的尸体!   灵璧缓缓抬起头,转过脸看向众人,鲜血从她的齿缝中渗出,滴落在惨白的衣袖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很想写一篇关于花满楼的同人,这个既温柔又强势的七公子真的很难写,希望能让大家有一次愉快的阅读体验~ 其实古龙写《陆小凤》这本小说,是把朝代定位在了万历年间,书中少年天子的形象是朱翊钧和朱常洛的合体。因为我自己有一个新的背景脑洞,所以就擅自把故事背景改为成化末期和弘治初期,少年天子就改成了明朝最可怜的皇帝朱祐樘(谁让他遇到宇宙第一宠妃万阿姨了呢)。考据党请手下留情~ 这章比较沉重,下章开始,基调就会轻松有趣一些了。 ☆、第2章 桃花眼与正义脸   江南花家既是武林世家,又是商贾巨富,常与朝廷合作,这在东西厂横行的时代,是极不容易办到的。   花家老爷子花如令已年过五旬,为人豪义,与各路豪杰颇有交情。其膝下有七子,或入朝为官,或专心治学,或行走江湖,皆是极其出色的人物。   这日,花家大少爷与三少爷正如往常一样,在自家账房里查账,忽见管事急急推门而入,一脸惊恐好似活见了鬼。   “大少爷,三少爷,昨晚来的表小姐发了疯,伤了好些人后逃出了院子,现在往这边来了!丫头小子们怕极了,不敢拦。”   大少爷执笔的手一顿,墨汁便污在了账本上。三少爷见状迅速抽出账本,将沾染墨汁的那页撕下重新抄录。   花家大少爷早年继承家业,三少爷从旁协助,这两位本就是极有意思的人物。   早早成亲,严肃霸气的大少爷偏偏男生女相,桃花眼,面如傅粉,细腰阔肩,乍一看倒像是搞大过不少女人肚子的浪荡子。   而向来拈花惹草,死不正经的三少爷反而长了一张好人脸,清澈的眼睛,方正的下巴,小麦色的皮肤,再配上清朗的嗓音,简直就像一方除恶惩奸的大侠,正义得令人发指。   这样极度反差的长相一度引人热议,然两位花公子的手段异常凶残,渐渐也就无人敢言。   此刻,两位花公子正行走在园中游廊之上。   大少爷步伐缓而沉,每迈出一步都显得踏实有力;三少爷的步伐却很轻快,好似飘在空中。两人看似一快一慢,实际上却是并肩而行的。   “那管事多年来并无大错,倒是可惜了。”   想到刚才大哥雷厉风行地处置了管事,又下令将议论小妹的下人全部绑了发卖,这才同他一起出来找小妹,三少爷漫不经心地摸摸下巴,笑着开了口。   他说话时爱咬字音,说到句尾处又总爱转一转音调,什么样的话被他说出来,都显得特别不正经,好在他总算长了一张正经的脸。   “这世道,管不住嘴的人就不能用。”   大少爷面色发寒,声音也是冷冷的,好似极地里终年未化的冰川。   如今是成化年间,万贵妃祸乱朝政,手下东西厂细作遍布天下,每日因言获罪的家族不计其数。在这样的世道下,没有哪个主人家敢用管不住嘴、藏不住事,随意议论主子的下人,更何况是如今正隐藏着一个惊天秘密的花家。   宫里少了一位公主,江南花家多了一位表小姐,这使得每一个花家人都不得不更加谨慎,更加小心。   “大哥,”一向轻佻的三少爷此时也压低了嗓音,“咱爹为何冒着诛九族的风险,也执意要救这位公主?”   大少爷转了转扳指,目不斜视地张口:“因为这孩子的生母姓纪,出自广西纪家。”   广西纪家,官宦世家。纪家人早年曾对花老爷子有救命之恩,因着这份恩,花老爷子每年都会携妻儿不远千里前去纪家走动,纪家也是难得不歧视商贾的世家,见花家七子各个不凡,甚至动了结亲的意思。   可惜亲还未定下,广西就爆发了大规模的士官叛乱和农民起义。朝廷派兵镇压,城门封锁,两广一夜间变成人间地狱。待花老爷子用尽手段进入广西时,纪家已被叛党灭族,只余一女不知所踪。   多年来,花家一直未放弃对纪家女的寻找,直到今年才得知,当年那个小女孩是被奉旨平叛的京官挑中,同一群少女一同被送入宫中做了宫女。   如今,纪家女已去天上和家人团聚,只留下一双儿女。十一岁的儿子虽被封为太子,却在万贵妃手下挣扎求生,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八岁的女儿更是早已在地狱中沉浮,变成那非人非鬼的模样。   “三弟,昨晚……你可见过那孩子?”   三少爷身形一顿,缓缓点头,想到那孩子的模样,一向乐观的他也哑了嗓音:“大哥你可知,看了那孩子我才知道,在这世上,并不是你投了人胎,就一定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大少爷一向内敛,当年阉人欺辱上门,叫嚣着让他从胯、下钻过时,也不曾让他变一变脸色,如今因为三弟的话,湿了眼角。   “大哥,为何……这孩子,为何会变成这样……”   三少爷有些说不下去了,他的手已紧紧攥成了拳。大少爷伸手握在他的拳上,硬是使上九成力才将他的拳头压下。   “因为权力,因为一个女人发了疯,因为当今的皇帝软弱无能。”大少爷冷笑起来,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足以让一家人身首异处。   此话一出,虽四下无人,三少爷亦是心头一跳。   当初纪家女入宫为奴时,皇帝登基已满五年,整日独宠比他大了十九岁,已失去生育能力的万贵妃。   群臣劝诫的奏折每日都能淹没乾清宫,皇帝不为所动,万贵妃的心中却充满恐惧。在唯一的儿子夭折之后,万贵妃彻底疯魔了,为了权利,为了宠爱,她开始戕害皇嗣,祸乱朝政。   宫内,成年的皇子接连死去,怀有身孕的妃嫔都会被暗中堕胎,无数宫女死于非命;宫外,东西厂并锦衣卫狼狈为奸,眼线遍布天下,上至大臣,下至百姓,随意打杀。   万贵妃做下的这些恶事,天下人皆知,唯皇帝一人不知。这位昏君每日来最大的事,便是感叹自己四十无子,而后更频繁的临幸后宫。   纪家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不幸被皇帝临幸,先后生下一子一女的。至于她是如何躲过万贵妃的迫害,保住无辜稚子的性命,如今已无人知晓。   唯一知道的是,纪家女生下的儿子被封为太子一月后,她便暴毙宫中,而她的女儿灵璧,明面上是万贵妃养在身边的公主,实际上却是安乐堂里,每日受尽酷刑,任万贵妃泄愤的囚犯。   “如此对待一个孩子,果真心如蛇蝎!”饶是天生正义脸的三少爷,听到此处,面上也多了几分阴沉,“这两个孩子已是皇帝唯一的血脉了,难怪咱们爹豁出九族性命也要做这些事。”   大少爷点头,若不想被万贵妃动摇江山,祸及百姓,就必须要保住这两个孩子。他待要说些什么,忽见前方走过来几个丫鬟,便不再言。   几个丫鬟很快走近行礼,正要侧身让出路来时,三少爷却摇摇摆摆地靠过去,正义的脸上满是多情。   只见三少爷同这个调笑几句,同那个抛个媚眼儿,再挨过去帮这个鬓上插枝花,帮那个拂下头上落叶,真正是无论胖瘦美丑,哪个都不冷落。若不是大少爷在旁冷着脸,恐怕这几个丫鬟早就娇声笑开了。   不得不说,三少爷是天生搞外交的材料,就连花府门口扫地的大娘都坚信自己同三少爷有一段情,只恨君生我已老。   就在三少爷以算命为由摸起丫鬟小手时,大少爷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三少爷嗖地直起身,松开手时还不忘在丫鬟小手上捏一把。他回过头看了自家大哥一眼,眼角眉梢的荡漾,让大少爷额角的青筋直跳。   他冲大少爷使了个“交给我”的眼神后,便复转过头来,笑眯眯冲丫鬟们开了口:“哪朵小海棠花儿能告诉我,表小姐往哪里去了呀?”   丫鬟们早已沉醉在三少爷的美色中,纷纷给他指路,刚才她们远远瞧见表小姐往湖心亭去了。   不待丫鬟们说完,大少爷便一把揪住三少爷的衣领向前拖,再留在这里,花家列祖列宗的脸面都要被这个色鬼给丢尽了!   三少爷被自家大哥制住,眼见离那些海棠花儿越来越远,他忍不住留恋的冲她们伸出手,他的眼中含着滚烫的泪,绝望和悲伤从他的衣领袖口溢出,任谁看了也要心碎。   丫鬟们亦是红了眼圈,一步一回头,挥动着手绢同三子告别,仿佛生死离别一般。   这场生离死别在下一群海棠花儿走过来时终于宣告结束。   想起自家媳妇儿叮嘱自己不许跟三叔学坏的话,大少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这三弟是天生的多情种子,只要是未婚女子他都喜欢,当着面能为爱而死,转脸就能忘了姑娘姓名。要说是为色、欲吧,也没见他三弟真碰了哪个丫鬟小姐。他就不明白了,这既不走心,又不走肾的,到底图什么?   大少爷正想着,忽见远处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四肢着地向湖边的小船奔去,正是灵璧。   “三弟你看,小船上坐着的可是老二?”大少爷眯起眼睛。   “是他,大冷天能往湖里坐的除了老二没别人。”   大少爷“恩”了一声,双手负在背后,悠然道:“三弟,你想不想看老二的笑话。”   “当然想。”三少爷猛点头,欺负老二是全家人最爱干的事。   “那我们先站这儿看风景。”   “好。”   两兄弟就这样一拍即合。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高冷的大少爷和浪荡的三少爷出场了,下一章会再出场一个大奇葩→_→ 三少爷:爱我,你们怕了么? 大少爷:呵呵。 本章也算是把故事背景交代清楚了,女主身世还是蛮可怜的(所以才反社会啊!)。除了女主是原创的以外,其他的基本都是真事,朱祐樘的童年真的就这么惨。为了保住小命,不被万贵妃干掉,他被秘密幽禁了好几年,靠着宫女太监的善心才活下来,有些人为了能让他平安认父,毫不犹豫的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为大明朝保留住了最后的火种,比如吞金自杀的张敏,也就是我文中写的灾民脸的老太监的原型(致敬)。 史书上记载,朱祐樘第一次见自己的父亲时,胎发及地,面黄肌瘦,实在是可怜。朱祐樘童鞋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好不容易登上皇位,他在位的十五年,政治清明,百姓安乐,他一生只娶了一位妻子,是唯一一个完全做到一夫一妻的皇帝。可惜啊,好人不长命,可能是年幼时太苦,熬坏了身体,朱祐樘很早就去世了。 ☆、第3章 龙生九子,总有奇葩   灵璧的右手正在流血,刚才那个女人将她的手掌抓烂了。   她讨厌,甚至可以说,极度惧怕别人碰她的右手,哪怕只是轻轻摸一下,也会让她觉得如同当初被粗针穿透手心时一样疼。   她还记得自己独自在那间小屋里时,就是因为打她的小太监踩她的手,她才会发了狂,活生生将人给咬死的。   就是那一次,让灵璧再也忘不了血液的味道。当面容扭曲的小太监停止呼吸时,她直视着小太监瞳孔紧缩的眼睛,前所未有的兴奋席卷了她的身心,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越来越多的人倒在她的面前,灵璧逐渐明白了死亡的意义,也越来越迷恋杀人的感觉,每一具从安乐堂抬出的尸体都像被野兽袭击了一般,零碎得令人作呕。   终于有一天,万贵妃对她起了杀心,已为太子的哥哥铤而走险,一把火烧了安乐堂,将她托付给一个长胡子的老伯。   那个老伯姓花,唇下蓄了一把胡子。   灵璧之前从未见过胡须,大感兴趣,一出手便揪掉了花如令的半边胡子,疼得他眼泪直流。灵璧以为花如令会生气打她,谁知这个老伯擦了眼泪,竟笑眯眯地将另外半边胡子递过来,嘴里还“乖囡”“乖囡”地直唤,好像她做了什么值得叫好的事。   一个不会打她的人,这是灵璧对花如令的第一印象,所以她不再动手伤害他。   花如令对她说,他会带她去一个有很多人疼爱她的地方,不会挨饿受冻,也不会再有人伤害她,她只需要静静等待哥哥来接她就好。   灵璧不信这些话,以前也有太监这样对她说,还拿吃食引诱她,最终却只是想对她做一些不好的事情。除了哥哥,谁的话灵璧都不会信,生也好死也好,灵璧现在只盼着和哥哥在一处,毕竟她已经独自一人太久了。   在同花如令回家的路上,灵璧激烈地反抗每一个接近她的人,并一直试图逃跑。怕惊动旁人,走漏消息,花如令狠心向她下了药。   她变得嗜睡,一次睡得比一次久,每次都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床边坐着一个默默流泪的花如令。   只是这一次醒来,花如令并不再身边,她也轻而易举地逃了出来。   灵璧如野兽般四肢着地开始奔跑,她的右手有残疾,左腿又因旧伤几乎无法使力,可她仍然跑得很快,很疯狂,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行走方式。   她穿过游廊,越过假山,避开亭台楼阁,驱散珍禽异兽,她以为自己已跑出很远,再难被找到,却不知,自己甚至还未跑出花家一座园子。   眼前是一片水,初春水上极寒,水中光秃秃的,只一艘船自横其上,显出几分颓意。   灵璧依稀记得自己是从水上坐船来的,她只当找对了地方,便毫不犹豫地向小船奔去。她并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已尽在不远处两人的眼中。   船上坐着一个人,披发赤足,衣领大开,好似仙人般不知寒冷。   近看,此人屈膝侧躺在船上,鼻尖和双脚冻得通红,裸、露的胸口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只见他起身斟了一杯酒,一只手抖啊抖得将酒杯送至发白的嘴唇。酒是冷酒,一杯下肚,此人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上下牙齿不停打颤,脸上却强作镇定,遥望远景,嘴里时不时蹦出几句诗词。   这是一个傻逼,灵璧默默在心里作出了评价。   傻逼当然不知道自己是个傻逼,他仍在酝酿新的诗句。   灵璧一个猛子蹦到船上,船身摇晃,水花四溅。   船上犯蠢的花老二呲溜一声爬起来,双手紧抓船边,腚部朝上,以这种极其不雅的姿势保持着平衡。待船身趋静,花老二悄悄将自己转变成一种风雅的坐姿,这才抬头看向来人。   一个孩子。   花老二瞬间放松下来,不再关注,又捡起酒杯斟酒。   在看过灵璧之后,花家老二的眼中并没有出现恐惧、厌恶之类的情绪,他向来不拘一格,并不在意灵璧的相貌穿着,真正将灵璧看做一个人,一个孩子,他是一个内心如玻璃般纯净的人。   花老二在本朝文人中极有威信,甚至有人断言他日后会成为一代大儒。花老二年少时连中三元,状元及第,被誉为“天下第一人”,颇得圣恩,就连他拒官返乡,圣上也要赞他一句“魏晋遗风”。   但文化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身为天下第一文化人,花老二的毛病也是最无可救药的,他脑残。   灵璧的眼神柔和下来,她抓起船桨,扔进花老二怀里,努力想把话说得清楚一些:“凯、船,回去……”   花老二恍若未闻,只伸手掬起一把湖水,一派淡然地喃喃。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   “凯、船!”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花老二犹自吟诗,他收回被湖水冻疼的手,不动声色地擦去鼻涕。   灵璧的眼神重新变得危险起来,她右手的尖爪嗖地弹出,狠狠挠在花老二裸、露的胸脯上,五道血印瞬间奔放的裂开嘴,鲜血开始汹涌的流淌。   “嗷嗷嗷——”   凄厉的惨叫声飘荡在水中,然后船缓缓地开了。   不得不说,这就是装逼的下场。   不远处的两人:“……”   船儿越走越快,以一个十分惊人的速度,驶向湖中心的八角亭。一待船停稳,以为自己完成任务的花老二慌忙爬上亭子,一边发抖,一边捂着伤口嘤嘤哭泣。   灵璧也爬了上来,她环顾四周,见水域不如想象般的大,立时皱起眉。   路不对,不像是回去的路……   她不知道是自己认错了地方,只当是船夫走错了路。   灵璧再次神色危险地盯着花老二,蝙蝠般的利爪一根一根弹出,按在了花老二的伤口上。   花老二红着眼圈缩成一团,抖得更厉害了。此刻他好恨自己没有习武,人生有太多无常,他完全没料到自己会死在一个文盲的手中。   一阵风吹过,吹迷了灵璧的眼睛,待她再睁开眼时,花老二已不在她的爪下。   亭中多了两个人,花老二正藏在他们身后……继续发抖。   灵璧首先看向衣着最鲜艳的三少爷。   察觉到灵璧的视线,三少爷正义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三少爷向来穿着风骚,黄的衣,蓝的衫,配上绣满枫叶的褐色腰带,好像一只随处开屏的花孔雀。   “小妹不怕,我是你三哥。”   三少爷热情地冲灵璧打招呼,他就知道小妹一定会最先看他,谁让他是全家人中穿衣品味最好的!   这是一个浪货,灵璧默默别开了眼睛,看向旁边人。   大少爷一身黑衣,负手而立,此刻正努力上扯嘴角。他不常笑,所以笑起来极为僵硬。   “乖,这里冷,我们先上岸。”大少爷努力想使自己的声音温柔一些。   灵璧的视线从他的桃花眼掠过,滑向削肩,最终停留在大少爷的细腰上,她在心里默默得出一个结论。   恩……这是个妖精。 作者有话要说:  不得不说,灵璧是一个有品位,且用词精准的孩子。本章也交代了,为啥一个八岁的孩子会如此凶残扭曲,也是可怜人(你这个后妈!)。 本文中最大的奇葩花老二出场了,下一章花满楼出场,会苏苏哒~ 花老二:嘤嘤嘤,这个没文化的熊孩子哪儿冒出来的! ☆、第4章 断爪之仇   亭中,浪货和妖精一个笑容风骚,一个笑容僵硬。   花家老二也终于不再发抖,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了灵璧一眼,一双小鹿般的大眼湿漉漉的。   灵璧的视线瞬间锁定了他,蝙蝠般的小爪动了动,她朝他咧开嘴,学着眼前两人的样子,笑了。   花老二被灵璧扭曲的笑容震住,立时感觉丹田之内气血上涌。   没有一丝犹豫的,他转身跳上小船,抓起船桨一路夹风带水划向岸边。至此,什么孤舟寒水,仪姿风雅全都不重要了!远离这个文盲熊孩子才是上上之策!   匆匆赶到的花如令一众,被飞速前行的小舟溅了一身水,花如令转头看向上岸逃跑的儿子,咬牙切齿道:“这个逆子,今天又是发哪门子的疯!”   大少爷扶住无可奈何的父亲,不动声色地说:“二弟是被小妹吓到了。”   花如令勃然大怒,只剩一半的胡子气得翘起:“混账东西!下人也就罢了,他也这样不懂事?那么大人还能被小孩子吓到!”   三少爷也上前扶住花如令,假惺惺地开了口:“哎呀爹你别气,二哥舒坦日子过惯了,经不住事,看见小妹这样,被吓到也是在所难免。”   一句话犹如火上浇油,烧得花如令双眼冒火。   还未待他言语,身旁的花夫人已抢先开了腔,“舒坦日子?当年若不是这孩子家里救了夫君的命,他如今哪来的舒坦日子?忘恩负义的不孝子!老大,老三,给我停了他下个月的例钱,这个月的钱也统统给我没收!”   大少爷、三少爷默默对视一眼,均点头称是。   一同前来的七少爷花满楼听到此处,悄悄向旁边挪出一步,企图和这两位坏心眼的兄长划清界限,只是这一步挪出,倒让他发现身旁的六哥有些异常。   花满楼如今十八岁,是家中幺子。因他幼时失明,家中对他百依百顺,十分溺爱。偏他性子要强,不愿被人怜惜,是以狠下功夫,练就出闻声辨位的能耐,能同正常人一样独自生活。   此刻,站在他身边的六哥心跳如捣鼓,全身紧绷,面部微微颤抖,好似有滔天怒火不得发泄。花满楼自他六哥身上闻出一股血腥气,心中已猜出七八分。   之前听说小妹伤了丫鬟珍珠,六哥必定去探望过珍珠。花家六少爷心悦小丫头珍珠的事,虽不曾摆在明处,却也算人尽皆知了。此番小妹伤了珍珠,以六哥火爆的脾气,怕是无法善了。   想到此处,花满楼借替母亲顺气为由,走上前几步,用身体挡住了灵璧。   花家六少爷确如花满楼所猜测的那样愤怒至极,想他六爷多年行走江湖,一手花家刀法炉火纯青,哪个不服,哪个不敬?就是在珍珠面前,他也不曾说过多少软话!   偏偏今天他的女人被个毛孩子欺负了,他还得随着家人过来安抚这个所谓的小妹,呵,他的女人只有他能欺负,就算只是个孩子,欺负了,他也不会放过!   宝刀哗地出鞘,花六爷刚要发作,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刀柄上,硬生生将刀推回鞘中。   花满楼微微弯了眼睛,温声道:“六哥,今日爹娘都在场,你若闹起来,自是没人能奈何你,只是,这错处日后怕是要算在珍珠头上的。”   花六爷瞬间冷静下来,只是脑中不停闪现珍珠被咬掉一块肉,血淋淋的肩膀。他本欲忍耐,且等日后,转脸却瞧见灵璧阴冷不似孩童的眼神,顿时厌恶至极,张口就骂。   “什么小妹,你们认我可不认!爹,娘,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们都清楚,这就是个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物!为了报恩,这样的东西你们也要留下?!”   花夫人才顺了气,听了这些话,气得身子晃了晃,拿手指着花六爷,瞪着眼硬是说不出话来。大少爷连忙呵斥六弟,二少爷上前劝慰母亲,花如令见夫人气得狠了,也顾不上自己生气,忙着去哄妻子开怀,场面一片混乱。   花六爷怕母亲气病,不敢再言,只是心中越发不忿,看向灵璧的眼中满是厌恶鄙夷。   灵璧最恨别人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她自花满楼身后闪出,扬手便往花六爷心窝掏去。花六爷正盼着她惹事,提气撞开花满楼的手,操刀斩去,竟是要生生砍下灵璧一只手!   花满楼自失明后,比常人更能体会生命和健康的珍贵,因此,即使明知功力无法与六哥抗衡,他也不能容忍一个幼小的孩子在他面前变成残废。   在被弹开手的瞬间,花满楼便挥出了袖中白练,将刀身缠住。   花六爷这一刀用了十成内力,是铁了心要灵璧断一只手。花满楼虽苦练武功,自创的招式流云飞袖却还不到火候,扛不住自家六哥这一刀。于是,他一把将胡闹的灵璧揽入怀里,急急向后退去。   白练化解了刀中大部分力劲,刀身受阻,凭花六爷再如何发力,也只是斩去了灵璧手上尖利的指甲。花六爷气绝,操刀再上,花满楼退无可退,情急之下双手拢住灵璧的小爪,护住她。   眼见刀尖要砍上花满楼的手指,忽有一枚白玉扳指自旁边射出,撞开了花六爷的刀,大少爷一巴掌打得花六爷嘴角出血,桃花眼中满是寒冰。   “你很好,现在连兄弟也能下手砍。”大少爷说完,劈手夺过刀用内力震断。   花六爷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怵自家这位大哥,他看了一眼断成几节的刀,乖乖低下头。方才他见七弟以身相替时,已控制不住刀势,幸亏大哥及时出了手。正想着,忽觉膝盖一疼,自己已被大哥一脚踢得跪在地上。   灵璧忽然凄厉的惨叫。她一向恐惧别人触碰她的右手,方才被花六爷一刀斩去指甲,心中已近崩溃。   她蜷缩在花满楼的怀中不住颤抖,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间破屋。   无休止的殴打,惨无人道的折磨,她拼命喊叫,拼命求饶,挺身保护她的人一个一个死在她的面前,最后再也没有人出现。可她仍在喊叫,她仍抱有期望,直到她的嗓子完全哑掉,再也发不出声音之时,她才意识到,不会再有人出现了,没有人能救她,她将永远独自一人留在地狱中。   叫声越发凄厉,灵璧的嗓子完全挤压在一处,喉咙几乎要磨出血来。   此时,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她已迷失在回忆中的那间破屋里,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来。她拼命撞门,拼命嘶吼,那扇门却始终纹丝不动。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好疼、好冷,谁来抱一抱我……   忽然,有一双大手摸索着搂住她的肩头,将她紧紧抱住,青草般清爽的气息围绕着她。   哀嚎渐消,灵璧抬起头,正对上花满楼暖如春风般的笑容。   “小妹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花满楼的声音中,虽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可他的行为却已向灵璧证明,他真的会说到做到。   灵璧忽然流下泪来,她的面上全无表情,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唯有滚烫的泪珠不停落下。   她用手摸摸眼角,愣愣地看着指尖的水渍。这是眼泪吗?她还以为,自当初最后一个相熟的太监倒在她的面前后,她的眼泪就已经流干了呢。   花满楼站起身,将灵璧牢牢抱在怀中,腥臭味不断窜入鼻中,盲人的嗅觉一向比常人灵敏数倍,花满楼却面不改色。   他侧身面向花如令一方开口道:“爹,娘,小妹暂时交给我吧。”   未及众人反应,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   “七童,你疯了吗?!”   跪在地上的花六爷咆哮。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好友【护妻狂魔花六爷】已经上线~~ 作为花家最底层的生物,花老二已经身无分文,在角落里痛哭了。 七公子出场啦,又帅又有打戏(虽然打输了),最后还有感情戏,嗯哼~~ 本文开头部分把花满楼和陆小凤设定在少年时期,因为写花满楼,会牵涉到电影中的部分内容,所以年龄就有所提前。 其实我琢磨过电影版的剧本,《陆小凤前传》里是花满楼和陆小凤初遇,年龄一定不会大,最多是少年时期,很多原著粉还考证过这两个人其实是从小认识的,所以我也不算写错~ 如果有古龙考据大神出现,欢迎批评指正~求语气温和点,嘤~ 感觉自己把女主越写越惨,但我真的不是后妈,我特别亲……你们看我真诚的小眼神儿◎_◎~ 没关系,花满楼已经出场保护小萝莉了,以后会又甜又苏哒~ ☆、第5章 天地不仁   花夫人从没有如此难过过。   便是当年自家夫君远在他乡,生死不明时,因着要撑起整个花家,要照顾几个孩子,她也不敢放任自己如此伤心。   可是此刻,当自己的六儿子毫不犹豫地拔刀,要斩去灵璧一只手,甚至不惜与眼盲的小儿子打斗时,她觉得自己实在是难过极了。   她的好儿子,眼里只看到珍珠受了委屈,一心只要为珍珠出气。他甚至没有想过,他的弟弟眼睛看不见,他怎能使出全部功力与眼盲的弟弟打架啊。他又有没有想过,在一个盲人面前将人弄残,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对于儿子和珍珠的事,花夫人是极度宽容的。   她想,只要儿子真心喜欢,哪怕是娶个丫头为妻,她也不会阻拦。可现在,花夫人犹豫了,她不由地想,若有一日是她让珍珠受了委屈,这个好儿子的刀会不会就指向自己了呢。   想到此处,花夫人再也忍受不住心中酸楚,扑进花如令的怀中。花如令轻抚妻子的后背,深深叹了口气,好似忽然间老了几岁。   “是我老了,没用了。在来的路上,我一直跟这孩子保证,从今往后再不让她受到伤害。可结果呢,我迫不得已向她下了迷药,我的儿子又要砍了她一只手。”   花如令说到此处,伸手抹去眼下湿痕,他的眼皮松弛下来,叠出好几道褶皱,“七童,乖囡先交给你了。老大,老三,你们也看着些。我先扶你们娘回去,明日再去瞧乖囡。”   “爹,我来扶。”三少爷正义的脸上早已没了笑意,如今为了哄爹娘开心,又将那油腔滑调的一面亮出来。他转头朝自家大哥眨眨眼,招摇的模样让大少爷牙根发痒。   “大哥,这边有你,我先送爹娘回去。”   大少爷秉承眼不见为净的宗旨,挥挥手赶紧让他走了。他这个三弟总是这么狡猾,每次都把烂摊子留给他收拾,自己却跑去做好人。   花六爷不可置信的看着爹娘离去的身影,珍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爹娘居然连个说法也没留下。   “爹!娘!”   花六爷不甘心的喊着,可惜却没有人回头,他欲起身追上,却被自家大哥拦住了。   “我准你起来了么?”大少爷冷冷地看着他。   花六爷不敢接话,转而怒瞪花满楼。   “七童,你心也太软了,这样的怪物放在家里,早晚酿成大祸!要我说,就算是为了报恩,找个地方囚禁起来直到老死也就罢了,不然这东西到处乱闯,得害去多少人命!”   花满楼侧头倾听,又微微摇了摇头,他的一双眼睛虽看不见,却分外清澈明亮。   “她不是怪物,只是个孩子。以后由我来教养她,我不会放任她杀人。”   “什么孩子,你是没瞧见珍珠的样子,孩子能把人伤成那样?七童,这不是养只阿猫阿狗,如果她学不好,以后杀人放火,你又能如何?不行,我得把珍珠带走,不能再叫她见着这个怪物!”   想到正昏迷不醒的心上人,花六爷心中一痛,他的眼神如飞刀般射向灵璧,哼,如若不是有众多阻拦,今日他一定要了这东西的命!   察觉到花六爷毫不掩饰的杀气,灵璧颤抖不止。花满楼眉头一蹙,轻轻拍着灵璧的后背,将她抱得更紧。   “如果今日之后她杀了人,那不是她的罪,而是我的罪,便是以命抵命,那也是我的事。至于珍珠的去留,六哥,这需由娘来定夺。”   这一席话,花满楼虽说得轻柔,却字字敲进花六爷的心中。   时至傍晚。   一个种满鲜花的院落里,一桶桶污水自房中抬出。   花满楼推开窗,一串迎春花迫不及待地伸入屋内,柔软的花瓣擦过他的脸颊,他抚过一排花朵,心中感到愉快极了。   床上,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灵璧正窝在被中,只露出一双略微眯起的大眼。   花满楼自食盒中取出一碟方糕,他坐至床头,拿起一块方糕送到灵璧的嘴边,唇角勾起,“小妹,你饿了吧。”   灵璧嗅到香气,不自觉地凑近,鼻尖正顶在花满楼的手指上。   花满楼轻笑出声,又将手伸得低了些。灵璧抬眼看了花满楼半晌,方才小心翼翼地将糕点吞入口中。此时的灵璧又饿又困,在连续吃了七八块之后,她直觉眼皮越来越重,到第十块时,她竟迷糊地将花满楼的手指也含在口中,用乳牙软软地啃咬。   手指上忽然传来阵阵酥麻感,花满楼玩心大起,他曲起手指在灵璧的乳牙尖上打转,又拈起灵璧正在胡乱舔舐的小舌不放,引得灵璧不满地哼哼叫。   “你是困了吗?”花满楼笑意更浓。   正说着,院中传来两种不同的脚步声,三少爷领着神医宋问草,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   “七童,我陪宋神医来给小妹瞧病。”三少爷说得义正言辞,眼睛却看向窗外捂嘴娇笑的丫头。   花满楼点点头道:“有劳宋神医了。”说完,他引着宋神医走入里间。   宋问草头戴方巾,身着圆领直裰,看上去不像个神医,倒像是个老夫子。他与花如令情同兄弟,这几年花如令身体越发不好,他便索性住在了花家。   花满楼弯腰,将被窝中不住打量宋神医的灵璧抱起来。   宋神医看到灵璧满身的伤疤和畸形的右手,不禁面露悲戚,“让幼小的孩子受这样的伤,是天地不仁啊。”   花满楼默然片刻,而后神色温和的开口,声音轻且低:“天地虽不仁,仁义却在人的心中。有花家和宋神医在,以后,这孩子再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宋神医重又欢喜起来,胖胖的脸上笑出皱纹,“七童抬举老夫了,老夫这便把脉。”说完,他伸出手搭在灵璧的小爪上。   然而灵璧却并不配合,她一下甩开宋神医的手,眼神戒备的冲着宋神医低声嘶吼,蝙蝠爪子般的右手被她牢牢藏在怀中。自被花六爷砍断指甲后,灵璧心中阴影愈深,更加害怕别人触碰她的右手。   “这……”宋神医迟疑,看病一向是两只手都要把脉的,不然便会误诊。   “神医莫怪,今日发生了些事,她被吓坏了。”   花满楼面向灵璧,努力使自己的盲眼对准灵璧的眼睛,他温柔的眼睛如一池暖水,让灵璧不自觉地沉溺其中。   待察觉到灵璧放松下来后,他慢慢握住灵璧蝙蝠般的右手,将她的小爪放至唇边摩擦、亲吻。   “不怕,不怕,七哥保护你。”   灵璧眼圈泛红,睫毛一阵乱颤,半晌,终将右手伸出。   待把脉结束,宋神医又在灵璧各种伤处查看了一番,他紧抿嘴唇,和气的面孔上第一次出现愤怒的表情。   “究竟是哪里的狂徒,竟能忍心这样伤害一个孩子!”   灵璧的身世毕竟关乎九族存亡,花如令并没有告诉宋问草。是以宋问草只当灵璧真是花家的表小姐,因遭了大难不便外传,这才送来江南。   “如何?”花满楼追问。   宋神医满面不忍的看着灵璧,摇头道:“七童,我们还是出去说吧,莫吓着孩子。”   闻言,花满楼重新将灵璧放入被窝中,又细细安抚了她一番,才随宋神医离开。   二人刚走至外室,便听见院落里传来三少爷与丫头调笑的声音,均是面上一抽。   方才宋神医入内看病之时,三少爷一直在院中调戏丫头。花满楼在内室时便能听到三哥捏着丫头的手算命的声音,等他和宋神医走到外室窗前时,就已变成摸脸看相了。   花满楼仰头朝天,毫不怀疑的想,恩……若是他们再晚一刻钟出来,三哥差不多就要开始测“胸”兆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郑重承诺,作者君初来乍到,业务还不太熟练,造成频繁伪更的现象,给各位读者老爷们带来了麻烦。 以后我会在发新章的时候修改以前章节的技术BUG,嘤嘤嘤,我会改,各位读者老爷们,你们不要抛弃我去喜欢别的小妖精,答应我,还爱我好嘛。。。 感谢留言支持我的读者老爷们~~~~ 感谢小麻雀,七子沧澜,亦舒(一开始看你名字吓死我了),花花,熊孩子的楼下(你住楼下想干啥),同人控,路人甲,GUESS_AC,浮舟缓缓,一个人的巨蟹(你是巨蟹座?),蓝胖子平兄(平胸),18692305,观自在~~~爱你们~~~~ ☆、第6章 闹剧收场   小院,闲窗,窗外三少爷同丫头腻歪在一处。   满园鲜花也遮掩不住这无边春、色。   花满楼不动声色地打下帘子,这才轻咳一声,道:“宋神医,您可以说了。”   宋神医回过神来,擦擦汗道:“这孩子的伤……大多都可解决。她身上的溃烂和伤疤,都可敷药去除;喊坏的喉咙,老夫可以置些蜜丸让她整日服用,这两样并不算难事,数月便可恢复。至于身子虚弱,因她是个孩子,今后好好养便能回转。只是有三件事,老夫实在为难。”   “敢问神医,是哪三件事?”   宋神医深深叹气:“其一是这孩子的右手已然畸形,老夫无能为力。其二是这孩子肺病很重,没有四五年恐怕难以痊愈。其三,也是最让老夫为难的一点,这孩子的左腿曾经骨折,因无人接骨,已经瘸了,可若要医治,必须打断她的左腿,再重新替她接骨。这实在……”   花满楼垂下眼睛,“可有办法止痛?”   “有,”宋神医点头,表情却并不见喜悦,“以金针封穴,但至多能减去三成疼痛。”   “不能点穴?睡过去便不疼了。”   “不能,点睡穴时经脉强自逆行,如何接骨。”   花满楼沉默下来,一时间不再言语。   今日在湖心亭时,他便听出灵璧是四肢着地走路的,她跑起来时左腿数次磕绊,几乎是靠其余三肢带动。   花满楼心中叹息,她还是这样小的一个孩子,已经有一只残疾的右手,难道还要再多一只瘸腿吗?只是……这二次断骨的疼痛,灵璧如何能忍受,自己又如何忍心看她受苦,事后,她又会不会因此怨恨自己?   一个历尽伤痛,心智未开的孩子,她理解不了断骨的原因,只会以为是花满楼背叛了自己的信任,放任别人伤害她。花满楼担心灵璧幼小的心灵会留下阴影,从此不再相信他人,变得更加偏激危险,到那时,灵璧就真的毁了,谁也救不回来。   可若是不断骨……既然现在还有痊愈的机会,又何必让这孩子瘸一辈子。   花满楼第一次有了沮丧的情绪,以伤害为前提的保护是否值得,他必须找出答案。他犹豫了,但很快,他便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目光中闪现着坚定、温暖的光芒。   “还请宋神医放手一试,既能治好,我们便一定要治好的。”花满楼顿了顿,声音中多了种担忧和惆怅,“只是,可否请神医推后几日治疗,我想让小妹缓缓。”   “如此也好,老夫这些天也可再想想其他办法。”   “多谢宋神医。”   花满楼笑起来,他的笑容纯粹而干净,轻易便能打动人心。   他刚要说话,院中忽然传来一个又娇又媚的声音,将他打断了。   “讨厌,三少爷,你在看人家哪里嘛。”   窗外,三少爷果然如花满楼预测的那般,开始测“胸”兆了……   只见三少爷面色严肃,手指擦过丫头的额角、耳垂,在嫩白的下巴上留恋几圈。   “我的小杜鹃花儿,你的面相极好,但若要测仔细点,还得,看看吉凶。”三少爷不正经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沙哑。   眼神勾人,身材妖娆的丫鬟听到此处“吃吃”笑了,她靠过去,偎在三少爷怀中。   “光看能看出什么来,三少爷试过了我才放心呢。”   若说情场如战场,那么这朵杜鹃花无疑是与三少爷势均力敌的老将,这般你来我往,有招有式,倒是乐趣无穷。   果然,三少爷正经的脸上出现一丝兴奋。   大手不客气的顺着衣领的弧度而下,三少爷的声音中又多了股暧昧不清,“此处丰且盈,恩……大吉昌。”   杜鹃花嗔了三少爷一眼,一手捏在三少爷腰上,“三少爷还要怎么测呀。”   “唔,还需闻一闻。”声音中充满了浩然正气,仿佛一位医者正在询问病人的伤势。   杜鹃花娇笑起来。   花满楼觉得自己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此刻,他实在庆幸自己看不见,不会因此伤眼。他目盲尚能忍耐,视力绝佳,又一把年纪的宋神医却站不住了。   “老夫走了,走了。”宋神医慌忙背过身来,一双手仍在颤抖。   一挂竹帘可挡不住什么,他老人家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现在的年轻人啊,随便,太随便啊!   荡漾的声音再次传来,宋神医浑身一毛,也顾不得走门,慌忙跳窗而出,提气几个上下飞出院子,使着轻功一路走远了。   三少爷感到院中有一人飞过,这才与那丫头分开。   他朝着墙外的方向望了望,一脸无辜的问花满楼:“七童,宋神医怎的连门也不走了,莫非遇到了天大的急事?小妹的病瞧完了吗?”   “瞧完了,宋神医急着去开药。”花满楼学着自家三哥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药这么急?”三少爷一头雾水。   “治肾亏的药。”花满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这种药当然不可能是为小妹开的,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意味深长。   三少爷一张千锤百炼的老脸,红也不曾红一下。   他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诧异道:“宋神医还有这毛病?”   花满楼噎住,和他三哥比,他的脸皮实在不够厚。   三少爷得意地挑挑眉,俯身在小丫头的耳边说了几句,那丫头含羞带怯地瞪他一眼,这才一扭身离开。   花满楼知道他是有话同自己说,便抬脚走入院中。   “三哥有何吩咐?”花满楼的嘴角仍有些僵硬。   三少爷摸了摸下巴,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而正经,“真决定了,你要亲手教养小妹吗?”   花满楼颔首,“七童心意已定。”   “你要知道,小妹并不是个普通的孩子,你若真想教养她,便不能因为她做的任何坏事而厌弃她,半路将她抛下。”   三少爷审视着花满楼,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处变化,“她的身世太过复杂,性子已然扭曲,没有善恶之分,你可明白,就算你付出十分的努力去教导她,也未必能收到一两分的效果。”   对于这个眼盲的弟弟,三少爷心疼极了,可无奈弟弟太过独立要强,让他少有机会表现。   今日,弟弟提出要教养小妹,三少爷不愿拂了他的意,这才私下与他问个清楚。   七童自小品行高洁,可新来的小妹,却实实在在已是地狱里的罗刹恶鬼。眼下,她对七童的依恋只是暂时的,时间久了,等她完全展现出血腥凶恶、不受管教的一面,七童会不会因无法忍受而放弃她?   他不希望七童失望难过,更不想已受尽苦难的小妹,再次经历背叛和抛弃,是以他希望七童慎重考虑,教养人与别个不同,一旦下定决心,此一生便不得放手。   感受到三哥的关心,花满楼心中温暖,微笑起来:“三哥,我明白的。小妹的本性我已知晓,绝不会因此放弃她。我既承诺过要保护她,便会说到做到。再者,小妹性情如此,皆因身世所累,我想要教养她,也是想改变她,不想她一辈子如此。”   三少爷瞧了花满楼半晌,这才笑起来,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   “如此我便放心了,三哥相信七童,小妹一定能被照顾的很好。”   花满楼没有说话,此刻他的心中充满感激。   还有什么能比来自家人的信任与欣赏更让人感到愉快的呢?   “只是,”三少爷话锋一转,“七童日后万不可再如此莽撞了。家中除了大哥,老六武功是最高的,人又一向冲动,今早之事不可再发生了,左右有你大哥和我,不许你再出头,听见没?”   花满楼面露羞愧,歉意道:“是我莽撞了,连累一家人担心。”   三少爷放在花满楼肩上的手又重重拍了几下,这才满意的收回。   “我走了,”他转身欲离开,又回头道:“对了,你大哥也担心极了,只是在账房里脱不开身,听说我要过来,他才放了心。午间我扶爹娘回去时,他们也嘱咐了我好些话的。”   花满楼心中暖意更甚。   此时天色已暗,四下已点了灯,远方已有三两颗碎星亮起来。   花满楼将三少爷送至门外,待三少爷走远后,他转身便向内走去,脚步中带着急切。他的小妹还在房中等着她,不知可等得急了怕了。   忽然,花满楼的耳朵动了动,他听到门外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一个很熟悉的脚步声正往这边走来。   是大哥的脚步声。   只听大少爷步伐沉稳地走至树林前,他停在树荫下站定,静静的没了声响,半晌,脚步声又折返,慢慢远去。   大少爷武功高深,走路几乎没有足音,可只要是见花满楼,他便会刻意加重脚步声,生怕目盲的花满楼听不见。他并不知道,花满楼其实能听出他未加重时的脚步声。   此番前来,大少爷脚下无声,只是想过来看看,并不欲让花满楼知晓,花满楼便假作不知,继续向内走去。   晚风徐徐,新点的灯将满园鲜花衬得妖妍妩媚,是与白日里截然不同的美。   花满楼虽看不见,却能听到花朵们相互摩擦,窸窸窣窣的私语。他行走在花朵间,各色鲜花紧密的堆积在枝头,在他经过时争相靠近、纠缠,将柔软的花瓣留在他洁白的衣摆上。   此刻,花满楼深刻的感受到生命的美好,他感激上天让他能拥有如此温暖的家人,他走得快极了,花瓣自他的袖口滑落,发出了轻轻的叹息声,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想快点见到他的小妹,想陪着她,感受她的依恋和信任。   只是,他的小妹等得不耐烦,已经睡着了。   床上,灵璧蜷缩成一团,窝在靠墙的床角。她皱着眉,蝙蝠般的右手,被她紧紧护在心口,她睡得极深,显然是累坏了,可她又睡得极不安心,不时地便想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些。   听着灵璧深浅不一的呼吸声,花满楼的心中升起了无尽的怜意和歉意,他轻轻坐在床头,伸手摸在灵璧满是伤疤的脸颊上。   “你会怨恨我吗?”花满楼的声音低沉而又轻柔,“小妹,你如此信任我,几日后,我却要放任别人打断你的腿骨,你定会伤透心吧?可是小妹,我必须这么做。”   因为,我不能让你一辈子都趴在地上爬,我不想让你将自己当成野兽,我想让你知道,你是一个人,从此,要像一个人一样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花满楼是暖男,灵璧确实是个可怜的娃娃~(艾玛,谁拿砖头砸我,谁!我真的是亲妈!啪——啊…) 感谢上一章留言支持的读者老爷们!~ 感谢观自在(好名字),尧佑(你是张智尧粉丝?),掰着手指数阳光(有创意),呜!呜! (嘤!嘤!),老窝头( 窝头也就算了,还老……),靜ヅ壞ρ氣(你欺负我没文化嘤),花花(木马),小麻雀(你和楼上是一对),冰卿灵(水灵灵的),六月(好时候),A(门门功课一百分!),— 空—(你是指钱包嘛)。 ☆、第7章 花夫人的胜利   清晨,烟雾朦胧,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和鲜花的香气。   白练阵阵,花满楼如蛟龙般在竹林中辗转腾挪。   他在练武,竹林是他的练武场,他自创的招式流云飞袖,已练到了紧要关头,若能突破瓶颈,一鼓作气而上,必能大成。   千姿百态的竹林里,从远到近,每根竹子上都用丝带系上一个铃铛,高低不一,大小各异。有风吹过时,这些铃铛便会一起震动发声,声音杂乱无章,轻而远。   这是属于盲人的独特的练武方式,花满楼必须保证自己的耳朵时刻保持绝对的灵敏,若无法保证这一点,他的一身武功便全无用处,日后莫说帮助他人,便是自保也很困难。   花满楼虽日日勤奋练武,但他并不喜动武,更厌恶争斗和厮杀,他对生命的热爱与尊重,世间少有人能企及。   他的武功套路圆润平和,为人留尽退路,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无尽的慈悲。   不伤人的武功是最难练的,对于一个盲人来说更是难上加难,是以他的武功在所有兄弟中并不出色,进步也十分缓慢。可他并不焦急,他自信自己能有所成就。   无数铃铛仍在响动,震动声与竹叶的摇曳声交织在一起,如海水般铺天盖地而来。   几只小雀飞在竹林各处,其中只有一只鸟爪上绑了丝带,鸟儿飞过时,花满楼必须在第一时间找出戴有绢丝的小雀,并挥出袖中白练自空中取回丝带,而又不触及鸟身。   这样的要求实在过于苛刻,花满楼一次次失败,可他并不气馁,他仍旧舒展着眉眼,面带笑容的尝试着。   花满楼镇日保持着愉快乐观的心境,几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沮丧、颓废。他的品行如松竹般高洁,心境却更加温暖平和。   他虽目盲,却对生命充满感激,他热爱世间一切,就连一匹负伤的狼来投奔他,他也不会拒绝。然而他并不软弱可欺,他素来心性坚韧,眼盲后更添了一层独立要强,少有人能将他欺骗,也少有人能让他屈服退却。   他是一个瞎子,却是一个优雅,从容,比世间大多数人都活得更有价值的瞎子。   晨雾仍未散去,雾气沾在人身上,将衣衫浸得微微湿润。   灵璧长发及地,睡眼惺忪地走在园中。她极少直立行走,只有在她迷糊或安心时,才会拖着瘸腿不紧不慢的向前走。   她揉着眼睛,一路上跌跌撞撞,被撞歪的花朵将露水甩在了她的脸上。   她才刚刚醒来,醒来时没见到她依恋信赖的花满楼,便决定出来找他。她循着声响找到竹林前,眼前的景象让她睁大眼睛。   竹林幽寂,烟雾缠绕,花满楼一身白衣转身向她走来,清俊儒雅,飘逸出尘。   一时间,此人,此景,不似在人间。   “线、仙人……”灵璧呆住了。   花满楼眉眼弯弯,“我?仙人?”   双手抱起发呆的灵璧,花满楼用白练包裹住她的赤足,面上忍笑,“我是仙人吗?”   灵璧呆滞着点点头。   精致又不失英气的鼻子,点在灵璧的鼻尖上摩擦,花满楼心中好笑,道:“仙人会这样抱着你吗?”   灵璧摇头。   花满楼轻笑一声,揉了揉灵璧的脑袋,再问:“那仙人会这样亲你吗?”   说完,他低下头亲吻在灵璧的额间。   “早安,我的小妹妹。”   花满楼的眼睛,如同黎明时分第一道劈开黑夜的光芒,温暖,光明,能照亮万物,能驱散所有的黑暗。   一瞬间,灵璧竟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她只知道,自己被人抱在怀中,温暖极了,她被人宠爱着,疼惜着,再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霎时,灵璧迷茫的眼睛有了神采,她第一次褪去阴森狠厉的表情,露出孩童般开朗的笑容。   “你、不、四、仙……”   她的眉眼也同花满楼一样舒展开来。   “对,我是你的七哥,我叫花满楼。”   “花、晚、楼……”   “你要叫七哥。”   “七、哥。”   “恩。”   浓雾散尽,白衣的公子抱着模样古怪的孩子渐行渐远。   早膳之后。   残羹冷炙已被撤下,花满楼正一寸寸摸索着,替灵璧擦拭小手。   这时,小管家花平走了进来,一张圆脸看起来机灵又喜庆。   他躬身行礼道:“小的给七少爷、表小姐请安。七少爷,老爷夫人正念叨您,心里记挂着,催您带表小姐去呢。”   花平,是花家老总管的独子,与花家兄弟一同长大。如今老管家年事已高,做事不如从前得心应手,花平便跟在身后料理家事,补缺补差,花府一众人都戏称他为小管家。   “我知道了。”花满楼笑起来,“小管家,我需稍作准备,你且等一等。”   花平搓搓手,又躬身道:“七少爷,小的还有一事禀报。”   “何事?”   花平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笑眯眯道:“回七少爷,一个时辰前,家中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六少爷带着珍珠离家出走了。”   花满楼微惊,他本打算今日见过爹娘之后,带着灵璧去探望珍珠,向她致歉的,如今不能够了。若不能补偿珍珠,得到她的谅解,他和小妹实在亏欠于她。   “怎会如此?”   “今早小的正在老爷身边伺候,六少爷忽然出现在门前跪下了,听说是从珍珠那边过来的。六少爷跪下后倒是没说旁的,只说自己不孝,老爷夫人到底生气,并没有见他。”   花平将这件大事叙述的十分详尽。   “一刻钟后,夫人命小的将珍珠的卖身契交给六爷,说是将珍珠给了他了,六少爷听了这话忽然闹起来,说是不清不白,委屈了珍珠,老爷夫人却仍不愿见他。六少爷一怒之下撂了狠话,之后便带珍珠走了。”   花满楼听了缘由,略有些哭笑不得,他抱起灵璧道:“不必准备了,我们即刻走吧。”   小管家花平机灵地答应了一声,忙跟在花满楼身后去了。   一路走到花如令夫妇的院落,花满楼听到院中的小厮丫头俱在呻、吟,不禁皱起眉。若他猜得没错,方才六哥闹起来时,一定赏了他们不少拳脚。   一时间,为六哥周全求情的心渐渐淡了下去。   门外,一人负手独立,黑衣金带,目如桃花。   花满楼抱着灵璧,走至他身边站定,恭敬道:“大哥。”   大少爷摩擦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沉声道:“教养小妹之事,可有为难之处?若有,说出来,我来安排便是。”   “暂无,多谢大哥。”   大少爷微微颔首,将目光转向灵璧。他细细打量着灵璧,忽然间变了脸色。   昨日晚间,他亲手为小妹挑选了一批衣物,又差人送去。今日灵璧穿的衣裳,正是他最为满意的一件。   此刻,灵璧神色乖巧的勾着花满楼的脖子,全无昨日相见时的阴森狠厉。粉色的衣裙很好的修饰了她过于瘦弱的身躯,过黑的长发被全部束起,她的脸上虽有伤疤,嫩白的皮肤却泛着光泽。   察觉到大少爷的注视,灵璧侧头看向他,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大少爷仿佛瞬间被雷劈中,他虽如往常般冷着脸,脑内却一片空白,心中只反复飘荡着一句话。   哦哦哦,小妹这样打扮果然很可爱啊。   毫无疑问,严肃霸气的大少爷,对可爱的事物没有任何抵抗力,他是一个该死的萝莉控。   大少爷的手指动了动,随即抬起手来,想捏捏灵璧的脸蛋。灵璧见他伸手,忙扁了嘴将头埋在花满楼的肩膀上,大少爷见灵璧不情愿,只得罢手,眼巴巴的看着她。   女娃娃就是可爱啊,大少爷默默地想,要是能捏一捏就好了。   “小妹乖,叫大哥。”花满楼柔声哄着灵璧。   灵璧虽有迟疑,眼下对花满楼却是格外顺从,便软软道:“哒、哥。”   一声含糊不清的“大哥”险些让大少爷当场融化,他猛地转身,向门内走去,并默默用袖口拭去鼻血,心里盘算着今日再为小妹挑选些可爱的发饰荷包送过去。   花满楼跟在大少爷身后入门,神色颇有些高深莫测。   屋内,花如令夫妇面容憔悴,正坐在一处相互抚慰,见了来人,方才勉强露出几分笑意。   “乖囡过来,让花伯伯抱抱。”花如令忙得伸手要去抱灵璧。   花如令如今老了,正是盼孙子的年纪,做梦都期待能过上三世同堂的舒心日子,可惜几个儿子不争气,没一个能让他抱上孙子。现在家里多了个七八岁的女娃娃,又是恩公之后,花如令是把灵璧疼到心坎儿里,哪管她是人是鬼。   然而,这一切灵璧并不明白。面对疯狂示好,只剩半边胡子的怪大爷花如令,灵璧瞬间缩回花满楼的怀中,残忍的拒绝了他。   花如令承受不住如此重大的打击,呜呜咽咽看向自家夫人,面上满是委屈。   要么说,还是花夫人最有办法,只见她端起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桃花糕,一脸慈祥地向灵璧招手,“囡囡乖,来伯母这边,伯母喂你吃好吃的。”   灵璧自花满楼怀里露出头,瞧见做成花朵形状的糕点,眼睛一亮,按耐不住地坐直身体。她为难的看看花满楼,又看看糕点,似乎在进行艰难的抉择。   花夫人见状,掰开手中的桃花糕,清甜的香气立时蹿出,一路飘到灵璧的鼻中。   灵璧嗅了嗅,瞬间起身,跌跌撞撞扑进花夫人的怀中,果断抛弃了自己满心依恋的花满楼。这实在不怪她,毕竟桃花糕是实实在在的,花满楼虽然长得好看,但毕竟不能吃啊。   花夫人掩嘴一笑,搂住眼睛发光的灵璧,将事先准备好的各色点心喂给她吃,又拿出许多小玩意儿哄着灵璧玩闹。   如此这般,只一碗茶的时间,灵璧便傻笑着歪在花夫人怀中,任她揉捏着蝙蝠般的小爪,连花如令伸手捏她的脸蛋也不计较。   “今晚跟伯母睡好不好?”花夫人诱哄道。   灵璧尚有一丝理智存在,瞧着花满楼,迟疑地摇摇头。   “伯母房中还有更多好玩的哦。”花夫人使出杀手锏。   这下灵璧再不看花满楼了,迅速点了头。   惨遭抛弃的花满楼:“……”   惨遭嫌弃的花如令:“……”   已经出局的大少爷:“……”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这一回合,拥有多年养娃经验的花夫人,完胜!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换了美美哒封面了呦,瞧瞧你们喜不喜欢呀~ 本章七公子是不是超级苏的呀~~ ☆、第8章 花家的决心   又是清晨。   花满楼提着食盒,走在园中碎石小径之上,食盒中是口感最正宗的恒记豌豆黄。因着灵璧爱吃,花满楼每日都会早早起身,亲自出府买与她吃。   但凡是灵璧的事情,花满楼都会亲力亲为,绝不让自己的小妹受丝毫的委屈。   房中,灵璧缩成一团,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正在半梦半醒之间。   花满楼自床边坐下,手指准确地捏在灵璧圆润的耳珠上,灵璧扁嘴,哼哼唧唧将手推开,眼睛仍是闭着。花满楼好笑,又伸手轻轻捏住灵璧的鼻子。   只一会儿功夫,灵璧“哇”一声张开嘴,满面愤怒地爬起身,见是花满楼,她紧紧蹙起的眉头瞬间舒展开,张开双手,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抱,抱……”   花满楼伸手将她抱在膝上,揉揉她的头。灵璧顺从地蹭蹭花满楼的手心,满足地眯起眼睛。   “张开嘴。”花满楼拿起牙刷子,蘸了蘸盒中的牙粉。   灵璧乖乖张嘴,让花满楼细细清理她的每一颗牙齿。   灵璧已有八岁,许是先前身体太弱,至今没有换牙,花满楼对她的牙齿问题十分重视,日日清洁保养,绝不马虎。   “舌头伸出来。”   灵璧慢吞吞地伸出舌头,眼神呆呆的。   花满楼清洁完,将一盏浓茶递到灵璧嘴边,听到灵璧呼噜呼噜漱口的声音,想象灵璧鼓起的腮帮,又不觉想起街边叫卖的热包子,他莞尔一笑,伸手戳了戳灵璧的脸蛋。   这几日与这孩子相处,让他发现了这孩子的很多特别之处,她虽已有八岁,行为举止间却像个四五岁的孩子,你若同她说话时说得复杂了,她是听不懂的。   可若真说她心智未开,有时她又早熟得可怕,于人情世故之上领悟能力惊人,便是旁人只有几个眼神,她也能迅速理出各人之间的关联,然后趋利避害。   待灵璧漱了口,花满楼温柔地替她擦拭嘴角。   这几日来,让他最为欣慰的一点便是,这个孩子虽嗜血嗜杀,本性却不坏,她若明白一个人是真心对她好,她便会给予全部信任,绝不去伤害你。只是有一点,若有人辜负了她的信任,她的报复也会非常残酷疯狂。   “今日还想去花伯母、花伯父那边吗?”   灵璧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自从被花夫人哄住留下住了一晚之后,灵璧与花如令夫妇的感情急剧加深,每日都要见一见才肯罢休。   于是,花满楼起身取来一件小衫为灵璧换上,嫩黄的小衫将灵璧衬得清新可爱。花满楼自灵璧身后伸出双手,温柔的为她整理翘起的袖口。灵璧靠在他怀中,仰头数他的睫毛,待数腻睫毛,她又伸长手去够花满楼的鼻尖,哈哈笑起来。   “你又调皮。”花满楼语带责备,面上却笑得宠溺,“坐这边,吃了饭,我们就去见你花伯母。”   灵璧被花满楼抱在小桌前,见了心爱的吃食,再顾不得其他。   饭毕,花满楼便抱着灵璧,往爹娘的院子去了。   花如令夫妇的院落里,处处是景,处处成画,松柏怪石无一不精巧别致。   能生出花老二这样的文化人,花夫人自然也是十分有文化的,她还在院落里放养了几只仙鹤。   平日里,这些仙鹤或在溪中涉水,或在草丛引吭高歌,昂首挺胸,骄傲极了。可现在,这群仙鹤却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因为他们屁股上的毛都已被灵璧拔光了。   面对跃跃欲试的灵璧,仙鹤们惊慌失措,它们迅速团成团,将光秃秃的屁股藏好,开始瑟瑟发抖。   花满楼无奈叹息道:“小妹,你真的不可以再拔它们的毛了。”说完,不顾灵璧反对,花满楼加快步伐将她抱入房中。   花如令夫妇已是等候多时,见了人是满心欢喜。   花如令满面红光道:“七童,我与你娘已为乖囡挑好名字。”   灵璧的身份如今是禁忌,作为花家的表小姐,她自然要有新的姓名和身份。   花满楼含笑道:“不知是怎样的名字?”   花夫人道:“取乖囡名中一字,为花盈璧,小字唤阿璧即可。”   花满楼捏捏灵璧的小脸,怜惜道:“小妹,你有新的名字了,叫作花盈璧,从此,你便是花家的表小姐了。”   若是日后太子事败,你便要以这个身份生活,直至死去。从此,你再不可问及兄长,谈及往事,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忘却抹杀,你的身上背负着花家九族的性命,你需时刻小心谨慎,与惶恐为伴,此一生不得踏出江南半步。   这是花满楼没有说出的话。   花如令夫妇心中亦有感慨,今日之后,花家九族的命便与灵璧,与太子绑在一起,彻底和权势滔天、霍乱朝纲的万贵妃对立,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然而他们并不后悔,人这一生,有恩当报,有贼当除,虽位卑不敢忘忧国,如此舍生取义,方对得起侠义二字!   花如令夫妇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此刻,他们痴痴的望着彼此,仿佛已看到彼此年轻时的美好容颜,他们心中也有着同样的一句话,几十载恩爱,你我也该满足了,若日后果真事败,来生,我们再做夫妻吧。   灵璧瞧瞧花满楼,又瞧瞧花如令夫妇,眼神懵懂,尚不知发生何事。她并不知道,又有一批人决定以身家性命守护他们兄妹二人,只为给这岌岌可危的帝国,保留住希望的火种。   “七童,走了这条路,你可会怨我们?”花夫人已有些哽咽了,然而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不会。”花满楼微笑,他的声音中仿佛藏着某种力量,“因为我相信,邪不胜正。”   正在此时,小管家花平躬身走了进来,讨喜的脸上破天荒的带着几分无奈。   “老爷,夫人,二少爷来了。”   窝在花满楼怀里的灵璧正无聊呢,听到这个忽然眼睛一亮。   花如令却有些吹胡子瞪眼,“他来做什么!”   花平小心地瞧了瞧花如令,这才硬着头皮道:“老爷,二少爷说他今日在外面诗会拔了头筹,作了首极好的诗。他晓得前几日老爷夫人生他的气了,便特意将诗作装裱了,拿给老爷夫人瞧,望老爷夫人开心。”   花如令暴躁挥手,“不见不见!”   花平纠结道:“老爷,二少爷说了,如果您不见,他就一直在外面等着,正好等晚上月亮出来,您也能更加深刻的理解他字词中的意境……”   此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   花如令已经生不起气来,哭笑不得地说:“这个逆子啊,一日不惹他老子生气,他心里难受么?”   花夫人眯起眼睛,作为一名女性,她关注的地方,自然要比花如令更为关键,“不是已经没收了他身上所有的钱了么,那这出门会友,装裱诗作的钱又从哪里来的?”   说完,花夫人站起身理理裙摆,冲花如令柔柔一笑,“夫君,我出去与他谈谈。”   花满楼默默别过脸,在心中祝福自家二哥一路走好。   灵璧则显得异常兴奋,伸长脖子向门外张望,恨不得跑出去感受现场气氛,她虽小,却明白花老二要挨揍了,恩,又要挨揍了,好想看。   不多时,屋外果然传来花老二的惨叫声,待花夫人重新走进来时,手中已多了一个钱袋。   “他已知错,我便让他回去了。”花夫人依然笑得很温柔。   正说着,门下通传,竟是宋神医来了。   只见宋神医走进来,一张和气的脸上满是困惑,“发生了何事,怎么二童被人抬着走了,看样子伤得不轻,可需老夫去瞧瞧?”   花如令咳嗽几声,道:“不必不必,年轻人身强体健的,多喝点水就好了。”   花夫人笑容温婉,点头表示附和。   花满楼:“……”   宋神医向来心大,当然,能和这样一家子人常年相处愉快,不大也会变得很大,他迅速掠过有关花老二的话题,看向花满楼道:“我是来寻你的,七童。”   花满楼嘴角翘起,面上显露出喜气,忙问:“可是止痛之事有了眉目?”   宋神医见花满楼高兴,甚是为难,胖脸上的五官如同揉皱了一般,“老夫这几日阅尽藏书典籍,虽找出一套可用的针法,但也只是将疼痛减至五成罢了。”   花满楼的笑容淡了下来,嘴角微微绷紧,他俯身抱紧灵璧,将下巴贴在她的头上。灵璧见他失落,忙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笨拙的拍打他的后背。   “如此,便是天意了。”   也许正是上天的旨意,才让灵璧对他全然信任之后,再次遭受背叛和伤害。   轻轻地一声叹息,仿佛流浪人拨动了手中的琴弦,惆怅而遥远。   宋神医虽不忍,仍开口道:“七童,这孩子实在耽搁不得了,需尽快医治了腿伤才行啊。”   抱着灵璧的手一顿,花满楼抬首,唇瓣颤动几下,最终道:“那便明日吧,有劳神医了。”   花满楼起身道谢,明亮清澈的眼睛微微失去光泽,仿佛已陷入沉思,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因着看病的缘故,这几日灵璧与宋神医接触很多,倒也不如从前般抗拒他。宋神医来也来了,便索性也为她把一把脉。待灵璧乖乖伸出手时,却见宋神医正瞧着自己的头发,一双眉纠得紧紧地。   “这头发怎么又结在一起了……”   花满楼听了宋神医的话,将灵璧的发髻全部散下,用手摸了摸,“这几日皆是如此,便是蘸水梳开了,梳成发髻,也会很快曲卷打结。今日正想问问宋神医,可有养发的方子。”   宋神医拈起一缕发丝揉搓,摇摇头,“这一把头发已经废了,需得将头发全部铰了长新的才行。”   如此,不就成光头了吗?   花满楼忍耐不住,朗声笑起来。   因灵璧之事,这几日他都未曾痛快的笑一场,如今避无可避,反倒放松下来。明日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后悔,若到时灵璧果真崩溃,彻底变成血腥嗜杀之人,那他便守着她一辈子,阻止她为恶,替她挡风遮雨便是。   花如令见儿子笑得开怀,心中高兴极了,也跟着儿子笑了起来,将一张脸上所有能打皱的地方都皱了起来。   花夫人当即拍板,剪!   不多时,脑袋光亮,眼神震惊的灵璧被抱了出去,众人一瞧,这哪里还是表小姐,分明是个小和尚啊!   当晚,有关新来的表小姐这么可爱,果然是个男娃娃,并且老爷已经让她剃度出家的传言,迅速传遍整个花府。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花如令夫妇是真正的侠客。 亲爱的读者老爷们,因为作者君存稿告急,加上各种综合考虑,决定先隔日更一段时间~~还是每天下午5点更新,记得继续爱我呦嘤嘤嘤~~ 感谢上章留言支持的读者老爷们老窝头,靜ヅ壞ρ氣,观自在,小麻雀,花花,亦舒,六月,18692305(作者君真没有恶趣味)~~~ 欢迎被炸出来的新读者,高冷的小鱼~~~~这是作者君钓、鱼执、法的成果,骄傲~ ☆、第9章 断骨之痛   灵璧做了一个很幸福的梦。   她梦到母亲紧紧将她抱在怀中,相熟的太监宫女,正端着热乎乎的饭菜喂她,哥哥牵着她在阳光下奔跑、玩耍,她开心的跑着,忽然来到了光秃秃的,只横着一叶小舟的湖边。   她看到捂着胸口的花老二正在嘤嘤哭泣,只剩半边胡子的花如令,气急败坏的将剩下的胡子拔光,一个浪货和一只妖精,正将头凑在一处窃窃私语,花夫人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花六爷,气得脸发白。   她转身向岸边跑去,忽然身体一沉跌入湖中。湖水并不冷,甚至透着暖意,她在沉浮间昏昏欲睡,猛地有一双大手扣在她的腰上,将她从水中捞了出来。花满楼笑吟吟地抱起她,挂着水珠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出瓷器般的光泽。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这样的温暖安逸,让她不愿意醒来。   耳边传来熟悉的催促声,灵璧并不理会,仍深深陷在梦中。   花满楼已足足唤了灵璧十五遍了,他的小妹仍然没有一丝转醒的迹象。   无奈之下,花满楼索性扳住灵璧的肩膀,将她拉起身。他刚将灵璧拉着坐起,灵璧就立刻身体前倾软倒在他的怀中,继续呼呼大睡。他又将灵璧自怀中扶起来坐直,这下,灵璧脑袋向后一歪,一张嘴张得老大,直接倒回软软的被窝中。   花满楼沉默片刻,弯腰附在灵璧耳边说了三个字。   “吃饭了。”   灵璧依然睡得昏天黑地,她就在梦里吃着饭呢,又何必要这么麻烦醒过来吃呢,这招对她没用。   花满楼忍不住笑了笑,又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快看,二哥又挨揍了。”   灵璧嗖地睁开眼睛,呼哧一下爬了起来,她的小光头闪闪的发着光,好像日出时太阳忽然升起。   “在,哪里?”灵璧的脸上满是兴奋,她自住在花家起,每日接触的人多,说话也清晰流畅了些。   就这么爱看二哥的笑话么……   花满楼拧干毛巾替灵璧擦脸,不动声色地说:“你醒得太晚了,二哥已被抬走了。”   闻言,灵璧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遗憾,她发“四”,以后一定要早起,绝不睡懒觉。   正胡思乱想之际,外室传来宋神医的声音。   “七童,阿璧可醒了,老夫已准备妥当了。”   花满楼唇色微白,眼中如有惊涛骇浪翻腾而过,浪涛四处撞击,逆向而行,最终流入一池春水之中,温柔平和。   他俯身抵着灵璧的额头,认真地说:“小妹乖,你要记得,一会儿宋神医给你治腿,会很疼,你不要怕,一定要相信七哥,好吗?”   灵璧眨眨眼,讨好地蹭蹭花满楼的脸,也不知听懂没有。   外室,长长一排五十七根金针已经展开,屋角架着一口大锅,正滚着水,黄芪、当归等药已放入锅中,药香满室,宋神医净了手,神情庄严肃穆。   花满楼的唇瓣依然有些发白,他将灵璧放在榻上,沉默着将她的裤腿卷起,露出畸形的脚踝,他拿起一旁的烈酒抹在脚踝上,细细地擦拭。   “阿璧乖啊,伯伯给你治腿。”宋神医一边安抚灵璧,一边将金针扎在灵璧各个穴道之上。   因这几日灵璧与宋神医接触得多,常见他为自己扎针,此刻不仅不害怕,还觉得颇为好玩,见宋神医越扎越多,她反倒咯咯笑起来。   不多时,金针已全部扎好,宋神医自药箱中取出麻绳,预备将灵璧绑住。断骨之痛犹如锥心,灵璧又不似一般孩童毫无反抗之力,若待会儿她闹狠了影响到治疗就不妙了。   花满楼挡住了宋神医的手,“不用绑,我会抱紧她的。”   宋神医并不赞同,“七童,这种剧痛会让她彻底失去理智,你可制不住她。”   灵璧见两人争执,心中徒生不安,不禁往花满楼怀中缩了缩。   花满楼摸摸她,依然坚持,“她本就害怕,从前又受过虐待,若再绑住她,激起她的仇恨之心,日后还如何在花家久住。不能绑,我会抱牢的。”   “这……”宋神医知道花满楼的性子,也不再劝,只是仍不放心,“那总该堵住嘴吧,若阿璧咬伤舌头,也是会出事的。”   “不必,小妹疼极了不会咬自己,只会咬别人,我给她咬。”花满楼轻笑,又很快止住,他小心捧起灵璧的脸颊,慎重地问了她一句话,“小妹,你可相信七哥?”   声音低沉而又轻柔,仿佛春风吹化了冰。   灵璧一张脸被花满楼双手捧着,脸颊的肉挤了出来,软软的,她看着花满楼,茫然无措的大眼溢满水光,好像要哭出来,却又在下一刻拼命忍住了。   “信。”   最终,她这样回答,一双手攥紧衣袖,手面上几道青筋暴起。   “好,你记得,七哥绝不害你。”   花满楼嘴角噙笑,轻轻吻在灵璧的额上。   灵璧唇齿颤动,缓缓闭上了眼睛。   很多年后,她依然记得这一幕,记得这次亲吻,哪怕是在经历了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的一生之后,在停止呼吸之前,她唯一忆起的,便是这个人,这次亲吻。   “要开始了。”   宋神医深深叹息,胖脸上细小的五官又皱成一团,他双手握住灵璧的脚腕,内力已灌注在他的手心。   脚踝处忽然传来清晰地断骨之声,灵璧还未哼出声,剧痛便一浪接一浪汹涌而来,让她几乎睁裂眼眶,她脑中空白,下意识便一脚蹬向宋神医,拼命挣扎。   宋神医行医多年,又功力深厚,三下两下便控制住了灵璧的双脚,开始接骨。   人在经历极度疼痛之时,是不容易晕厥的,就算晕厥,也会很快醒来。   灵璧凄厉尖叫,叫声充满怨恨,又充满恐惧。她一爪掏向宋神医的心窝,却被花满楼迅速拉回。花满楼倾身抱紧她,将灵璧的双手困在怀中。灵璧动弹不得,她看向花满楼的眼神,如同遭遇猎杀的小兽,带着质疑、控诉、仇恨和委屈,再不见一丝温软。   她低下头,狠狠咬在花满楼的手臂上,生生撕下一块肉,她将尖利的牙齿扎进血肉中狠狠啃啮,似是要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出来。   那是花满楼日日为她细心清洁、保养过的牙齿。   “七童!”宋神医大惊,“你快躲开啊!”   花满楼闷哼一声,额上已布满冷汗,然而他却弯起苍白的嘴唇笑了,“是我不好,让她咬吧。小妹明明如此信任我,我却辜负了她的信任,所以,嗯……由她咬吧。”   “你啊,你这傻孩子啊!”宋神医痛心长叹,加快了手中动作。   疼痛愈烈,灵璧时晕时醒,脸色惨白如鬼。她渐渐松了口,低声呜咽,待到后来她便连哭泣的力气也没有了。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昏沉间,灵璧艰难地伸出手摸索,将花满楼的手放入自己的衣领内,急切地引导花满楼揉捏。   “不、要打我……给你、摸……你摸……”   在场两人听了她的呓语,不由得浑身一震。   宋神医一顿,几乎失手,他不敢再想,连忙低头专心接骨。花满楼如火烧般迅速抽开手,神情痛苦压抑,他自然也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可灵璧,他的小妹,她还是这样小的孩子啊,是个孩子啊!   阉人,阉人!   花满楼的胸腔中迸发出无穷的怒火,他向来平和内敛,这一次却愤怒到几乎失控。   不知过了多久,是一刻钟,还是一个时辰,还是一整天,时间对于这三个人来说早已失去意义,宋神医为灵璧打上夹板,终于结束了这场浩劫。   “七童,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宋神医急切道。   花满楼早已面无血色,此刻却只是问:“小妹如何?”   “你啊你……”宋神医又急又叹,只得道,“孩子已没事了,只是夜间会起烧,待退了烧便好了。”   花满楼这才放下心来。   宋神医再不多说,忙抓过花满楼的手,为他上药包扎。期间有一个药童走进来,端来了灵璧的汤药,又将滚水的大锅熄灭了。宋神医忙写了新的方子,又让药童去煎花满楼的药。   一待包扎完,花满楼忙端起汤药,便要去喂灵璧,谁知他刚一走近,灵璧便忽然发作将汤药打翻在地。   “走开!你、走开!”灵璧嘶吼着,眼神中充满仇恨,她手脚并用于榻上挣扎,不小心便触动了伤腿,立时哭得肝肠寸断。   花满楼身形一顿,一时徘徊不前,他听到灵璧凄惨无助的哭声,瞬间心如刀割。   灵璧已然完全崩溃了,她开始疯狂地破坏身边的一切,四下一片狼藉,所有能拿起的物件都被她扔在了花满楼和宋神医的身上。   此刻,她自觉已被亲近的人背叛,世间一切都已变得可恶至极,她想要破坏,想要杀人,想要立刻远离这里。   “坏人!坏——人——”灵璧已哭得喘不过气来,她捡起地上的瓷碗碎片,猛地掷向花满楼。   越是信任亲近的人,便越是无法原谅。   瓷片割破了花满楼的手指,也割碎了他的心,他几乎要死在灵璧控诉的话里。   “小妹,你要信我。”   花满楼的声音低低的,如同浸了泪水的琴弦,沉闷低哑。   灵璧只是哭喊,方才接骨已让她大伤元气,如今又使了蛮劲,她渐渐气力不支,双眼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花满楼连忙将她抱起,又要宋神医为她看一遍伤腿。他的一双手仍在颤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不知是因为伤势,还是因为灵璧。   他伸手为灵璧拭去泪珠,于无声间泄了一口气。   看来,以灵璧目前的状态,还是与他分开几日为好。   花满楼唤来小厮,哑声道:“去请大少爷来。”   很快,大少爷便匆匆赶来了。   他一双冷冷的桃花眼划过花满楼渗血的手臂,却不曾开口。他小心地将灵璧抱起,与两人道别后,便用披风裹住灵璧向外去了,及至院门处,他脚步一停转身,面向紧随其后的花满楼,终是开了口。   “这几日,你千万要好好养伤,爹娘那边我会瞒着,至于小妹,你大可放心。”   花满楼笑了,只是眉头处仍蹙着,他将宋神医的吩咐又说了一遍,便不再说话了。   大少爷很快走了,宋神医也走了。   花满楼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夕阳很快落下,四下暗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越来越深,终于黑透了。寒风乍起,更深露重,花满楼一动不动地站着,寒气浸在他的白衣上,最终将里衣也染湿了。   他就这样站了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短暂的分离,只为更甜更苏的未来。心疼我七公子嘤嘤嘤~ 读者老爷们放心,很快就和好啦! 感谢上章留言的读者老爷们~~~感谢小麻雀,— 空—,老窝头,观自在,18692305~~你们都是作者君的真爱嘤嘤嘤~ 欢迎新的读者老爷娖谨~~~~ 话说光棍节过得好嘛。。。咳 ☆、第10章 痴汉的末日   灵璧在夜间醒了过来。   她正发着高烧,烧得面颊通红,眼带水光,她睁开眼后也不动,更不出声,只是默默掉眼泪,将被角染湿了一大片。   大少爷一直守着她,忙着为她敷冰枕,擦汗。   最初,灵璧身子发抖,有些抗拒,在瞧清身旁之人那双冷漠的桃花眼之后,她便渐渐平静下来,只是仍在哭。后来,她哭得累了,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又有了声响,有人正低声说着什么。   “大少爷,昨晚巡抚朱大人在勾栏里留了五千两银子的帐,叫老鸨来找花府要呢。”   “新上任的守备太监牛大人,给各府都递了消息来,这位要的孝敬银子,可比前面那位高了十倍还不止啊!”   “铺子上各类税款又涨了,另外庄子上来信儿说,有好几十亩田地被东厂的人给霸占了去。”   “大少爷,您可得想想办法啊,再这样下去,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那人仍在说着,声音却渐渐远去了,四周再次沉寂下来。   等灵璧再次醒来时,已是中午。   空气中飘来阵阵饭菜的香气,灵璧虽然饿,却没有力气吃饭,她的脚疼得厉害。   “脚疼?”声音冷冷的。   大少爷端着粥走了进来,一双桃花眼扫过灵璧光亮的脑袋,露出几分笑意。他坐在床边将粥递到灵璧面前,试探着伸出手摸在她的额上。   灵璧并没有躲开。   “退烧了,吃吧。”许是怕吓到人,他的声音终于软了些。   灵璧只是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并不伸手。   哦哦哦这是要我喂么?   大少爷顿时心花怒放,他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粥,送到灵璧嘴边,果然见灵璧张嘴吃下。一连喂了几勺后,大少爷眼睛闪着光,脸颊上微微染了胭脂色。   哦哦哦又吃了又吃了,他兴奋地想着,果然还是女娃娃可爱啊,要是媳妇儿能给生个女儿,该多好啊……可惜媳妇儿是个要强的,隔三差五就要跑回娘家打理生意,说是自己还年轻,暂时不想要孩子。   想到这里,大少爷不禁泄了气,这就是嫩草吃老牛的坏处啊。   “老牛”仍在感叹时,打扮得花里胡俏的三少爷已走进来了。   “大哥,事办妥了。”三少爷难得正正经经地说话,“信已往京里送了,想必不会等太久。”   大少爷嗯了一声,道:“花家可以破财,却不能当冤大头。”   三少爷笑了笑,弯下腰同灵璧打招呼。灵璧见他穿了一身颜色,一时看花了眼,咬住勺子发起呆来。   见状,大少爷的面上再次焕发出光彩,他只觉手中瓷勺犹如千万斤重,一时间让他动弹不得,他满面红光的试探着抽回手,灵璧却伸出小爪抓在他的手腕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他,静静的。   大少爷瞬间被击中,忍不住摸摸灵璧的小光头,眼神中的热切几乎要戳到灵璧的脸上,“乖,天气冷,大哥带你去街上买好看的帽子。”   自灵璧来花家之后,大少爷每每盘完账,都会跑去街上游荡,他为灵璧采买的物件已堆满了三个库房,附近几条街的铺子已基本被他买空。   正巧,近期本地连续发生了几十起女娃遭拐的案件,因大少爷只采买女娃子的物件,且十分疯狂,官府差点将他逮捕,县太爷也已同他谈了四五回子话叫他收敛。   大少爷不为所动,却也很快摆脱了嫌疑,因为好几条街的店主都站出来为他作证,声称这是一场误会,绝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贩子,舍得给娃娃买这么贵的东西,而且一买一条街,不买完绝不走,还坚决不还价。   想到昨日老管家来找自己哭诉,说大少爷把整一斛名贵的合浦珍珠丢出库房,就为了给一叠娃娃饭兜腾地方的场景,三少爷以袖掩面,调侃道:“买!不如连小妹的嫁妆也一块儿买买嘛。”   大少爷居然十分认真地点头,“有道理。”   说完不再理会三少爷,抱起灵璧转身走向房门。   他刚跨出门,便瞧见花平匆匆而来,似是有急事向他禀报,大少爷忙伸手一拦,严肃道:“有事找三少爷,我要带小妹去置办嫁妆。”   三少爷:“……”   花平目瞪口呆地目送大少爷离去,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什么,他迫切的需要冷静一下。   待剩下的两人都默默冷静片刻后,三少爷咳了一声,向花平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回过神来的花平一拍脑袋,忙道:“哦哦,是……是锦衣卫!昨晚指挥佥事杨大人家里遭了贼,杨大人非说此事同花家有关,派人来说过几日要上门来拿人!”   “无非是要钱而已。”三少爷一双寒星目眯了眯,吩咐道:“你去安排马车,再叫人去环采阁订上一桌。好酒、佳肴、美人,再加上黄澄澄的金子,足够应付这位杨大人了。”   说罢拂袖而去,等他再回来时,连腰间挂的玉佩也被人摘去了。   另一边,痴汉大少爷正心满意足地抱着灵璧向前走,在他身后,二十几名小厮或挎着包袱,或捧着食盒躬身跟着,一旁帽子铺的老板眉开眼笑地关上店门,提早结束了一天的生意。   在大少爷的怀中,灵璧正充满好奇地摸着头上的小帽,那是一顶材质柔软的瓜皮小帽,小帽前端钉了一块兔形的美玉,顶上拿彩缎缝出两只耳朵,兔子耳朵正随着大少爷的步伐前后摆动,模样有趣极了。   灵璧一遍遍摸着,又将小帽扒拉下来拿在手里,她拽拽小兔耳朵,又捏捏帽尖儿,终于露出了离开花满楼后的第一个笑容。   “仔细冷。”大少爷见她将小光头露出来发光,伸手便要拿回帽子,替她重新戴上,灵璧正玩得起劲,哪里肯给,立即扁了嘴要哭。   大少爷一阵心慌,忙挥手喝:“快,再拿一顶来!”   于是,又有一顶钉着蝴蝶结的粉色方巾,被戴在了灵璧头上。   在连买了一条街之后,大少爷抱着灵璧进了本地最好的饭馆,坐在了最好的雅间里。   菜很快上齐,成熟妩媚的女老板月娘也推门走了进来。   这月娘在本地是个极传奇的人物,她是一个寡居的妇人,于三年前来到此地,忽然便置下产业,将几家饭馆办得有声有色,且无人敢来滋事。花家与她素有生意来往,花家大少奶奶同她感情极好。   “大少爷来了,”月娘虽长得勾人,笑起来却很规矩,“这位便是花家的表小姐了吧,哎呦呦,这一身打扮可真好,粉嫩嫩的。”   大少爷一脸“是吧是吧很可爱吧”的表情,嘴上却说:“不过是寻常打扮罢了。”   月娘与大少奶奶交好,自然明白大少爷装模作样的套路,也不拆穿他,想了想便转移了话题。   “对了,不知二少爷是怎么了,昨日忽然跑来我门外,念了半个时辰的诗。我特意找了个秀才来,才搞明白他是缺钱,想来我店里打打杂赚点纸墨钱。我哪里敢真让他做什么,赶紧拿了些银子给他。二少爷啊,就说赚了钱要还我的,就拿着银子找了个人多的地方,摆起写信的摊子来。”   说到此处,月娘掩嘴笑了,“可你说要找个什么样人多的地方没有,他偏偏要摆在小倌馆旁边。现在几条街都传遍了,说是花家败了,二少爷正在小倌馆里卖身呢。咳,我估摸着吧,二少爷大约是压根儿不知道,小倌馆是干啥的吧……”   这下轮到大少爷嘴角抽搐了,他挥手唤来小厮,咬牙切齿地吩咐他们,要将作死的花老二拖回家吊打。月娘见状,取笑几句便离开了。   心塞的大少爷揉了揉眉心,开始给灵璧投食。   一桌两个人,桌上却摆了整整二十一道菜。   大少爷不曾动嘴,只专心喂给灵璧吃。   这一天下来,他发现自己的小妹实在很奇怪,除了最初的伤心欲绝之外,她一直在盯着自己猛瞧,只有在遇见兔耳帽之类新鲜玩意时,才会将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片刻。   比如现在,鲜醇的天九翅,香甜的奶汁角也只是让她分神片刻,她吃下后,仍是抬头盯着他看,有时是看脸,有时是由上至下,将他通身都看一遍,她的脸上充满了困惑,好像遇见了难解的谜题。   这是为何?大少爷冷着一张脸默默地想,却没有答案。   于是他默默地喂饱灵璧,将她抱回家,又默默地开始整理今日为小妹买下的东西。期间,他将一尊红珊瑚扔出库房,惹得老管家哭倒过去两次。   终于,在他为灵璧挑选好可爱的寝衣和棉被之后,他得到了问题的答案。   彼时,他正亲手为灵璧整理被褥,灵璧坐在床角,眉间蹙成一个疙瘩,严肃的像是个小老头。大少爷抹平被角,俯身去抱灵璧的那一刻,严肃的小老头忽然一伸手探向大少爷下身。   大少爷虎躯一震,脑海中顿时一阵响雷闪电轰炸而过,心中只剩下这样一句话在来回飘荡:   她抓住了我的小JJ,   抓住了我的小JJ,   我的小JJ,   小JJ,   JJ,   J……   如果说,此刻灵璧的行为让大少爷羞愤欲死的话,那么她下一刻说出的话,就足以让大少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只见灵璧双眉上扬,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半晌结结巴巴道:“哩……居然、是个男哒!”   说完眨巴着眼,偷桃的手慎重地捏了捏,似乎在检验真假。   深夜,花府各处都已熄了灯,花老二正安分地窝在房中呼呼大睡。   他今日实在是倒霉极了,先是走投无路在大街上卖艺赚钱,再是无缘无故忽然被无数男人调戏,最后是被家丁当街拖走打屁股,他已经心力憔悴,无法再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是以他早早入睡,只求能在睡梦中得到慰藉。   就在花老二在美梦中悠闲地搓麻将,同对桌的李太白诉说自己心中的苦闷时,他的房门被人“砰”一声踹开,裹在披风中的灵璧,被来人准确地丢在他被抽花的屁股上。   “嗷嗷嗷——”   凄惨的叫声突破天际。   紧接着,一颗夜明珠被人以巧妙的手法弹出,堵住了花老二的嘴。   夜明珠将房中照亮大半,大少爷早已窜出门逃走,只留下眼神无辜,爪尖发痒的灵璧。   四目相对之时,灵璧忽然咧开嘴,真诚、纯洁地笑了。   “嗷嗷嗷——”   凄惨的叫声再次突破天际,花老二以一个“惨”字结束了自己悲催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少爷受到十万点心灵伤害,目前已接受治疗。 ☆、第11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   春意渐浓,各色鲜花盛放,一排排杨柳树上千丝碧绿。   卵石小径一路延伸而下,一位年轻的白衣公子正缓步走来。   这是一位面容异常俊俏的公子,肤质如瓷却不显女气,眉眼舒展沉静不似少年人,他的鼻子生得极好,山根处端秀,轮廓清晰,鼻头的弧度让人忍不住想用指尖描绘。   然后也只是想想,没有人能忽视,这位公子眼中流露出的自信与强势,即使他的嘴角总是翘起,神情总是温柔平和,即使他的眼睛看不见。   花满楼提着食盒走着,这条路,他已在这个时刻连续走了好几日了,今日也不会例外。晨光打在他的白衣上,微暖的触感让他体会到初春的细腻美好。花满楼握紧手中的食盒,忽然停住了脚步。   食盒中依然是恒记的豌豆黄,只是他的房中,已没有了那个贪睡贪食的小妹。   此刻的小妹在做些什么呢?   花满楼想,或许她仍在呼呼大睡吧,只是不知醒来还会不会哭。   昨日她醒来后那样伤心,偏偏最后还调戏了大哥一把,今日在二哥处,不知又会是怎样的场景了。   想到此处,花满楼忍不住要发笑。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很幸运的人,因为他的小妹在经历过断骨之痛后,并没有完全崩溃,甚至没有去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她仍保有理智,愿意去接受别人的好意,就算现在她恨上了自己,却始终没有向自己下手报复,这一点实在让花满楼很惊喜。   眼下,他只关心灵璧何时醒来,二哥能否照顾她周全,并不在意其他。   花满楼并不知道的是,灵璧已经醒来很久了,那条上了夹板的腿疼得让人发慌,她总是睡不长。   此刻,灵璧坐在书桌前,身下是垫了三个软垫的太师椅,怀中是昨日那颗又大又亮的夜明珠。   书桌上放满了糕点,她拿着一块点头慢吞吞地享用着,面上皆是满足之色。在她身旁,花老二正缩在书桌角落里,束手束脚地磨墨,时不时地还要偷瞄一下桌上的点心。   在连续偷瞄了三次之后,花老二摸摸肚皮,壮着胆子伸手拿起一块水晶糕。护食如命的灵璧立刻双目一瞪,倾身向前嘶吼。花老二身子一抖,立刻委委屈屈地收回手继续磨墨。   就在花老二对新的一天也充满绝望时,门外传来了些微的响动,他向外望去,面容上忽然间起了微妙的变化,满身的书生呆气一时间悉数褪尽。   门边处露出了一片洁白的衣角。   花老二看了一眼大快朵颐的灵璧,起身离开。   灵璧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猛然瞥见门外有半边白影一闪而过,她的小手瞬间攥紧,糕点化为碎屑,自指缝滑落。她知道那是谁,正因为知道,此刻她的表情中,才会流露出深深的怨愤和阴郁。   不多时,花老二便重新进来了,他的手上提着恒记的食盒。   豌豆黄的香气依然如往日般诱人,让灵璧感到一阵恍惚,这是她最爱吃的小食,是她最最信赖喜欢的人买来的。   她看着食盒中的美味,有一瞬间,竟想要不管不顾地抓来吃下,再不去想其它。她伸出手慢慢靠近,越向前,手便愈加颤抖,在快要触及豌豆黄之时,灵璧忽然脸色剧变,一把推开食盒。   豌豆黄撒落一地,食盒沉重地摔在地上旋转。门外的人一直站着,直到食盒彻底停止转动,那一片洁白才悄然消失。   灵璧愣愣地看着门边,小爪不自觉地抚上包裹住伤腿的夹板。   她并不知道的是,这夹板并非寻常之物,既能防她乱动歪骨,又能防震抗摔,是“妙手老板”朱停专为她断骨而制,是有人辛苦求来的东西。   花老二叹了口气,他重新坐回书桌前,伸手将灵璧抱于膝上。   砚中墨早已研好,花老二执起一支笔于纸上行走,一笔一划缓慢而沉重,他的笔尖时停时走,偶尔渗下几滴墨汁来,好似呜咽时落下的眼泪。   那是一篇祭文。   灵璧敏感的察觉到,花老二的情绪不对,不止是为她的事。她有些不安,更多的却是忧虑。   到笔尖刻下最后一横时,有两个小厮一前一后,来到了花老二的院子。   打头的小厮是三少爷遣来的,带来了一袋碎银和几张银票。三少爷传话说,因今日是个伤心日,怕二哥于银钱上艰难,便送了些来。   走在后头的小厮是大少爷身边的,并不曾带来东西,只带了大少爷的一句话,说是已代为祭拜过故人,门外安排了马车随时候命,只等二弟想通。   花老二一直沉默。   灵璧不安地看着花老二,手指曲卷,紧紧攥起袖口。   她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不喜欢看到这样的花老二,她喜欢看他犯蠢,喜欢看他挨打,却不喜欢看到他难过。于是她张开双臂伸向花老二,她想要抱一抱他。   花老二放下笔,安静地抱起了灵璧。在这样一个伤心日,花老二需要一个拥抱,他将头埋在灵璧小小的肩膀上,小鹿般清澈的眼睛蒙上了阴影,透着深深的颓废。   面无表情的花老二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冷峻和深沉,看得久了,竟能看出大少爷的影子。   灵璧很担心他,她将脸贴在花老二的脸颊上摩擦,又笨拙地勾着花老二的脖子,重重亲在他的额头上。花老二一愣,随即顶着一头的点心渣子笑了。   灵璧心中想,那个一身呆气的花老二好像又回来了,她伸出小爪,示意花老二低头。花老二眨眨眼,顺从地低下头。   蝙蝠般的爪子牢牢收起尖利的指甲,灵璧用掌心的软肉,细细为花老二抹去额头上的碎屑。   几乎没有人知道,当年那个颇得圣恩,前途无量的状元郎为何忽然拒官返乡,专心治学。   那时的花老二,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殿试之时,他不仅得到了帝王的褒奖,更收获了珍贵的友谊。   同科的榜眼亦是有志之士,两人年纪相仿,心中又有着同样的傲气,常在一处高谈阔论、抨击时弊,对败坏朝纲的权贵和阉人深恶痛绝。   两人屡次坏人“好事”,也因此救下许多刚正不阿之人。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花老二也愈得圣心,这一切,狠狠惹恼了鱼肉百姓的权贵和兴风作浪的阉人,双方联手罗织无数罪名加以陷害,很快,以花老二为首的许多人都沦为阶下囚。   那段时光于花家而言,是十分难捱的。在各路人士的刻意刁难和敲诈之下,银钱如淌水般花出,就连小小一狱卒,也敢张口讨要黄金,花如令几乎散尽家财才将儿子救了出来。   而那位年轻榜眼,却并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他没有得到帝王的另眼相待,更没有财富惊人的家族在背后支撑,花家虽有心相救,却再没有实力能为第二个人奔走。   在祸事避无可避之时,年轻榜眼咬牙认下所有罪名,随后当着皇帝的面,一头撞上冰冷的石柱。   花老二就这样亲眼看着自己的友人走向死亡,却无力阻止。在那个时候,满心悲愤的花老二也想随着友人一起去了,可满面鲜血的友人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让他发誓今后不得寻死,并代为照顾自己未婚妻一家。   “我出生微寒,家中有兄弟,死了便死了,你却要好好活下去,为了亲人,也为了我。从此以后,你便做我的眼睛,你一定要耐心等待,等待这群小人奸人的下场,等待我大明,重归盛世的那一天。”   “到那时,劳你四处游历,替我看尽那清明世道里的一山一水,一瓦一栏。有你在,我便无憾了,只可怜我的阿菱,我的阿菱……你不能死!你帮我护着她,护着她——”   花老二就这样失去了死的资格,当帝王决定给他开口辩驳的机会时,花老二跪在地上,将身子深深埋在友人的血泊之中,一字一句为自己开脱,将罪名全部推到死去的友人身上。   那是花老二一生中最屈辱的时刻。   从那以后,花老二就如变了个人一般,镇日胡闹,疯疯癫癫,成为所有人的笑柄。曾经聚在一处的伙伴或走或死,人人唾弃花老二卖友求生,不愿与他往来。   再后来,花老二拒官,预备带着友人未婚妻返回江南家中。只是,那位名唤阿菱的女子并不愿离去,在未婚夫死去的一个月后,她在花老二的帮助下,打点好远方家人的生活,而后于深夜一根白绫了断了自己。   在空荡荡的返乡路上,花老二一直在笑,他笑,萍水相逢的车夫却哭了。   功名利禄何用?满腹才华何用?皇帝看重、留名青史又有何用?什么也换不回,怎样也回不去。   人这一生,能失去的不多,能挽回的更少。他这一生便只能这样了,只能这样了,他甚至连葬下友人的坟地也不敢去。   花老二再次将头埋在灵璧肩上,灵璧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如坠魔境般的低声絮语。   “小阿璧,今日你若果真怨怪七童,选择远离他,你千万记住,选了就不要后悔。因为后悔的滋味太难熬,你受不住的,你受不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上一章留言的读者老爷们,感谢观自在,18692305,— 空—,老窝头,小麻雀,六月,冰卿灵。 感谢新留言的读者老爷各位奇偶,会后,小chinakira琪,未来是场梦~~ 作者君一定要坚持。说不定人一坚持,就会有好事发生呢~ PS:读者老爷,本文现已改名,新名为《扑倒花神的熊孩子[综]》~~~ 不要认错了哦~~~嘤嘤~ ☆、第12章 断肠曲,伤心人   午膳之后,大少爷与三少爷照例在房中算账。   待算完账后,两位少爷并没有离开,而是关上门说起了体己话。   “大哥,今日朱大人也学着牛太监的样子,来咱家要孝敬银子呢。”三少爷眯起眼睛,说话间笑得意味深长。   大少爷也提了提嘴角,“给他,无非是换个地方放钱而已,吃撑的人跑不动,打起来更痛。”   听了自家大哥的话,三少爷完全咧开了嘴,“算一算,咱们五弟也到了升官的时候,我看不必入京,回家也是一样。”   大少爷漫不经心地摩擦白玉扳指,点点头道:“京中有四弟便够了。”末了又道,“花家也该摆脱忍气吞声的日子了。”   如今的花家,再不是当年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花家,七子之中有两人入朝为官。   四少爷为内阁学士李东阳门生,一直留在京中,他的官位虽不上不下,却也有几分能量,这几年五少爷外放,在辗转各地时皆能够占上机要位置,便是四少爷的手笔。   更不用提花家如今太、子、党的身份,作为太、子、党的最大金库,公主的藏身之地,太子便是拼了命,也不会让花家多受委屈。因此,此番不仅五少爷可以高升,便是四少爷的官位也要向上走一走了。   想到此处,三少爷满意地摩擦掌心。   对于成为太、子、党的后果,三少爷并不是很担心,做大事自然要有风险,若是花家不走这一遭,单靠两个儿子的官位,恐怕百年之内都不会有出头日,永远要过着破财消灾、任人欺压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要是过得久了,那些官场上的恶狼就不止想要花家的财,也想要花家的命了。   “有钱无权是祸事,此番跟了太子,花家也是时候更进一步了。”三少爷说话时咬着音,又一派轻松的在句尾处转起音调来。   “不可胡说,”大少爷听了这样的话却皱起眉,并不赞同,“我等尽心抚育公主,回报太子即可,便是进,也只能是一小步。”   比起三少爷,大少爷却要想得更深些。   历来兔死狗烹的惨剧太多,太子日后是何等品行,现在无人能够知晓。是以此番花家帮太子,不能为利,只能为恩、为义。   若事败身死,花家也算报了恩、全了义;若是事成,公主又是在花家长大的,凭着这份情谊,花家日后的好日子能少到哪里去,又何必硬要往权利中心凑?   自古富贵权势皆有尽头,于花家而言,最要紧的便是好好教养下一代,不至日后后继无人。   面对大少爷的警告,三少爷有些不以为然,却也并不言语。   大少爷与三少爷多年兄弟,又怎会看不出,只是如今时日尚早,话说到此处便该尽了,是以他主动换了话题,与三少爷讨论起商场上的事来。   另一边,灵璧方才悠悠转醒,一双眼睛正迷茫得厉害。   今日花老二抱着她时说的那些话,让她忽然间心生恐惧,她不敢多想些什么,直觉十分困倦,连忙将自己扔进睡梦中逃避,只是现在醒了,心中却更加痛苦。   灵璧环顾四周,见花老二不在身边,一时心中更添了几分烦乱,她小心翼翼地爬下床,小手摸索着想将鞋袜套上脚丫,忽忆起几日前她醒来时也是这样去找花满楼的,一时竟呆住了。   其实什么是后悔灵璧并不明白,然而难熬的滋味,她却是深切的体会到了。   灵璧的人生虽才只有短短八载,可她所经历的起落,却已比普通人的一生都要多了。   这八年,有什么是她能抓得住的吗?   没有。   这八年,有什么是她能一直拥有的吗?   没有。   这八年,有什么人是能够一直陪伴她走下去的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   能抓得住的最后都放了手,能拥有的都被人恶意夺去,愿意陪伴她的人都为她而死,连相依为命的哥哥都已与她分离。   她什么也没有,她的心中只有惊恐和不安,她本以为自己这一生,真的只能在无助中悄无声息地死去,可她终究等到了花如令,等到了花家,等到了笑容温暖,宁愿被人斩断双手也要抱紧她的七哥。   这一次,她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抓住些什么了,她可以有人疼,可以有个家,她愿意生活在这里,等待与哥哥相见的那一天。   所以,当花满楼认真询问她是否信任七哥时,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忍住了多少惊慌恐惧,才将一个信字说出口。她愿意信任花满楼,愿意毫无保留的去期待美好生活的降临,然而在下一刻,花满楼却直接干脆的背叛了她。   灵璧揉揉眼睛,如从前般俯身向门外爬去。有花满楼时她便站着,没花满楼时她便爬,一样是走路,于她而言并没什么不同。   她爬出院子,向花老二常待的湖边去,一路上,并没有仆人敢靠近她。   眼前一带皆是假山,只其中微露出一条羊肠小径来。   灵璧费劲地趴在小道里挪动,有好几次,伤腿上的夹板都卡在泥中,在她终于爬出石洞时,整个人已脏得如同泥偶了。然而她却很高兴,只因往常去湖边,皆是由花满楼抱着从游廊上走过去的,今日她一个人,便选了一条只容得下她一人的近道。   这样就好,灵璧有些偏执地想,以后她便一个人走路,待在哪里都好,再不要见七哥了。   正想着,灵璧手肘处忽一打软,眼见便要滚入斜坡后,环山而成的溪流中。   电光石火间,一双大手自灵璧身后而出,扣在她的腰上将她提起,如那日梦中一般。   来人自然是花满楼,此刻,他已将灵璧抱在怀中了。   灵璧回首,只见花满楼略显憔悴的脸上,依旧是平日里笑意暖暖的模样。他的白衫上沾了不少泥灰,各处都已起了褶皱,他就这样站在山水之间,却似将这假山浅水衬出无限诗意来。   如今的灵璧对他并不买账,一待看清是谁抱住了自己,她便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   她不要花满楼抱,也不要见他!   于是,灵璧拼尽全力去捶打花满楼的肩膀、手臂,可花满楼却似毫无知觉般,仍是稳稳地抱着她。   凉风骤起,花满楼衣袖下缠满绷带的手臂一闪而过,隐隐有渗血之相。   灵璧忽然如同被人点住穴道般定住,而后缓缓垂下双手。   就在此时,有箫声呜呜然自远处而来,声音沧桑而又凄清,仿佛天地间忽然一片荒芜,无穷无尽,只这一萧,这一声。   灵璧自出生起,从未得闻丝竹之声,一时间竟被这箫声带去三魂六魄,只觉心中所思所想、所悲所惧皆已在箫声呜咽之间。她转头向远处望去,身体急切前倾。   花满楼知她心中所想,手臂向上揽住她的肩头,抬脚向箫声处而去。   飞鸟压枝,又自枝头展翅远去,于空中交替盘旋,似是为哀声而痴。   花满楼走过石桥,沿着溪边小径一路而去,远远地,洞箫之声引领着他的脚步,亦拉扯着灵璧的心。他穿过半环状的游廊,一步一步,跟随着箫声。   游廊两侧,各色鲜花盛放,箫声掠过,竟似将这些颜色娇艳的花儿一朵朵点暗。   花满楼沿着石阶,走上假山至高处,他收紧手臂,抱着灵璧于高处凭栏而立。   霎时,灵璧眼前一片开阔。   湖水死寂如封,各类树木围水而生,于高处看去起伏不一。与湖面上的败意相反,岸边处处生机,枝头上正绽放着无数花朵,将湖水之外一片片填满。   湖中小船上站着一人,持萧之人。   此刻,箫曲已至尾声,音调徒然升高,乐曲连接处近乎刺耳,却将持萧人一腔忧怨之情诉尽。灵璧听到此处不觉心中大恸,闭目埋首于花满楼怀中。渐渐地,音调由高至低,如泣如诉,似在思慕故人。   灵璧再转头望去,只觉眼前哪里还有鲜花绕水的美景,分明已是诸芳凋零,树死水竭的凄凉景象!   箫声终于弱下,于颓废中戛然而止,只留余音袅袅不绝。而这三月里的春、色,便在这样的余音中永久的黯淡下去了。   灵璧已不知身在何处,她想到远方不得相见的哥哥,想到那间充满血腥味的破屋,又想到那些毫不犹豫死在自己面前的太监宫女,一时只觉泪下如豆,肝胆心肠惧碎。   她已失去了太多太多,她再不想失去什么,也不想瞧见别人失去什么了。   灵璧转头回望花满楼,她的心中重新生出无数怨恨与愤怒,她猛地推开花满楼,甫一落地便嘶吼着不许花满楼靠近,她以一种野兽的方式,将花满楼远远驱逐开,这才一路跌跌撞撞朝湖边而去。   湖上,依旧是光秃秃的一片水,依旧是颓然自横的一叶船,依旧是那个披发赤足,如仙人般不知寒冷的人。   花老二一手提着酒壶,正仰头灌酒。他灌的那样凶狠,酒自他唇边滑落,流过下巴、胸膛,几乎将衣袖完全浸湿,可他仍是不管不顾的,以一种不要命的姿态,一壶接一壶地灌酒。   渗透衣料的除了酒,还有血。   花老二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痕,血液自伤口中流出,几乎将整整一臂染红。他毫不在意,仍是仰头喝酒,只有当伤口处的血液凝固住时,他才会放下酒壶,拿起匕首再将伤口划开。   这是血祭。   对于花老二而言,曾经发誓同生共死的好友含冤而亡,他报不了仇,又不能随之而去,他用血祭奠好友,却不能给多,给多了会死,而他不能死!好笑,多好笑,这实在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于是他用尽全身力气大笑起来。   分明仍在笑着,花老二却仰头提起酒壶,他呛了酒,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咳罢却仍是喝酒,仍是笑。   灵璧站在岸边瞧着这一幕,她的心如扎进千根针,又被人随意挤压揉捏。   什么是后悔,什么是难熬,在这一刻,她便懂了,全都懂了。   她爬上船,船上堆满了空酒壶,她在这一堆酒壶中摸索着向前,冷不防摸出一支玉箫来。她想起方才的箫声,忽然间又想哭,却好似哭不出来。她爬到花老二的身边,狠狠一掌打掉他手中的酒壶。酒壶落地时,她脚下一滑,狠狠摔在船上。   花老二却并不管灵璧,他仰头躺下,随手又拿出一壶酒,仍似不要命地喝着,灵璧挣扎着起身去推他,他也不动,被推得烦了,他便侧过身蜷缩起来,好似已变成一滩烂泥。   “不、许、喝……”灵璧心中痛极,粗粝的嗓音瞬间变得尖锐,“别、笑!”   花老二无动于衷。   灵璧一时没了办法,只是委屈得呜咽起来,她一边抽泣,一边又去推花老二,见他仍是一副了无生意的模样,灵璧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哭得像个真正的孩子般不知所措,她不懂为何会如此,为何花老二活得如此煎熬,为何她生来便受尽折磨,为何上天要如此待他们?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想,她是真的怕了,她害怕自己会后悔,日后会变成另一个花老二,她因为一丁点的小事,放弃了待她那样好的七哥,错过了能够得到一个家的机会。她忽然很想见花满楼,想让他抱,想同他和好。   可是,她已经把他赶走了。   灵璧的哭声在一瞬间顿住,她睁大眼睛,小嘴慢慢地一张一合,又再次哭得肝肠寸断。   七哥再也不会来了,灵璧绝望地想,有谁来救救她,救救花老二?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忽然感到有人已站在她的面前,她抬起头,满是水光的眼睛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她伸手向前摸索,有一只大手紧紧包裹住她的小手,坚定而又温暖。   嗖的,泪珠自眼眶而出,落在那只温暖的大手上。   在灵璧的世界重归清晰之时,她已被人拥抱在怀中,一撮乌亮却柔软的发丝擦过她的脸颊,痒痒的。   “不哭,有我在。”花满楼的声音温润如暖阳,令人安心,“二哥不会有事的。”   再没有犹豫的,灵璧伸出双手,狠狠抱紧花满楼,她竟比之前哭得更加伤心了。   “七哥……”灵璧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信、你,我、信你……”   “我知道。”花满楼喃喃,“我都知道的。”   所以别再哭了,我的小妹妹,七哥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永远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  因剧情需要,大大提前了李东阳入阁时间,求考据党轻拍~ 历史上孝宗只在位十五年,他的儿子是个昏君,又早死无后,皇位最后由藩王继承。所以啊,好人怎么就没好报呢!唉,写这篇文,除了花满楼,也是想写一写这段历史,给这个好皇帝,一个好一点的结局~ 啦啦啦,下面是作者推文时间~ 另类潘金莲大战武松→→→《穿成潘金莲怎么破!》 不想当皇帝的赌棍不是好老公→→→《赌棍天子》 感兴趣的读者老爷们可以去收藏一下哦~~ ☆、第13章 熊孩子的幸福生活   对于一个吃穿不愁的熊孩子来说,日子总是越过越快的。   不知不觉间,灵璧已在花家住满三个月了,人人皆知花府里多了位年纪小,却异常受宠的表小姐。   这位表小姐虽身有弱疾,性子却十分顽劣,三日不打便要上房揭瓦,每日将花家闹得人仰马翻,偏偏花家老夫妇疼她疼得眼珠子一样,谁又敢打她?也只有同样受宠的花家幺子,敢训斥她几句了。   这日,花满楼正坐在窗前品茶。   自灵璧与他同住之后,他的平静生活就彻底被打破,每日里有好几次,花平都会带着表小姐闯祸的消息而来。今日花平还未来,但花满楼坚信,他一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果然,就在花满楼沉醉在微风所带来的睡莲香气中时,小管家花平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神色慌张。   “不好了不好了少爷!”   花平只顾说话,脚下一阵磕绊,竟是要撞到花满楼身上去。花满楼瞬间闪避至一侧,而后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花平。   “何事如此惊慌?”花满楼虽这样问,心中却已有答案。   “七少爷,表小姐将仙鹤的腿打折了!”花平喘了口气后,忙嚷道。   好生生的仙鹤被拔秃毛不说,还被打折腿,残忍,太残忍,简直是人间惨剧啊!   花满楼面色一沉,道:“她现在何处?”   “被老爷夫人抱进屋了。”花平忙回道,自灵璧住下后,他那张讨喜的脸,就再也喜庆不起来了,“小的出来时,表小姐又将当年老爷夫人定亲时的那对玉镯给砸碎了一只!”   当年花夫人与花老爷定亲时,花老爷为讨美人欢心,曾侍奉当代第一制玉高手数月,任其驱使,方换得玉器师傅亲手打造的这一对青玉绞活环手镯。   此玉镯分三根玉绳扭作麻花状,彼此相连相依,但又各自独立,人戴在手腕上时,只要手稍稍一动,就会发出叮咚清脆的碰撞声,十分精致有趣。   天下间玉镯数不胜数,能做到这样的巧夺天工,由一块整玉雕琢而成的却只此一对。花夫人十分喜爱这对玉镯,又心疼夫君受苦,以至于舍不得佩戴,多年来都藏在妆盒之中。   后来小儿子盲了眼睛,她便常说要将这对玉镯留着,给以后的老七媳妇戴。如今,儿媳妇还是没影的事,玉镯倒是先被小魔星祸害了。   花满楼不觉按按眉心,起身与花平一同前往花如令处。   一路上,他脸色沉沉,显然动了真怒。   自二人和好后,灵璧似是彻底安下心来,日常里行事便渐渐露出了敏感又张狂的本性,一旦稍有不顺,她便会四处破坏,随意伤人伤畜,对万物生灵丝毫无怜悯之心。花满楼虽宠她,于是非对错上却十分有原则,几次出手之后,他硬是将灵璧收拾服帖了。   如今,灵璧是绝不敢有伤人伤畜之举的,只是不知为何,这次竟然破例。   花满楼刚走入院中,便听见下人们来回搬运箱子的声音。箱子沉重,搬运之人又极小心,竟不敢让箱子有一处磕碰。花满楼随箱子一同入内,正听见花夫人说话之声。   “我儿乖,伯母已命人抬了十多箱子玉器过来了,你慢慢玩,只是有一点,磕碎的咱们就不要了,小心割了手!”   “正是如此。”花如令连忙附和道,“除了镯子,我儿可还有其他想玩的?白玉的钏,宝石的步摇,金环玉的兔儿坠,兔子上还有红宝石眼珠哦!对,对,还有龙纹血玉簪子,颜色通透,比红珊瑚还漂亮些!”   花如令正说到血玉簪子被砸碎时会如何好看,花夫人却动了真怒,手指狠狠戳在他胸上,“你是老糊涂了!血玉那样不吉利的东西也是小孩子能沾的,坏了我儿的运道,我可要跟你拼命!”   花如令脸上一白,半边胡子颤抖起来,忙挥手让小厮撤下血玉,永远不许拿出来。   花满楼神色如常,上前向爹娘请安。   原本一脸满足的灵璧瞧见花满楼,眼睛先是一亮,而后似是想到什么,转身扑进花夫人怀中发抖。   花家夫妇见状,忙招呼儿子坐下,言语中的热情颇有些诡异。   花满楼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七童,你来迟了,没瞧见咱们小阿璧的笑话。”花夫人掩嘴笑起来,“方才她在院子里同你爹玩闹,没留神脚下一滑,正巧旁边站了只仙鹤,当场就被她压折了腿。”   花满楼一笑,不置可否。   花如令瞄了儿子一眼,随即作羞愧状,叹息道:“唉,都怪爹啊,明知阿璧脚伤刚好,非要去院子里走动,倒害了好好一只仙鹤。”   花满楼笑起来,“此事事小,爹娘莫忧心。七童是来接阿璧回去用饭的。”   听了这话,窝在花夫人怀中的灵璧抖得更厉害了。如今她的头发已长出两寸多长,全都乱糟糟地竖在脑袋上,今早出门时戴的帽子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见花满楼果真上前要将她抱走,灵璧“嗷”一声避开他,扒拉着花夫人直嚷嚷脚疼。   花夫人立时红了眼睛,“我可怜的孩子,受了那么多苦。”说完,转头冲花满楼抹起眼泪来,“七童,你可是怨娘没收好那对镯子?也是,如今阿璧失手打碎一只,这镯子再不能留给你未来媳妇儿了,你自然要怨我。”   花满楼哭笑不得,“娘,这是从何说起……”   花夫人拿起帕子擦擦眼泪,看了花如令一眼。   接到上级指示的花如令立刻老泪纵横,“哎呀呀,老夫这一辈子图个啥呀,可怜我这么多个儿子,也就老大孝顺点,知道娶个媳妇回来啊。”   他说到激动处,又捂住心口,“这几年我身子越发不好,真怕等不到抱孙子啊,可怜呐,好容易家里来了个小娃娃,让我享受点天伦之乐,伤个鹤碎个玉那才多大点事哇……”   花夫人咳嗽一声。   花如令立刻闭嘴,转身与灵璧抱在一处,一老一小,哭得好不凄凉。   这厢,花夫人幽幽开了口:“七童啊,爹娘老了,已是活一天算一天的年纪了。平日里我二人无事可做,整日闲坐,你爹身体不好,常闷出病来!如今有了阿璧在,你爹他吃饭也有些滋味。你去吧,叫阿璧留下陪我们,也算是你尽孝了。”   花满楼沉默片刻,半晌颔首道:“七童告退。”   说完,花满楼转身向外走去,就在他快要走出房门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追赶的脚步声,花满楼身子一顿,放缓了脚步。   一只小手揪住了花满楼的衣袍,灵璧委屈地拽拽衣角,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看向花满楼,“七哥,我,不是故意哒,不是。”   如今的灵璧,说话已比初时流利许多,有时甚至能一口气,说出极长极复杂的句子。自宋神医一番治疗之后,她的嗓音已恢复成稚嫩糯软的童声,偶尔还带有浓重的鼻音。   “真的!”灵璧一把抱住花满楼一只腿,将脸颊贴在上面磨蹭,似是委屈,又似是撒娇,“你说过后,我就、就不做了。”   花满楼心头一软,叹息着摸摸灵璧的头,道:“既如此,你便留下好好玩罢。”   花满楼就这样离开了,他重新回到自己的院子中。打理花草,用饭,小憩,他始终保持着轻松愉悦的心情。   就在他悠闲地摸完一本书时,面色冷峻的大少爷抱着账本走了进来。   “岂有此理!”不等花满楼见礼,大少爷便冷冷地开了口,“我方才算完账出来,瞧见老二正哄着小妹陪他在园子里驾马车玩,老二故意将马车停在湖边,连一丝下脚的地方也没留出来,小妹一开车门就掉进湖里了!”   花满楼面色微变。   大少爷见状,严肃地“咳”了一声,道:“方才我已让人抱小妹去换衣服,姜汤也煮上了。七童别气,我已狠狠揍了老二一顿。”   “玩伴总有拌嘴的时候。”花满楼已恢复镇定,说话时显得风轻云淡,“大哥特意过来,该是有正事的。”   大少爷点头,自怀中拿出一张银票递向花满楼。   花满楼接过后将银票放至鼻下一嗅,又拈在手指间细细摩擦。   “大哥需要我做什么?”花满楼的眉头深深皱起。   大少爷伸手拍拍花满楼的肩,一双桃花眼冰冷刺骨。   待大少爷走后,花满楼遣人叫来了花平。   “我走后,阿璧都做了什么?”花满楼这样问。   花平瞅瞅花满楼,低头道:“表小姐下午同二少爷在一处玩,没一会儿玩恼了,表小姐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二少爷的底裤扒拉出来,扔进湖里去了。”说完微微侧首,弱弱补充了一句,“红色的。”   “后来如何?”花满楼表现的十分镇定。   “后来……二少爷哭了,大少爷过来骂了他,又去街上买了十多条底裤赔给二少爷。恩,还特意选了表小姐喜欢的款式,说是以后表小姐扒拉起来更有意思。”   花满楼:“……”   “大少爷走后,二少爷穿上底裤,擦干眼泪就带着表小姐去玩马车了,然后表小姐就掉进湖里了。最后大少爷又过来将二少爷胖揍一顿,把表小姐带走了。”   花平一口气将事情说完,便双手交叠,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处。   “实在不应该。”花满楼的表情严肃极了,他不紧不慢的从身上掏出一锭银两,“此事怎能让大哥破费。花平,你将这钱交给大哥,就说底裤的钱该由我出才对。”   花平:“……”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的幸福生活,就是一群好队友掩护~ 感谢留言支持的读者老爷,向西,小麻雀,老窝头,六月,浮云菌,小chinakira琪,观自在,以及新的读者老爷遗忘(看来是失恋了)~~~~ 这几天发生了一件好事,等事情定下来了,作者君就告诉各位读者老爷哦~~~ 那么照例是作者君卖萌时间~~~ 亲爱的读者老爷们~ 请在收藏这篇文的同时,也收藏一下帅气的作者君,收藏文章可以第一时间知道更新情况,收藏作者专栏,以后作者君写新的有爱文文,读者老爷们也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鞠躬求收藏~ 收藏文章方法:进入文章首页(有文案的那一页),电脑用户点击文章名称下方的[收藏此文章],手机用户点击章节列表上方的收藏。 收藏作者专栏方法:点击作者名,进入作者专栏,电脑用户点击专栏名“就水一长啸”旁边的[收藏此作者],手机用户点击“被收藏数”旁边的收藏。 PS:读者老爷你们看看作者君可怜的专栏收藏数,实在太可怜了,请你们爱我,嘤~~~ 点击进入作者专栏: ☆、第14章 两条眉毛的陆小凤   因为一桩银票案子,花满楼认识了一个奇怪的朋友。   他叫陆小凤,是一个无论春夏秋冬,身边总要带着一件大红披风的浪子。   说是浪子,其实也不过是同花满楼年纪相仿的少年。   一个月前,由朝廷和花家在背后支持发行的,本朝最大的钱庄,大通钱庄,出了一桩天大的祸事,向来不重号、不漏号的银票大通宝钞遭人盗印。   据查证,祸事源头,乃是只存在于本地传说中的地下赌场——极乐楼。   大通宝钞是如今市面上流行最广的银票,其上通朝廷国库,下通百姓商贾,全国金银有八成是通过大通宝钞来流通的。   发生这样的祸事,若不能在钦差到来之前查出真相,不仅花家罪责难逃,一旦稍有不慎,便会牵连太子,使其倒台,更会导致国库亏空,国家赋税瘫痪。   离家出走的江湖客花六爷知道了此事,急忙写信为家中介绍了一个擅长破案、值得信赖的朋友,便是陆小凤。   于是,花家与陆小凤假作不识,相互接应,终于找出内鬼,击退促成阴谋的万贵妃爪牙,在钦差赶到之前破了案。也因此,花满楼与陆小凤成为了朋友。   在花满楼看来,陆小凤实在是个很有趣的人。   旁人若提起他,总说他是混蛋、笨蛋、穷光蛋,而他自己提起来,却说自己有两双眼睛和耳朵,有三只手,以后还要长出四条眉毛来。他虽是江湖无名之辈,却身怀绝技,每日活得自在又潇洒。   这日,花满楼正坐在亭中弹琴。   琴,是一把音色极好的古琴。   花满楼的手指轻柔的抚在琴弦上,如流水般悠悠流动,宛如抚摸情人的发丝。   亭外,夕阳正好,烟雨朦胧。   大片芙蓉花盛放,在和风细雨中摇曳,一个披着大红披风的少年随意歪在亭上一角,正提着酒壶快活地喝酒。   江南的雨水总是又密又细,人在雨中,便仿佛是被披上了一层柔软的丝巾。喝酒的少年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后懒洋洋地举起酒壶向嘴里倒。   眼看最后一口美酒也将消失在他的喉咙间,少年满足地眯起双眼。   就在此时,忽有一枚树叶自下而来,击在酒壶之上。   酒壶瞬间脱手,沿着瓦片一路滚了下去。就在酒壶急急下落之时,少年将肩头披风一扯一放,将酒壶截住,拢在披风中。   忽的,又有一枚树叶直直射来,大红披风瞬间被冲开,酒壶再次滚落。少年连忙起身朝下掠去,在空中握住酒壶,随即在亭柱上借力一蹬,向后翻转,而后稳稳站在地上。   美酒失而复得,少年得意极了,又将懒洋洋的腔调摆出来,仰头喝酒。   偏生天公不作美,在他仰头的那一刻,刚才被他丢下的红披风忽然迎面而来,将他整个人裹住。与此同时,他手上一麻,手中的酒壶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他终究没有喝上最后一口酒。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惨遭戏弄的倒霉鬼便是陆小凤,而戏弄他的人自然是花满楼。   只见陆小凤将裹在脑袋上的大红披风扒拉下来,气急败坏地冲花满楼嚷嚷:“哎呀花满楼,你赔我的好酒!”   亭中,花满楼已站起身,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依旧搭在琴弦上,温润的眉眼却罕见的带着一丝促狭。   “什么酒,有酒为何不请朋友?”   若是交上一个真正的朋友,哪怕是再内敛的人也难免要开开玩笑。   陆小凤成功被噎住。   “听闻陆兄近期又做成了几件大事,如今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清雅干净的嗓音中满满的都是揶揄。   陆小凤听了这话,嘴巴迅速咧开,又很快收起。他重重咳嗽一声,装模作样的将大红披风重新系上,一张娃娃脸上努力作出满不在乎的表情。   “那算个球,我陆小凤早晚是要名扬天下的!”   “名扬天下的凤凰我不知道,懒洋洋的大公鸡倒是有一只。”   陆小凤再次被噎住。他不再恋战,一下跳入亭中,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   “稀奇,你家那个粘人的小女娃今天居然不在?”   “阿璧一听我弹琴就打瞌睡,方才跑去别处玩了。”花满楼说话的语气中流露出几分无奈。   陆小凤哈哈大笑,“也是,那样调皮捣蛋的小丫头,自然与丝竹之声无缘。”   “并非如此,小妹虽不爱听我弹琴,却极爱听二哥的箫声,每日都要听上一遍。”   并且如果二哥不愿意吹,阿璧就会揍到他愿意吹为止。   当然,这样的事,花满楼是绝不会说出来让陆小凤知道的。   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相互调侃了一阵,陆小凤瞧瞧亭外景色,忽然夸张的打了个哈欠,道:“闲坐实在无趣,这里又没有酒。花兄,不如你我比试一番?”   “好。”   “先说好,我可不会因为你看不见就让你的。”   “正合我意。”   说完,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同时飞出凉亭,冲向大片花海之中。   两人于芙蓉花瓣中游走拆招,一时间打得不可开交。陆小凤出手无招式可循,以奇制胜,花满楼虽眼盲,却总能及时化解陆小凤的攻击。   就在两人难分胜负之际,忽有一声稚嫩的怒吼由远及近而来。   “滚开——”   花满楼与陆小凤同时顿住,迅速收手分开,唯恐伤到正飞奔而来的小家伙。   气势汹汹的灵璧一下跳到陆小凤身上,张口便咬在他的娃娃脸上。陆小凤“嗷”一声,吓得一把举起她,丢进花满楼怀里。   “她以为我要害你。”陆小凤捂着脸无奈道。   “对不住。”花满楼更加无奈。   自从某一日小妹发现他眼盲后,就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保护欲。曾经总是急切向他寻求保护的小妹,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守护者,一旦自以为情况不对,她便会牟足劲去攻击别人,谁劝也没用。   陆小凤有趣的瞧着正凶狠瞪着自己的灵璧,向花满楼道:“花兄啊,想不到你还有护花使者。”   花满楼一本正经道:“比不得陆兄花容月貌,引人毁容。”   陆小凤摸摸脸上的牙印,望天。   见状,灵璧满意地收回眼神,回身搂住花满楼的脖子,将肉肉的脸颊贴在花满楼的脸上磨蹭。   花满楼面色柔和,一边伸手摸灵璧的头,一边细细地询问。   “阿璧今日玩得开心么?”   “嗯!”   “都见了谁?”   “哒哥,三哥。”小脑袋歪了歪,灵璧又补充,“还有老二。”   如今的灵璧,虽然头发仍旧乱糟糟的,说话却已十分流利了。数月来,花满楼总是有意引导着灵璧多开口,鼓励她每听见一句话,都要跟着重复出来。   对于花府众人来说,有表小姐跟在身后咿呀学舌的日子,实在是既好笑又崩溃,花如令夫妇更是每日都要听一听灵璧说话取乐。   “恩。阿璧今日学会了哪些话?”花满楼又问道。   陆小凤仍是站在身边瞧着,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灵璧眼前一亮,二话不说跳到地上,伸直手臂转身去推花满楼。   花满楼不明就里,顺从的向后退去。灵璧一直将花满楼向后推,她的脸上写满了兴奋,好像有什么天大的好事急于同花满楼分享。   直到花满楼的后背抵在结实的墙面上,灵璧才停止了脚步,将手臂艰难的撑在花满楼双腿两侧的墙壁上。   花满楼:“……”   灵璧抬起脸,努力抖动自己的眉毛和眼睛,“美淫,测个、“胸”兆吧?”   说完,她的小手按在花满楼的膝盖上缓缓揉捏,半晌,她又嘟起小嘴,急切地伸长脖子,踮起脚尖求亲亲。   花满楼:“……”   围观全程的陆小凤已经笑跌在地上了,眼神闪光的灵璧仍在急切的等待表扬。   这一瞬间,花满楼十分想去和自家三哥谈谈人生,狠狠地谈。   调戏妇女这种事,居然让小孩子参与学习,花满楼实在不知道,自己是感叹灵璧真是态度积极、学习认真的好,还是感叹自家三哥的勾搭技术毫无创意的好。   他缓缓将灵璧抱了起来,神色已恢复如常。   “说得真好。”花满楼道。   灵璧立时笑弯了眼睛。   于是,接下来两人之间有了这样一番对话:   “这样好的话,你花伯父必定喜欢,阿璧乖,去让他听一听。”   “好!”   “记得加动作。”   “好!”   “去吧。”   灵璧快乐地跑开了。   一个时辰后,三少爷被家法伺候,此后数日无法起身的消息迅速传遍花府。 作者有话要说:  您好,您的朋友,【中二少年陆小凤】已上线~~ 咳咳,本章花满楼的腹黑属性暴露无遗,咳咳,上头有那样几位哥哥,不腹黑点如何生存。 感谢上章留言的读者老爷们,跟到现在,你们都是真爱小天使~~~ 感谢真爱小麻雀,观自在,遗忘,向西,18692305,浮云菌~~~感谢新的读者老爷羽毛君,还有特意赶过来支持作者君的菀菀,百里屠苏的师娘~~~~~ ☆、第15章 呦,两副面孔   自三少爷受家法起,每日哼哼唧唧,恨不得这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受了伤。   小丫鬟们因心疼他而流的眼泪,几乎将花府淹没,只是花夫人尚在盛怒之下,她们实在不敢往三少爷身边凑。   作为一名无知的熊孩子,灵璧不懂为何三少爷会挨揍,并且花夫人揍他揍得十分凶残,连常挨揍的花老二见了也腿抖。   于是,她也就没心没肺的看着热闹,每日蹲在角落偷听丫鬟婆子哭闹,听她们分析三少爷此次受伤是伤在命根子上,恐怕已不能人道的浑话。   常言道乐极生悲。   数日后三少爷伤好下地,仍是过着摇摇摆摆,调戏妇女的荡漾生活,而灵璧却被花满楼关起来认字。   倒霉的人除了灵璧,还有大少爷。   大少爷近日很忙,十分忙。少了三少爷协助,花家又正有几桩大事要办,他忙得连睡觉的时间也快要腾不出来。他的小娇妻自觉受到冷落,已有数日不许他进房了。   就在三少爷伤好后不久,京中的回信到了,与此同时,仿佛有一双大手从天而降,将本地各方势力细细梳理一遍:   巡抚朱大人贪污被查,死罪,官职由花家五少爷顶替。   守备太监牛大人被参下狱,新上任的太监暗地里是太子之人。   东厂人见风使舵,迅速将侵吞的土地原封不动的退回,平日里又奉上无数好处。   唯一剩下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杨大人,经此一事吓出病来,亲自上门赔礼道歉,花家人并不准备搭理他,决定让他先吃几日闭门羹。   帐房中,大少爷与三少爷相对而坐。   大少爷掸掸手上的信件,向三少爷露出略显僵硬的笑容,“喜事。半月前,太子借银票案发作,将参与钱庄经营的官员悉数替换。如今与花家做生意的不再是朝廷,而是太子。”   三少爷也笑,“大喜。”   大少爷又掸了掸信件,“不止如此,太子在信上说,此番花家在银票案中受损,日后极乐楼便交由花家打理,所得皆归花家。”说到此处,大少爷的目光中露出有趣的神色,“你可知这信上还写了些什么?”   三少爷奇道:“还写了什么?”   “嫁妆。”   “嫁妆?”   “阿璧的嫁妆单子。”大少爷的笑容中忽然多出几分意味深长,“太子听闻我在为阿璧张罗嫁妆,也写了张嫁妆单子来。单子上长长一列田地商铺,皆是精心挑选的,无论以后时局如何,他与花家如何,单子上总有半数土地铺子管用。”   “太子是个好哥哥。”三少爷收起笑容,感叹道。   他忽然想到自家眼盲的七弟,想到当年彻底癫狂的花老二,一时心中十分难受。   大少爷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我也是。”   三少爷笑笑,不再言语,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落花微雨,燕子双、飞,是十分和顺美好的景象。可惜这样美好的景象下,每一个人都在苦苦煎熬,奋力挣扎。   世道如此,天道如此。   在这个妖魔鬼怪辈出,王侯将相垂首的时代,黑暗长得似乎看不到尽头,也许在这黎明之前最最黑暗的时间里,大多数人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静静等待。   等待日出东方,阳光驱散所有黑暗的那一天。   与此同时,灵璧正一脸纠结的坐在案前。   古朴大气的海南黄花梨书桌上,除放着本三字经外,还堆满了各色吃食。   花满楼将书册摊平,手指在微微凸起的字迹上一一划过,侧首向灵璧道:“七哥教了这几日,阿璧会了多少字,念出来听听。”   说着将手指指向一个“之”字。   灵璧支支吾吾,半晌吐出个含糊的读音。   花满楼默默将桌上的吃食端走一碟,正是灵璧最爱的豌豆黄。   灵璧的面色更加纠结。   花满楼又指向一个“人”字。   灵璧眼前一亮,无比确定道:“淫!”   花满楼又默默拿走一碟吃食。   “阿璧,”花满楼严肃道,“不会说官话也是要罚的。”   灵璧泪流满面。   随着认字活动的推进,桌上的吃食越来越少,眼见最后一碟点心也被端走,灵璧忽然“嗷”一声滚入花满楼怀中。   “你不疼我!”灵璧在花满楼怀中左右磨蹭,“你、都不疼我!”说着又搂住花满楼的脖子,将声音软了下来,“你怎么,不疼我呀……”   花满楼的眼角眉梢微微下垂,他摸摸灵璧乱糟糟的头发,一副无奈心软的表情。   灵璧见状,越发耍起赖来。   她刚张大嘴巴准备嚷嚷,忽有一只手将一块点心塞进她嘴里。   入口的点心香喷喷的,是豌豆黄的味道。   灵璧忙伸手拿着慢慢咀嚼,眼珠滴溜溜一转,又再次向花满楼撒起娇来,“七哥,累,不学了。”   花满楼轻轻叹息,将案上的三字经合上。   就在灵璧以为自己大获全胜之时,花满楼忽然道:“阿璧,你知道不识字会怎样么?”   “会怎样?”   “会变成二哥那样,天天挨揍。”   “……”灵璧彻底被震住。   花满楼满意地摩擦指尖,悠然道:“还累么?”   “……不。”熊孩子屈服了。   就在熊孩子痛苦挣扎在书海中时,有下人进入向花满楼悄声说了什么,花满楼嘴角微翘,随即淡淡应声。   “阿璧,”花满楼道,“七哥需去料理些事,你在这里等我。”   灵璧乖巧点头,露出甜丝丝的笑脸。一时花满楼站起来,她又扑上去将脸蛋埋在花满楼的手掌心中摩擦。   “七哥快点回来。”灵璧的声音又软又黏,又有些委屈。   花满楼自然满口答应。   待花满楼走后,灵璧的笑容慢慢淡去。她跳下太师椅,面无表情地走出书房。   门外,娇花点点。   灵璧在一朵开得又大又美的花朵面前站定,目不转睛地盯在上面。   阳光擦过花瓣,照在她冷淡的眉眼上,她不紧不慢地伸出手,将鲜花掐断,抓在手中一点点碾碎。   破碎的花瓣自手中不断滑落,灵璧露出一个略显恶意的笑容,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直到手中微有湿意,她才拍拍手,转身又向屋内走去。   就在她远去之后,忽有一人落在花前,将枝头地上的残象细细料理了,而后悄然离开。   灵璧重新回到书房,她仍是沉默着四处游荡,面上并无寻常孩童独处时的兴奋和紧张。她将指甲点在墙面上,一步步在屋内转了一圈,停在窗前。   凡书房,窗下必有一榻,这是文人的乐趣。   花满楼的书房中,自然也备有这样一张舒适的榻。这张榻比一般的榻要略大些,是灵璧来之后换的。有时,花满楼会抱着灵璧歪在榻上午睡,也有时是讲故事,听话本。   尖尖的指甲在榻边上摩擦一周,灵璧的脸上终于有了生气,她矮身歪倒在榻上,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   榻上皆是花满楼的味道,清爽又带有草木的气息,这让灵璧感到十分安心。她贪婪的嗅着,无意识地舔着指尖,在她的心中,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几乎吞噬一切。   花满楼,她的七哥。   这个人,是她所喜欢的,是她所信赖的,是她所依恋的。   这个人,最后,一定要属于她。   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晦暗不明的双眼,更遮住了她扭曲的心。   除非是在花满楼的面前,否则,她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孩童。她虽小,却是从地狱爬出的罗刹恶鬼,她不懂得血缘亲情,不懂得男女之爱,她只懂得占有。她想要花满楼只陪着她,只哄着她,只属于她,永远。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灵璧精神一振,如变脸般换上乖巧可人的笑脸,忙得翻身下榻。   是七哥回来了!   她这样想着,几步跳到门口,却见一个丫鬟打扮的美貌女子,抖抖簌簌地走了进来。   这丫鬟生得一张花朵般的脸蛋,行动处又十分妖娆,连此刻一惊一惧间都自带媚色。   正是那日与三少爷腻歪在一处的那朵杜鹃花儿。   灵璧的笑容再次消失,她眼中的狂躁让眼前之人心惊胆战。   杜鹃花儿颤栗着上前行礼,“表……表小姐,七少爷出府了,花平遣奴婢……来陪表小姐。”说到花平,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恨。   除了上头几位主子,整个花府的人都知道,这位表小姐年纪虽小,手段却异常狠毒。   平日里,她总是一副孩童模样,背地里却不知伤了多少丫头小子。花平深知这一点,是以总趁表小姐无人看顾之时,公报私仇,将些不服他的人派过去,借着表小姐的手教训人。她就是这样被花平派过来的。   在这花府中,有大少爷、三少爷两尊大佛在,便是表小姐狠毒至此,谁又敢说出来?是以这样的手段竟叫花平用到了今日。   灵璧看着行礼的丫鬟,神情中有些玩味。   她并非不懂花平的利用,只是花平派来的人皆不正派,她从小受难,是看惯奸邪的,十分排斥这类人,因此,每每一有这种人撞上来,她虽为花满楼忍耐着不杀人,却总是要伤人几分。   她将尖利的指甲,搭在丫鬟白嫩的脸蛋上一点点挪动。立时,丫鬟的脸色变得惨白,她低头藏起满带厌恶和恐惧的眼睛,身子不住颤抖。   指尖越压越紧,丫鬟的表情越发绝望。   美貌,是一个有野心的婢女唯一的武器,也是她唯一的指望。   终于,在灵璧的指尖快要压破指下的皮肤时,小丫鬟再也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哭求:“表小姐饶命,表小姐饶命!”   对于这朵杜鹃花儿来说,毁了她的脸,就等于要了她的命。   灵璧不屑地收回手,自她身边走过。   丫鬟再也撑不住,立时瘫在地上痛哭,眼中迸发出无限恨意。 作者有话要说:  灵璧:干哈啊,东北淫就不给吃饭还是咋滴! 感谢上章留言的读者老爷们~~老窝头,百里屠苏的师娘,cindy,毕月乌,小麻雀,观自在,羽毛君,小chinakira琪,娖谨,那一抹阳光,遗忘,~~~~ 欢迎新的读者老爷萱草忘忧~~~ 你们都是真爱~~~真爱恒久远,一个顶十个~~~~ ☆、第16章 花六爷归来   花满楼回来时,灵璧正乖乖坐在原地吃栗子。   栗子是剥好的,不知是谁费了大力气,剥出整整三斤栗仁出来。   花满楼并不知道,他的小妹也是刚刚回来。   灵璧似乎很喜欢吃炒栗子,此刻,她一张小嘴塞得满满的,几乎要咀嚼不动。她抬头瞧见花满楼,一双眼睛灿如星辰。   “细锅……”鼓起的腮帮努力动了动。   花满楼展眉,好笑地戳戳灵璧的肥腮帮,拿出柔软的绢丝擦拭她的嘴角。   “明日七哥带你去见两个人。”   “见谁?”灵璧总算将小嘴空出来了。   “六哥和珍珠。”   灵璧一顿,身体变得僵硬。   她记得这两个人,一个很凶,一个很弱,前者她不想见,后者她不愿见。   花满楼叹息,莫说灵璧不想见,六哥那边也是不情愿的。   今日六哥带着珍珠回来,并不曾回府,而是先将他找出去,盼他能帮忙周旋,免得回府后珍珠被爹娘为难。   他自然答应,只说明日先带灵璧来见见,一是向珍珠道歉,二是缓和关系,当然,若能让灵璧去爹娘跟前撒娇求情,自是最好不过。   可惜六哥极不愿见灵璧,差点将屋子掀翻,后来有珍珠劝导,这才勉强答应。   想到此处,花满楼又戳戳灵璧的腮帮,将她搂在怀中细细开解,“不怕,六哥不敢再打你。要是以后他吓唬你,你就跑去花伯父、花伯母那里哭,他会被打板子,像二哥三哥那样。”   灵璧原本蔫头耷脑,听到这里忽然有些振奋,她喜欢看别人被打板子!   花满楼再接再厉,“明日我们在月娘的饭馆碰面,月娘说新得了几篓肥美的螃蟹,正准备蒸出来……”   “去去去!”灵璧精神大振,一叠声答应。   “还有一点,”花满楼趁机夹带私货,“明日若想吃螃蟹,你需得向珍珠道歉,若她原谅你,才能吃。”   灵璧又是一叠声应下。   她生来从未与人道过歉,也从未因何事内疚,更不知原谅为何物。只是眼下有自家七哥温言软玉哄着,自然他说什么是什么。   翌日,花满楼抱着灵璧走在大街上。   天气已渐渐变冷,灵璧极怕寒,花满楼便将她穿成个胖团子。   一路上,灵璧总是偷偷伸出小手,在花满楼眼前挥舞,她左挥挥,右挥挥,有几次几乎拍在花满楼的鼻子上。   花满楼忍了又忍,终于道:“阿璧,你又再试七哥的眼睛了。”   灵璧嗖地将小手收回身后,她的眉尖下垂,一副被抓包的慌乱表情。   花满楼微笑道:“阿璧,七哥的眼睛真的看不见。”   灵璧看着他,唇瓣颤动几下,忽然间眼中满是水光。她猛地将头埋在花满楼的肩膀上,双手紧紧搂在他的脖子上。   她哭了。   花满楼叹了口气,伸手摸在灵璧的头上,道:“不哭,七哥虽是个瞎子,但一样可以抱着你,保护你的。”   闻言,灵璧抬起满是泪渍的小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向花满楼的眼睛。她的指尖在触及到花满楼的睫毛时猛地一抖,随后,她扁起嘴巴,再次扑进花满楼的怀中。   她仍是哭,泪水沾湿了花满楼的肩头。   花满楼感到心中难受极了,他不喜欢灵璧这样哭,悄无声息的,只是流眼泪。一个孩子选择这样哭泣,便说明没有人疼她,没有人宠她。但他的小妹是不同的,他的小妹有人疼,有人宠,他会护着她一辈子。   “不哭了,”花满楼轻声哄着,“七哥给你买好吃的。”   灵璧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仍是埋着头。   半晌,花满楼的肩头传来闷闷的童声,带着委屈的哭腔。   “豌豆黄。”   “……吃豌豆黄。”   “七哥买。”   花满楼忍俊不禁,忙答应了。   有了豌豆黄,灵璧的情绪明显稳定不少。   花满楼抱着她一路走到饭馆,月娘早已在二楼候着。   “七少爷可来啦。”月娘忙迎上来,“表小姐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她探身与灵璧打招呼,又将荷包中的牛乳糖塞进灵璧嘴里。她看灵璧的眼神很柔,她的眼睛中闪耀着母性的光辉。   花满楼让灵璧道了谢,便随着月娘向顶层的雅间走去。三人刚到了雅间门口,便听见房内传来一男一女的争执声。   “你到底要不要嫁给我!今天你必须给我说清楚!!!”男子的咆哮声传来,桌板被他拍得砰砰作响。   “不要的,我要回去服侍表小姐。”一个又细又认真的女声传来,“去,到外面看看七少爷来了没。”   “……哦。”   话音刚落,脸上写满顺从和老实的花六爷便推门出来,正迎面撞上月娘一众人。   在这种时刻迎面撞见,双方都很尴尬。   花六爷被人瞧见如此窝囊的一幕,立时恼羞成怒,连耳垂都烧红了。   灵璧适时的发出呵呵声。   花六爷瞬间跳脚,如同被踩住尾巴般嚎叫:“小妖怪,你笑什么!”   灵璧自来花家之后,跟在三少爷身后长了不少见识,如今见花六爷如此没出息,一张嘴几乎要咧到耳根处。   “你怕老婆。”肯定加嘲笑的语气。   花满楼咳嗽几声,立即抬头望天,在他身后,月娘也迅速望向窗外。   哎呀呀,这孩子,瞎说什么实话呢。月娘如是想。   花六爷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再、说、一、遍!!!”   “怕老婆。”   “我跟你拼了!”花六爷拔刀就要上。   花满楼连忙将灵璧丢在身后,上前阻止。一旁的月娘也上前劝慰。   “哎呀六爷,”月娘笑得体贴又温柔,“今日可是要来和解的,况且珍珠也在,小心她又气着。再说了,怕老婆又不是什么坏事,怕着怕着就习惯了嘛……”   灵璧躲在花满楼身后,像模像样地跟着点头。   花六爷憋屈的脸色发青。   “谁怕老婆!”说到后两个字,花六爷极快地向房内瞄了一眼,面上一片荡漾,而后他挺直腰板,充满底气的炫耀,“哼,我老婆可在里面给我剥栗子呢。”   这时,房门再次被打开,珍珠一脸喜气的走出来,向着花满楼和灵璧行礼。   “呀,七少爷来了,快抱表小姐进来!我方才为表小姐剥了许多栗子,如今还热乎乎的,只不知表小姐爱不爱吃!”   花六爷:“……”   月娘:“……噗。”   花满楼咳了一声,点头问好,而一脸乐呵的灵璧,已被珍珠牵进去了。   众人进入雅间,依次入了座,连月娘也陪着坐了下来,独珍珠认死理,守着婢子的身份怎么也不肯坐,坚持要站在灵璧身后布菜,惹得花六爷再次火山爆发。   “珍珠!”花六爷跳过去,“小爷我早把你的卖身契给撕了,谁让你过来服侍这个小妖怪了!你又不比人低一头,你快坐下!”说完便要硬拉她坐下。   珍珠后退一步,一本正经的矮身行礼,道:“多谢六爷好意。珍珠是夫人的丫头,夫人让我服侍表小姐,我便是表小姐的丫头。”   正说着,吃得正欢的灵璧“啊”一声长大嘴巴,珍珠忙俯身喂了她一口菜。   花六爷青筋直跳,双臂气得乱颤。   这时,花满楼微笑开口:“珍珠姑娘,你虽是婢子,然你与我六哥交好,我是做弟弟的,阿璧是小妹,月老板是此间主人,我等本应礼待,况此刻又不在府中,你且坐下吧。”   月娘也起身劝慰,“是呀,姑娘你便宽心坐吧。七公子说得很对,这里不是花府,我月娘的饭馆,哪有花钱吃饭,还要人站着的道理?姑娘若再站着,便是辜负七公子的好心,又辜负六爷的情意了。”   到此地步,珍珠也不矫情,她谢过众人,于灵璧手边落座,却仍是替她布菜。   花六爷虽仍不甘心,到底脸色好看了些。   饭桌上的菜皆是珍珠点的,自然多是些孩童爱吃的口味。灵璧吃着舒心,又被贴心相待,一时间对珍珠亲近起来。   花六爷瞪她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   灵璧可不理他,仍是一脸神气地倚在珍珠肩头,啊呜啊呜的,一口口吃着珍珠喂过来的菜。   花六爷咬牙,他见自己平素最爱吃的菜,正摆在珍珠手边,便故作粗鲁,装作夹不到的样子演给珍珠看。只可惜珍珠不仅没有看他,还殷勤地夹起那菜喂进灵璧嘴里。   “不吃了,哼!”花六爷大为不满,赌气将碗筷一推。   珍珠仍是没空搭理他。   月娘见状,连忙端起酒杯敬酒,将话题岔了开。花六爷勉强应下后,便坐着不吱声。   这头,灵璧已吃了个肚滚圆,珍珠细细替她擦拭嘴角和手指,她满意极了,一时生出亲近之意,顺势歪进珍珠怀中,小脑袋恰枕在珍珠胸口。   花六爷大怒,起身一脚踹翻凳子,作势往门外走。   “爷我不回去了!”他说得轻巧,面上却露出无比紧张的神色,好像生怕别人不拦他,“我走了!”他又吼了一声。   “六爷留步!”珍珠终于发声。   花六爷面上大喜,又连忙摆出一副怒相,不紧不慢地回过头去。   “还有什么事?”他傲慢极了,也得意极了,“哼,你就是留我,我也要走的。”   珍珠奇怪地看他,道:“我不留,去哪儿是爷的自由。只是烦爷下去的时候帮着催一下,怎地螃蟹还没端上来。”   啪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花六爷僵立片刻,忽然暴怒,抽出宝刀啪啪几下,将雅间的门砍成几块,又上脚凶狠地踩了踩。   他收回刀,转身大踏步离开。   这时,珍珠又叫了一声,“爷,别忘了催菜!”   花六爷身子一顿,恨恨道:“知道了,知道了!”说完,他一刀砍在楼梯上,而后脚下生风下了楼。   雅间内,花满楼向月娘拱手:“给月老板添麻烦了,一应费用稍后自会奉上。”   月娘抿嘴笑着推辞几句,便出去处理了。   花满楼坐了片刻,忽然问:“珍珠姑娘,为何要将六哥气走?”   珍珠脸上的笑容淡去了,她低下头,咧了下嘴,“我只想做个丫头。”   花满楼不再问了,他抱起幸灾乐祸的灵璧,柔声道:“阿璧喜欢珍珠姑娘么?”   “喜欢!”灵璧的眼睛发着光。   “让她日后陪着你好不好?”   “好好好!”   “那阿璧先对珍珠姑娘道歉,为上次的事,像咱们在家里说的那样。”   灵璧眼也不眨,立刻道了歉。   “对不起!”她轻轻摸了下珍珠的肩头,“我咬的,对不起!”   “我以后,不会的!”灵璧又这样保证。   她竟还记得伤在哪里。珍珠心中一暖,又想想她的年龄和际遇,一时间,心中仅存的几分怨恨也消逝了。   花满楼笑了,他摸摸灵璧的头,道:“阿璧,你还得再做一件事。”   灵璧回头看他。   半日后,灵璧跑去给花如令夫妇捶腿,夫妇二人大喜。   又逢珍珠归府,脱簪跪于院中请罪,花夫人心一软,便不再追究儿女间的糊涂账,仍按珍珠心意,叫她去伺候灵璧。 作者有话要说:  咦我是不是忘记写作者有话啦?嘤~~读者老爷们,这篇文文明天可以上榜哦,真的全是你们的功劳,爱你们~~ ☆、第17章 你的坏脾气   自珍珠回灵璧身边伺候之后,花六爷虽极度不满,却是日日来花满楼院中报道,院落中的每一处都留下了他泡妞失败的身影。   花满楼与灵璧也已习惯了这个尾随在珍珠身后管东管西的花六爷,由着他每日跟进跟出的强行替珍珠办差。   这日,珍珠正在院中大树旁替灵璧打理头发。   已是秋天,院中落了满地的黄叶,仿佛在地上铺上一层柔软的毯子。花六爷便这样无声无息的踩在落叶上,出现在了院落里。   “小妖怪,你也配让珍珠伺候!”花六爷霸气十足地说出了每日都会说的开场白。   然而并没有人搭理他,一个人也没有。   每日都是如此。   珍珠放下了手中的木梳,将灵璧的头发湿透,就着蛋清揉搓起来。   如今灵璧的头发长至胸前,已可以梳些孩童的发髻,珍珠便经常为她打理头发,以期能长得更快更好些。   花六爷瞬间颓废,他蹲在珍珠身旁,像一只惨遭抛弃的大狗。   “你不该是个丫头,干这样的活。”他忍不住喃喃出声。   “六少爷认为我该是个什么人呢?”珍珠破天荒的搭理了他。   “当然该是六少奶奶!”花六爷的眼睛瞬间亮了,“干什么活,爷养你!”   珍珠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当少奶奶,只想好好当丫头。”   “可是,”花六爷忽然羞涩起来,扭扭捏捏地攥起衣角,“可是,在外面的时候,我们都已经睡过了……”   珍珠严肃道:“六少爷,话不好这样讲的。我虽然睡了你,但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比较纯洁的。”说完拿着水盆进去了。   花六爷痴痴望着珍珠离去的背影,肩膀渐渐塌了下去。   灵璧瞄了他一眼,顶着一头蛋花儿慢慢转到他身旁。她忽然发狠,一脚踢在花六爷的膝盖上。   花六爷吃痛,还未来及发作,就见灵璧忽然双目含泪,哎呦一声摔在地上,而后“哇”一声哭开了。   “你……”花六爷瞠目结舌。   “怎么了怎么了?!”珍珠听见哭声跑了出来,一见两人情景,她立刻用控诉的眼神看向花六爷,“你怎么又欺负她!”   “不是,是她——”   “你居然还想往孩子身上推?!”   “我——”   花六爷百口莫辩,他捂住心口,伸手指向哭戏满分的灵璧,连指尖都在颤抖。   想他花六爷在江湖上行走多年,无耻的人看得多了,但这么无耻的真是第一次见。   他越想越委屈,竟一跺脚使轻功飞走了。   见花六爷出了院中,珍珠将地上的灵璧抱起,一边替她洗头,一边叹气道:“小祖宗,别再哭啦,我知道你是装的。”   灵璧立刻止住哭声,挂着泪珠的大眼笑眯成一条线,她蹭进珍珠怀中,讨好地抱了抱珍珠。   珍珠望着湿透的衣襟,又深深叹气。   “看在奴婢的份上,以后少欺负他一点。”   灵璧看着她,认真地“嗯”了一声。   另一边,花满楼倚石而坐,于竹林中抚琴。   深林幽寂无人,唯琴声绕林而行。   这一年,花满楼的琴弹得越发好,在他指下之音,时而空灵,时而浑厚,时而似人吟唱,起承转合间,越发有大家风范。   远处,忽有一人躬身走过来,来人一张喜庆的圆脸隐隐有紧张之色。   花满楼的琴声并没有停,来人磨蹭到花满楼身旁,亦不敢轻易出声,只是静静站着。   一曲终了,花满楼并不理会身旁神色紧张的花平。他仍是温软地勾着唇角,修长有力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琴弦,那些漫不经心的单音被勾勒起来,竟比方才的琴曲更能打动人心。   花平虽仍有几分紧张,然在这样的情致下,心神也渐渐放松,思绪跟着放飞……   就在花平瞧着林中鸟雀发呆时,花满楼忽然轻轻出声。   “你往阿璧那里派去的人,少说也有十个了吧。”   花平的心在一瞬间被人抓起,他想也不想地跪在地上,俯身喊:“小的冤枉啊!”   “不顾表小姐名声,利用主子报私仇,这也是冤枉?”   花平按在地上的双手一紧,陷入泥土中。   他不敢抬头,只是继续干嚎:“七少爷饶了小的,小的知错了!自小的跟着大少爷管家起,底下好些人明里暗里下绊子,小的日子苦,气昏头才想着让表小姐替小的出口气!以后再不敢了,再不敢了,求七少爷看在我爹份上饶我这一次啊!”   说完,花平连连磕头。   在这么多位爷中,七少爷的脾气最好,最是轻拿轻放之人。花平想着只要自己认错,七少爷必定看在他爹的份上原谅他这次,只要大少爷不知情,这就好办了。   花满楼笑了,“你知道我心软,必定会原谅你,更不会告诉大哥。只要此次能瞒过大哥三哥,你便可以安心,暂时收了手段,待日后寻得机会,再换个法子借表小姐做文章。”   花平猛地抬起头来,他完全没想到,七少爷会猜中他的心思!   花满楼的笑容在一瞬间隐去,“阿璧年幼顽劣,全家都在教导她学规矩,你偏要引她为恶。奴大欺主,实在是该罚。”   花平终于慌了,他的声音中带出了真实的哭腔,“七少爷,七少爷!我真知错了,饶了我,您别……”   “去领罚吧,糊涂,大哥三哥又怎会不知,恐怕是想日后一并清算,你先去认罪,或有转机。”   花平慌忙站起,躬身向花满楼行一大礼,而后擦擦眼泪离开。   四周静默下来,半晌,在花满楼的身后不远处,几撮细竹极快地晃动了几下,一双小脚丫在地上奔走远去的声音传入花满楼耳中。   花满楼连头也不曾回,起势又弹了一首更为温暖平和的曲子。   三曲之后,细竹处又是一晃。一个小小的身影钻了出来,正是灵璧。   只见她手中拿着红绳向这边走来,她的脸上虽是笑嘻嘻的,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花满楼,好像在提防花满楼忽然跳起来似得。   灵璧半跑半走着来到花满楼面前,见花满楼一如往日般和悦,似是放下心来,行动处便不再束手束脚,只一下便扑进花满楼怀中撒娇。   “七哥陪我玩这个!”她举起手中的红绳。   几日前,珍珠教灵璧玩了翻花绳的游戏,灵璧很喜欢,每日都吵着要同花满楼一起玩。只因花满楼虽是盲人,但听力过人,每次都能靠着判断红绳的震动声,去翻出很多新鲜的花绳样式,比一般人玩得更好些。   花满楼先是抱抱灵璧,这才拿起红绳套于两只手腕处,再用他细如白瓷般的手指勾勒红绳。   手指与红绳翻飞,白与红相衬,显得分外动人。   花满楼将勾好的红绳撑平递于灵璧面前,示意灵璧接手。   两人便这样你来我往玩了五六回,眼见红绳越翻越难,样式越翻越少,灵璧有些躁动,花满楼却仍是笑意融融,好脾气地陪着灵璧玩。   红绳又回到了花满楼手中,灵璧望着复杂新巧的样式,一时竟不知从何处下手。   灵璧的鼻尖已沁出细小的汗珠,她试探着扯出几根红绳,却没有一根能拉动,试的多了,她的脸上渐渐显出恼意,竟一时气愤,用力将花满楼手中的红绳全盘扯乱。   花满楼失笑,伸手去刮灵璧的小鼻子,而后一脸宠溺地叹气。   “坏脾气。”   他说着,又伸手刮了一下。   灵璧的脸蛋红扑扑的,她摸着自己的鼻子,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花满楼,仿佛是这世间最虔诚的信徒,在仰视自己的神明。   此刻,灵璧的心中越来松软,她止不住地想冲花满楼撒娇,想看花满楼对着自己无可奈何的表情。她就像一只吐信的毒蛇,一层一层裹住自己的猎物,直至将猎物整个吞入腹中,完全属于她。   哪怕是撑破身体也没关系,只要能完全属于她。   “七哥,想吃豌豆黄,要吃豌豆黄!”灵璧收起眼中的病态和占有欲,搂着花满楼的脖子,如小猫般不停叫唤。   花满楼抚着灵璧头顶的手一顿,安抚道:“卖豌豆黄的老伯病了,阿璧乖,七哥带你去月老板那里吃奶汁角,好不好?”   灵璧连连点头。   花满楼起身,他忽然间将怀中的灵璧向上高高抛起,惹得灵璧哇哇大叫。   “七哥,吓唬人!”灵璧满是委屈。   花满楼朗声大笑,他很少笑得如此肆意,那眉宇间的风采已让灵璧看呆了。花满楼抱紧看呆的灵璧,又将她整个人掂了掂。   “阿璧重了许多。”   “不好么?”   “是好事,说明阿璧在长大。”   灵璧满是欢喜地“嗯”了一声。   “月老板很喜欢阿璧,到了那里,你要有礼貌。”   “我不讨人喜欢,她为什么喜欢我?”   花满楼无奈地摇摇头,点点灵璧的额头。   灵璧讨好地蹭蹭花满楼的下巴,问:“七哥找月娘,有什么事?”   她到底不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于花满楼的事上,更是敏锐。   花满楼道:“七哥想替阿璧寻些新鲜吃食,再顺道替家中处理些生意上的事。”   灵璧不作声了。   花满楼摸摸她,也不再作声。他自然还瞒着灵璧一些事,他找月老板,最要紧的是托她去救卖豌豆黄的老伯。   前几日,锦衣卫因些小事,便将恒记豌豆黄的老伯下了狱,如今老伯妻离子散,生死不明。   花家刚解了危机,不好随意出手,花满楼将此事托付给月老板,一来是想尽快救人,二来也是想借机试试月老板的能力,看看她身后有谁。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这道理连灵璧都懂,花满楼虽天生仁善,但事关小妹和花家全族,他不得不谨慎些。   便是这样边走边聊,正当灵璧完全放下心来,想着再撒撒娇时,忽听花满楼不紧不慢地提起了花平。   “阿璧,以后如花平所托之事,莫再做了。”   灵璧一僵,半晌缓和下来,闷闷地应了声。   两人一时静下来,就这样走到了桃花堡。   花满楼抿了抿嘴角,心中有些沉重。此处的一砖一瓦,都是他当年所能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年幼时缠绕在他心头的噩梦。   外人只道花家的七公子是小时生病盲了眼睛,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花满楼的眼睛是七岁那年,在这个地方,被人恶意刺瞎的。   想到此处,花满楼的气息有些紊乱,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紧绷起。   “七哥……怎么了?”灵璧察觉不对,见他如此,不由得有些害怕。   花满楼回神,略略稳住气息,便开始安抚怀中发抖的灵璧。   深秋天寒,两人沐浴着秋日里难得的日光,渐行渐远。   风起,泛黄的树叶自枝头落下,由花满楼肩头而过,悠悠荡在空中,一路落在暗处之人的脚边。   暗处,一个蒙着面纱的冷艳女子正追问着身旁胖脸的老人。   “爹,如何?”   夫子打扮的老人家五官皱成一团,摇了摇头。   女子恨恨咬牙道:“爹,花家暗中谋反之事,本就是我们的猜测,若再无确凿证据,只怕万贵妃那边……”   见女子着急,老人反而抚须笑开。   “莫慌,我有办法。”   “爹?”   “花家那个女娃有古怪,先追查她的身世。”   冷艳女子迟疑,缓缓点头。   “另外,尽快安排人手过来。几日后,这女娃在花家遇难,到时若朝堂之人有反应,我们便顺势将这股势力揪出来。你放心,便是花家与朝堂确实无关,我们也可以将假的变成真的。”   “女儿知道了。”   女子会心一笑,恭敬拱手后一闪身便消失了,独留胖脸老人一人站在原地。   老人和气地笑笑,舒展身躯,一边走,一边赏玩着秋日的美景,也渐渐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老夫气场两米八   初冬来临之时,花家上下都在为过年做准备。   购置年货,清扫装扮宅院,各处人情往来,因年后便是花如令的寿辰,这让花家人更添了几分忙碌,连花六爷也不能每日都来骚扰珍珠了。   灵璧的头发也终于长长了,可她不让珍珠梳头,硬是缠着花满楼。   花满楼哪里会梳女子发髻,为了满足他的小妹,只得每日跟着珍珠学习梳头,再转头为满眼期待的灵璧梳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发髻。   于是,一段时间内,在忙碌的花府中,每天都会有一个发髻其丑无比的女娃娃上蹿下跳,逢人便问:“我的发髻好看嘛?”   若被问到的人回答好看,则无事。   若被问到的人回答不好看,就会遭受到惨无人道的暴打。   花府中的下人自然不敢说实话,但诸如前来走动的世家公子、小姐,以及身份相当的其他熊孩子,那就不一定了。   说实话的下场当然是挨揍,所以灵璧近日来经常闯祸。等着花满楼上门赔礼道歉的人,排成队可以绕花府整整三圈。花满楼实在头疼,可他没空多想,只因上门赔罪的事项已满满排到了下个月。   在花满楼的日常花销暴涨十倍,花府库房的珍宝被搬空一半之后,花家人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恩,是时候给这个熊孩子找点事儿干了。   于是乎,一众颇有名气的夫子被请入了花府,熊孩子的精彩生活就此展开。   如今的灵璧已完全变样,她一身的伤疤已悉数去除,嗓音也恢复,身体也变得健康起来,身上的皮肤更是被花满楼养得雪白干净。她坐着不动时,活脱脱便是个从小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小姐。   然而,她的内里依旧十分凶残。   一天之内,教她习字的夫子折了腿,教她习琴的姑娘吓出病,教她礼仪的嬷嬷更是连夜逃出花府。   花家人请夫子的花费越来越高,赔出的医药费也越来越多。前来花府的夫子如溪流般涌入,逃离花府的夫子如海上浪涛般喷射而出。   终于有一天,这股流水,枯竭了。   在最后一位夫子拿着医药费,被人抬出花府之后,花如令独自前往祠堂静坐半日,而后吩咐下人备车,他决定出一趟远门。   三日后,花如令回来了,同时还带回一位老人。   这位老人一身学究打扮,眉头皱着,眼睛瞪着,嘴角抿着,下巴处的胡子微微翘起,修剪得十分漂亮。   这位老人姓周,是当代极富盛名的大家,也是花老二的授业恩师。   能教出花老二这样的学生,周老先生必定也是骨络清奇之人,用来收拾灵璧正合适。   果然,在第一天上课时,熊孩子灵璧就发现,自己遇到了强有力的对手。   彼时,师徒两人正是第一眼相见,一肚子坏水的灵璧还未出招,周老先生便先发制人,一把戒尺狠狠抽在灵璧的小屁股上。   灵璧“嗷”一声窜了老高,捂着屁股怒视周老先生,她还没来及发作,眼前便忽然多出一盒她从未吃过的,做工精致的点心。   作为一个吃货,灵璧还是很专业的,她果断放弃了屁股,选择了美食。   站姿挺拔的周老先生唇线高高抿起,居高临下地看着狼吞虎咽的灵璧。   戒尺有节奏的在桌上敲了三下,周老先生“哼”了一声,语气沉缓地说:“初次相见,这是为师给你的第一份见面礼。”说完又指指点头道,“这是第二份。”   灵璧只顾狂吃,哪管这老头说的什么。这点心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实在是好吃极了,可惜就是太少,一下就吃完了。   最后一块下肚,灵璧舔舔嘴,眼巴巴地看着周老先生。   周老先生见状,又哼了一声,以一种看蠢货的眼神看着灵璧,半晌才道:“好了,师傅的礼全了,那么你的呢,恩?”   灵璧瞬间傻住。   周老先生皱眉,将手心伸向灵璧,不满道:“小毛孩,你家里都没教过你,要礼尚往来的么?”   这个确实教过,很早很早以前,花满楼就教过她了。   灵璧望着自己空空的双手,一脸的仇大苦深。   “没有?!”周老先生的眉毛几乎扬到头顶去,“东西还能是白吃的?”   灵璧顿觉他说得好有道理,吃东西要给钱的,这点七哥也说过。   “去,回去准备,明日务必要让老夫满意!”   灵璧抱着臂点头,一溜烟跑回去了。   第二日,灵璧带着礼物准时赶到,等了一刻钟,周老先生才不紧不慢地走来。   灵璧郑重其事地献上礼物,周老先生接过礼物,看也未看,又是一戒尺抽在灵璧屁股上。   灵璧这次没有嚎叫,而是捂住屁股紧紧盯着周老先生。   周老先生撅起嘴瞄了她一眼,又拿出一盒与昨日不同的,灵璧依然没有吃过的点心,然后……自己吃了起来。   灵璧大怒,伸手便向他胡子挠去,就在灵璧跳起的瞬间,周老先生忽然拿起盒中一块点心,向灵璧抛去。   灵璧双目一亮,张大嘴一口接住点头,而后落在地上满满咀嚼。   周老先生傲慢地拍拍手,随后一手拿点心,一手拿戒尺。他扔一块点头出去,便抽一戒尺在灵璧屁股上,就这样扔了抽,抽了扔,一盒点心很快见底了。   灵璧虽觉屁股有些肿痛,但是点心的滋味上佳,她觉得今天的日子过得还是十分令人满意的。   “明天还有点心!”周老先生哼哼,“明天开始上课!”   只听前半句的灵璧满意地离开了。   当晚,当花满楼问起灵璧,为何会屁股开花时,灵璧左思右想,实在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挨了打。   第三日,灵璧依旧按时赶到学堂,等了半个时辰,周老先生才慢悠悠地晃来。   照例抽了一戒尺后,灵璧连屁股也顾不上捂,只等周老先生发点心。   然而这一次,周老先生却负手而立,连一块点心也没给她。   灵璧不死心,又等了半刻,见果然屁都没有,不禁恼羞成怒。   怎么能这样,现在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信任?!   在灵璧出手前,周老先生及时地咳了一声,而后侧过身去,露出身后的书桌。   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最重要的是,放着一盒诱人的点心。   灵璧迅速扑在案前坐好。   之前经过花满楼的训练,认字换吃食这档事儿她已经很熟练了。   周老先生却不仅是让她认字,还想让她学着写。   握感沉重的毛笔被塞进灵璧手里,灵璧的表情十分严肃。   “会写自己的名字吗?”周老先生拍着食盒问她。   灵璧直勾勾看着食盒中的点心,摇了摇头。   “蠢货啊……”周老先生仰天长叹。   灵璧不服气,申辩道:“我我我会写七哥的名字!”   周老先生甩甩袖子,示意灵璧写出来。   灵璧气沉丹田,小手一挥,唰唰写出两个字。   花、楼。   周老先生盯着纸上的两个字,恨不得用眼神将纸张射穿。   “中间的字,太难,我不会写……”灵璧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混账东西!”   周老先生“啪”一声拍在桌上,他手边的食盒被拍的跳起,灵璧的眼睛也随之一上一下。   “如此伤风败俗的字眼,也是能写出来的?!”   他深深叹息,痛心疾首道:“原本以为你是蠢货,如今看来,是老夫太看得起你了啊!”   灵璧不太能听懂这老头在说啥,她转转眼珠,直接伸手拿了一块点心吃。   周老先生也不阻止,实在是懒得搭理她。   灵璧迅速解决掉了那块点心,就在她还要伸手时,周老先生发话了。   此时的周老先生已自行顺了气,他瞄着灵璧,道:“继续写字。”   灵璧将笔一撩,以手扶额道:“不写了,头疼。”   周老先生重重哼了一声,道:“小毛孩,你知道不念书的娃娃会怎样么?”   “会挨揍。”但她习惯了。   “哼,除了挨揍,还会被家里人撵出去要饭,吃不饱,穿不暖,天天跟野狗一起坐在垃圾堆里。”   灵璧震惊,半晌,弱弱问:“……什么是要饭?”   周老先生抚须道:“要饭,就是当小乞丐,天天趴在大街上给人家磕头,吃别人的剩饭剩菜。”   灵璧“哇”一声哭开了。   周老先生可不管她,继续说他的,“你看着,马上那个没用的老二就要被扔出去了,再不念书,下一个就是你!哼哼,到时你七哥也要赶你走的!”   灵璧哭得越发狠了,她跳下椅子,哭着跑出去了。   周老先生满意地哼哼,见哭声远去,刚想伸手拿点心吃,忽觉哭声又近了。灵璧旋风一样冲进来,哭着抱起食盒,又哭着出去了。周老先生见状,气直了胡子。   时至巳时,花满楼正在院中料理花草,忽听得灵璧哭着跑进来,他还未转身,灵璧便已抱着他的腿痛哭。   花满楼转身抱起灵璧,缓缓拍她的背。   “乖,怎么哭了?”花满楼温声道。   灵璧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哇——七哥——你不要赶我走,我不想要饭,我不想当小乞丐——”   ……嗯?   花满楼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一丝呆滞。   至此,周老先生一战成名,成为花府上下所有人的膜拜对象。   熊孩子灵璧踢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块铁板,心情十分糟糕。她现在的生活相当痛苦,每日都要早起念书,习字,被周老先生吃得死死的。   在周老先生第一百二十八次骂她“蠢货”后,灵璧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   下学之后,她找到了三少爷。   此时的三少爷正站在游廊上,手里抱着个长相娇俏,一脸娇羞的丫鬟。灵璧现身时,他的手正要探进丫鬟的衣领。   “三哥三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灵璧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在花家,三少爷一向是灵璧的狗头军师,他本人十分乐意帮灵璧出谋划策,然后蹲在一旁看热闹。   三少爷的手一顿,转头看向灵璧,他的脸上仍然发着光。   “小阿璧,”三少爷懒懒的,“三哥在忙呢。”   灵璧可不管这些,只是问:“哥,哥,我想让一个人觉得我好,怎么做?”   “恩……”三少爷想了想,“送他些,他喜欢的东西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灵璧,将头埋在小丫鬟颈间流连。小丫鬟又嗔又羞,两只手不痛不痒地捶打三少爷。   灵璧赞同地点头,联想到平日上课时,那老头吃起、点心来比自己还凶残的场景,决定送点儿好吃的给他。   于是午膳之后,灵璧拉着花满楼去月娘处订了一盒奶汁角,想着明儿一早送给那老头,以提升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好让他对自己宽松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最大萌物,气场2米8的周老先生出场了23333 一眼看穿灵璧记吃不记打的本质,果然是从教经验丰富的老人民教师啊! 【特别感谢】感谢投雷包养我的土豪小麻雀~~~Mua,今晚可以加菜啦! ☆、第19章 老夫拒绝潜规则   翌日,灵璧将食盒递到周老先生面前,一脸的讨好。   “老头,送你的。”   周老先生眼睛一瞪,骂她:“混账东西,叫先生!”   灵璧连忙改口:“先生先生,你吃。”说着将食盒打开。   奶汁的香气飘散满屋,飘到周老先生的鼻子里。   周老先生的目光极快地扫过食盒,翘起的白胡子微微抖了抖。他活了一大把年纪,哪能不知道灵璧的心思,是以,他的表情忽然间变得严肃极了,严肃到让灵璧心虚。   “老夫白教你了!”周老先生连嘴也不噘了,只是说教,“若真心送我,就该拿些风雅的东西来,莫非你以为老夫同你一样,如此贪食吗!”   灵璧以一种“难道你不是吗”的眼神看他,然后道:“你要不吃,那我吃。”   说着急急伸出手去拿。   周老先生狠狠咳嗽一声,指向门外,“吃什么吃,去!今日阳光好,你便拿出昨日的功课来,站在院中背!”   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灵璧早已破罐子破摔,摆出这老头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态度。听了这话,她便忍痛将奶汁角放在桌上,而后拿着书卷出去背了。   待她回来时,竟瞧见了多日未见的花平。   自上次被斥起,花平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未在众人前出现了。他遭了大少爷的罚,连老管家也未敢求情,后来,他又被遣去田庄做事。   如今花平回来,虽收敛了些,却改不去本性,仍是个好管闲事的,他听说府里请了夫子,这便过来套近乎了。周老先生一贯清高,并不怎么理他。   灵璧见了花平,也未搭理他的问好,径直奔向她心心念念的奶汁角。   然而,装奶汁角的食盒已经空了。   灵璧趴在桌上,皱着眉朝盒里看,又拿起食盒向下倒了倒。   见食盒里果真干净得连渣也不剩,灵璧的脸上充满迷茫。她转头看向周老先生,只见周老先生一派仙风道骨,负手站立一侧,翘起的胡子微微有些湿润。   恩……好像也没什么异常。   于是,灵璧自信地作出推断: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不是这个,那一定是另外一个!   瞬间,她转头看向花平,眼神变得极度危险,幽幽地泛着光。   花平在表小姐的热情注视下,差点就给周老先生跪下了。   娘的,周老先生你好歹也是一代大家,当世名儒,你说你一把岁数了抢小孩儿吃的也就算了,关键是吃完你还不认账啊!   这时候,周老先生发话了,“小毛孩,你过来。”   灵璧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期间还回头瞪了花平一眼。   花平心中发怵,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人道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便放过他吧。”周老先生抬手抚须,借机拭去沾在胡须上的奶汁。   花平听了此话,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灵璧不甘心地看他一眼,点点头,默默在心中记下了这笔账。   “咳,”周老先生忽然转过身来,“小毛孩,你那个吃食……是哪里寻来的?”   灵璧闷闷地说出了来处。   于是,一连数日,奶汁角便成了两人上课时的零嘴,并且灵璧回回都争不过一个老头,回回都只能吃上一两个。   食诱计划,彻底失败。   灵璧又去找了三少爷。   这回,三少爷的怀中没有搂着人,只因他正被别人搂在怀里。   作侠女打扮,容貌美艳的女子正将三少爷圈在怀中,困于假山处一角。三少爷由着她摆弄,一副任君采撷的浪荡样儿。   “三哥三哥,”灵璧跳出来,“你上回的办法不管用!”   三少爷的头半隐在侠女如烈火般的红衣中,抬也未抬。   灵璧有些不满,“你快点,再给我说说。我上次送了吃的,没要。”   “唉……”三少爷叹了口气,“小妹啊,三哥真的很忙。”   灵璧才不管他,只是闹,“快,快快!”   三少爷又叹了口,道:“送什么吃的,直接送钱呗。”   灵璧恍然大悟,抬脚就走。   又是一日过去。   灵璧带去了一个沉重的锦盒,锦盒打开时,里面摆放整齐的金条,顿时闪瞎了周老先生的眼。   周老先生面色铁青地接过锦盒,拉着灵璧往花如令院子里去了。   半日后,花家最受宠的表小姐终于受到责罚的好消息,迅速传遍整个花府,花府全体仆人皆流下热泪,口中不断默念“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等诗句。   同时被责罚的,还有不管娃要啥都给的大少爷。   灵璧的小屁股上挨了花满楼几下,花如令夫妇虽不忍心,见儿子动怒,也不好多加阻拦。   由于还需要用到三少爷,灵璧一时间并没有供出这个从犯。待过了几日,事情风平浪静之后,她再次找到了三少爷。   这一次,三少爷正与一美人对岸而立,以琴声相合。   美人白衣飘飘,气质出尘,面上覆有薄纱。她指下的琴声,竟比不过她水眸间含着的一脉情。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缠绕,越缠越密,越绕越浓。   灵璧一个鞋底砸在三少爷的脸上。   “馊主意!”她暴躁地跳起,“没一个管用的,害我挨打!”   三少爷扯下脸上的娃娃鞋,脸色有些发黑。   “怎么又是你。”三少爷正义的脸上显得无奈极了,“小妹啊,三哥真的很忙很忙啊……”   灵璧正在气头上,哪里去听他分辨,只是左右跺脚。   “我现在不要讨好人,我要报复人!”   “这个容易,”三少爷眼前一亮,“你想报复谁,你就嫁给谁!”   灵璧被他说服了,自从瞧过大嫂随意欺压大哥的场景之后,灵璧一直觉得,嫁人是一件顶厉害的事儿。   如果老头娶了自己,那自己应该就不用做功课了吧!   灵璧觉得这方法实在是好,便从三少爷手里拿过鞋子走了。   于是,日子又过去一天。   这日,灵璧空手来的学堂,周老先生很满意,他觉得自己总算可以舒坦两天了。   可当灵璧一开口,周老先生就知道自己错了。   “老头,”灵璧一脸严肃,“娶我吧!”   周老先生觉得,自己前年刚治好的耳朵,又聋了。   “你说什么?!”周老先生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的嘴噘得好像麻风病人。   “你——娶——我——”灵璧的中气十分足。   周老先生一张盛怒之下的老脸,诡异地红了。   也许,这样一句话,对一个光杆了一辈子的旷男来说,实在是刺激了点。   “你好啊你!”周老先生恼得连脖颈都红了,“你个小毛孩,混账东西,居然敢惦记老夫!”   他说着,竟似要晕过去一般,只拿手捂着胸口,不住地喘息。   灵璧也恼了,她觉得这老头怎么这么难伺候,什么招儿都不管用!她正要走出去,忽觉身边一阵风过去,周老先生已先她一步,奔出了房门。   “老夫一世清白啊,竟叫个毛孩子给毁了呀!”周老先生一嗓子嚎出去,引得满院子的丫头小子都看他。   灵璧懵逼了。   周老先生一下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   “想老夫啊,那是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就是先帝亲临也不屑出仕!”   “老夫一辈子,从未向权势低头,为柴米折腰,想不到啊,到了晚年,竟然要被潜啊!”   周老先生越说越激动,又一下子蹦了起来,指着天大喊大叫。   “老夫绝不向恶势力屈服,老夫,绝、不、接、受、潜规则!”   “老夫——老夫——”   院中的周老先生话说到此,竟是忽然间没了下文。   灵璧正在屋里懵着,忽听到一阵脚步声远去,紧接着,远处传来“噗通”一声,无数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来人啊,快来人啊——周老先生投湖啦!”   灵璧:“……”   事情就这样闹大发了。   内室,地龙下烧得滚热。   被救上来的周老先生,虚弱地缩在棉被里吸溜姜汤。花满楼绷着脸站在一边,正准备教训熊孩子。   在花满楼的巴掌落在灵璧身上之前,灵璧就供出了三少爷的名字。   花如令夫妇正心疼灵璧,得了三少爷这个由头,立即发作起来,嚷嚷要对三儿子动家法。   比起无知幼、齿,周老先生更恨背后出主意的人,于是便大手一挥放过灵璧,着人抬他去看三少爷挨打去了。   花满楼揉揉眉心,轻轻叹了口气。   “你啊你,”花满楼点点灵璧的额头,宠溺中带着无可奈何,“总让七哥操心。”   灵璧也很委屈,“七哥,那老头好吓人……”   “要叫先生,”花满楼轻笑,“小阿璧,你若果真不爱念书,那我们便不学了。”   灵璧一脸惊恐道:“我不要当小乞丐!”   这下,花满楼笑开了,他抱起灵璧道:“不怕,以后七哥可以养你,不用当小乞丐。”末了,他想想,又补充,“但不听话还是要当的。”   灵璧这才满是欢喜地应了。   花满楼抱着她回去,路上又问:“阿璧可有想学的东西?”   “我想学医!”灵璧想了想,扒过花满楼的脑袋对着自己,“等我厉害了,我要把七哥的眼睛治好。”   花满楼心中柔软,摸摸她。   灵璧见一路无人,咬咬唇,又小声道:“我哥哥,我哥哥身体不好,老生病,我以后……也要把他治好。”   默了一会,她又闷闷道:“七哥,我想哥哥,我想他。”   花满楼感受到她的紧张与小心翼翼,心中微疼。   一直以来,这个孩子都不曾提及太子,仿佛没这个人一般。旁人都道是孩子忘性大,只有他知道,她并不是忘了,也不是不想提,而是因为太过想念,太过恐惧。   她害怕别人骗了她,害怕知道自己也许已被抛弃,她更害怕听到太子死去的消息,她一直忍耐,她不敢提。   花满楼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摩擦灵璧的额头。   “阿璧乖哦,你的哥哥不曾抛弃你,一直很爱你,他现在在远方拼命,就是为了以后能接你回去。”   灵璧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两人的睫毛擦在对方的皮肤上,痒痒的。   “会有那么一天吗?”   “会有那么一天。”   秋风骤起,两人的声音被寒风吹走,渐渐向着远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老先生:你一个小毛孩子,居然还敢觊觎老夫这种六十多年的童男子!你想得美! ☆、第20章 危机初显   自上次周老先生投湖之后,灵璧的课业便暂时停下。   因灵璧想要学医,花如令便亲自出面,带着灵璧去宋神医处拜师。   之前有周老先生悉心教导,灵璧认字写字不在话下,书也背得不错,如今学医,倒也不算难教。   谁知,一向和气的宋神医竟连连摇头,数度推辞此事。花如令说尽了好话,宋神医这才勉强收下灵璧。   在收徒之后,他又借机推辞了几次。次数多了,连花如令心中也有些纳闷,不懂宋神医为何会如此反常。   周老先生知道灵璧学医的目的后,表情略有松动。他先是仰天长叹自己解脱了,过后又有些不满,每日在病床上哼哼唧唧。   在他养好身子之后,更是每天追着灵璧跑,撵在后头教灵璧功课,他本人表示:想不学就不学,把老夫摆在哪里,偏要教,哼!   于是,花府里每日都在上演你追我赶的戏码,这一老一小两个人,就这样诡异地发展成了玩伴。   日子便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下去。   转眼到了除夕,花府上下张灯结彩,一派喜气。   因是过年,人人脸上都留着笑容,口里都说着吉祥话,连暴脾气的花六爷也显得和气了几分。   留京的四少爷,新上任的五少爷照例是不回家过年的,好在花府人丁兴旺,倒也不至于冷清。   周老先生孤身一人,索性也就留在花府热闹。   灵璧从未过过年,瞧什么都觉得新奇,珍珠归家过年,她乐得一人跟着花满楼,缠着他问东问西的,一刻也停不下来。   花满楼自然不会恼,而是耐心陪着她说话,末了又问她:“阿璧九岁了,想要什么样的贺礼?”   灵璧搂着花满楼的脖子,郑重其事地看着他说:“我想要,想要很多很多的,你疼我。”   “贪心鬼。”花满楼弹弹灵璧的额头。   灵璧趁机撒娇,指着旁边挂灯笼的下人,说:“七哥七哥,要玩这个!”   花满楼侧耳倾听,半晌无奈道:“真的要玩?”   “要玩!”灵璧学着周老先生的样子噘嘴。   花满楼深深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清雅出尘的七公子,淡定的将灵璧举上肩头,任由她挥舞着红灯笼傻乐。   仆人们看过去,纷纷惊掉了下巴。   熊孩子坐在自家七哥的肩头,已笑得瞧不见眼睛。她像发芽一样舒展自己的身体,举高小手向房檐上去够。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灵璧吃吓,身子一晃便向后栽去。花满楼迅速旋身,一把将她抱住。   灵璧经过一番天旋地转,小嘴重新咧开,反而哈哈笑了起来。她搂住花满楼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花满楼笑,顺势将她向上抛了几下。   “走了。”花满楼又将她举上肩头。   一路到了饭厅,一家子人已到了七七八八。   花满楼带着灵璧向长辈拜年,两人都拿到一个大大的红包。   除红包外,灵璧又多得了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例如地契啦,腰牌啦,穿在身上刀枪不入的雪丝缠啦。   花满楼则拿到了琴谱和珍贵花种。   灵璧看了花满楼的,又忙去看其他人都得了什么。   大少爷得了本《生子秘籍》,花老二得了一个巴掌,三少爷得了去相亲的指示,花六爷得了两个巴掌。   大家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   饭后,花老二和花六爷捂着脸陪众人守岁,一个单手捂,一个双手捂。   灵璧穿上了那件名唤雪丝缠的软甲,花满楼正为她系紧衣带。   这雪丝缠是花家家传的宝物,由天山冰蚕丝和西域纯钢精心打造而成,穿在身上,能让人刀枪不入。   灵璧只觉这衣服会发光,极好看,很是稀罕。   待她稀罕完,老老实实披上外衣,回到外间之时,宋神医同周老先生已坐在了室内。   因要守岁,每个人都摆出精神抖擞又轻松自在的模样,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待到后半夜,众人渐渐疲了,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灵璧已困地睁不开眼,她扑进花满楼怀中,迷迷糊糊道:“七哥,困……”   花满楼抱起她,向众人道别后,便出门向自己院子走。   一路上,花满楼眉眼舒展,笑意融融。每一个路过的丫鬟瞧见了这样耀眼的笑容,都要红一红脸。   灵璧有些不乐意,她捂住花满楼的嘴,鼓起脸嚷嚷:“七哥不许笑!”   “为何?”花满楼微微侧头。   “因为你的笑是我的!”灵璧理直气壮道,“七哥只能对我笑,不能对别人笑。”   花满楼笑容不减,“恐怕不行,我的笑是我自己的,我喜欢谁,就会对谁笑。”   灵璧愕然,半晌喃喃道:“那,不能只喜欢我一个,就像我只喜欢七哥一样?”   花满楼点点她鼻子,又喊她是“贪心鬼”。   正打趣着,花满楼忽然察觉到灵璧的面部肌肉开始颤抖,她的喘息也变粗了几分,似是快哭出来了。   花满楼叹息,抱紧灵璧道:“阿璧,你还太小,以后你会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他只喜欢你,你只喜欢他,到那时,你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七哥将来也会有喜欢的人,莫急,大家都会有的。”   灵璧听完这话,非但没受到安慰,胸中反似受到重击一般。她攥紧衣角,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七哥?七哥不喜欢我么……”   花满楼只当是孩童稚语,反而笑,“七哥当然喜欢你,但却不该是那个人,而是在那人伤害你时,狠狠回击,并且保护你的人,家人。”   灵璧忽然觉得冷,自来到花家之后,她便再没觉得这样冷过了。深夜的寒风吹在她身上,仿佛霎时间结成冰,冰冻由她裸、露在外的手指起,一路疾驰,直达她胸膛中那颗滚热的心脏。   “七哥……冷……”   灵璧开始发抖,她将头偎花满楼的颈上,企图汲取花满楼身上的热量。在来回磨蹭间,她的鼻尖戳在花满楼的喉结上。   想要摩擦七哥的皮肤取暖,想要七哥只喜欢她,想要……杀人。   但是要忍住,忍住,因为七哥不喜欢的,她都不会去做。   昏昏沉沉间,灵璧这样想着。她的双眼中满是病态,好似两个不断旋转、向下凹陷的深洞,让瞧见的人不由得被吸进去,再无生机。   花满楼蹙眉,他察觉到灵璧有异,便伸手将她包裹严实,而后一跃而起,使轻功向远处疾驰。   落雪无痕,静静融入夜色中。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点点梅花千姿百态,墨发白裘的公子踏梅而去,成为天地间唯一一道风景。   内室,床榻之上。   所有的取暖手段都已用上,花满楼甚至出了汗,可灵璧却冷得缩成一团。   她的脸色发白,颤抖的小手窝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好似已被冻住一般。   当花满楼担忧地抱住她时,她忽然急切地扯开花满楼的衣领,而后钻进去,窝在花满楼腹部取暖。   花满楼猛然僵住,又渐渐松弛。   罢了罢了,由着她吧,也暖和些。   花满楼略显无奈地笑笑,索性侧身躺下,闭目安神。   一时间,两人皆浅浅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灵璧忽然间醒来,她于一片黑暗中呆愣片刻,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她才发现自己身在何处。   她竟是钻在花满楼的衣服里。   见花满楼未醒,灵璧试探性地戳戳他的胸膛。半晌,花满楼仍是一动不动,呼吸均匀。灵璧见状,裂开嘴,又伸手戳他的鼻尖。   黑暗中,花满楼的嘴角轻轻勾起。   灵璧悄悄钻出花满楼的衣服,又认真地将花满楼的衣服掩上。她趴在花满楼面前静静看他,看了一会,她滴溜溜转转眼珠,又将小手重新伸回花满楼的衣领中,鬼鬼祟祟地向他的腹部探去。   柔软的手指游走在腹部的肌肉间,好奇又兴奋地捏来捏去。捏得久了,灵璧渐觉无趣,撇撇嘴。   不好玩,她这样想,七哥这里一块一块的,又捏不动,没意思。   于是,灵璧又将目标锁定在花满楼微勾的双唇上。她睁大眼睛,整个人缓缓逼近花满楼的双唇,温热的呼吸扑在他脸上。   花满楼的手指动了动。   灵璧舔舔嘴,正要咬上去,忽忆起方才花满楼的话,忆起她的七哥一脸认真的对她说,将来,他也会有喜欢的人。   心忽然痛得无以复加,那种难言的痛楚蔓延全身,几乎要灼伤她,连指尖也痛得发涨。   “七哥,我真的喜欢你,以后也不要别人的……”   “七哥,你只能是我的!”   “七哥,你别抛下我……”   稚嫩的声线中,透着超越年龄的沧桑和惆怅,仿佛长着尖指甲的手指,抠在粗糙坚硬的石墙上,一点点磨出血来。   灵璧想,她好不容易才抓住一样东西,她不要放手,绝不会放手。她实在不敢想,这样好的七哥,如果他有了喜欢的人,那她该怎么办,她会怎么样?   她会慢慢失去他的关心,他的陪伴,她会慢慢淡出他的视线,被挤出他的人生,她会最终变成蜷缩在角落里,可怜的,可有可无的东西。   我不要变成可有可无的东西,她在心里默念,绝对不要。   灵璧再也待不下去,她猛地冲下床,呜咽着冲出房门。   床榻上,花满楼在灵璧推开房门的瞬间起身,他本想跟过去,却似想到什么,紧抿住嘴唇,最终缓缓坐下。   灵璧并不知道,她的七哥已发现了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她只顾伤心,忽然间很想听花老二吹曲,便一路跑到了湖边。   深夜的湖边一片死寂,大片树木皆被寒风吹得摆动,树影层层交叠,投在地上,竟有些说不出的邪气。   灵璧方才只想着听曲,全然忘记花老二并不会深更半夜到湖上玩乐。   她小小的身影孤零零立在湖边,一时间风紧,自她脚下起,地面上的黑影们疯狂扭动,张牙舞爪,最后连湖面都被厉风带动,幽深地荡开波纹。   这片土地,似乎正在为某一个时刻的来临,储蓄着力量。   灵璧忽然有些发毛,她转身向回跑,刚跑出几步,地上的黑影忽然更加剧烈地扭动起来。   这次,不仅是因为风。   四把长剑同时出现在不同位置,从高处向灵璧急急刺去。在每把剑之后,都有一双狠毒残酷的眼睛。   灵璧大骇,见无处可逃,只得抱头尖叫。   就在此时,四把长剑被一股力量撞开,四个黑衣杀手忽然间眼花缭乱地斗在一处,渐渐远离此地。   灵璧刚攥着衣领软在地上,又有两个新的黑衣人自她身后窜出,飞掌而来。   忽的,有一男一女闪身而出,与两人缠斗起来。   “跑——去找花家人!”女子回身向灵璧示警。   灵璧听出女子的声音,不由地睁大眼睛。她连忙起身向回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叫。   这时,潜藏在暗处的最后一个黑衣人,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一剑向灵璧身后刺去。   原来,今日这一拨杀手,竟是足足来了七个人,他们分批分次,相互掩护,只为取一个九岁孩童的命。   只可惜,剑尖刺中灵璧的背心时,竟出现金属碰撞之声。黑衣人反被冲击地向后退了几步。   黑衣人立刻意识到,灵璧的身上穿了件极厉害的软甲。他上前捂住灵璧的嘴,刚要拧断她的脖子,忽闻到空气中有浓重的血腥味。   同时有三个人正向这边急速而来。   黑衣人大惊,他咬咬牙,一掌劈晕灵璧,将她丢入湖中,而后急急逃窜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灵璧你这个痴汉,你占了花满楼便宜,你还要嫌弃没意思! 【特别感谢】 ☆、第21章 远方的人   因灵璧出事,花家这个年过得极其惨淡。   当花家人赶到时,灵璧已湿漉漉地被人扔在湖边,不知生死。   花夫人当场便昏了过去,到几日后灵璧醒来时,她已病得下不了地,病到迷糊时,她的口中仍念叨着灵璧安危。   花如令两头心疼,一下瘦了一圈。   花满楼因当日未曾跟着灵璧而自责不已,是以日夜守在灵璧身边,连眉眼处也染上了愁苦。   在灵璧昏迷不醒的几日里,花家一众人忙得人仰马翻,事发之地已被勘查数次,到最后连三少爷都失去耐心,大少爷仍是一寸寸查看。   出事之后,树林中只余几处血迹,连尸体也被有心人处理掉。从打斗痕迹来看,至少有七个杀手,保护灵璧的有三个人。   这三人的身份来历,花家人毫无头绪。   待灵璧醒来,花家总算恢复些生气。大少爷听了灵璧的描述,总算弄清了前因后果。   那保护灵璧的三个人却是两路人马,头一个武功高强,以一敌四,后两个是一男一女,一起出现应敌。   只是,还有一点对不上。   当晚,当这两路人马与杀手缠斗之时,灵璧已被最后一名杀手捉住。那名杀手本欲直接动手,却发现其他同伴已经死去。为求自保,他将灵璧劈晕扔进湖里逃走。   这样,当那三个人追赶他时,一旦发现孩子不在他手中,便会立刻折返寻找孩子,当他们找到孩子时,孩子已溺死,而杀手则逃脱了。   也就是说,当晚出现的三个人,根本没有机会能在第一时间救人!   显然,当晚还有另外一人在场,他在杀手逃走后下水救出灵璧,又悄然离去。   此事实在太过诡异,灵璧在花家藏了近一年,一直无事,连万贵妃都已相信公主是真的死去,究竟为何,灵璧会忽然间遭遇刺杀,且以刺杀之人的身手来看,九成是江湖势力。   但眼下并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因为事情就算再诡异,那也是在花家闹出来的。   想到此处,大少爷的脸上满是风雨欲来的冷意。   灵璧并不曾说破女子的身份,是以花家无人知晓,那个前来营救她的女子,便是日日在街上做饭馆生意的月娘。   她本想告诉花满楼,可自她醒来后,花满楼对她的态度便有些异常,明明心疼她心疼到骨子里,偏偏只做不说,反倒疏远了她几分。   灵璧并不知道,近日来花满楼心中十分苦闷,一层为自责,另一层为她的心思。   往日里,花满楼觉得灵璧只是依赖他,直到那晚,他才发觉这个孩子对他的占有欲近乎病态。他必须将灵璧的心思掰正,可他又实在心疼她受难,一时间进退两难。   因灵璧出事难以交代,花如令同几个儿子商量了一夜,最终决定将实情告之远在京中的太子。   信很快送出,太子的回信却更快。   在信中,太子语气温和,先问了灵璧的情况,又不断劝慰花家人。花如令虽长舒一口气,心中却更加惭愧。   到收到回信的第三天,忽有人持太子信物悄悄进入花家,道太子已至,请灵璧前去相见。   灵璧乍一听到哥哥的消息,先是呆愣半晌,接着满面狂喜,连手脚也不知该如何摆放,最后,她又委屈地哭了,躲在花满楼怀中擦眼泪。   当接她的人真正来到面前时,灵璧却忽然镇定下来。她擦擦眼泪,直勾勾地盯着花满楼,问:“七哥陪我去吗?”   花满楼一顿,摇了摇头。   太子此番见灵璧,便是想与她单独说些体己话,他不能去。   灵璧的眼中满是无助和失望。   花满楼摸摸她,道:“阿璧,你的路,要自己走。”   灵璧不再说什么,只是心中的失落止也止不住。   当灵璧见到太子时,她发现,她的哥哥已和记忆中的模样大不相同。当初那个面黄肌瘦,穿上太子服,别扭得好似偷了别家衣服的哥哥,如今已变成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他虽穿着寻常衣服,举手投足间却已有了上位者的风采。只是,他的眉宇间藏着一股戾气,偶尔流露出来,总让人又惊又忧。   一年多的分离,并不曾在兄妹两人间留下任何隔阂。太子一把将灵璧抱在怀里,由上到下将她细细查看了一番。   “花家将你照顾的很好。”太子露出满意的笑容。   灵璧搂住他的脖子,委屈地呜咽起来。   “哥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太子心疼极了,将灵璧抱得更紧,连声安慰她。   如今太子势力初成,在朝中渐有威信。万贵妃几次招惹他,都吃了大败仗,每日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是哥哥没用,才让你受那么多委屈。”说到此处,太子眼圈微红,眉宇间的戾气更重了,“哥哥一定要把那些人杀光,然后把你风风光光接回宫。”   一直以来,太子自觉这世上最对不住的人,便是自己的妹妹。当年,他不敢反抗皇帝的决定,只得眼睁睁看着万贵妃的人带走妹妹,而他则躲在太后宫中,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有多痛。他日夜去争,去斗,过了足足五年,才勉强将妹妹救出来。   那时的灵璧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整日如同野兽般生活。她虽扭曲了本性,却从不曾有一刻怨恨过自己的兄长。   想到此处,太子几乎落下泪来。   他的妹妹,她能活到现在,并不是因为天道,也不是因为自己去救她,只是因为她命大,只是如此。   在这个世道,一国公主尚且如此,何况升斗小民?   太子的眼中燃烧着怒火,咬牙切齿道:“那些欺辱我们的人,那些欺辱大明的人,我必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包括皇帝,也不能放过!”   灵璧心中一突,伸手小心地抚平太子眉头的褶皱。   其实直到今日,灵璧都并不想要找谁报仇,那么多人为她而死,她只想好好活着,不让他们失望。但看起来,她的哥哥似乎深陷仇恨之中,心里的执念很深。   她正要说话,忽有人立在门外叩击门板,在敲门声之后,是一个熟悉的女声。   正是那晚救了灵璧的饭馆老板,月娘的声音。   只听月娘低声道:“太子殿下,楚先生来了。”   太子面露喜色,忙让请进来。   不多时,月娘领着一名男子走了进来。   此人长着武人眉眼,文人玉手,一副温和内敛的神情。   这是一名极富魅力的男子。他面如冠玉,似世家里的青年公子,偏偏眼中的沧桑,眉间的一丝肃杀和难以捉摸,却又让他像是一名历尽世事,看淡一切的老人。   这样的男子,很难想象他会与朝局,与太子有任何交集,可他偏偏就站在这里了。   他便是楚留香,如今已隐退江湖,成为传奇的盗帅楚留香。   那晚灵璧遇袭,首先现身,并且以一敌四之人便是他。后来追赶最后一名杀手时,也是他临危不乱,着月娘及其手下继续追捕,自己折返寻找灵璧,这才使最后一名杀手得以被月娘活捉。   若真论起来,灵璧能够死里逃生,皆是楚留香的功劳。   太子犹记得,当他半是试探,半是忐忑地向楚留香问,问他为何愿意帮自己时,楚留香所给出的答案。   “楚某虽是山野莽夫,然大明有难,理当相救。”   那时的楚留香负手而立,看着他,一字一句将这句话说出,声音柔和,却充满力量。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每当遇见这样的人,太子总会觉得,这个国家一定会得救,一定会。   此刻,太子的心中升腾出无数暖意。他放下灵璧,先向楚留香问好,又将月娘指给灵璧看。   “这是月娘,是哥哥放在这边的人,有事便去找她。”   月娘笑盈盈点头,向灵璧下拜。   “上次是你来救我的,我知道。”灵璧扑过去抱住她的腰,“谢谢你!”   月娘见灵璧模样天真,心中一阵柔软。她刚要去回抱灵璧,忽想起对方的身份,便抿嘴一笑,连称“不敢”,而后躬身退了出去。   灵璧刚要去追,太子已将她拉回来,又点点她额头,道:“先不要跟花家人提到月娘的身份。”说着,又斜觎灵璧,“你的七哥也不能说。”   见哥哥吃醋,灵璧连忙点头发誓表忠心。   太子“哼”了一声,倒也不再多说,又向灵璧介绍楚留香。   “这位是楚先生,那晚你出事,便是他第一个找到你的。”   灵璧看向楚留香,咧嘴又是问好,又是道谢。   楚留香看过去,紧紧盯着灵璧的眼睛。灵璧忽觉心虚害怕,好似楚留香的眼睛可以洞穿人心,看透她内心深处的每一处疯狂和腐烂。   她不自觉后退几步,缩在太子身边。   楚留香反而走近灵璧,俯身摸在她头上,轻轻摩擦。他的面容忽然变得冷酷,好似在一瞬间变成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一时间,灵璧竟觉得自己被压制住,无法动弹。她的额角隐隐流出汗来,表情也变得有些痛苦。   身旁的太子微微动了动。   楚留香忽然收回手,发出轻轻地叹息。薄薄的嘴唇翘起,他笑起来,将所有的冷酷都化作了怜悯和慈悲。   “为何你这样小的孩子,身上竟有如此重的杀气呢。”   灵璧心中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将她抱起来,又去摸她的头。这一次,他的眼中只有怜爱与祝福,竟让灵璧觉得,好似有一股热流正源源不断地被注入自己心中。   “你叫什么名字。”楚留香问。   灵璧小心翼翼地瞄瞄身边的太子,见太子微笑着冲她点点头,这才呐呐开口:“……叫灵璧。”   楚留香见状,又翘起薄唇,“灵璧,你记得,你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你的一生注定有很多劫难,若你想好好活下去,就必须要学会忍耐,学会比杀人更好的本领。”   灵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间觉得口舌干涩,手脚有些僵硬。她尚在懵懂,太子却忽然激动起来。   只见太子面容恭敬,弯腰向楚留香行了大礼,“多谢楚先生指点。”   楚留香一笑,倒也坦然受了此礼。   就在此时,门外再次传来月娘的声音。   “太子殿下,那晚活捉的杀手都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妹控太子和楚留香同时上线,妹控太子下章详述,作者君先说一说楚留香这个人。 按《陆小凤传奇》里的说法,楚留香应该是几十年前的江湖传奇,到陆小凤时代,就已经隐退多年了。这里因剧情需要(毕竟是综武侠),把楚留香写年轻了一些。至于这里描写楚留香的句子,有几句是蠢作者曾经写在某豆长评里的,特此说明,如果看到过的朋友千万不要误会哦~ 另,之前回复读者老爷的时候提到,灵璧是被关4年。后来蠢作者去整理了时间线,发现是自己记错了。这里作出时间调整,灵璧是被虐待5年。 (哎呦喂,憋揍脸!真的是剧情需要啊——) 感谢上一章留言支持的真爱老爷们~ 感谢向西(走,上车,就是这个方向!),小麻雀(唧唧——),唯唯(感觉萌萌哒),欧阳青岚(文艺萌~),薇饭(又是一个萌妹子),萱草忘忧(我家读者都是萌妹子,幸胡~)。 ☆、第22章 何人再少年   室内,楚留香已先行离开。   月娘手中拿着供词,领着个书生打扮,一身药香味的儒雅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上前行礼,道:“太子殿下,微臣来为公主殿下请脉。”   这位儒雅男子姓张,是太子身边得力的太医,医术十分了得。太子此番带他来,便是想替灵璧治手。   趁着张太医为灵璧把脉,两人避于内室,月娘向太子奉上了新得的供词。   上好的宣纸上隐隐透出一丝血腥味,供词足足有十几页之厚。显然,逼供者的手段很可怕,杀手吐得很干净。   太子拿着供词,越往下看,眉头便蹙得越紧。   这份供词,不仅牵涉到边境瀚海国内政,还直指宫中那位不可一世的万贵妃。   与太子的阴沉不同,月娘反倒笑起来,低声道:“太子殿下,贵妃娘娘又为您送来一份贺礼。”   要知道,当今圣上虽离不开万贵妃,却绝不会纵容到由着她勾结外族的地步。   如今的太子一众并不知道,宫中的万贵妃并没有真的勾结外族,这中间有人骗了她,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只是,无论真相如何,万贵妃都注定要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了。   闻言,太子却并不见喜悦,而是摇摇头叹道:“一场血雨腥风下来,又有许多无辜之人要遭殃。”   然而有些事却是不得不为的,若不为,则天下人悉数遭殃。   太子看向月娘,忽然又道:“这上面说,花家有内鬼,只是此人行事隐秘,无人知其身份。”   月娘忙道:“要不要将公主接出来?”   太子正在思虑间,张太医已把完脉,由内室走了出来。太子忙问:“如何?”   张太医面露惭愧,摇了摇头。   太子见状,手攥成拳,半晌敛目道:“天道不公。”   月娘面上也是郁郁之色。   张太医叹了口气,道:“是微臣无能。”   “又怎能怪你。”太子看向内室,努力向灵璧舒展笑容,“这笔账,我迟早要讨回来。”   然而讨回来又有何用呢,能换回妹妹一只健康的右手吗?   太子心中悲戚。   张太医也回头看灵璧,目露不忍。   灵璧本在内室吃糕点,见两人看向自己,心中惴惴不安。她跑出内室,一把抱住太子,小心翼翼看他。   “哥哥,你为什么不高兴……”   太子抱起她,将她紧紧压向自己。他不想让灵璧瞧见他此刻的表情,于是略微提高声线道:“哥哥没有不高兴,哥哥只是……太想你了。”   说到最后,太子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轻。   五年分离,不知生死,再度相聚仅仅半日,便又受一年分离之苦。这其中的煎熬痛苦,又岂是一个“想”字能道尽的。   闻言,张太医垂首闭目,月娘则侧向一边偷偷抹泪。   除了灵璧,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即使今日终得相见,两人的苦难也没有结束,未来还会有很多凶险,若稍有不慎,今日一面,便是最后一面,哪怕是最好的结局,也要生死相隔。   太子首先振作起来。   他稍稍平复,便松开灵璧,柔声问她:“阿璧可愿与哥哥回去?”   “回回回!”灵璧大喜,“再不跟哥哥分开!”   太子还未得意,忽听灵璧支吾片刻,又弱弱道:“能带上七哥吗?”   太子脸一黑,咬牙道:“不、能。”   灵璧绞绞衣摆,呐呐道:“带上七哥吧,七哥可厉害了,能保护我。”   太子脸更黑,“哥哥也能保护你!”   灵璧乖巧“嗯”了一声,搂着太子又是亲又是蹭,撒了好一通娇,而后卖可怜道:“我,我想多住住再走,花伯父花伯母对我好,我再陪陪他们。”   说来说去,还是不想同花满楼分开。   太子不理她。   灵璧又去摇他,“哥,我还要跟师傅学医呢。”   听到这句,太子反而更酸了,斜觎她,“听说阿璧目下正在学医,想学好了给你七哥治眼睛呢。”   灵璧连忙搂着太子,讨好道:“哥哥常生病,阿璧想学好医术,让哥哥以后都不生病!”说完,她又指指张太医,露出一副沮丧的表情,“但是哥哥身边有这个叔叔啊,他好厉害,阿璧比不过,那那,那我就只好先给七哥治眼睛了。”   一句话说完,张太医与月娘皆笑了出来。   太子被她气笑了,反倒开始逗她,“学医术好啊,你张叔叔的医术可比你师傅高,不如同哥哥回去,专心跟着你张叔叔学吧。”   灵璧急了,猛地自太子怀里跳下来,伸手去推他,嘴里直嚷嚷:“哥哥坏、坏!”   张太医也来凑趣,向灵璧道:“不知公主日常学了什么,若学得好,那便不走了。”   灵璧见张太医这么说,忙跳到他身边,哇哇叫着,一股脑将师傅怎样教,自己如何刻苦,学的什么,有多厉害都说了出来。   宋神医素日常夸灵璧学得又快又好,灵璧满以为张太医也会夸自己厉害,谁知她越说,张太医的脸色越沉重,到最后,竟是眉头紧锁,一副惊怒之态。   太子见张太医神色有异,忙问怎么了。   张太医唇边发白,数度思量,这才将心中的想法说出。   原来,凡初学医者,必先学习如何分辨药材,熟记药性,再学把脉,此两项精通后,再一边跟着师傅出诊,一边由易到难,一步步将先人医典读通。如此,方能将医术学得扎实。   可那位宋神医教灵璧,却是既不学药理,也不学脉搏,更不让灵璧进他的药房,跟在他身边学习,只一味让灵璧背诵些晦涩难懂的古籍,又哄她学得好,药方子记得熟。   张太医于医道上向来赤诚,如何能见这等误人子弟之事,这才选择将此事戳破。若照这样的教法学下去,恐怕公主不仅学不出医术来,将来出门行医,还会因轻率自傲而害了旁人性命。   太子听了这番言论,立刻抱紧灵璧,眼中晦暗不明。   张太医又道:“这些只是臣的推测,或许那位宋先生是另有深意。毕竟,公主一身伤病皆是由他治好的,且治得十分尽心。”   这时,一旁的月娘忽然道:“这几年,那位宋先生一直留在花家替花老爷子看病。”   太子深深看了月娘一眼,沉声道:“这几年,花伯父的身体反而越来越差。”   如此,便能说得通了。不好好教灵璧学医,不让灵璧进他的药房,是怕灵璧日日跟在身边,会看穿他暗害花如令的阴谋。再联想到遇袭之事……看来,花家内鬼的身份,已然浮出水面。   “去查这个人。”太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月娘称是,退了下去。只是,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便又折了回来。   “太子殿下,”月娘努力憋着笑,“花七公子来访,说是来接灵璧回家的。”   灵璧乍一听见自家七哥的消息,顿觉喜从天降,忙着便往外跑。她刚跑出一半,忽然间想起什么,脚步顿住,而后缓缓转头去看太子。   此刻,太子的脸色已黑如锅底了。   “你给我回来!”太子额间青筋直跳,“你就为个野男人把我抛下了?!”   灵璧好学地问:“哥,什么是野男人?”   太子怒吼:“花满楼就是野男人!”   张太医连忙咳嗽几声,侧身望天。   月娘拿出手绢擦拭眼角,心里想着,哎呀呀,怎么这对兄妹都这么爱说实话呀。   灵璧见太子凶自己,连忙瘪嘴,抽噎起来。   太子本还要说,见状猛地噎住,而后抱起灵璧,笨拙地拍背。   “哥哥吓着你了。”太子狼狈道,“快,不哭了,跟你七哥回去吧,哥哥下次再来看你。”   灵璧听了这话,反而依依不舍,搂着太子不愿离去。   太子心情大好,又与灵璧说了些悄悄话,这才哄着灵璧离开。   出了房门,月娘领着灵璧沿长廊向外走。一路上,她牵着灵璧的小手,温柔地揉捏灵璧的手背,又不时问灵璧日常吃得如何,住得如何,过年时她送去的贺礼可还喜欢。   便是为了太子,月娘对灵璧,也实在有些好得出奇了。   灵璧盯着她,忽然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月娘先是沉默,而后满眼慈爱地抚过灵璧的脸颊,柔声叹道:“我的女儿若还活着,怕也与公主一般高了。”   灵璧回握她的手,捏捏她的手心。   月娘笑笑,伸手将掉落的发丝别在耳后。   “我从前,也是个娇养在深闺的小姐。后来嫁了人,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月娘看向远处,眼神有些恍惚。   “嫁人,生子,从一而终,我以为,这便是女子的一生了。”   “当万贵妃乱政,东西厂滥杀无辜之时,我从不关心,只埋首伺候夫君;当夫家破财消灾之时,我仍不关心这些,只想着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到最后,夫家连遭迫害,我醒过神来,想要救救这个家,可惜……”   “可惜我什么也做不到。”   灵璧静静听着。   “到最后,那些人杀上门要人命时,我才终于醒悟了。”   “光想着自己,光想救自己的家,是不行的。要想救家,得先救国。”   “可惜啊……”   “可惜,我用一家三百六十一口人命,才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啊。”   女子的幽咽声回荡开来,轻轻地,低低地,却带着一种连廊外狂风暴雪也吹不散的深沉。   灵璧见月娘极度伤心,只是默默走路,拉着手陪她。   半晌,月娘回过神来,忙擦擦眼泪,笑着道:“你瞧我,同你说这些作甚。”走了一会儿,她又道:“小公主,以后,你能做成许许多多我们这些人,根本做不到的事。到那时,你……”   风雪肆虐,将月娘的后半句话吞没了。灵璧再问时,月娘只是笑笑,却不再言了。   当灵璧瞧见花满楼时,他的对面,正站着一个人,一个让她有些害怕的人,楚留香。   身姿挺拔,极具魅力的男子站在那儿,仿佛自有一种张力,连他周围的风雪,也显得弱了许多。   然而花满楼也并不逊色,虽与楚留香相比,他略显青涩,但这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姿,却似是刚从春意悠然的古画中走出,那种安宁温暖的气息,几乎要将冰雪融化。   “你很不错。”楚留香点头道。   花满楼不卑不亢道:“先生谬赞。”   楚留香指指灵璧,问:“是你在养这个孩子?”   花满楼早已听见灵璧的脚步声,笑着点头,向灵璧招手。   自那日之后,花满楼便有意冷着些灵璧,只盼她能去了心头魔障。今日灵璧走后,他便一直枯坐,心中止不住的担忧牵挂,又见天色渐暗,灵璧却迟迟不归,终于撑不住寻来接她。   灵璧一溜烟扑向花满楼,又转头怯怯看了楚留香一眼,而后缩在花满楼怀中不出声。   楚留香的眼睛扫过灵璧,又重新看向花满楼。   “这个孩子可不一般。”   花满楼淡淡道:“孩子再不一般,也只是孩子,都需要关心和呵护。”   楚留香摸摸鼻子道:“这样的孩子,你便确定,你能将她教养好?”   “我不确定。”花满楼微笑,“但总要试一试,也总要有人去养她、疼她。”   “无论何种情状,你都不会放弃她?”   “决不放弃。”   楚留香忽然笑起来,俊朗的五官瞬间柔化。   “年轻果然是好啊。”他叹息,转过头去,似乎在回忆自己年轻时,那些关于酒,关于朋友,关于江湖的往事。   半晌,他又看看花满楼,道:“你有些像我,倒不知这是好是坏。”   花满楼默然。   “再会。”   楚留香擦身而过,向风雪中走去。   灵璧躲在花满楼怀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楚留香一路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很想写到这里,写到花满楼和楚留香的正面碰撞。一个是已成传奇的人物,一个是将成传奇的人物,这样初次见面三观不合,那写起来,才叫一个带劲儿!拍桌。 可惜感觉自己写的不好,不是很满意。 【特别感谢】 感谢邪小阳、花花投的雷,爱你们~~~ 还有可爱的项公子,作者君在这里跟你打招呼哦,开心嘛~ 特别提一下,膜拜【大爷来玩啊】这位同志,你已经提前帮我写好了结局(手动拜拜),另,【花花和小麻雀】,你们和大爷的接龙,在下是跪着看完的啊啊。 ☆、第23章 熊孩子要嫁人   那日灵璧走后,太子又与花如令密谈至深夜,这才悄然离去。   花如令回府后,竟咳出血来,病了一场。   张太医并未随太子回京城,而是被安排在一处隐秘的宅子里住下,每日为花如令诊治,再为灵璧琢磨些减轻右手残疾的法子。   花如令到如今才知晓自己已中毒多年,若非张太医发现疑端,不出两年,他这条老命,便要稀里糊涂地葬送了。   多年的兄弟对自己下毒,且还与当年儿子被刺瞎一事有所牵扯,这怎能叫花如令不寒心。   万幸有张太医在,花如令的毒总算可解,知道内情的花家人也放下心来。   但这笔账,总是要讨回来的。   出了年,便是花如令的寿辰,花府上下再次忙碌起来,只是这次忙碌中,暗藏着杀机。   花满楼连日来十分消沉,心中思虑极重。灵璧一事未曾解决,现下又多了宋神医之事,且与自己的心结有关,饶是花满楼心性坚韧,也不免受到打击。   因花如令夫妇的身体都还很虚弱,花满楼只得强自振作,侍奉左右。灵璧也跟在花满楼的身后,替花如令夫妇端茶倒水,说笑解闷。   珍珠归府后,花满楼便让她先去服侍病中的二老。二老身边多一个得力的,便能少操一份心。珍珠去后,花满楼与灵璧独处时的气氛,倒有些微妙。   灵璧倒是仍同往日一般,黏着花满楼要抱要亲。花满楼一反常态,虽仍宠着灵璧,却少了几分纵容。   搂抱少了,亲吻也少了,管教倒是多了起来。   灵璧极委屈,又不敢反抗花满楼,只是每日缠他缠得更紧。她又是撒娇,又是哭闹,各种法子轮番来了一遍,不仅半分用处也无,反而激得花满楼将她管教得更紧。   这样的日子久了,灵璧心中渐生惶恐,行事也越发偏激,仿佛就是要故意闯祸给花满楼瞧瞧。   花满楼不为所动,若灵璧做得过了,他便将灵璧放在兄长处养几天。有时是翘首企足的大少爷,有时是狼狈为奸的三少爷,甚至有几日,他将灵璧放在了花老二处。   这段时日里,花满楼虽心绪不宁,却常常闭关,似是所练武功到了紧要关头。全家人皆在暗中为花满楼悬心,灵璧也不敢再多闹他,只是心中惶恐更甚。   初时,花满楼不过闭关一两日,灵璧尚有耐心等待,到后来,花满楼闭关越来越勤,时间也越来越久,灵璧只觉得心中似有一头野兽在嘶吼咆哮,急切的想要冲破枷锁,毁灭一切。她已撑到极限了。   今日一早,花满楼将灵璧放在花老二处,便又匆匆前去闭关了。这一次,又不知需几日才得出来。   自听了花老二的箫声之后,灵璧每日都要听他吹奏几曲才肯罢休。听得久了,花老二便送了灵璧一支箫,有时也教教她。   这日饭后,花老二带着灵璧在园中玩乐。   今日风雪渐歇,天上懒洋洋地飘着三两雪花,是冬日里难得的好日子。   周老先生找到灵璧时,她正站在花老二身旁又蹦又跳地奏箫,而花老二则背身对着雪地,手中拿着梅枝在雪上作画。   灵璧将一首箫曲吹得断断续续,乱七八糟的,周老先生听了不觉皱眉。待灵璧的箫声停下,周老先生的眉头反而越皱越紧。   灵璧首先瞧见了周老先生。   “老头儿!”灵璧兴奋地跑过去,“我吹得好不好听!”   周老先生撇嘴道:“难听死了!”说完,将视线转向花老二。   花老二乍一听见周老先生的声音,身子一僵,而后慢慢转身,向周老先生的方向拜伏,将额头贴在冰冷的雪地上。   “徒儿拜见师傅。”花老二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死气。   周老先生见花老二这副模样,心中怒气更甚。   说来也十分奇怪,自周老先生住进花府起,花老二从未来拜谢恩师,周老先生也从不去见花老二,仿佛没这个人一般,就连那日除夕守岁,两人都未在席上接触。可以说,今日相见,竟是师徒两人数月来头一遭说话。   “状元爷的大礼,我可不敢当!”周老先生阴阳怪气道,“老夫来此住了这些时日,倒险些忘记自己还有你这么个弟子呢!”   周老先生是当世大儒,且昔年对皇帝有恩,十分受皇帝推崇。当年花老二能够脱身,这其中,也有周老先生数次面圣求情的功劳。   “弟子落得今日下场,无颜见师傅。”花老二的声音低低地。   周老先生气得身子摇晃,灵璧见了连忙扶住他。   “不过是受了些打击,便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你这样的徒弟,把老夫的脸都丢尽了!”   花老二沉默不语。   周老先生直直指向花老二,指尖颤抖,“老夫左右也没几年好活,你不若现在就把老夫气死了,倒也干净!”   正气着,他瞧见花老二的外衣都被雪水浸湿了,又吼他:“还不给我起来!”   花老二不仅未起身,反而向前跪行几步。   “师傅若是生气,只管打骂弟子便是,又何必如此咒自己。”花老二的神情有些激动,“弟子本已不孝,若师傅……你叫弟子怎么活……”说到这里,花老二的眼角微微湿润。   周老先生听了这话,也红了眼睛。   “老夫才没你这样没出息的弟子!”周老先生拽着灵璧便要走。   灵璧心中着急,忽然一把扯住周老先生的腰带向后拉,嘴里不住说:“老头儿别走,你们聊聊,再聊聊!”   周老先生当即黑了脸,忙护住腰带嚷嚷:“小毛孩,你放手!”   “再聊聊嘛!”   “放开!”   “聊聊,聊聊。”   周老先生急了,吼过去,“我不走,你是想让这个蠢货跪到冻死吗?!”   灵璧噎住,默默放手。   周老先生“哼”了一声,也不看花老二,拉着灵璧转身就走。   花老二再次俯身叩首,灵璧回头看时,他孤零零的身影留在原地,越来越远。   一路到了雪庐,早有小厮候在那里,见周老先生回来,忙迎上去。   雪庐里烫着酒,放着茶具,摆着精致的点心。两人坐下后,小厮先替周老先生斟酒,又为灵璧冲点了一盏茶。   “老夫去找你,是要请你看雪的。”周老先生噘着嘴。   “雪有啥好看!”灵璧伸手拿点心。   周老先生没好气地骂她一句“蠢货”,而后一边抿酒,一边向外赏雪。   庐外,落雪悠然,如火般的梅花披雪傲立,成片怒放,为这万物静默的冬日带来勃勃生机。   周老先生看得高兴,摇头晃脑道:“吃酒,赏雪,人生一妙事。”   灵璧只顾吃点心,竟是看也不看外间。   周老先生这才体会到,邀一个不懂风雅的小毛孩来赏雪,是件多么无趣的事。   他想了想,总算找到了共同话题。   “你七哥种的梅花更好看,这你也不喜欢么?”   灵璧立时转头看向周老先生,兴奋道:“我喜欢七哥!”   周老先生好笑,哼哼道:“这么喜欢,那你怎么不嫁给他,哼,偏要嫁给老夫!”   显然,对于上次的事,小心眼的老先生仍旧耿耿于怀。   灵璧的眼睛亮了。   “好主意!”她一本正经地点头。   灵璧从没觉得这老头说的哪句话,比这一句更有道理。若是能像大嫂嫁给大哥那样,嫁给她的七哥,岂不就可以永远占有七哥,再不让旁人碰了嘛!   “好主意,就这么办!”灵璧忍不住有些手舞足蹈。   周老先生噎住。   他有些无语,索性转头专心赏雪。赏了一会儿,他又要趁着兴头去折梅花,灵璧怕冷不理他,他也不恼,便一个人去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在灵璧吃完第二盘点心时,周老先生手捧一只红梅回来了。   此时,他的鼻尖通红,牙齿不住打颤,明明整个人冻得抖抖索索,却非要强撑着赏玩梅花。   灵璧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周老先生开始作诗。作第一句时,涕泗交流,作第二句时,手脚发麻,作第三句时,他已冻得舌头发僵,说不出话来了。   嘁,死要面子活受罪,和老二一模一样!   灵璧翻翻白眼,将点心吃完便跑开了。   花满楼一连闭关十天,才出关来接灵璧。灵璧搂着花满楼时,几乎委屈地哭出来。   出关后的花满楼似是清瘦了一圈,连挂在唇上的笑,也透着一丝憔悴。   分别数日,灵璧实在想他,一时间撒娇耍横,把闭关前的种种事都忘了干净。   花满楼亦十分牵挂灵璧,便也由着她闹,百般地哄她。这让灵璧误以为,前些日子的不快只是过眼云烟,花满楼又能向从前那般待她了。   这一整天,灵璧过得都极其惬意。   只是到了晚间,一切似乎又变了。花满楼竟叫人收拾东西,要与她分床睡。   灵璧一下变了脸色,一双眸子阴冷晦涩,隐隐透着疯狂。   花满楼试图安抚她,上前去摸她的头,却被她一把将手打掉。   “你要抛下我了?”   灵璧的语调十分平稳,却让人听罢毛骨悚然。   对于一个性格扭曲的孩子来说,多日来的忍耐与惶恐已到极限,由此刻起,她便要毫不留情的伸出獠牙。   花满楼忽然弯下腰,捧住灵璧的脸,认真道:“我永远也不会抛下你。”   灵璧的眼神略松软些,只是仍然令人心惊。   她直直看向花满楼,道:“但你现在,想要我离你远点。”   花满楼沉默片刻,而后轻声道:“男女有别,长幼有序,总该有些距离。”   灵璧嘴角紧绷,指甲一点点陷进掌心。   先是离得远些,再是彻底走开,最后,自己就会变成可有可无的东西。   那些相互依靠的日子,那些相互拥有的日子,那些拼命压抑,欲壑难平的日子,决不能轻易的失去,绝不能。   “我不要。”灵璧表情执拗。   花满楼蹙眉道:“听话。”   “你不能抛下我,你是我的!”   一阵死寂。   孩童稚嫩的声音飘散在空中,四周静得仿佛这声音落在地上,竟能发出碰撞声一般。   花满楼面皮绷紧,一字一句道:“莫胡闹。”   最后一层伪装已然揭下,灵璧面容扭曲,露出满带恶意与危险的笑容。   “我没胡闹,你就是我的。”   “现在是,以后也是。”   “我长大,要你娶我!”   花满楼忽然身子一震,急急背过身,示意门外的珍珠将灵璧带走。   珍珠敛目进来,抱着灵璧便要走。灵璧也由她抱,只是死死盯着花满楼的背影,盼着他能转身留下自己。   眼见快要走出房门,花满楼竟仍未转身,灵璧心中慌乱,忙摆低姿态喊他。   “七哥……”灵璧的声音中满带讨好。她想,只要花满楼肯留她,她一定会乖乖的,什么也不争了。   花满楼纹丝不动。   “七哥,七哥!”灵璧是真的急了。   珍珠抱着她顺利走出房门,直到最后,她看到的依然是花满楼的背影。   “七哥……”   灵璧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珍珠似是不忍,低声哄她,“小祖宗,你先避一避,等七少爷气消了,你再去撒个娇就过去了。”   灵璧搂着珍珠呜呜地哭。   “我不要,”灵璧哭得几乎断气,“我现在就要七哥。”   珍珠叹了口气。   如今天色已暗,室外极寒。天上,半轮冷月浮在几片冻云间,落雪连接天地,簌簌而下,白皑皑的雪地上清清冷冷的,只有三两个即将上夜的小厮在走。   花满楼打开窗,向外侧耳倾听,寒风从窗子进来,刮在他略微失神的脸上。   远处的哭声隐隐入耳,花满楼的心也随之揪起。   他的小妹,怎就如此倔呢,恐怕是将他当作救命的稻草,抓住便不愿放手了吧。   可是不行,花满楼这样想,你还小,我却不能陪你胡闹。   搭在窗上的手终于开始用力,窗,缓缓地闭合。   就在此时,外间传来一丝血腥味,有小厮惊恐的喊叫声响起。   花满楼神色一凛,立时翻窗而出。   雪地上,脚印凌乱,一名小厮倒地呻、吟,不断有鲜血自他身上渗入雪中。珍珠面无血色,正跪在小厮身侧帮他查看伤口。   花满楼出手如风,连点了小厮身上几处大穴,这才勉强替小厮止住血。   “七少爷快去追!”珍珠面上带泪,急道,“表小姐方才挣脱我,伤了这人便跑了!”   花满楼沉声道:“这里交给你。”   说罢,一旋身便不见了。 ☆、第24章 2333 夜间的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四处都是落雪声,风声,草木摇晃之声。 花满楼虽听觉惊人,但在这样的环境里,要在偌大的花府寻人,也十分吃力。 此刻的花满楼面色焦急,脚步略显凌乱。忆起那日的杀机,他的心中便升腾起无数悔意。 若是今日又有歹人趁虚而入…… 若是小妹碰见了宋神医…… 一瞬间,他的心仿佛被人置于火上,烈火将他的心烧烂,烧化,烧成一股滚烫的浆水,浆水缓缓流过他全身,将他全身每一处烫得皮开肉绽。 怎么就叫别人抱她走,怎么就不跟着去,哪怕要多费些时间哄她,也好过如今让她一人在重重杀机中游荡。 那是自己发誓要守护到底的人,那是自己捂在手心上,磕着碰着都恨不能以身相替的人,那个孩子,她那样可怜,那样全心全意的依赖着自己。 怎么就不能慢慢去教导呢,怎么就不能再顺着她些,再多替她考虑些呢?她还这样小,又能真懂得什么叫嫁人,不过是孩子心性,图个好玩罢了……这些时日,自己有意冷着她,她一定吓坏了吧。 若她出了什么事,若是出了什么事…… 越是去想,那些坏的念头便如一根根细丝将花满楼缠住,将他勒得近乎窒息。他强忍着遍布全身的钝痛,咬牙继续寻找。 不远处,又有血腥味传来。这一次,却再没有响起任何叫声。 花满楼的心,忽然间空了。 他恍惚着走向前,竟是连去防备四周也忘的干净。 冰冷的雪地上,躺着一个丫鬟。她的身上有好几处伤口,此刻已昏迷不醒,竟是比方才的小厮伤得还要严重几分。 花满楼在触及到衣料的瞬间,便忽然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小妹…… 而后,他又为如此自私的想法感到羞愧。有人趟在他的面前,生死未知,而他非但全无怜悯,还在庆幸不是亲人受难,实在是冷漠。 面前这个丫鬟,她也有亲人疼爱牵挂,她被伤到,也是有人恨不能以身相替的。 想到此处,花满楼心上一突。 方才的小厮,如今的丫鬟,又是在这样的时机下,恐怕伤人的……是他的小妹。 一时间,十分心疼转为七分,胸中隐隐生出怒气。 花满楼将人安置妥当后,再向前去找,竟又接连发现了三四个受伤的仆人,且伤情越发惨烈。 便是生自己的气,又岂能随意出手伤人! 花满楼眉头深锁,面上一片寒霜之色,显是动了真怒。 此时,府中人已全部出动寻找,就连花如令夫妇也强撑着起来了。 灵璧共伤了七人,且七人伤势都极重,最后一人,更是悬在生死间。 一时间,下人皆神色惊恐,两股战战。 花满楼静静立在风雪中,身姿一动也不动,飞雪落他的发上、额间,渗入他的衣料中。 此刻,他正在心中默默计算着灵璧的行走路线。那个满心狂怒,自觉无枝可依的孩子,最终会停留在何处呢? 七处伤人地围成半圆,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他的小院。 衣摆一旋,花满楼绷直唇线,反身而去。 时至深夜,寒风如刀,飞雪如絮。 花满楼的小院中黑洞洞的,唯有风声。 花府上下皆知,花满楼的小院中,一年四季皆有鲜花盛放,哪怕到了冬日,满园红梅也依然开得火热。 只要是出自花满楼之手,哪怕是一株野草,也总要多出几分生气。 然而,此刻院中的红梅,却再不会有生气了。它们已被人悉数毁去,残红点点四散在雪地上,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将红梅毁尽的人自然是灵璧,她独自一人蜷缩在门前,将脸靠在膝上,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泛起幽光的大眼。 花满楼进入院中,在察觉到灵璧的那一刻,他忽得探身向前,却又在刹那间停下,静静立在原地。 灵璧闻得脚步声,抬头一看,立时露出狂喜之色。她跳起来,上前一下扑到花满楼面前,两只手臂紧紧箍在花满楼的腿上。 “七哥,七哥……”灵璧面上一派乖巧纯真,声音中却藏着几分卑微,“七哥回来了。” 花满楼低头,缓缓道:“那些人可是你伤的?” 灵璧眼神闪躲,仍是如往日般,抱着花满楼的腿磨蹭,一面又向他撒娇,“七哥,我冷,好冷呀……” 花满楼弯腰抱起灵璧,将她护在怀中,他的动作有一丝生硬。 “告诉我,那些人可是你伤的?” 花满楼的声音更轻了。 灵璧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她忽然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便是从前许多次命悬一线,也未让她有如此惊惶无助的感觉。 “说话。” 花满楼的声线已完全绷紧。 灵璧忽然紧紧搂住花满楼的脖子,将脸颊贴在他的脸上摩擦。 “七哥真好。”灵璧闭上眼,状似满足地笑,“七哥好温暖呀。” 滚热的眼珠顺着她的脸颊一滴滴落下,沾在花满楼的皮肤上,有雪花落在泪上,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是我伤的。” 灵璧直起身,于刹那间收回面上的所有表情,冷漠地直视着花满楼。 这一刻,于二人而言,仿佛一切的声音都已消散,天地间万事万物都将归于混沌,死寂而又绝望。 花满楼忽然动了。 他伸手将灵璧发间的冰雪拂去,而后伸展手臂,将衣袖罩在灵璧头上。 他的动作是那般轻柔,然而他说出的话,却如利箭一般击碎人心。 “小妹,我对你很失望。” 灵璧一直以为,这世间最可怕的事,便是她的七哥要离开她。而此刻她才发觉,还有一件事,是比七哥的离开更加令她绝望的。 那便是七哥对她的厌恶。 一瞬间,她似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那些当年与人争斗的狠劲,拼命反抗的凶劲,如一阵轻薄的烟雾般散去了。 她身子一歪,倚靠在花满楼肩头,伸手揪住心口的衣料发颤。 好疼啊,七哥,这里好疼啊…… 灵璧疼得几乎想就此死去。 恰在此时,大少爷领着一众人匆忙赶到,同行的还有三少爷,花老二。 花六爷自然是不来的,他只是将忙碌的珍珠强行带走,并不管其他。 大少爷乍一看见灵璧,激动的忙加快脚步上前,忽又一眼瞧见花满楼的脸色,竟是生生又将脚步止住了。 在他身后,惯常带笑的三少爷面容冷峻可怕,反而是一向呆气十足的花老二露出无力的浅笑,似是怅然,又似是早有预料一般。 花满楼缓缓将灵璧放下。 半晌,他开口道:“去取竹节和戒尺来。” 向来机灵的花平一叠声应下,便忙着出去了。 大少爷一惊,忙要开口周全,却被一旁的三少爷拦下。 “伤人之事,总要有所交代。”三少爷冷静道,“况七童盛怒之下,又怎会听劝。” 大少爷听罢,这才忍耐下来,叹了口气。 灵璧站在那儿,仍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万事万物已不在她的心上。 竹节和戒尺很快取来。 花满楼先是执起戒尺,向灵璧道:“心思不纯,行事不正,你该罚。” 灵璧并不害怕,反而笑嘻嘻地抽出畸形的右手。 她知道花满楼生气,要罚她,所以她将最痛的地方拿给他打。 整整三下,花满楼毫不留情的将戒尺狠狠打在灵璧手心上。 深冬的夜里,四处结冰,飞雪漫天,灵璧的额角竟隐隐透出汗珠。她咬着发白的嘴唇,瞧着自己红肿的右手,却意外的没有哭。 肌肤之痛,又怎能及心上之万一。 花满楼将戒尺放下,而后将手紧紧按压在竹节上,握紧。 一时间,众人的心都高高悬起,似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灵璧盯着花满楼按在竹节上的手,咧开的嘴角收起,面上的神情重新归于淡漠。 花满楼的手颤了颤,却终是将竹节握起。 “肆意伤人,对万事万物皆无怜悯之心,你该打。” 竹节被高高举起。 “住手——” 就在此时,有颤巍巍的喊声自院外传来。花如令夫妇由人搀扶,蹒跚着走入院中。 刚一入院中,夫妇两人不敢歇气,忙一左一右将灵璧护住,来回查看灵璧的伤处。 花夫人见灵璧手上肿得有两指高,一时撑不住,大哭起来。她一面哭,一面指着大少爷几人,恨道:“你们几个都是木头人不成,白白站在那里瞧孩子挨打!” 大少爷几人忙上前向母亲赔罪,又要搀她起身,却被花夫人一把甩开,皆讪讪不语。 花如令一下抱住灵璧,向花满楼哭喊道:“你要打她,先打死我!爹一把年纪,镇日操心你们,死了、死了反倒清净!” 花夫人哪里听得这话,伸手便去捂花如令的嘴,禁不住悲戚道:“你若要走,又何必留着我,索性也打死我好了!天上也好,地下也好,我又有哪里不能陪你去的……” 花满楼虽怒气未消,然见父母如此,倒将手上竹节放下了。 “不怪他们,不怪七哥。”灵璧忽然道,“是我该打。” 说着,她伸手为花如令夫妇拭泪,却发现泪水越拭越多,竟将她的袖口湿透了。 “不哭,不哭……”灵璧又有些慌了。 花满楼放下竹节,忽然向前几步,稳稳跪在花如令夫妇面前。 “儿子不孝,惹爹娘伤心。” 说完,花满楼直直叩首,而后道:“阿璧年幼,不懂事。爹娘安心回去,我绝不会再打她。” 一时间,花如令夫妇又心疼儿子受冻,忙上前扶他起身。谁知花满楼铁了心跪着,花如令夫妇竟扶他不起,急得没了办法。灵璧本想上前,忽想到之前花满楼的语气,一时心中酸痛,再不得上前一步。 “爹娘安心回去。”花满楼坚持道。 自家儿子向来是说到做到的君子人物,说不会打,便绝不会打。这一点,花如令夫妇很是放心。于是,花如令夫妇也只得顺了他,又向大少爷问清了安置伤员之事,便相互搀扶着,慢慢去了。 大少爷见事情了结,便也跟着父母离开,接下来,他还有许多急事需要处理。 三少爷于去留上本有些犹豫,但见花老二一动不动立着,心中便有了计较,与花老二相视点头之后,也离开了。 花满楼仍是跪着。 风雪之中,墨发与白裘一同摇曳,他脊梁直挺,身姿优雅,仿佛不是心思沉重的失意人,而是感悟天地、大彻大悟的圣贤。 他不动,灵璧不敢动,花老二亦是不动。 良久,他闭上双眼,一字一句道:“今日之祸事,皆因我疏于管教所致。是以,今日阿璧之罪孽,便是我的罪孽。天地有灵,花满楼在此自罚三掌,若七人中有人不幸故去,便是以命抵命,也由我偿还。” 说完,花满楼反手为掌,灌满内力便向胸口而去。 一掌落下,灵璧与花老二都未及阻止。鲜血顺着唇角滴落在白裘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花满楼抬起第二掌时,灵璧这才反应过来,忽得扑将过去,以身体护住花满楼胸口。眼见掌心快要触及灵璧的后背,花满楼硬生生敛力撤掌。内力反噬,引得他喉头又是一热,竟将滚烫的鲜血吐在灵璧肩头。 灵璧忽然凄厉尖叫,叫声回荡在幽深空旷的雪夜里,久久不曾散去。 花满楼再要出掌,灵璧一把抱住他的手臂,花老二冲上前扶住他,出手替他点穴疗伤。 “七哥别打了,别打了……”灵璧撕心裂肺地哭喊,“我再不敢了,从今往后我都听你的,我听话,我一定听话——” 到了此刻,灵璧才懂得,这世上竟还有比受在自己身上更痛的折磨。与之相比,从前在破屋中的痛苦挣扎,竟不值一提。 花老二轻轻叹息。 花满楼只觉一阵晕眩,他于恍惚中听见灵璧所言,便强撑着说道:“自明日起,你……去祠堂,跪上三日。不许出来,不许……见我……” 话说到此处,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花老二忙背起他跑出院子,只留灵璧孤零零跪在雪地里。 小院终于安静下来,满地残梅无枝可依,在风雪中无奈地盘旋。 灵璧猛地向后一倒,睡在雪地里咯咯笑了。 她忽然觉得,天地虽大,却总无她立锥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的冲突在所难免,作者君写这一章的时候,心里真的非常难受。 读者老爷,如果你读到这里也觉得非常难过的话,作者君要告诉你,这个问题下一章就会解决,作者君每一次写冲突矛盾的地方,都会很小心翼翼的不去恶意狗血,不会为虐而虐,所以不要因为这一章抛弃作者君,好么?否则作者君心里真的会很难受。 下面推荐一些基友的好文和脑洞哦~~~ 《侯门有喜》:萌点跑偏软妹嫁入侯门 《我有特殊的攻略技巧》:超能力萌妹与霸道总裁风的蛇精病 《旧家燕子傍谁飞》:软萌小萝莉的黑化之路 《穿成潘金莲怎么破!》:武松叫我去谈话,肿么办,在线等急 《赌棍天子》:重生为帝宠娇妻 ☆、第25章 2333 桃花堡,风雨交加的深夜。 蒙着面纱的冷艳女子同站在暗处的人低声交谈。 “爹,我们的人被活捉了!” 女子一脸惊恐,眼神祈求地看向暗处之人。 宋神医负着手,自暗处慢慢渡出。此刻,他白软如馒头的胖脸上仍带着和气的笑容,只是眉梢眼角的褶皱处,透出几分阴冷。 “果然如此。花如令已开始防备我了,他身上的毒也已被人解了。” “爹……”女子瞬间方寸大乱,“我们投靠万贵妃之事,瀚海国似有察觉。万贵妃这边的事,又出了状况,我们,我们……” 宋神医见女子忧心忡忡,不禁爱怜地抚摸女子的脸颊。 “傻姑娘,急什么。瀚海国便是察觉,眼下也不敢同我们翻脸。待日后成事,我身后有大明势力,直接做了瀚海国国王便是。至于万贵妃,她恨太子恨得紧,日后用得着我的地方,可多着呢。” 女子听罢,这才略展欢颜,随后问道:“爹,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宋神医沉吟片刻,道:“原定计划已不能再用了。既不能智取,那便只有硬夺了。” “如何硬夺?”女子急问。 宋神医抚须道:“你回瀚海国后,说服王子立刻囚禁国王,再将大半势力派来花府。爹这边,会设法与万贵妃周旋。待花如令寿辰那日,王子强攻花府之时,爹便悄悄带着朝廷的人马来,以花家与瀚海国勾结谋反之名,将两股势力一并铲除。” “好!”女子露出笑容,更添了三分艳丽,“事成后女儿便带着咱们的人回去,杀了国王与王子,彻底将瀚海国捏在手里。” 宋神医见状,也笑,“拿下瀚海国,咱们便有了与万贵妃谋事的本钱。”说着又伸手摸摸女子的头,“这些年你受苦了,待事成之后,爹就能让你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爹……”女子的眼睛有些湿润。 “呵。”宋神医安抚了女儿,负手远望,冷冷一笑道,“阻我者死。待吞了花家的产业,拿下瀚海国,大明这碗羹,我也要分。” 风雪愈烈,呼啸而过,将宋神医的话卷入其中。那些阴险诡谲,也就此埋藏在这深冬雪夜之中。 夜色更加深沉了。 自花满楼昏迷起,灵璧便在祠堂里跪了三日。这期间,她不吃不喝,竟是半分也不休息。有时哭得狠了,她失了力气,这才倒在地上喘息片刻。 花家人见状急得不行,花如令夫妇亲自来劝,谁知灵璧竟将花满楼的倔劲学了十成十,硬是要跪满三日。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省心! 花夫人在心中又叹又骂。近日花如令的身体有些反复,花夫人要照顾夫君,无力理会其他,索性甩开手,由着这对冤家闹腾,只吩咐大少爷多照看两人。 灵璧跪满三日后,受了风寒,又病了数日。她病得迷迷糊糊,时睡时昏,等她再次醒来时,入目的竟是面容焦急,神色哀伤的花满楼。 因花满楼当日所受乃是内伤,当夜,家中几位兄长便为其疏导经脉,花六爷更是彻夜不眠守住他,时时替他调理内息。加之花满楼一向身体强健,不过几日功夫,他便已能自如行动,只是近段时间,不宜再擅用武功。 灵璧见了花满楼,一时间竟不敢言语,连碰也不敢碰他。反倒是花满楼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全无之前的疏远冷落。 “是七哥不好。”花满楼将头埋在灵璧肩上,“七哥若能再多为你考虑些,当日之事便不会发生了。” 自清醒之后,花满楼便一直自责。当初,在知道灵璧的心思后,是他乱了阵脚,一时冒进用错了方法,这才激得灵璧发狂。待他再得知灵璧近况后,更是心疼到骨子里去。 那日被灵璧所伤的七人,如今已渐渐好转,并不曾有人因此失去性命。 自小杀人无数的孩子,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至此,两人彻底和好。 至于教养灵璧回归正道,克制杀欲之事,花满楼自觉此非朝夕可成,需得从长计议。 这几日,花满楼除照顾灵璧之外,还主动接手处理了伤人之事。七名仆人家中对花满楼极其抵触,大加辱骂,更视花府为仇敌,三两联合起来,要将事情闹到官府去。 花满楼日日坚持,又有大半受伤的仆人出来劝慰家人,将花府素日的好处说出来,这才平息了众怒。 待灵璧病好后,花满楼带着她去向几位伤者磕头认错,灵璧不仅跟去认错,更时时探望照顾,直至伤者痊愈,倒让花满楼倍感欣慰。 那之后,花满楼对灵璧说了一句话。 “不可杀人,不可伤人。这是我的底线。” 灵璧铭记于心。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外人虽不知花府中究竟发生何事,闲来无事时,也总要将知道的说与人听,细细揣测几分。花满楼替灵璧背下了残害下人之名,一时间人人唾弃,俨然已成本地表里不一的典范。 声名如浮云,花满楼并不在意。倒是大少爷发起狠来,将仆人一批批的换,又连做了几件大善事,这才将本地的风言风语盖住。 值得庆幸的是,因灵璧要在花府久住,此地早已被太子护得密不透风,万贵妃之人插不上手,也就无法借此事做文章。 和好之后,灵璧愈加患得患失,心中的**如深渊一般无法填满,可她只能拼命压抑,独自痛苦。 她再不敢将内心的真实暴露给花满楼看了。 经过此事,凡是花满楼所言,灵璧必定十二分的顺从接受,只唯独有一点,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妥协。 那便是睡觉问题。 一旦花满楼起意分床,灵璧便装聋作哑,大哭大闹。若花满楼去别处睡,她便在夜里只穿中衣,光着脚去找花满楼,或故意窝在花满楼门外受冻。 时间久了,花满楼也便妥协了。 罢了,终究还是个孩子,此事倒无需避讳。 虽这般想,花满楼却仍是深深叹气。他觉得,自灵璧来后,他便提前过上中年生活,为孩子操碎了心。 转眼间,三日后便是花如今的寿辰了。 这时候,内外明暗处的杀机反而消弥,人人都平静得可怕。 也是在这时候,灵璧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那日,灵璧正缠着花满楼梳头。在外议事的花如今,忽使人回来请她。待灵璧赶到时,见到的竟不是花如今,而是一个面容沉静的文雅女子。 这女子约二九年华,通身气派如天上之月,高不可攀。人看见她后眼中只会有她一个,根本想不到要拿她去同旁人比较。 此刻,她正侧卧在美人塌上。满满一屋子人井然有序的围在两旁,垂手而立。 灵璧进来后,只顾看这名女子,暂未去想其他。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呢! 珍珠则有些警惕,双臂绷紧,微微向前探身。 女子以手撑额,看着珍珠的小动作,眼中透出玩味。 “有意思的小丫鬟。”女子笑了,明明笑得轻柔,却显得整个人更加遥不可及,“你放心,是我请花老先生去叫她来的,我对这孩子绝无恶意。” 珍珠听了身体僵住,却是半信半疑,仍隐隐护住灵璧。 女子又笑,侧目向灵璧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灵璧颠颠地跑了过去,珍珠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女子笑意更浓,伸手将灵璧抱上塌,细细摩挲她的粉颊。 “你是谁。”灵璧严肃地问。 面对美色,她总算还能保留几分理智,当然,面对美食就不一定了。 果然,当女子着人送来宫廷甜点时,灵璧如饿狼般扑上去,吃将起来,显然已不关心问题的答案了。 珍珠闭上眼,她实在不忍心去看自家主子的蠢样。 女子嘴角微翘,徐徐道:“我是你长姐。你可以叫我阿姐,也可以叫我仁和。” 原来,这位女子便是仁和长公主。说起这位长公主,也是大明朝一传奇人物。当年万贵妃戕害皇嗣之时,因诞下仁和长公主的王顺妃为人极有手段,且母族十分强势,万贵妃奈何不得,却也再未让她有机会诞下其他子嗣。 这样一来,仁和长公主便成为了后宫唯一顺利长大的孩子。待她及笈后,更是继承了母亲的彪悍,带领母族支持太子,公然对抗万贵妃。 可以说,仁和长公主及其母族是目前太子身后最为强劲的势力。 灵璧想也不想,张口便叫了一声“阿姐”。 仁和莞尔一笑,伸手戳戳灵璧鼓起的脸颊。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公子再无礼,我等便不客气了!” “让开!呵,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不客气!” 与人起争执的,竟是花六爷。 珍珠面色一沉,双唇紧紧抿起。 灵璧当然还是在吃,天塌下来她也不会管。 仁和面上不见怒意,将手指轻轻在桌角叩击几声,反而满是玩味。 “不必拦,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门被撞开,一人被抛了进来摔在地上,花六爷大步跨入,将珍珠揽在怀中。 “没事吧,可有伤着哪里?!”花六爷急得不行。 自那夜灵璧发狂之后,花六爷便提出带走珍珠。珍珠不从,他无法,只得日日紧盯,绝不让珍珠有机会与灵璧独处。今日珍珠随灵璧出府,花六爷得知后心急如焚,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找来这里。 珍珠挣脱他,不答。 花六爷心中一慌,转头将眼刀射向灵璧,咬牙道:“小妖怪!你是死是活我可不管,可你不要连累我家珍珠!” 又向仁和道,“我不管你是谁,奉劝阁下,若还爱惜性命,这样的小怪物还是少沾为妙!” 一瞬间,仁和嘴角的笑意,冷了。 花六爷向来冲动,说话不留余地,如今看清仁和,便知她是个人物。然他也并不后悔,得罪便得罪了,和则交,不和则走! 内室静了下来,长久的沉默。每个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半晌,仁和缓缓开口了。 “掌嘴。” 不及众人反应,忽有一老太监自暗处闪身而出,向花六爷袭去。 花六爷一凛,还未抽刀,就已被老太监制住,脸上狠狠挨了几下,嘴角打出血来。 珍珠轻呼一声,再也忍耐不住,上前扶住花六爷,眼中落下泪来。花六爷不甘心,竟还想上前缠斗,被珍珠拼命拦下了。 “有意思的小丫鬟。”仁和对珍珠的兴趣越来越浓。 灵璧见状,目瞪口呆,竟向仁和鼓掌道:“阿姐阿姐,你好厉害呀!” 仁和捏捏她,道:“你以后也会这么厉害。我是公主,你也是公主,公主都可以很厉害。” 灵璧眼中星光闪烁,一时间对自己的公主身份十分满意,又盼着哪一日自己能像仁和这般威风。 仁和又指向老太监道:“这是你哥哥给你的护卫。” 灵璧的掌声更加热烈。 老太监板着一张棺材脸,向灵璧行礼后便又一闪身不见了。 “他好厉害!”灵璧兴奋极了,“是我见过最厉害的!” 说完她又赶紧摇头,补充道:“不对不对,他是第二厉害。我七哥才最厉害!” 仁和挑眉问她,“哦,有多厉害?” “谁看谁知道!”灵璧掐腰挺胸,一脸的骄傲。 仁和点头道:“好,那咱们就去看看。” 于是,彪悍的仁和公主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带着灵璧进了花府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七公子,你现在为孩子操碎心,以后就会变成为媳妇儿操碎心啦!233333 【注】:仁和长公主的身世被我改得比较夸张,纯为孝宗开金手指。 至于王顺妃,她的家族没有那么好,而且她就是因为生下仁和才晋妃位的。据说这位王顺妃很有德行,人缘特别好(这点不容易)。 另外,因剧情需要,蠢作者这里特意把仁和设定为长姐,实际上她比孝宗还要小不少呢。特此说明,轻喷~ 今天是蠢作者的推文时间~~基友一砾沙的现言脑洞,很有爱哦~ 《我有特殊的攻略技巧》 莫晓妍拥有超能力【看穿你的过去】。一技在手,坑人不愁。 直到有一天,记忆混乱的韩轶找上门,她终于把自己坑进去了T T…… 莫晓妍:有霸道总裁缠上我,可惜是个蛇精病怎么破?在线等,急! 这是一个自带技能点的贪财软妹和一个霸道总裁风的蛇精病,各怀心事,互相攻略,最后皆大欢喜的感(xie)人(e)故事。 扫雷: 1、女主触碰人和物品能感知记忆 2、男主白天是霸道总裁,晚上是蛇精病,并且一定几率化身为(哗——) 3、恋爱加心理加悬疑大乱炖 ☆、第26章 2333 当仁和长公主的仪仗到达花家时,花如令夫妇懵逼了,花家少爷懵逼了,连宋神医都懵逼了。 我等做了这么久的保密工作,到底是为什么啊啊啊。 这是花家人的想法。 得,这下知道花家背后到底站着谁了。 这是宋神医的想法。 彪悍的仁和长公主并不知这群人心中所想,便是知道,她也不会在意。她牵着灵璧于园中漫步,花家一众人匆匆赶来接驾。 一见长公主,花如令便领着众人要向仁和行礼。仁和虚扶一把,免了礼,又同众人说笑,仍是逛园子。 园子逛了大半,宴席上又尽兴,仁和这才向花如令说明了来意。 “三日后便是花老先生寿辰,本宫替太子前来,是为花老先生祝寿的。” 花如令稍有迟疑,而后连称“不敢”。 仁和又使人呈上寿礼,同众人一一赏玩。寿礼或名贵,或新巧,或贴心,尽显仁和心思之玲珑,花家人十分受用。仁和是个惯爱说笑的,这般与花家人深聊几句,彼此间便忽然亲近起来。 因白日里灵璧走后,花满楼忽然闭关,灵璧又不知要等多少日才能见到他了。 对于花满楼闭关之事,花家人也是始料未及。如今家中危机四伏,涉及之事更是与花满楼自小的心病有关。不到万不得已,花满楼必定不会在这种时刻选择闭关。 习武练功之事,既要平日刻苦,也要悟道修行。若抓不住顿悟之机,任是大罗神仙,也难成高手。只是,近日花满楼曾受过内伤,此时闭关,实在太过凶险,花家人皆为此伤神。 宴饮之后,仁和与花如令夫妇密谈一番,而后与花家兄弟一道哄劝灵璧离开。 “你哥哥要接你去玩几日,你不去吗?”仁和将灵璧抱在怀中。 “我要乖乖等七哥……”灵璧十分为难。 三少爷以一种诱哄的语气道:“七童还不知何时出来,你趁现在去见哥哥,等你回来,七童也就出关啦。” 大少爷僵硬地勾起嘴唇,也跟着哄,“你去玩,大哥帮你看着,若七童出来,大哥马上接你回来。” 大少爷向来可靠,灵璧不禁有些心动。 仁和瞧瞧灵璧的神色,笑了,“张太医说有法子替你治手,你此番去见哥哥,还能将手治好。” 灵璧听得此言,睫毛一颤,将残疾的右手缩回袖中。 她已是隐约知晓美丑的年纪,常有丫鬟小厮私下嘲笑她的残疾被她听见,她有时会很害怕,害怕花满楼因此嫌弃她,不再理她。 “好,我要去。”灵璧定定瞧着仁和,“阿姐去么?” 仁和摇头,“阿姐还要给你花伯父祝寿呢。” 灵璧想了想,伸手抱抱仁和,便被大少爷、三少爷领着去收拾行李了。 仁和撑头看着灵璧走远,唇畔勾起一抹笑意。 “你走了,我若再走,谁留下当诱饵呢……” 无人知晓的呢喃飘荡在空中,又渐渐散去了。 待大少爷将一切处理妥当,同三少爷离去后,花六爷悄悄地来了。 灵璧坐在内室吃点心时,听见他与珍珠在外间低声争执。 “六少爷,奴婢已同你说的很清楚,今后你我再无干系。”珍珠的声音中透着平日没有的强硬。 花六爷似是急了眼,声调高了几分,“若是我有错,你说出来,我会改!明明好好的,为何就要分开!” “你真要听原因?” “死也要是明白鬼!” 一阵沉默,而后有轻柔的女声响起。 “我觉得,你配不上我。” 又是一阵沉默,仿佛连呼吸声也消失了。 “是,在世人眼中,我是丫鬟,你是少爷,该是我配不上你的。可在我心里,甚至是在夫人心里,却是你配不上我。” “我虽幼时卖身为奴,但如今家中宽裕,赎身外嫁也不是难事。若没有遇见你,喜欢上你,我此生必定十分安逸。” “夫人待我极好,她从前便对我说过,若我与你果真两情相悦,你将我娶进门,她也绝不反对。花家不兴三妻四妾,若娶,便是正妻。” “可我不愿意。” 门外传来阵阵瓷器破碎的声音,响声铺天盖地,连坐在内室的灵璧都被吓得胆颤。 “你喜欢我,却不愿意嫁给我?”花六爷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不愿意。”珍珠的声音却很平静,“你一无本领,二无产业,所得一切皆是花家所给,若非夫人和善,恐怕连娶我为妻,你都做不到。” “人人都晓得我是个下人,你我身份上本就不相配。若你能自力更生,让人信服也就罢了,可偏偏你不能。你行事冲动,既不能在人情来往上为我周旋,又无耐心置下产业带我远走高飞,你叫我如何嫁你?” “我珍珠一不图权势,二不图钱财,只想要一段平常夫妻相互扶持的姻缘。六少爷,我问你,你能给我什么?” 半晌,花六爷的声音响起,几乎已是带着哭腔了。 “我、我能给你全部的爱,我这颗心,我这个人,都是你的。我……” “可我不想后半生除了你的爱,什么也没有。” “我不怕吃苦,不怕嫁给你,不怕往高处走,我只怕你受不住过日子的压力,会后悔当初娶我为妻。” 沉默,长久的沉默,连一墙之隔的灵璧都能感受到花六爷的绝望与脆弱。 “珍珠,你说的,我都懂了,懂了……”花六爷的声音越来越弱,却又似忽然间激动起来,“可你,你未免太狠心了!你怎么就知道我做不到,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后悔,你怎么能觉得我配不上你……” 花六爷说不下去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却哭了。 他知道,珍珠向来是个坚强的好姑娘,拿得起,便放得下。他从前便是先因珍珠的性子对她另眼相看,而后再爱上她的。 可如今,他却因为珍珠的性子,而有些恨上她了。 珍珠的那些话,仿佛一把尖刀,插入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他痛不欲生。他想挽回,却无从挽回,他想辩解,却无法辩解,到今日他方才知晓,想好好的去爱一个人,去和她相守到老,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 至此,两人再无话可说。 灵璧以为花六爷会就此离去,谁知她一抬头,竟瞧见花六爷就站在自己面前。 “小妖怪!”花六爷努力作出寻常神色,“你这趟走,带上珍珠。” 灵璧诧异地瞧着他,半晌点点头。 花六爷就这样离开了,他似乎已伤透了心。 珍珠镇定自若地走向灵璧,屈膝为她整理袖口,擦拭嘴角。 擦着擦着,她忽然搂住灵璧撕声大哭。 “他再也不会来找我了,再也不会了……” 灵璧拍拍她的背,笨拙道:“他会来的。” “真的么?”珍珠抬起头,心中重燃希望,却又很快落下,失魂落魄道,“可是,他回来找我又能如何呢?他待我这样好,我却将他贬得一无是处。他以为是我看不上他,可我若是个世家小姐,若我和他一样……” 泪水沾湿了灵璧的衣襟,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将灵璧的心一把抓住,而后握紧,碾碎。她低下头为珍珠抹眼泪,忽然间被珍珠紧紧握住手。珍珠看着灵璧,先是弯起满是水光的眼睛笑,而后敛住表情,轻轻说了一句话。 “他是天上云,我才是地下的泥啊。” 灵璧猛然睁大眼睛。从前,她从未想过,天上的云和地下的泥能有什么不同,到今日听了珍珠之言,她才似有所悟。 原来人与人之间,真的会不一样。 那她同七哥…… 灵璧忽然有些不敢想下去,赶忙专心安慰珍珠。 珍珠抱着她大哭一场,而后擦干眼泪站起身,气势汹汹地甩开膀子做活儿,将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净利落。 一众小丫头被珍珠使唤得脚不沾地,她们纷纷表示,绝不放过罪魁祸首花六爷! 当晚,灵璧带着珍珠,由人护送着走了。 在走之前,她将自己准备的贺礼送给了花如今。那是一个笔触稚嫩,却写得十分认真的“寿”字。 花如令欢喜得不行,先是找来家中人一个个儿赏看,还要求观者点评,且点评必须注意措辞,后又让人装裱起来挂在正厅,以方便他日后向外人炫耀。 灵璧并不知道花如今的得瑟行为,接下来的两日,她都乖乖窝在初见太子的小院里治手,到第三日时,才得以见到太子。 此番,张太医虽不曾找到彻底医治她伤手的法子,却能为其正骨疏经,减轻右手的畸形。灵璧十分配合治疗,充分发挥了自己不怕疼,不怕扎,以及不怕揍的精神。 然而太子却截然相反。 头两天,太子未到,张太医与灵璧相处十分融洽。到第三天,身为病人家属的太子来了,张太医与灵璧之间的医患关系反而变得不和谐。 每当张太医扎得疼了,或下手狠了,灵璧还未吱声,凑在一旁的太子便已激动起来,转头对着灵璧又是安抚又是自责,再转头对着张太医时,则又是威胁又是控诉。 毕竟恐吓自己的人是未来天子,张太医敢怒不敢言,由身到心都受到了严重伤害。 到第四日灵璧治手时,太子竟破天荒的没有出现。灵璧感到很奇怪,于是便在治完手后去找太子。兜兜转转,她终于远远瞧见太子与月娘在书房中说话。 瞧见多日未见的月娘,灵璧心中一喜,刚要扬声喊她,只听月娘提到了自家七哥。 “不知这一关,花家的七公子可能熬的过去。” 灵璧一呆,忙悄悄藏在窗下偷听。 书房内,太子眉头微皱,向月娘道:“他总要知道的。”末了又说,“花家今日会被三股势力同时袭击,希望事情一切顺利,否则遭罪的,便不止花满楼一人了。” 灵璧心中大骇,她不懂什么叫势力,什么是袭击,她只知道,花府有危险,她的七哥有危险! 房门“哐当”一声被她踢开,灵璧揪住太子的衣袍,几乎吼了起来,“我七哥怎么了?!” 书房内的两人吃了一惊,月娘虽已知灵璧靠近,却未料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一时间竟愣住了。太子瞧着灵璧一副吃人模样,面上神色不停变幻。 半晌,太子拿定主意,直直看向灵璧,道:“今日,有人想把花家的人都杀了,那个人就是宋神医,当初,也是他刺瞎了花满楼的眼睛。” 灵璧转身便跑,她要去救花家,去救七哥! “跟着她!”太子急向四周暗卫道,“所有人都去,务必护住她!” 暗处,棺材脸的老太监闪身而出,而后又有三五个身影急急掠过。 月娘心中担忧,不禁喃喃:“太子,你又何必告诉她……” 太子闻言,神色暗了暗,而后缓缓道:“让她多瞧瞧这些事,也好。” 纵然此刻落难,灵璧毕竟是一国公主。若被养得太娇,一朝回宫,她如何保护自己,如何面对朝堂争斗,如何去适应那种险恶的生活。 其实,若非灵璧自愿回去,恐怕此刻的太子还下不了这个狠心,仍是将她藏在此处避难。 月娘听得此言,默然。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明朝公主不可能这么彪悍,其实成年男性是不能陪公主逛园子吃饭的,其实公主随随便便就不能够出宫,但……但这是一篇武侠啊!我是一个多么严谨的人啊,我都没让公主修炼内功!2333333 感谢各位读者老爷的点击,收藏,留言,祝各位读者老爷心想事成,美霸一方,人人得忠犬~ 蠢作者还要装哭一下,嘤嘤嘤,人家的作者收藏好可怜啊,哪个读者老爷来拯救一下嘤嘤嘤~~ ☆、第27章 2333 今日是花如令寿辰,花家不同往年行事低调,而是大摆宴席,邀请众英雄齐来贺寿。 这本该是人人得意之时,谁知却无端生出许多是非,一时间阴谋迭起,危机四伏。 先是花家被瀚海国势力袭击,为首的孔雀王妃当众逼迫花如令交出老国王保存在花家的,国王登基的信物。再是花府中忽然冒出大批装备精良的死士反制住孔雀王妃一众,逼得宋神医露出马脚,于天下英雄面前暴露身份。 宋神医见事情败露,竟当众放弃被挟持的女儿,孤身闯出花府,企图与前来灭口的朝廷军队会合。 谁知,此军队非彼军队,那批由万贵妃派出的兵马,早已被太子之兵降服。宋神医一头撞入太子手中,险些死在乱箭之中,因他医道偏邪,一身带毒,这才勉强逃脱,情急之下竟又向花家逃窜。 而与此同时,花府中正打得一团混乱,场面已然失控。在太子的兵马到来之前,人人只得自保,无力维持局面。 灵璧便是在这种时机下进入花府的。 入目之地皆是一片狼藉,每个人都打得双目发赤,不分敌我。灵璧跑过时,无数刀剑向她袭来,都被围在她身边的暗卫清理干净。 这些暗卫乃是太子手中最精良的一批,平日里只寸步不离地跟着太子。他们中每一个人,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 这其中,以那个棺材脸的老太监最为老练。这名老太监练的是童子功,他不仅功力深厚,还是这批死士中见识最广,资历最老,活得最久的人。太子将他派给灵璧,便是想将最好的留给妹妹,以保她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够平安无事。 灵璧并不知这些,她一心找人,竟是连身边有人保护也未曾察觉。 她要见花伯伯,要见花伯母,要见大哥、老二、三哥,要见她的七哥!她要瞧见他们平安无事,否则,谁伤了他们,便是拼着七哥会厌弃她,她也要要了他们的命! 灵璧的眼中闪现出一丝戾气。 就在此时,灵璧忽听见大少爷的声音,她忙向声源处跑去。 只见正厅前,除花满楼外,花家兄弟都聚集一处,正与孔雀王妃作最后的缠斗。在一片混乱中,孔雀王妃忽瞧见不远处的灵璧,她一张艳丽的脸蛋完全扭曲起来,变得可怕。 大少爷等人亦是发现了灵璧的身影,心中不由更加焦急。 此时孔雀王妃身边虽只剩五六人,却因他们手上有弩机,比一般弓箭发得更快更狠,大少爷等人只得暂时防守,等待时机。 如今灵璧忽然出现,孔雀王妃心生恶计,向手下人使眼色,一时间,五六个弩机同时对准灵璧。 弩、弓张弦,弩、箭又细又密,铺天盖地而来。 “阿璧!当心——” 瞬间,同时有几个人的声音响起。 暗卫迅速列阵,手中挽出剑花抵御弩、箭,然而人力有尽而物器无穷,大少爷等人虽已将一半弩、箭手制服,却仍有弩、箭一批接着一批,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射来。一名暗卫动作稍滞,便有弩、箭擦过他的肩膀,将他带倒,使阵法出现空隙。 孔雀王妃见状,一边指挥手下撤退,一边夺过一架弩机瞄准灵璧。 弩、箭急速穿过阵法空隙,直直向灵璧而去。倒下的暗卫见状,咬牙滚至灵璧面前欲将她扑倒。谁知弩、箭太快,暗卫刚抱住灵璧,弩、箭便已穿透他的肩膀。 与此同时,又有一波弩、箭密密麻麻射来。 这时,那棺材脸的老太监忽然暴起,他将肩上的披风拽下,手灌内力一开一扬,将一波弩、箭兜住大半,又反射回去。剩余的弩、箭手皆被射中要害,其中一支弩、箭被射入了孔雀王妃的眉心,她应声倒地。 老太监回身,一把将受伤暗卫抗在肩头,而后大声喝道:“走——” 他的声音绵软无力,好似重病之人在呻、吟,与他的武功套路极为不符。 “七哥,带我找七哥!”灵璧唇色发白,向老太监喊道。 老太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一名暗卫将灵璧抱在怀里,其余暗卫将其围成一圈,而后随着老太监急速而去。 桃花堡。 老太监一路带着众暗卫找到此处,正瞧见花满楼直直站在暗室入口处。 灵璧一待站稳,便来到受伤暗卫身边,握拳盯着几人为他处理拔箭止血。 “他会死吗?”灵璧轻轻问老太监。 她是见惯生死,做尽杀戮的人,然而在这一刻,她却有些畏惧了。 老太监摸摸她,道:“不会。”他的声音绵软,却仿佛充满力量。 灵璧心下稍安。 此时在室内,本欲由此逃走的宋神医被花满楼截住,正与花如令对峙。 “花如令!你我好歹兄弟一场,如今我已败落,你为何不肯放我一马!”宋神医已被花满楼点住穴道,此刻半跪在地上,眼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放过你?你想拿我全家人的命作投名状时,可曾想到放过我们?”花如令似觉好笑,笑了一声,而后发出长长地叹息,“你我兄弟三十余年,为何竟到了今天这一步啊……” 宋神医似有触动,眼中神色不定。 花如令眼角湿润,嘴唇嗡动几下,而后道:“我问你,当年来花家盗宝,刺瞎七童双眼的歹人,果真是你么?” 花满楼听得此问,身形虽不曾变动,脸色却白了几分。 宋神医定定看了花如令半晌,而后道:“是我。” 花如令身子一歪,险些栽在地上。 “果真是你,是你……”花如令神色恍惚,喃喃道,“这么多天以来,我一直想听你亲口承认。宋贤弟,七童、七童他……当年他出生之时,还是你第一个抱得他啊!” 宋神医沉默。 这时,花满楼轻声道:“我问你,你做了这些事,可曾有一日后悔过?” 宋神医双目无神,冷笑一声,“后悔?老夫这一生,有过喜,有过忧,有过苦,有过恨,唯独,没有悔。” 花满楼抿唇,“抛弃女儿,也不曾后悔么?” 宋神医闻言,心中大痛,怒吼:“若非你们苦苦相逼,我怎会抛下自己的女儿!我——” 花满楼摇摇头,“到了此刻还不知悔改,你实在已无药可救。” 宋神医目眦尽裂,似要吃了花满楼。 花如令摇摇晃晃走近他,蹲身抓住宋神医肩膀,一时间涕泗纵横。 “我最后问你一句,为何要害我?” 宋神医亦落下眼泪,最终,他轻轻说了句话,轻得好像说出来,便已被寒风刮走一般。 “你什么都有,而我却什么也没有。” 对于宋神医来说,他心中的**比一切都要重要,包括他的女儿。他似是单纯为**而生,为**而活。 他只记得花如令拥有得多,却忘了自己同样也拥有很多东西。他有高超的医术,传颂江湖的贤名,有无数过命的兄弟,更重要的是,他还拥有一个乖巧聪颖的好女儿。 而到今日,他才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门外,灵璧听到宋神医承认刺瞎花满楼时,便已按耐不住,如今见花如令倍受打击,早已怒不可遏。她一下冲进去,伸手便往宋神医心窝处挠。 “我要杀了你——” 花满楼一惊,忙展臂抱住灵璧,拦住她道:“阿璧不可!” 灵璧回头看向花满楼,似是不解,“七哥为何拦我呀,他害过你,我要杀了他!” “我的话,你可是又忘了。”花满楼沉下脸。 灵璧一缩,委屈地哭起来,“可他害你,害花伯父……” 宋神医见状竟笑起来,挑衅地向花满楼道:“你不让她杀,难道是要自己动手?”末了又点头,“也对,当年我刺瞎你一双眼睛,是该由你杀我。” 原来,宋神医自知死到临头,竟邪心不改,仍想拖旁人下水。他知花满楼天性纯善,唯独对刺瞎他的歹人存有心结,便故意激他杀了自己。若花满楼因此性子扭曲,那也是乐事一桩。 “来啊,杀了我啊!你不敢吗?” “呸,我倒不知,原来你小子竟是个孬种!” “告诉你,当年我刺瞎你双眼的滋味,那可是……” 花如令回神,伸手点住宋神医哑穴。 花满楼的脸色越来越白,气息越发凌乱,有一瞬间,他的手甚至已抬了起来,可最终,他气息平稳,脸上挂着平和的笑意。 “我不杀你,因为我不想同你一样可悲。” 灵璧心头一滞,忽然觉得七哥虽抱着自己,却仿佛离自己很远很远。那日珍珠所说的,关于天上云和地下泥的话,猛然窜入她的脑海中。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她的七哥与她,便似是云与泥一般。 天上的云,生而尊贵,既美好,又遥远;而地上的泥呢,任人践踏折辱,卑贱而又肮脏,他们中间差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云下不来,泥上不去。 灵璧的心中忽然刺痛难忍,她低头看看残疾的右手,而后默默将手缩进袖中。 就在此时,宋神医忽然冲破穴道,撞开花如令,扑向一侧墙壁触动机关。顿时,地上裂出一条暗道。 宋神医住在花家多年,花家的密道早已被他摸清,这条道,便是通往府外之路。他正要跳下去,忽被一道白练拦住去路。 花满楼抱着灵璧与之缠斗,数招之后,两人相对一掌,花满楼将宋神医击向门外,自己连同灵璧,却被宋神医一掌打落至密道中。 密道很快关上,花府的密道,向来有去无回,无法从外部打开。花满楼只得抱着灵璧向前走出密道,一时竟来到深山之中。 冬末春初之时,山上已渐有鸟雀之声。花满楼将灵璧放下,正要四处查探时,地面震动,忽有一声野兽的嘶吼由远及近,向两人而来。 事发突然,花满楼不及多想,出手便将十成内劲拍在野兽身上。 只听“嗷”的一声,似有庞然大物倒在地上打滚,而后没了声响。 灵璧自花满楼身后探出头,嘴上“哦哦哦”地乱嚷,向花满楼道:“七哥,这是一头熊。” 她又上前几步,仔细看了看惨遭暴打的黑熊,而后对花满楼说,“七哥,熊哭了。” 花满楼:“……” 身为大山一霸,此刻的黑熊,已经哭得不成熊样了。因受了花满楼一掌,且正中嘴部,它一嘴牙悉数被打落,正处于满地找牙的悲催境地。 花满楼心中有愧,却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一头熊道歉。 他正想着,忽听见远处传来陆小凤的声音。 陆小凤的轻功显然又精进了一层,他的声音刚飘入花满楼的耳中,他的人便已站在花满楼的面前。 “找到你了!”陆小凤一脸喜气,“太子的人马已经控制住局面,花家没事了!” 此次花家有难,陆小凤一直在暗中相助,花家人对他极是感激。 花满楼沉吟片刻,道:“陆兄可否帮我一个忙?” “你说!” “可否协助我将这头熊带回家喂养。” “啥?!”陆小凤如遭雷劈一般。 “一言难尽……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花满楼难得的有些难以启齿。 灵璧听了花满楼的话,咧嘴大笑,轻轻踢了黑熊一脚。哭泣中的熊不禁哭得更厉害了。 陆小凤:“……” 作者有话要说:  萌哒哒的黑熊桑上线啦~~~于是我来给大家科普一下黑熊是啥样的咳咳 哈哈哈,对对就是如此撩人的动作! ☆、第28章 2333 第28章◇山上有个人 寿宴之日的凶险,并未在花家人心中留下太多阴影,反倒是在江湖中产生了不小的震动。 那日花满楼被宋神医打落地道之后,花如令便对宋神医下了狠手,谁知两人缠斗到一半,宋神医竟突然服毒,当场气绝。 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宋神医盘坐在地,仰天长笑一声,而后向花如令道:“老夫这条命赔给你们,放过我女儿吧。” 花如令嘴唇嗡动,最终不曾向将死之人说出真相。 事了之后,朝堂上便有一名御史借此事弹劾万贵妃勾结外族,图谋不轨。今上查明后勃然大怒,头一次当众呵斥万贵妃,将她囚禁在宫中思过,又将听令于她的东西厂首领查办,一时间,万贵妃势力大减。 因证据确凿,万贵妃实在无法抵赖,只得咬牙吃下闷亏。欺骗她的人已死得干净,她便将这笔账全部算在太子头上,对太子恨意更深。 经过此事,花满楼除去心结,整个人豁然开朗,心境大成。这位清贵公子仿佛在一夜之间褪去青涩,多出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韵。 花六爷似也有所成长,整个人倒比过去添了几分沉稳。待花家事了,他向花如令夫妇请示后,便孤身一人云游历练去了。他走得悄无声息,并不曾同珍珠道别。他走后,珍珠整日里便有些恍惚,也不比平常爱笑了。 灵璧又回归到熊霸花府的美好生活中,只是这一次,没了教她医术的宋神医,她只得继续跟着趾高气昂的周老先生读书。 至于那只被强行拖回的黑熊,因它失了满嘴的牙,只能窝在花家园子里,每日进些松软食物,活得极其憋屈。 其实在当日,这只黑熊不过是因腹中饥饿,比往年更早的从冬眠中醒来。这一醒,竟让它察觉到巢穴附近有人的响动声,它害怕遭受围捕,忙得要跑开,却因熊类本身视力不佳,反而一头冲向花满楼……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花府一众人都极其喜欢这头老实的黑熊,每日都有丫鬟小厮引逗它玩闹,甚至还有人瞧见过花如令夫妇为给黑熊取名而吵嘴。 自黑熊入府之后,灵璧自觉收了个小弟,想着自己要极其严肃的对小弟负责。于是,灵璧央求大少爷给黑熊搭起睡觉的小屋,准备了镶嵌宝石的食盆和水盆,又为黑熊整理出一块专用的出恭之地。 等她将能折腾的悉数折腾完,她又将主意打在黑熊身上,兴起要给它洗澡修毛的伟大想法。 被一大群人丢进水里猛搓,而后剪去长毛,修去指甲,穿上一件大大的肚兜的黑熊表示,它好想就此结束熊生。 陆小凤每次瞧见灵璧折腾黑熊,都要笑得打跌。 “哈哈哈,熊孩子养熊,真是绝配啊!”陆小凤擦干眼泪后,挠了挠他的嘴角。他最近正在蓄胡,那张白嫩的娃娃脸上留着一对八字胡,实在有些不伦不类,偏偏他就是喜欢。 花满楼站在他身侧,听见不远处灵璧中气十足吆喝黑熊的声音,也不禁微笑起来。 陆小凤拿手肘顶顶花满楼,问他,“你准备何时闭关?” “随时都可以。”说到此处,花满楼眉梢微降,轻轻叹息一声,“只是我放心不下阿璧。” 当日灵璧被接走时,花满楼既为花家忧虑,又为灵璧挂心,更是时时为心结所扰。谁知五内郁结之下,他反而有所感悟,急需闭关化解。 当时花家危机将至,花满楼为能早日出关,只是静思三日,并未着手修行。如今危机解除,花满楼却迟迟不曾闭关,只因他实在不知该如何与灵璧解释。 如今花满楼心境大成,他心知此次闭关修行至关重要,少则需要半年,多则需要两年。而他的小妹,便是离开他三四日也是要哭闹的,他实在担心自己闭关时日过久,会引得小妹再次发狂。 陆小凤瞧出花满楼的顾虑,拍拍他肩道:“你就是想的太周到,太宠着她了。”而后又说,“我看这孩子也是个懂事的,你真同她直说,她反而也就不闹你了。况且,你的事不能再拖了。” 习武修道讲究机缘,若花满楼这样一日日拖下去,将好容易修成的道心拖散了,陆小凤认为,那便实在太过可惜,也不值当。且要再等下一个机缘,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花满楼听了陆小凤的话,终于下定决心,向不远处的灵璧招招手。 灵璧蹦蹦跳跳跑过来,身后跟着一头低眉耷眼的黑熊。 花满楼眉眼柔软,伸手摸在灵璧发间慢慢摩挲,温声道:“阿璧,七哥近日还需闭关一次。” “我会乖!”灵璧眨巴着眼睛,“七哥要去几天?” 花满楼沉吟再三,缓缓道:“这次,需要很久很久的。” 灵璧一下揪住衣角,低下头不语。 就在陆小凤想开口哄她时,她忽然一把抱住花满楼,而后又规矩的放开手。 灵璧不停眨去眼中水光,咧嘴向花满楼笑,“七哥忙,阿璧会乖,会照顾自己。” 花满楼心中微痛。 黑熊似是察觉到灵璧伤心,于是窝窝囊囊的向灵璧凑近了些。 次日一早,花满楼便前去闭关了。灵璧将花满楼送至暗室门口,而后一直站到日中,这才被前来寻娃的花老二抱了回去。 没了花满楼的陪伴,灵璧一度很是消沉。花家人轮流哄她开心,她也只是淡淡的。直到周老先生急了,领着黑熊去找灵璧,硬是要拉她去山头看日出。 周老先生此举,是想先以日出雄壮之景感染灵璧,使其痛哭流涕,待她发泄的差不多了,自己再站出来,将那些圣人言论拿出来,同灵璧进行深入的探讨,而后让灵璧重新振作起来。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周老先生本就是贪睡之人,且年事已高,他此番抹黑爬起来上山,上到一半时,便已力竭倒地,后半段路全靠黑熊驮他。待好不容易登上山头,天上却下起雨来,对着两人一熊兜头一顿淋。 俗话说,对比产生美。 灵璧瞧见身旁一人一熊的落魄样儿,终于意识到这家里比她惨的人还有很多,于是开开心心地下了山,喝了姜汤便跑去找花老二玩了。 又过了几日,灵璧终于甩开膀子玩闹起来。花府众人也终于放下了心。 因灵璧每日都要去花满楼闭关的暗室前守上一个时辰,是以她很快摸清了那条通往深山的暗道。之后,她便每日带着黑熊偷跑去山中玩耍,花家人竟是丝毫不知。 这日,灵璧正带着黑熊乐颠颠地撵山鸡,忽瞧见河边上有一个人。 这人同花满楼差不多的年纪,一身白衣,神色淡漠,腰上挂着柄毫不起眼的铁剑。 此刻,这人腰板挺直地坐在河边,正专心致志地分辨岸上的草药,一只猎犬正伏在他身旁,长长的尾巴悠闲地摇晃。 黑熊远远瞧见了猎犬,吓得发抖,忙躲到灵璧身后。 灵璧慢慢走了过去,黑熊却不敢上前,只是缩在原地,几乎将自己团起。 河边的白衣人自然发现了灵璧的靠近,他身旁的猎犬窜了起来,向灵璧低吠。白衣人冷着脸拍拍猎犬,并不理会已走至他身前的灵璧。 这名白衣人便是西门吹雪。 此时的西门吹雪只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青年剑客,更多的时候,他仍在专心学习剑术和医术。今日便是因他行医时偶遇奇症,为能体验药性,这才入深山亲试草药。 灵璧的眼睛从西门吹雪的人,溜到他手中的草药,再由他手中的草药,溜到他身边眼神不善的猎犬。 吃草根,喝河水,身边坐着野狗,再联想到当初周老先生所说的那番话…… 恩,她好像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了。 “你是个要饭的。”灵璧严肃道。 西门吹雪盯着她,最终憋出来一个字,“……滚。” 灵璧并不滚,反而在他身边坐下,将身上值钱的玩意儿都拿出来给他。 西门吹雪并不搭理她,而是将手中的草药放入口中咀嚼。 这已是他试的不知第几味药了,他必须试出这类草药中,药性最温和的那一味,方能放入他的药方中。 然后他就昏过去了。 等他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山,灵璧仍守在他的身边,连黑熊也挪了过来好奇地瞧着他。 西门吹雪立刻意识到,这味药恐怕是没法儿用了,而后他发现,灵璧居然还在这里。 因对方是个孩子,西门吹雪虽不悦,却并不发作,只是淡淡问道:“你为何不走?” “我怕你出事。”灵璧这样回答。 西门吹雪的眼中暖了几分,倒不再说话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西门吹雪又试了几味草药,灵璧依旧表情严肃地守着他。到陆小凤寻来时,她已睡倒在西门吹雪的腿上了。 灵璧就这样认识了西门吹雪。 她更加热衷于往深山里跑,每隔三五日,她总能瞧见西门吹雪来山中试药。 一来二去,西门吹雪也就习惯了试药时身边有一个女娃加一头熊出现。心情好时,他还会同灵璧说上几句话。 “你是谁家的孩子?”西门吹雪冷着脸问。 他面上的冷,与大少爷的冷却是截然相反的。大少爷的冷,如化不开的冰川,裹着刺骨的寒风袭来;而他的冷,却是淡漠的,冷静的,好似全无七情六欲一般。 灵璧昂头道:“我是七哥家的孩子。” “你七哥是谁?” 灵璧刚想将花满楼的名字说出,忽然间又觉得这样不够霸气,于是她苦思冥想,终于想到太子哥哥对自家七哥的评价。 “我七哥是个野男人。”灵璧大声说。 西门吹雪:“……” 每一次,两人的对话都会戛然而止,仿佛充满深意。 一日,西门吹雪在山中烤制山鸡。他的手艺极好,架上的山鸡外皮焦脆,香气扑鼻。 灵璧来时正瞧见山鸡烤熟,顿时十二分的欢喜。趁西门吹雪转身之际,灵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啊呜”咬下一大口肉。 西门吹雪转身,却是将山鸡一把夺回,再不肯给灵璧吃一口。 灵璧见状气极,大发一通脾气,转身便带着依依不舍的黑熊走了。 西门吹雪瞧着灵璧离去的背影,目光中微露同情。 当晚,灵璧便出了状况。她吃啥吐啥,又闹了一夜肚子,整个人都虚脱了。 周老先生因灵璧近日来冷落了自己,心中十分不忿,一大早便来瞧灵璧,对着她幸灾乐祸。 花如令夫妇急得不行,请了名医来瞧病。大夫把脉之后,只说灵璧误食了药性猛烈之物,好在分量不足,只需静养即可。 原来,西门吹雪所烤的山鸡中,竟是放了药的。他常年学医早已习惯如此,只是当日并不知会被灵璧吃到。 陆小凤听闻此事,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数日后,灵璧养好了身子,又忙着往山里跑。 待她赶到时,西门吹雪正在烤制鹿肉。 灵璧“嗷”一声便要冲上去,谁知却被暗中跟随而来的陆小凤提了起来。她不甘心,仍是冲着烤鹿肉“嗷嗷”叫唤,四肢在空中胡乱比划。 “记吃不记疼的东西!”陆小凤恨铁不成钢道。 西门吹雪见状,嘴角微动。 “这次没有药,”他向陆小凤道,“专门烤给她吃的。” 陆小凤仍是摇摇头,“她身体刚好,吃不得。” 这时,西门吹雪忽然伸手将鹿肉取下,而后姿态优雅的同陆小凤分食。他吃得极慢,一片一片,将灵璧馋得口水直流。 鹿肉很快吃完,灵璧彻底绝望,抱着黑熊痛哭起来。黑熊不明所以,只傻愣愣让灵璧抱着。 陆小凤轻骂她一句“活该”,而后掏出一块牛乳糖塞进她嘴里。 灵璧哭哭啼啼吃着牛乳糖,渐渐平静下来。 “这孩子想学医,却苦于没有好的师父。”陆小凤无奈地叹气,“若能忙起来,家里人也少操点心。” 西门吹雪闻言,挑挑眉道:“如此,我平日指点她便是。” 就这样,西门吹雪的身后多了一个小跟班。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花满楼就会重新上线啦。关于试药神马的,就算是剑神也有小白期嘛,233 ☆、第29章 2333 自那日西门吹雪允诺指点医术之后,他便递上拜帖正式拜访花家。他虽清高,对待长辈却礼数周全,处事又十分稳妥,因此极得花如令夫妇青睐。 灵璧开始跟着西门吹雪学医,但因之前有宋神医误导,西门吹雪虽教得细致,她学起来却十二分的艰难。好在西门吹雪耐心十足,倒也未曾放弃,只是向灵璧下了一条死律。 “以你的状况,没有十年,绝不能出门行医。” 灵璧听得这话,心中有些不服。 周老先生这些时日一直憋着不理灵璧,本盘算着待灵璧回头找自己时,要如何刁难于她,想得正美,忽闻灵璧又拜了师父,一时只觉晴天霹雳,整个人没了精神。 好在灵璧并非白眼狼,但凡西门吹雪要烤制野味,她必定跑去周老先生处邀他上山。只可惜周老先生已对上山产生强烈的抗拒感,每每都咬着牙拒绝灵璧的好意。 春去冬来,转眼间,又是一年过去了。 如今灵璧已有十岁,她过了整整一年没有花满楼的生活。 平日里,旁人只道她懂事,从不哭闹着要七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已漏出一个深洞,无论如何也无法填满。若果真有一天,她被这深洞吞没了,没有人能预知会发生何事。 她开始霸占花满楼的东西。凡是花满楼用过的,摸过的,甚至看过的,她一盖不许旁人触碰。 平日里,她拿出大把的时间保管花满楼的物件,尝试着帮他洗衣、保养古琴、整理笔墨,还硬拽来周老先生为花满楼养花。 花如令夫妇闻言哭了一场,将院子里的丫鬟小厮都骂了一遍,可他们扭不过灵璧,只得每日跟在她身后帮着干活儿。 灵璧又找花夫人要了那曾经要留给未来七媳妇,却被自己砸碎一只的青玉绞活环手镯。花夫人哪会不给,当即取来戴在她手上。 细如麻杆的手臂套上青玉镯,终究有些勉强。幸而花夫人一向瘦弱,当年花如令求玉时,特意让师傅比平常玉镯做小了一圈儿,否则,灵璧今日恐怕连戴,也是戴不上的。 有了这个镯子,灵璧走起路来便十分喜欢晃动它。玉镯套在手上本就摇摇欲坠,又有灵璧刻意晃动,脆弱的玉绳频繁碰撞,看得左右下人既心疼,又心惊,生怕这剩下的一只珍宝,一不留神便又磕碎了。 说到底,灵璧还未长到学会珍惜的年纪。 到花满楼出关时,寒冬已经过去,清新美好的春日来临了。 灵璧便是站在暗室外的鸟语花香中,静静等着他。 花满楼缓缓走出暗室,于灵璧身前停下了。 春风拂面,垂柳拖丝,遍地姹紫嫣红,一派花团锦簇的景象。 “这一年,阿璧乖不乖?”花满楼轻轻道。 灵璧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咬唇道:“阿璧一直都乖乖的。” 花满楼轻笑,“这样啊……” 灵璧抬头看他,小手悄悄握成拳,并不敢上前。 花满楼轻咳一声,微微倾身,向灵璧舒展双臂。 灵璧眼前一亮,立时扑进花满楼的怀中。 如今的花满楼,武功内力同一年前相比,有了质的提升。从前,他在几位兄弟间,武功实在平平。而今日,莫说是花六爷,便是兄弟中武功最为高强的大少爷与之相对,也不得不全力以赴。 陆小凤见花满楼如今武功大成,心中不禁起了好胜之心,常与花满楼比试。只可惜十比九败,剩下一局,则是因灵璧捣蛋,未能分出胜负。陆小凤心中不禁敲响警钟。 这一年来,他帮着花满楼照看孩子,虽说期间也在江湖上做成几件事,却到底在武学上有所放松,如今总是打不赢花满楼,顿如当头棒喝。于是陆小凤便在心里嘀咕,等过些时日,他也择一处好地方闭关好了。 夜晚,花满楼立于窗前轻嗅花香。 他方才沐浴出来,此刻只着中衣,领口微松,披肩的墨发垂在身后,带着几分雾气。 月色沾染在他身上,顺着他沉静的眉眼,端秀的山根一路而下,贴在他胸前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隆起的胸肌若隐若现,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窗外,兰花幽放,雀鸟呢喃。 灵璧站在花满楼身后,定定看着他立于窗前的颀长身躯。月光擦过花满楼宽厚的肩膀,落在灵璧身上。 “七哥七哥,我给你擦头发!”灵璧上前抱住花满楼的腿,将脸颊贴在上面。刚出浴的人,浑身都散发着热气,让灵璧觉得非常温暖。 这一年,花满楼的身量变高,身板也更厚实了几分,反倒是灵璧毫无变化,她心中不禁有些着急。 怎么还不长大呀,她心中这样想。 花满楼转身,眉眼舒展,嘴角微微上翘。 “好啊。”他说完,便要去拉灵璧的右手,想带着灵璧回到内室去。谁知他手一伸出,灵璧反而将右手缩到背后,而后嬉笑着将左手递了上来。 花满楼微微一愣,倒也不曾言语。 内室。 花满楼屈膝靠在床边,灵璧坐在床上,拿着绢丝,正认真细致的为花满楼揉搓湿发。 因屈着膝,花满楼的领口大开,上半身的线条几乎完全展露出来,这让他难得的多了些放浪形骸的味道。 柔嫩的小手小心地贴在花满楼耳侧,想将他两侧的发丝拢到一处。这时,花满楼忽然伸臂向后探去,一把抓住灵璧残疾的右手。灵璧吃吓,忙要将手挣脱,一张脸又惊又恼。 “七哥放手,放手!”灵璧直嚷嚷。 花满楼仍是紧紧握住她的右手,又一扭身面向灵璧,将手肘撑在床边,探身向她逼近几分。 “阿璧为何不愿让七哥碰你的右手。”花满楼噙着笑问。 此时,敞开的领口又向下滑落了几分。 灵璧一下红了眼圈,半晌颤声道:“丑……” 花满楼的笑意淡去了,他将灵璧的右手放至唇上摩擦,一点点地啄吻。 “不丑,一点也不丑。”花满楼再次笑起来,“我的小妹最好看了,人好看,手也好看。” “你骗人。”灵璧止住眼泪,却仍然失落。 花满楼戳戳她的粉颊,“不骗人,七哥喜欢灵璧的手。” “真的?” “真的。” 闻言,灵璧弯起眼睛笑了。 花满楼又亲亲她的小手,郑重道:“以后,我每日都会亲亲你的手,所以,阿璧要同七哥一样,也要喜欢你的手,知道吗?” 灵璧很认真地“嗯”了一声。 花满楼从她手中拿过绢丝,转身站起来,将半干的乌发拢在胸前擦拭。 灵璧歪头瞧着花满楼的动作,待瞧了一阵子,她转而半跪在床边,从花满楼身后环住他的腰,将脸蛋压在他腰背上磨蹭。 花满楼反手点在她额角上,轻声斥她道:“不许撒娇。” 虽是斥责,声音中却满满都是宠溺。 灵璧自然不理会这样软绵绵的话,反而搂得更紧了。 花满楼摇摇头,又哄她,“阿璧乖,先放手,七哥将头发擦干,就给阿璧念话本。” 灵璧这才放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因花满楼的回归,灵璧一时间顾不上其他,连学医的事也撩在一边。西门吹雪见不到人,便去找来了陆小凤。 待陆小凤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西门吹雪微微挑起眉毛,眼中带着兴味。 “花满楼是何人,可使剑?” 陆小凤瞪他,“他同你是截然相反的人,他既不使剑,也不喜杀人。”末了又叹道,“我实在很难想象你们两个人站在一处的场景。” 西门吹雪拢袖远望,似是陷入沉思。 陆小凤见他对花满楼颇感兴趣,便道:“若你想交个朋友,倒可以见见他。” “不必。”西门吹雪伸手摩擦他的剑柄,“该见时自然会见到。” 说完,他便毫不留恋地回身向青山中走去。 远处,苍穹广阔,青山一脉相连,有溪流绕山而下,万物极是妩媚。 就在西门吹雪的身影即将隐没在树林中时,他开口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告诉那个小丫头,若还想学医术,便来万梅山庄找我。” 灵璧并不知晓西门吹雪仍惦记着她,这些时日,她只围着花满楼一人打转,甚至连黑熊也不去折腾了。 没了熊孩子的骚扰,黑熊的生活变得十分惬意。周老先生哼哼着抛弃了灵璧,重新选择将黑熊作为玩伴,每日领着黑熊在各处风雅之地吟诗作对,有时还会以我说你听的方式,与黑熊探讨探讨人生。 近日,因花家在本地又扩展出一项产业,花家人便常常接到帖子,出门各处走动,参加各式宴筵。若是有合适的场合,花满楼便会将灵璧一同带去,盼她能得些同龄的玩伴。 灵璧可不想要同龄的玩伴,世家里的小毛孩都是软蛋和哭包,真是没一个有意思的。并且,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那些看着光鲜的世家公子小姐,私下里说起来话竟是一个比一个粗鄙。 一众闺阁小姐们虽倾慕花满楼,却又总是似模似样的惋惜他是个瞎子,同自己并不般配;而那些公子哥就更可恶了,他们不满自己被个瞎子比下去,总是暗中凑在一起,肆意贬低花满楼,借此抬高自己。 每当灵璧暗中听到这样的话,总要悄悄将那些说话之人狠狠捉弄一顿。 某日宴筵上,灵璧又听见几个公子哥猫在假山一角说自家七哥的坏话。 “那个花家的瞎眼小子,整日在人前装模作样的,实在令人不齿。”一个面色青黄,偏偏又穿白衣的瘦弱青年冷哼道。 闻言,一个挺着圆肚的蓝衣青年眼睛滴溜乱转,又哈着腰捅捅身旁人,嘿嘿一笑道:“王兄莫气,我刘三看人向来很准,那小子,别瞧他一副正经样儿,私底下,恐怕不知道有多少个姘头呢!” “呵,怕是有能耐招惹人,没本事帮那群娘们儿下火吧!” 一众人哄地一声淫、笑开了。 灵璧顿时气血上涌,一时间连暗中行事的原则也顾不上,一下跳出来,抬手便向几人挠去。这帮人本聊得起劲,忽见一个女娃闯进来,伸手便要挠人,倒把他们唬住了。 就在此时,一道白练飘然而至,裹住跳起的女娃,而后轻柔地返身而去。 众人再看时,只见一名面如冠玉,身量高挑的温润公子立在不远处,怀中正抱着方才的女娃。 “小妹年幼,望众位海涵。”花满楼笑道。 面色青黄的瘦弱青年一见来人,顿时冷笑,“这是哪里来的野孩子,刚一见面便要伤人,难道就这么算了?” 其余几人纷纷附和。 花满楼依旧笑着,微微侧首道:“你待如何?” 圆肚儿的蓝衣青年奸邪一笑,道:“孩子年幼,不好怪罪。但你花七公子看顾不周,纵妹伤人,难道便没有错么?” “你说的在理。”花满楼点头。 瘦弱青年会意,故作傲慢道:“那便劳烦你向我等作揖跪拜,以示歉意。否则……哼。” “嘿,七公子也莫觉得委屈,”蓝衣青年兴奋道,“我等家族,可不是你小小一个商家人就能得罪的。” 众人高声大笑。 花满楼“哦”了一声,而后噙笑道:“我便是得罪了,你们又能如何?” 众人一愣,而后大怒。几人互相交换眼色,想趁四下无人之际,群起而上,将花满楼拿下羞辱一顿。若花满楼冲动之下还手伤人,几人正好可将此事闹开,先搞臭花满楼的名声,再向花府敲竹杠! 这群人刚要动手,便已被白练冲散,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打滚。 青黄脸的瘦弱青年只觉浑身上下奇痒无比,又泛着阵阵疼痛,他不禁恨恨看向花满楼,一张脸上既有痛苦又有快意。 “好啊,你小子敢伤我,你等着,待我——” “不过是点穴而已,半个时辰后便会恢复。”花满楼伸手为灵璧别起鬓角发丝,“心有邪念,恶意算计别人,若再有下次,便不止是半个时辰了。” 说完,花满楼抱着灵璧缓缓离去了。 枝头的鸟雀瞧见这一幕,似是笑得打跌,落下枝头一旋身飞向晴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嘛,灵璧虽然是个小毛孩,但跟花满楼这种撩妹高手呆的时间长了,不想占有他那才是怪事嘛。(挖鼻) 啊啊啊,作者君居然如此丧心病狂,写出如此春、色撩人的场景,请读者老爷们集体以“作者君干得漂亮!”等句式来谴责蠢作者!咳咳。 另外,哎哎,那群群演,辛苦了啊,大家领个鸡腿盒饭就散了吧,好好休息,你们杀青了哈。 众群演:人家虽然长得丑但内心很温柔啊,为什么要演这么讨人厌的角色嘤嘤嘤~ 感谢上章留言的读者老爷们,感谢飘过,向西,小麻雀,欧阳青岚,掰着手指数阳光,路人甲,蓝胖子平兄,萱草忘忧,项公子,薇饭~~~花家的几位少爷请不要客气的随意推倒,反复使用哦~~~ 周老先生(脸红):那人家…… ☆、第30章 2333 第30章◇亲爹陆小凤 在回去的路上,灵璧一直缩脖子装鹌鹑。 花满楼不动声色,故意板着脸,害得灵璧一路上心惊胆战。 待两人回到花府小院中,花满楼将灵璧抱在窗前坐下,而后悠悠道:“阿璧今天打人了。” “我没有!”灵璧一个激灵跳起来,“我我还没来及打……” 花满楼失笑,点点灵璧的鼻尖,便这般轻轻放过她了。 灵璧有些不服气,嘴上嘀咕道:“七哥不喜欢我打人,但今天却自己打人。” 花满楼失笑,“七哥又不是笨蛋,别人都要打上门来,难道还不还手?” 说着又点了点灵璧的鼻尖,转身向书房去了。 灵璧揉揉鼻尖,踮脚瞧着花满楼进了书房,忙溜到院子角落,向空中招招手。 霎时,棺材脸的老太监便出现在她眼前。 “今天欺负七哥的人,老伯你还记得嘛?”灵璧鬼鬼祟祟地问。 因这位老太监不爱聊闲话,灵璧问不出他的名字,便总是“老伯”“老伯”的乱喊。 闻言,棺材脸的老太监抬头瞧了灵璧一眼,而后点点头。 “好!”灵璧小心翼翼地回头,透过窗子瞄了书房内的花满楼一眼,而后回首向老太监握拳道,“老伯,你帮我通知月娘,让她把那群人狠狠修理一顿,哼!”末了又小声嚷嚷,“办了他们,办了他们!” 办了,是灵璧在太子处学到的新词儿,她总觉得说这个会显得人无比威风。 老太监颔首行礼,而后似一阵风吹过,消失不见了。 书房内,花满楼轻轻笑了一声。 数日之后,灵璧又将老太监叫出来询问结果。棺材脸的老太监一板一眼的将那几人的下落说与灵璧听。 青黄脸的白衣青年因从前杀人之事败露,判了死罪。圆肚儿的蓝衣青年一贯欺霸良家女子,现成可用,其家族的违法勾当也被抖了出来,一族人险些到了要被抄没的地步。 老太监说时,灵璧便不断打手势让他小点儿声,待老太监说完,灵璧顾不得满意,忙招招手让老太监低头凑近。 “别告诉我七哥。”灵璧嘟着嘴悄声道,“咱们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老太监板着一张棺材脸看了灵璧半晌,慢吞吞道:“公主,七公子内力深厚,说再小也能听见的。” 灵璧顿如遭了雷劈一般。 老太监似乎还嫌这刀插得不够深,又补刀道:“上一次他就听见了。” 灵璧觉得,自己的美好生活大概又要到头了。她僵硬着转头去瞧远处饲养花草的花满楼,忽觉他嘴角的笑容充满深意。 怕打的熊孩子怂了,慢腾腾挪到花满楼身边,而后主动撅起小臀道:“……轻点打。” 花满楼失笑,轻轻在她臀上拍了一下,而后道:“下次不许瞒着我。” 灵璧猛地直起身,诧异地看着花满楼,半晌喃喃道:“不对,七哥明明知道,为什么不阻止我呀?” 花满楼摸摸灵璧的头,淡淡道:“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这岂非是天经地义之事?” 灵璧咬咬唇道:“可他们……会死的。” 她最清楚花满楼有多厌恶别人失去生命。 花满楼嘴角翘起,指着方才料理的花草道:“阿璧,你瞧这些花,若想将它们养好,就要将其中的杂草除去,难道杂草就该死吗?” 又指指院中的树木道,“再比如树木,有些树的根部会生出另一种树,二者根脉相连,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时,又该是谁活着,谁死去呢?” 灵璧被他问得愣住了。 “在这世上,没人有权利决定生死,所以,我最不喜瞧见杀人。”花满楼面容肃穆道,“但若我们果真只能选择一样,那便好好选择,承担后果即可。阿璧,七哥并不是害怕选择的人,但七哥只愿这世上之人,需要面临的选择越来越少。” 说罢,他叹息一声,将灵璧抱了起来,同她额头相抵。 “从前,是七哥太过严厉了,今日七哥便告诉你,你若遇事,不需隐忍顾虑,但也不能同那日一般冲动,保护好自己最为要紧,万事有七哥在,记下了么?” 灵璧低低应声,而后一把搂住花满楼的脖颈,将头埋在他肩膀上。 棺材脸的老太监瞧见这一幕,表情难得的有几分松动,似连飞身离开的动作也变得悠然自得。 那日花满楼因事离开后,灵璧又将老太监召出来,气急败坏地跺脚问他,当初为何不提醒自己。 老太监连脸色也不曾变,张嘴就道:“公主又没问。” 灵璧噎住,长到十岁大,还从没谁能让她有如此憋屈的感觉,简直想要吐血,这个老伯,真是个狠角色! 在她眼里,这位老伯不说话则以,一说起话来,简直是刀刀见血,尽往人心尖上戳。于是,灵璧便计划着尾随老太监几日,若能看穿他的弱点,抓住他的把柄,那便万事无忧啦! 老太监知道了灵璧的计划后,为了配合她的行动,主动放慢了自己的生活节奏,连轻功也不使了,每日都是慢悠悠地晃来晃去。 于是接下来数日,大家的生活都十分有规律。 卯时,灵璧还未起身,老太监先溜达着往深山上走,痛痛快快地练上一个时辰的武功。待他练完武,便会先去花满楼院中转悠一圈,这时灵璧多半仍是在睡懒觉。 到了巳时,灵璧总算是起身了,等她晕晕乎乎地找到老太监时,老太监已教完周老先生一套养生拳,同花如令夫妇追忆过一番江湖往事了。 待到下午时,老太监先是在厨房同人打几圈马吊,临走时再捎带点剩饭菜,一路走出花府,喂喂路边的野猫野狗。待喂完猫狗,他便沿着花府外围溜达,至于走多远,去哪里,则全凭当日心情。 就这么溜达着,往往一天时间便过去了。 老伯真是个可怕的对手,灵璧严肃地想,跟了这么多天,他居然连一点破绽都没留下。 至此,灵璧对棺材脸的老太监便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感。 一日清晨,天上下起了雨。 灵璧踮脚趴在窗前时,正瞧见花满楼撑着油纸伞走入院中。 春阴如泼墨,雨丝细密缠绵,一把青伞下,锦衣墨发的清隽公子翩翩而至。 灵璧起身扑过去,抱着花满楼的腿嚷嚷:“要七哥给梳头,梳头!” 花满楼一笑,将灵璧抱至妆台前坐下。 因天气湿潮,又下着雨,西洋镜上满是雾气。灵璧瞧来瞧去,总是看不清身后花满楼的模样,正要将雾气抹去,又忽然间改变主意,伸手在西洋镜上写下花满楼的名字。她只当花满楼看不见,必定无法察觉她的举动,一时间看着西洋镜偷乐。 其实,早在她方才伸手写字时,花满楼的耳朵便动了动,再默记下她所写的比划,于心中拼成相应的字。 见灵璧傻乐,花满楼起了玩心,忽然自灵璧头顶伸出手,在西洋镜上又写下一个“璧”字。灵璧吃吓,而后又咯咯笑起来,伸手点在镜子上,转动手指将两个名字圈在一起。 满是雾气的西洋镜上,上方的字刚劲雄浑,下方的字则略显稚嫩。这样迥然不同的字迹被圈在一处,反而十分的和睦协调。 灵璧越瞧越喜欢,一待花满楼替她梳好头,她便忙得转身抱住花满楼的腰撒娇。 花满楼将她抱起来,面向窗外细雨道:“若是雨停得早,七哥便带你去看灯会,如何?” 一年一度的孟河灯会就在这几日,灵璧早就嚷着要去玩,谁知她孩子心性,前几日只顾跟踪老太监,一时间竟忘记了,连花满楼开口提醒,她也全不入耳。 灵璧这时终于想起此事,忙仰头瞧瞧窗外,急切问道:“雨会停吗?” 花满楼微笑点头,“会很快停。” 及至午时,雨果然停下了。灵璧兴奋得不行,一时间满花府乱窜,引得各处鸡飞狗跳。待到了时辰,花满楼抱着她出府时,陆小凤竟不知从哪一处钻出来,也嚷着要同去。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人脸上挂着笑容,有些年轻男女并肩而行,来往间满是情意,并不避人,更有些胆大的少女直接将媚眼儿抛向陆花两人。 年轻的女子走过花满楼身边时,总要飞红双颊,相互推搡着娇笑。万幸灵璧被街上的彩灯迷住了眼,并不曾留意。 凡是灯会节庆,必是男女勾搭的好时机。陆小凤就是这样一个拥有着高觉悟的青年。 趁着花满楼陪灵璧坐在摊前吃雪花糕的功夫,陆小凤便站在摊外,一手叉着腰同时与几个少女搭讪。 几名少女虽觉陆小凤的胡须很奇怪,却因陆小凤知情识趣,皆被哄得春心萌动,同陆小凤你一句我一句地嗔起来。 灵璧转脸瞧见这一幕,鼓起脸向花满楼道:“大哥说,随便勾搭女孩子的,都是臭流氓。” 花满楼轻笑一声,点头道:“大哥说得很对。” 灵璧严肃道:“七哥,我要去救那些女孩子。” 花满楼摸摸她头,鼓励道:“阿璧真勇敢。” 灵璧便这样在花满楼的鼓励下跑过去了。她扑上去一把抱住陆小凤,“哇”一声哭道:“爹呀,爹呀——” 陆小凤一下子傻眼了。 几名少女正花痴着,本已有了与陆小凤互通姓名,以盼来日的心思,忽见有女娃娃跑来找爹,顿觉一盆凉水浇在头上,一时间又羞又怒。其中有个脾气爆的,更是直接一巴掌招呼在陆小凤脸上,而后高声嚷嚷开了。 “当着女儿的面调戏良家女子,你这个人好不要脸!” 一声嚷嚷之下,小摊外顿时围满了人。众人一边交头接耳,一边向陆小凤指指点点,面上满是鄙夷和不屑。 “禽兽,简直是禽兽!” “多狠心的爹呦,那娃娃哭成这样,也不见他抱起来哄哄。” “你瞧他那撇胡子,不三不四的。” 灵璧听得这些言语,忙哭得更狠了,嘴上又胡乱嚷嚷着:“爹啊,娘走了,你别抛下我呀……” 顿时,人群中的议论声更响了,众人纷纷谴责陆小凤禽兽不如。眼见几名士兵已阴着脸向这边走来,似是要以流氓罪将陆小凤拿下,陆小凤的脸,绿了。 他心知此时多说无益,忙抱起灵璧,又向众人鞠躬认错,而后声泪俱下地诉说了一个鳏夫为给娃儿找个娘,不惜舍下脸面当街搭讪女子的苦楚。众人见他说得可怜,反倒开始劝慰他,连那几名士兵也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待人群散去,陆小凤灰头土脸地走至花满楼身边坐下,直勾勾看着花满楼道:“花兄,你也不管一管。” “陆兄何出此言?”花满楼放下手中茶盏,作认真状。 陆小凤急了,“你家小妹欺负我!” 花满楼忽然微微侧身,提高声音道:“陆兄不可!此番阿璧虽阻了你的姻缘,料想缘分天定,恐怕事情本该如此,你又何苦拿孩子撒气。” 不远处的摊主听得这话,忙点头称是,又送了些雪花糕给灵璧吃,又劝陆小凤莫打孩子。 陆小凤憋得险些气死过去。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他愤愤地想,明天他就找地方闭关去!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就算是花满楼,也是一步步成长,最后才成为了那个心如皎月的花神。 PS:明朝时期制作的铜镜非常劣质,那个时候玻璃已经传入中国(明清玻璃一直是进口),富贵人家会使用更加清晰的进口西洋镜~~ ☆、第31章 2333 第31章◇可怜之人 明月西斜,春风吹动满街树梢,吹散万千繁花,一路芳香。 花满楼几人走至河边时,河上莲花如星,遥遥向天际而去,有丝竹之声自河心传来,衬着漫天烟花,一时间,人如在画中一般。 三盏河灯缓缓而去,花满楼虽看不见美景,却仍是一副笑意融融的模样。在他的身边,陆小凤叉腰远望,灵璧则闭目合掌,一脸认真地默默祈祷。 “阿璧许了什么愿?”花满楼问道。 灵璧盯着花满楼半晌,并不说话。她不说话,花满楼反而懂了。 定是同太子有关吧…… 花满楼心中叹息,将灵璧抱起来,温声道:“走,七哥给你买漂亮的灯。” 做工极其精致的花灯被灵璧拿在手中,这盏灯是由糯汁烧制而成,花心处贮水养着一尾鲤鱼,花瓣中被点上烛光,将整个荷花照亮。 灵璧手中捧着这样新巧可爱的灯盏,一时间心中惆怅去了大半。 花满楼见状心下稍安,面上笑意逐渐加深。陆小凤并不知其中缘由,也不去细究,他刚要说笑几句,忽得一阵风过去,带走了他的钱袋。 陆小凤顿时跳脚,忙使上轻功,一路嚷嚷着偷王之王司空摘星的名字,向河对岸掠去。 陆小凤离开后,花满楼抱着灵璧向回走。 灵璧趴在花满楼的肩上,盯着漫天烟花,忽然问道:“七哥,你以后会不会不要我了。” 花满楼哄她,“七哥不会。” 灵璧满足地“嗯”了一声,半晌又小声问:“真的吗?” “真的。”花满楼又将她抱紧几分,坚定道,“七哥会永远疼你,也永远不会抛下你。” 灵璧听了此话,神色恍惚,心中反而愈加不安。 这时,忽有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路边的佝偻老人面容哀愁,伸手向花满楼乞讨。 花满楼放下灵璧,取出一锭纹银并一袋碎银交予灵璧手中,嘱咐她递给老人。灵璧接过钱,轻轻放入老人手中。老人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钱财,一时间竟愣住了,待他回过神时,花满楼已重新抱起灵璧走远了。 路上,灵璧歪着头向花满楼道:“七哥把身上的钱都给他了?” 花满楼笑着点头。 “为何要给他?”灵璧又问。 花满楼叹息道:“因为这位老人很可怜,没饭吃,没房住,身边也没有亲人,所以我们要帮他,对他好。” 灵璧嘴唇嗡动,眼中水光晃动道:“那……七哥也是因为可怜我,才对我好的吗?” 花满楼忽然愣住,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若说可怜,他自然是可怜这孩子的,但又绝不仅仅只是可怜,他对她,有怜悯,有惋惜,有兄妹之情。她依赖他,他便给她依靠;她不安,他便护她一世,陪她一生。 有时候,花满楼只想对灵璧好些,再好些,而这份好是从何而来,他却从不曾深究。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一个孩子在长大后回忆幼时经历时,总觉得是有甜头可嚼的。 而如今,灵璧小心翼翼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花满楼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灵璧见花满楼迟疑,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测。她默默埋首在花满楼肩头,一串串眼泪悄然滑落,将花满楼肩头打湿。 “很多人都死了……”低低的呢喃声传来,几乎要被四周的叫卖声淹没。 花满楼察觉到灵璧在哭,心中极难过,他本要开口哄她,忽听见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不禁皱眉,“阿璧?” 灵璧猛地抬头,向花满楼吼道:“很多人都死了,我才能活下来,你怎么可以觉得我可怜!” 花满楼的心在一瞬间揪起。 若是从前,花满楼可能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可如今他经历了宋神医之事,对世事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他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为何可怜?无数仁人义士以死相护,才换得灵璧今日,她是何等幸运可以熬过苦难,越过坎坷,好好地活下来,又如何算是可怜呢?花满楼的可怜于她而言,几乎算得上是另外一种折磨了。 这种可怜甚至在不断提醒她,这世上有些人,可以生来安逸,可以轻易得到她拼死也无法得到的生活。而这样的人,却还要可怜她,施舍她,简直令人难以忍受,从而心生恶意。 只有自认为高尚的人,才会去可怜别人,没有人会去可怜一个强过自己的人。譬如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佛,他们愿意普渡众生,也不过是因为他们认为众生渺小,卑微,值得怜悯。 若非此刻被灵璧道破,花满楼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错处。从前他之所以出手帮人,不过是因为良心,因为做人的原则。帮人时,他想的是如何做才能最大限度的帮上忙,而不是怎样才能既帮到人,也为他人留下尊严。 “是七哥错了,七哥不该这样待你。”花满楼轻轻拭去灵璧的眼泪,温柔的亲吻她的额头,“阿璧会原谅七哥吗?” 灵璧紧紧揪着花满楼的衣领,拼命忍住哽咽,肩膀时而一抽,时而一放。 “我最喜欢七哥了,永远……不会生七哥的气……” 带着哭腔的童音呜咽而出,落在花满楼的心上。花满楼心中酸楚,他几乎不敢去想,在这两年中,灵璧究竟为他忍下了多少委屈和愤怒,却还要垂首聆听他的训诫,接受他的摆布。 他给了她多少快乐,便在同时赋予了她多少痛苦。直到如今再也无法承受,她才总算说出来。她轻易便原谅他的傲慢,却一笔笔记下他的好,毫无芥蒂的喜欢他,信赖他。 旁人只瞧见这个孩子凶狠残暴,竟没有一个人发现,无论遭受多少折磨,这个孩子,竟是全然不记仇的。 花满楼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人性的美好,他的心中忽然好似有一把火在烧,将他全身的寒冷驱散,也将这世间一切的冰冷与沧桑烧尽。 那之后,两人相处时便似存在一种默契,无论平日里闹成何等模样,彼此之间也绝不会真的生气。 他们二人相处融洽,周老先生师徒俩却闹得不像样。 那日,花老二正窝在小船上吟诗,在他身边不远处放了一支玉箫和一罐腌制的青梅。 半罐青梅下肚后,花老二这才勉强作出半句诗。 “寻常景色,竟已无诗可作。”花老二叹息道。 这时,周老先生正巧带着黑熊溜达过来,听见这句话,顿时没好气道:“哼!上等诗句皆是由寻常处得来,你这个蠢货,竟连老夫半分才华也未学去!” 花老二默不敢言。 “让老夫给你露一手!”说着周老先生便生龙活虎地跳上小船,盘坐在花老二身旁,开始遥望湖景。 一碗茶时间很快过去。 这次,剩下的半罐青梅几乎被周老先生一扫而空,而后他擦擦嘴,也叹息道:“果然是无诗可作啊……”说着他站起身,叉腰道:“唉,可怜老夫一身才华竟无处施展!” 花老二张嘴想说什么,但在触及到周老先生凶悍的眼神后,又默默将嘴闭上了。 岸上的黑熊闻到青梅的香味儿,鼻尖抖动,小心翼翼地挪至船边。 周老先生转头瞧着黑熊,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忙从罐中掏出最后一颗梅子,如同唤狗一般,吆喝黑熊上船。 “一向少有人以黑熊入诗,今日你我大可一试!”周老先生兴奋地“嘿嘿”笑起来。 花老二先是精神一振,而后却为难道:“可这船恐怕……” “给我闭嘴!”周老先生疯狂挥动手中青梅,噘嘴怒吼,“没瞧师傅干正事儿呢嘛!” 花老二急了,“师傅,这船真的不行,这船——” 就在此时,黑熊似是下定了决心,一飞身扑入船中。 船身瞬间剧烈摇晃起来,向黑熊这边倾斜。周老先生与花老二吓得双双俯身,死命扒住船沿。黑熊站立不稳,惊得嘶声咆哮,它越是用力挣扎,船便倾斜的越厉害。最终,它因失去平衡一头扎入湖中。 船身晃动,而后逐渐恢复平稳,在小船的不远处,黑熊正嗷嗷叫着在水中扑腾。 周老先生与花老二乍一瞧见黑熊落水,第一反应竟是正襟危坐,皱眉沉吟诗句。两人默默地想,这种情境实在是让人才思如泉涌啊,果然非寻常景色可比。 待作了半首诗后,周老先生第一个回过神来,转身狠狠抽了花老二一嘴巴,而后急道:“这种时候还做啥诗,快救熊啊!” 花老二一个激灵跳起来,慌张道:“如何是好,弟子不会游泳!” 就在两人慌乱时,早已灌了几口湖水的黑熊忽然间无师自通,笨拙地施展着狗刨式向湖边游去。 熊类本就会水,方才这只黑熊胡乱扑腾,不过是因它素来胆小,从前竟是从未下过水的,因此甫一入水,这才惊慌失措,乱了章法。 待黑熊上了岸,它竟连身上湿透的毛也未曾甩一下,便嘤嘤嘤地跑远了。 周老先生与花老二均松了一口气,而后两人手脚并用,爬上岸继续作诗。 谁知半个时辰后,灵璧带着已被烘干的黑熊,气势汹汹地朝湖边来了。 “臭老头,你敢欺负我小弟!” 灵璧嗷一声扑到岸边,与周老先生撕扯起来。周老先生上了年纪,又未习武,哪里是灵璧的对手。只见他不是被揪住胡子,就是被戳中肚脐眼儿,一时间十分狼狈,竟连衣裳也被扯开了。 旁边的花老二先是劝架,见没人搭理他,索性再次盘坐下去,深锁眉头,看着动手的两人开始作打架诗。 “叫你欺负我小弟,叫你欺负我小弟!”灵璧对着周老先生又抓又挠,而后拽着他的腰带向外拉扯。 “放开,快放开!”周老先生忙拽住腰带往回拉,“臭流氓,你给我放开!” 灵璧哪里肯放,她这回是铁了心要扒下周老先生的底裤。眼见周老先生即将晚节不保,花满楼忽然出现,一飞袖将灵璧裹了回来。 原来方才黑熊去找灵璧时,来替大少爷送东西的花平瞧见不对,忙去请花满楼了。 “简直胡闹!”花满楼颇有些哭笑不得,“快给周老先生道歉!”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揍死那个臭老头!”灵璧滚在地上撒泼耍无赖。 穿好衣裳的周老先生气得胡须颤抖,他气不过也想揍回来,谁知刚走上前几步,灵璧忽得满眼凶光,右手尖利的指甲在地上划出五道痕迹。电光石火之间,周老先生脚步一旋,扭身“啪”得一巴掌抽在花老二脸上。 “来啊,难道老夫会怕了你不成!”周老先生一边跺脚,一边干嚎。 花满楼:“……” 花老二捂着脸蛋默默忧伤。 黑熊见闹得厉害,有些害怕,忙夹着尾巴跑了。 几人正缠磨着,花如令夫妇在一众人的陪同下匆匆赶到。 自雪夜之事后,花如令夫妇便如惊弓之鸟,总害怕花满楼同灵璧再次出事,于是两人私下里派无数下人盯梢,嘱咐他们一有动静便来回报。 今日一得消息,花如令夫妇如同丢了魂一般,忙赶到湖边救场。两人远远瞧见灵璧趟在花满楼面前哭闹,心中便认定又是花满楼要打人,忙走上前制止。 花如令一下扑在灵璧身上,哭天抢地道:“不能打啊,要打就打死我好了!” 花夫人紧接着扑上来含泪道:“要打夫君,先打死我!” 花满楼额角青筋直跳,刚要开口解释时,被死死护住的灵璧忽得冒出头来,冲着他嚷嚷道:“不能打!花伯父和花伯母身体不好,谁都不许打!” 因花如令夫妇太过激动,灵璧也误以为花满楼又要打她,连忙又道:“我我我还小,会打坏,也不能打!”末了指着花老二道,“要打就打老二好了,他身体好,他禁打!” 花老二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灵璧,他木然转头,正瞧见花如令夫妇擦干眼泪点头附和,周老先生也抚须表示赞同。 一滴热泪自花老二腮边滑落,此刻,他深切的感受到了来自家庭的温暖。 花满楼几乎要笑出来,忙开口将误会解开了。 事后,花老二被花如令夫妇没收钱袋,又被禁足一个月,理由是没有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代妹受过,为家族作出贡献。 这一个月里,花老二悲愤难平,写下了一系列表达哀怨的诗词。这些诗句流传到外面,一时间竟风靡起来,上至皇帝,下至妇孺皆吟诵效仿,人们亲切的称呼这一系列诗作为——怨妇诗。 作者有话要说:  到本章,蠢作者才算是把花满楼的态度写出来。 对于灵璧这样的孩子,楚留香的态度和做法虽对,却难免有些高高在上。花满楼却真正学会了放下身段,放下自我,设身处地为灵璧着想。 若说楚留香是凡身成神,怜悯众生;那花满楼便是落地佛陀,愿与世人同苦。 香帅与花神之所以不同,便在于此。 这样的两种人生态度,没有好坏之分,无论一个人能做到哪一种,他都会是一个伟大的人。 感谢读者老爷的留言,感谢掰着手指数阳光,向西,蓝胖子平兄,小麻雀,18749525,欧阳青岚,路人甲~~ 【特别感谢】掰着手指数阳光投出一颗炸弹~~ 嘤嘤嘤,炸弹一出手,土豪有木有,捂脸~ ☆、第32章 2333 第32章◇太子危矣 俗话说,愁生不愁长。有孩子的地方,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间,灵璧呆在花家的第三个年头便这样过去了。 这一年里,花满楼照着张太医留下的法子替灵璧治手,初时不见成效,数月后灵璧的右手才起了变化。这法子虽不能彻底治愈灵璧右手的残疾,却能正骨疏筋,不至于让人一眼便瞧出此手的畸形。 眼见右手逐渐好转,灵璧却实在开心不起来。一则,她害怕若有一日她的右手治好了,花满楼便不会再亲吻她的手,她可不想失去这份温暖。二则,她虽又长了一岁,却并没有长高,这实在是让人气恼。 西门吹雪在这一年中挑战了无数知名剑客,一时间声名大噪,风头竟盖过了陆小凤。幸而陆小凤仍在闭关中,否则知晓了此事,定要气得跺烂鞋底。 每一个无意成名的人都比有意成名的陆小凤来得更有名气,比如专心剑道,从未有败绩的顶尖剑客西门吹雪,再比如偶然现身一次,便会引得全江湖人赞叹的花满楼,这实在是一件又滑稽又悲伤的事。 西门吹雪虽忙,却仍是定期来花府指点灵璧的医术,可不论灵璧如何努力,她的医术却总是很糟糕,若真出手治病,恐怕还不如一个药童可靠。 对此,一向冷漠内敛的西门吹雪也目露惋惜,偶尔对着花如令夫妇时,也要叹息几句。 在他看来,灵璧实在太过可惜了。就算没有宋神医的误导,她也难成医道。只因她心虽诚,却既不正也不静。若这般坚持十年,最多也不过如寻常大夫一般;若日后果真有机缘成就医道,恐怕道心不稳,也要走宋神医的老路。 花如令夫妇听了也摇头叹息,末了只道,眼下灵璧年小,便由着她学,也许过几年她迷上别的,也就自己丢开手了。 在此事中,最奇特的莫过于花满楼与西门吹雪两人的关系。 这两人出身相似,年龄相仿,又同属少年成名,本该惺惺相惜才是,偏偏两人却不约而同的选择避而不见。若西门吹雪前来指点灵璧医术,花满楼便会避开;若花满楼要来接灵璧时,西门吹雪便会提前离去。 最奇特的是,这两人明明不愿结交,却总要向灵璧问起对方言行,好似又对彼此充满兴趣,每每都弄得灵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灵璧尚年幼,她并不懂得两人之所以如此,皆是因观念不和。花满楼虽欣赏西门吹雪淡泊名利,心思纯碎,却极不喜他推崇杀人。西门吹雪虽尊敬花满楼的为人,却不能接受他全盘否定杀人之美。因此,这样的两个人是注定无法成为朋友的。 自宋神医之事后,万贵妃着实失势了。可架不住皇帝离不开她的陪伴,倒使她又渐渐复宠,只是实力大不如从前。 每个瞧见万贵妃复宠的人都在心里疑惑,皇帝朱见深明明坐拥三千佳丽,为何却偏偏放不下一个年老色衰,又无子嗣,且曾勾结异族的万贵妃呢? 其实,并非是当今天子不贪恋新鲜美色,而是因为万贵妃已是他全部的精神支柱,若离了万贵妃,恐怕他也没有勇气活下去。 当年朱见深还是太子时,其父听信谗言,御驾亲征却不慎被俘,险些害大明亡国。关键时刻,以于谦为首的文官武将拥立郕王为新皇,死守京城,击退外敌,保住了大明江山。 因父亲被俘,叔父郕王登基,朱见深这个旧朝太子便危在旦夕。连续数年,他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后来甚至被废去太子之位。所有人都离他而去,只有当时为宫女的万贵妃不离不弃。 若没有万贵妃守护,朱见深绝对活不到今日。她是他的母亲,是他的姐姐,是他的女人,是他的一切。若失去了万贵妃,恐怕朱见深会彻底崩溃。 待朱见深登基时,他便封了万氏为贵妃,他默许她随意打杀宫人,干涉朝政,甚至把玩江山,他默许她随意玩弄属于自己的一切,只要不威胁到自己的生命,不影响到自己安稳度日。 你倾尽一切待我,我便倾尽一切待你,你我便如此相互陪伴,直至死亡来临。 在朱见深的心中,百姓如何与他毫无干系,当年他落难时,也不见百姓维护,如今他又何必理会百姓死活。 其实在芸芸众生之中,上至天子,下至乞人,又有谁不是可怜人呢? 万贵妃复宠之后,已知自己斗不过太子。既然自己斗不过,她便要培养出能斗过太子的人! 于是,她不再打杀宫人,反而转过来鼓励宫人生育。这几年间,一个又一个的皇子公主出生,每个人身后的母族都极有势力,蠢蠢欲动。子嗣一多,又兼有万贵妃挑唆,皇帝待太子一日不如一日,直觉太子面目可憎,对自己怀有怨恨。 因太子地位不稳,花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先是大少奶奶家中提出要大少奶奶与大少爷和离,大少奶奶不愿受黑心亲戚摆布,却在出府时被难得齐心的几房亲戚捉去软禁了起来。大少奶奶无兄弟撑腰,一向是自行打理娘家生意,几房亲戚便趁机分去了她娘家的产业。 大少爷一怒之下将这帮人都收拾个遍,这才将娇妻救出,只是于财产上的损失却是暂时回不来了。 有大少奶奶娘家作“表率”,同花家来往密切的一些世家便站出来与花家断交。更有甚者,还将花老二当年的旧事拿出来做文章,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打击花家的生意。 除此之外,一部分与花家交好的江湖客也不再与花家来往。为证清白,他们还在江湖上宣扬一些所谓的花家黑幕,妄图搞臭花家的名声,使自己的卑鄙变为正义。 常言道树倒猢狲散,可惜世人并不知道,早在树还未曾倒时,看出苗头的猢狲反而要抢先将树推倒了。 好在危难之时,总算有些人暖了花家的心。 比如不曾趁乱闹事,反而更加尽心做活儿的掌柜伙计。 比如一如既往相信花家,仍如常与花家人做生意的几处商户。 比如依然定期来指点灵璧医术,并且主动为花家提供商机的西门吹雪。 比如重现江湖,为花家除去污名的楚留香。 再比如,甫一出关听说花家之事,便气得犯了牛脾气,索性常住花家的陆小凤。 花如令夫妇从前对待陆小凤便犹如亲子,两人知晓陆小凤的性子,若此时劝他离开,反倒是看轻了他。因此,两人只得更加尽心的照顾陆小凤,花夫人更是时不时替陆小凤煲个汤,做身衣裳什么的。 如此数日过去,有关陆小凤是花如令私生子的流言便在市井中传开了。 对于朝堂上的事,花满楼并没有瞒着灵璧,每一桩一件都已细细讲与灵璧听。在花满楼看来,若瞒着灵璧,只以假话搪塞,灵璧反而会更加惊惧。 灵璧听了这些事后,便夜夜失眠,有时总算睡着了,却又被噩梦惊醒,整个人缩成一团发抖。不仅如此,白日里她还吃不下饭,若强行吃上几口,便会立时呕吐出来,连水也喝不下去。 这一番日夜折磨之后,灵璧整个人瘦了好几圈,眼见着水灵灵白嫩嫩的小丫头,竟要变回刚来花府时的模样了。 花满楼极心疼灵璧,每日都变着法儿的哄她吃下些流食,夜里又为她焚香拍背,直至灵璧入睡。 花如令夫妇见了灵璧模样,更是日日落泪,哭得多了,身子也越发不好。灵璧瞧见他们的模样,忽然间便好转起来,不仅能吃能玩,还狠狠闯了几次祸,每日都摆出一副懵懂无知的笑脸。 花家兄弟自然都晓得灵璧的心思,因此也不拆穿她,反倒配合她胡闹,只愿此举能让花如令夫妇安心。 灵璧虽白日里恢复如常,夜间却仍是睡不安稳。有时她被梦境魇住,满身冷汗,口中念念有词,无论如何也无法醒来。等她好容易醒了,又总是直勾勾看着花满楼,而后问他道:“我哥哥一定会没事的,对吗?” 每每只有得到花满楼的肯定与支持,灵璧才会咧嘴一笑,而后渐渐入睡。 与局势一样萎靡不振的,还有花老二。 自当年之事被人再度提及之后,花老二便愈加颓废。这让周老先生瞧在眼中,反倒越发生气,每每都去花老二面前大发脾气。 周老先生越是生气骂人,花老二反倒越是沉默。 有一次,在周老先生将平时所知的全部脏话骂尽之后,花老二忽然抱住周老先生,落下泪来。 “师傅,您说的,我又岂会不懂。可弟子这一生,已经毁了……”花老二说不下去了。 周老先生含着泪恨恨道:“没出息,没出息!莫非你以为老夫大老远跑来,真是为了来收拾一个毛孩子?”说着他气不过,一把揪起花老二的耳朵,“老夫若不是担心你这个蠢货,留在家中,怎样的清福享不到!” 花老二捂着耳朵不说话。 周老先生佝着背,叹息道:“你这个傻孩子啊,人一辈子长得很,什么毁不毁的,未免说得太早了。有什么事儿是过不去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啊。” 花老二却忽然激动起来:“可弟子宁愿一死,也不愿这样活着!” 周老先生定定看着花老二,忽然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孽徒,不孝子!”周老先生大声喘息着道,“你若真不想活,那便立即给我去死!到了地下只管向你那好友赔罪!你若还想活,便给我好好活着!这般不死不活的模样,没得让我们想活的人瞧着糟心!” 花老二听了这话,忽如醍醐灌顶一般。他恍惚片刻,忽然间伏地大哭。半晌,他微微抬起头,低声开口了。 “我不能死。不仅为了好友,也为了我自己。我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可以做。”说到最后半句话时,花老二的眼中闪过一道幽光。 明明卑微地伏在地上,花老二却如同运筹帷幄的将领一般,似乎由此刻起,他的军队便会势如破竹,一举歼灭强敌。 不远处,灵璧悄然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灵璧一直在想,活着真的是最重要的吗?那为何当初有那么多的人,愿意为自己和哥哥而死呢? 就在她走至花如令夫妇门前时,忽听见里面传来颤巍巍的惊呼声。 “你,你说什么?皇帝当真要废了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保家卫国,男儿本色!于谦绝对是大明朝数一数二的人物,只可惜,后来英宗(被俘的皇帝)复位,然后杀了他。 江山依旧岌岌可危,昏君一代接着一代,世道依旧昏黑,到头来一切都没有变,唯独苦了百姓一场。 但我相信,若再给于谦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也依然会为了大明奋起反击,打响京城保卫战。 人一生能做成很多事,有些事尚可去分析是否值得,但有些事,能做成一件,便能一生无悔,大笑而去,不必管这路,究竟是通往天堂,还是地狱。 感谢读者老爷的支持,感谢夏岚岚,小麻雀,蓝胖子平兄,向西,大爷~快来玩啊~,欧阳青岚,萱草忘忧,红衣蝴蝶,二小姐,薇饭,~~~~~~ ☆、第33章 2333 第33章◇问心无愧 那日刚一听见花如令的话,灵璧便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人已躺在榻上,花满楼正蹙着眉替她揉摩残疾的右手。 “阿璧醒了。”花满楼淡笑道。 灵璧默默坐起身,忽觉脑中晕眩,侧身干呕起来。 花满楼不急不缓地拍打灵璧的背,又为她端来一杯清淡的花茶。 灵璧接过花茶抿了一口,忽然问:“七哥,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花满楼伸手磨挲灵璧的脸颊。 灵璧伸出小手,贴在花满楼的大手上,垂首道:“七哥可以陪我去个地方吗?” 大手一顿,花满楼沉沉道:“好。” 说是一个地方,其实却是几乎将满城都跑了一遍。整整三天时间,花满楼带着灵璧访遍了本地所有的庙宇。 道家的,佛教的,甚至连外邦传来的各个教派也一一去了。 一待到了地方,灵璧总是不管不顾地下跪磕头,口中只翻来覆去说着“求求你”三个字。有时她落下泪来,也有时她哭干了眼泪,只是声音中带着嘶哑的哭腔。 有些外邦的传教士见不得孩子哭,也见不得孩子跪,忙用生硬的汉话劝她,又向她解释不必下跪的道理。灵璧并不听劝,仍是发狠磕头。 整整三天,灵璧的额头一片青紫,已磕出血来。 花满楼并不阻拦她。 “你跪,七哥便陪你跪,你磕头,七哥便陪你磕头。” 这便是花满楼的态度。 三天之后,花满楼陪着灵璧将本地能请来的所有神像圣物都请了回来,又专门腾出一间屋子供灵璧使用。 新置的静室中,各类神像磕头碰脑,歪歪扭扭挤在一处。神龛中放着元始天尊,释迦牟尼两侧斜靠着阿弥陀佛与弥勒佛,观世音菩萨摔裂了手中玉瓶,正躺在真主安拉面前。 在一众神佛之下,灵璧颈上挂着十字架,睫毛上沾着泪珠,正跪坐在蒲团上发愣。待愣了一会,她忽然再次发狠磕头,口中不断念着诸神佛之名,偶尔还会说出个不伦不类的番邦词,或是抓起地上的佛经,磕磕巴巴地读上几句。 明明是极滑稽的一幕,偏偏任谁瞧见了,心中都要酸涩。 “我多磕些头,天上的神仙就会帮我了!” 每当灵璧磕头磕得快要发晕时,她便会停下来,顶着一头鲜血,双目发着光向花满楼这样说。 这时,花满楼总会轻轻应一声,而后伸出手,一下一下替她梳理凌乱的发丝。 如此到了后半夜,灵璧心力交瘁,一下便昏在蒲团上。花满楼拿出伤药,轻柔得替灵璧处理额上伤口,而后沉默着抱起她走出去。 待花满楼将灵璧安置好,走出内室之时,一家子人竟都到齐了。 “乖囡如何?”花如令虽急切,却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身旁,花夫人攥着帕子,一点点拭去眼角的泪水。 花满楼摇头叹息。 花夫人哽咽道:“女儿家哪里能这样磕头,若是磕坏了脑袋,若是破了相……” 花满楼眉梢眼角微微下垂,失落道:“她只是想为自己的哥哥做点事情,我又如何忍心拦下她?” 花夫人不说话了。 这时,大少爷冷着脸开了口,“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若我们先说些好话哄着她。” 未及花满楼出声,花老二便已摇头,三少爷更是开口道:“不妥,此时胜败难料,若果真败了,到时又该如何向她解释?” 一时间,众人皆沉默了。 半晌,花如令嘴唇嗡动几下,颤声道:“若果真事败,便是爹害苦了你们,到时你们,你们……” 花夫人含泪道:“你们都听好了,若来日果真……到时你们便趁乱逃走,娘已为你们在各地备下了产业,太子也替你们准备了新的身份。” 大少爷面色如霜,“我留在家中陪你们,到时让三弟领着其余人走便可。有我在,还能多为他们争取些时间。” 花夫人咬牙道:“你,你也得走!娘只想你们都能好好活着!”末了又哭道,“娘知道你孝顺,但你不能这样丢下我的乖儿媳……” 花如令见花夫人哭得伤心,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而后牵起她的手细细磨挲。 “她自然也会留下,此事便是由她决定的。”大少爷的神色忽然间柔软了几分,“夫妻本为一体,到哪里都不分开。” 三少爷上前扶住花夫人,一张正义的脸上满是认真,“夫妻之间离不得,难道到了紧要关头,一家子人便能分开了?要尽忠便一起尽,要尽孝便人人有份,左右是一家人在一起,无论是到上面还是下面,还不都是过日子!” 说着,三少爷扬眉一笑,似是很得意,“咱们家一辈子积德行善,恐怕到时人人都有封赏!说不得便又被派回这里,一家子都做土地爷哩!” 此话一出,倒引得众人笑了。花夫人抹去眼泪嗔了三少爷一眼,上前去拧他的嘴。 花满楼舒展眉宇,笑着道:“爹娘宽心,儿子细数历朝国事,总是到了最后,事情才会出现转机的。”说罢,他侧身向着花如令夫妇,语气坚定道,“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便不能轻言放弃。无论日后是生是死,花家人问心无愧,又岂会皱一下眉!” 花满楼的话如一股暖流,涌进了每个人的心田。一时间,每个花家人的心中都生出了一种豪情。 事成事败如何,是生是死又如何?难道当初那些偷偷喂养太子公主的宫女太监,那些为保全皇嗣,毫不犹豫牺牲自己最为宝贵的生命,甚至到最后都没来得及留下姓名的小人物们,他们就没有私欲,没有私情了吗? 或许有朝一日,事情的结果是花家人无法承受的,可他们并不后悔,这不仅仅是因为太子与灵璧是恩公之后,也因为这人世间已黑暗太久了,他们不愿再浑浑噩噩的苟活。 他们选择了一条正义,却最为艰辛的路。既然选择,便要咬牙走好。在这条路上,信念、勇气会陪着他们,痛苦、煎熬也会一直缠绕他们,无人分担,无法分担,直至付出所有能够失去的,一无所有,问心无愧! 清晨,日出之时。 大少爷与三少爷立于廊上,两人自然是一夜未眠。 大少爷遥遥看着日出,眉眼冷硬,抿唇不语。 “大哥在想什么?”三少爷侧首问他。 大少爷冷冷道:“我在想,老天为何总不开眼。” 三少爷也转头看景,半晌笑道:“高高在上,半聋半哑的,想他作甚!” 大少爷勾唇,而后缓缓道:“你大嫂说,若此番家里能渡过难关,她便为我生个孩子。” “天大的喜事。”三少爷咧嘴笑起来,拍拍大少爷的肩膀,“大哥可要好好把握,能让大嫂松口的机会可不多。” 大少爷颔首,忽然又轻咳几声,半是尴尬半是无奈地道:“但在此之前……她不许我进房……” 三少爷一阵咳嗽,肩膀剧烈地抖动。他擦擦眼角,而后竖起大拇指道:“大嫂威武!” 大少爷默默背过脸。 就在兄弟两人说笑时,月娘悄悄潜入花府,带来了太子的新消息。 月娘甫一露面,便拿出太子信物,亮明自己的身份。花家人虽早对月娘的身份有所怀疑,此时确定,心中也有几分惊奇。 “公主如何?” 一待消除花家人的疑虑,月娘便急切问道。 花夫人叹气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只有太子好,乖囡才能好啊。” 月娘眉尖一蹙,一双美目盈盈如泣,竟是忽然间不忍心将太子所托之事说出口。 如今废太子之事已是铁板钉钉,就连宦官中唯一的清流,身受皇帝多年宠幸,为人刚正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也因替太子求情之事,被皇帝斥逐至中都守灵。 这一次,太子似乎真的到了绝境。 “废太子的旨意……便在这十日间了,”月娘指尖颤动,说得艰难,“太子让你们不必管他,早走为妙!” 如今,太子已知自己再无退路,他虽不惧生死,却为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安排了好的去处。可他并不知道的是,此刻花家人早已谈开,听了这样的话,心中反而无丝毫波动起伏。 “我等会陪太子到最后一刻。”花如令坚定道,“若有不测,我们会拼尽全力护好公主。” 月娘哽咽,深深向花家人伏拜。 消息传入灵璧耳中时,她正在静室里磕头,磕得昏天黑地。 花满楼这厢刚一开口,一众神佛便在顷刻间四分五裂。观世音菩萨的首尾瞬间分家,白玉雕成的头颅咕噜噜滚落至花满楼的脚边。 灵璧一把拽下胸前的十字架,指尖收紧,将十字架捏成几截。鲜血由指尖缝隙渗出,滴落在木屑上。 “骗子,都是骗子!”灵璧神色恍惚,全身颤抖起来,“这些神仙都是骗子!” 似是觉得不解恨,灵璧又上前将菩萨的头颅搬起,狠狠抡在地上。 白玉的碎片狠狠插在灵璧的掌心,她恍若未觉,一下攥紧双手,鲜血自她的指缝间流出,落在一片白玉碎片之中。 花满楼忽然动起来,他半跪于地,强硬地掰开灵璧的小手,细细为她剔除刺入掌心的碎片。 灵璧一把搂住花满楼,将头枕在他的肩上,哭得撕心裂肺。 那日之后,灵璧便极沉默了。她一双眼中的血色,让每个瞧见的人都既心惊又心疼。 我要永远陪着哥哥,她这样想着,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悄悄地藏起一把匕首,连睡着时也要带在身上。她已下定决心,一旦哥哥出事,她也会立刻自尽去陪他! 花满楼何尝不知灵璧心中所想,却也不去说破。这些时日,他总是彻夜不眠的守着灵璧,只怕她一时想不开,便会去做傻事。如此几日时间过去,灵璧面色如常,花满楼反倒神色憔悴,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 如今太子之事已渐渐在各地传开,每个人都在私底下谈论起此事,一面是对太子的惋惜,一面是对万贵妃的痛恨。 因太子参政的这几年着实为各方百姓办下不少好事,是以百姓对他极信服,不少人称赞他日后定是个明君。 如今未来明君即将被人迫害而死,市井中的小老百姓们除了惋惜几句,便再无表示了。 也许,只有当大火烧在他们自己身上时,他们的眼中才不仅仅只是一间瓦舍,几亩田地。 周老先生知道此事时,他已经很久未曾见过灵璧了。他虽不知灵璧的身份,然花家与太子的关联,他却是知道的。 当年出手相救的小太子,今日竟会是如此昏君,没有人知道此刻周老先生心中的想法。 一夜无眠之后,周老先生决定进京面圣。 他不知道多年前的情谊,此时在皇帝的心中能有何等分量,但他知道有些事情不得不为,他要去当面劝诫皇帝,就像无数文官武将正在做的那样。 周老先生走时,灵璧并没有送,她悄悄躲在角落里,看着周老先生与众人一一告别,看着花老二泣不成声,看着胡须翘起的鹤发老人瞪着眼等了一会儿,在确定灵璧不会出现之后,大发了一通脾气,而后哼哼唧唧地上了马车。 十里长街之上,春风和畅,落花漫天飘摇,而后轻轻落在地上。骏马踏花,车轮也碾在花瓣上,裹着几层清香疾驰而去。 这本该是个好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熬过这最后一关,皇位就是你的了! 灵璧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子,所以这个时候她是帮不上哥哥的。正是这一次的无能无力,才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弱小。 ☆、第34章 2333 第34章◇天地有情似无情 灵璧从未觉得十天的时间会这样难捱。 仿佛有人在她的眼中种下了蛊,这世间一切于她而言便忽然间慢了下来,慢得没有尽头。 她看到朝阳凝在天边一动也不动;看到逆着光的高壮小厮抬手拭汗,手背缓缓挪动,却始终达不到额角;看到清晨在井边打水的丫鬟缓而慢地提出水桶,水桶中的水溅了出来,停在空中。 一切都慢得可怕,慢得人恨不能抓破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将胸腔中的心脏掏出来碾碎。 活着好苦啊,有时她会这样想。 等待的滋味是难熬的,结局却是显而易见的,不是死亡,便是一切如旧,左右不会更好,却会越来越坏。她情愿立即死去,也好过如今彷徨无助,不知该如何祈求,不知谁才能将原本已属于自己的幸福还回来。 她等待了十日,这十日,花满楼连晨间练武的时间也已省去,日夜不离地陪着她。 到第十日时,她没有等来周老先生的马车,也没有等来太子被废的消息。 她等来了周老先生的死讯。 那个咬着牙,恨恨劝说花老二“活着最重要”的老学究,就这样轻易地死去了。 那个倔脾气,喜欢吹胡子瞪眼,喜欢哼哼唧唧的贪食老头儿,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当今天子不顾旧情,在众臣面前斥责他心怀不轨时,当万贵妃三言两语间,便要毁去他一世清名时,他仰天悲鸣一声,怒指天子,口述天子种种罪行,而后一头撞死在正殿的石柱之上。 以死明志。 他的鲜血染红了在场每一位文官的眼睛,也点燃了他们心中那把火,那把深埋心底,几乎要熄灭的火。 多少人曾拜在他的门下受教,多少人曾在他包含关切的骂声中流下男儿泪,多少人是因为他的教导,才懂得了何为家,何为国,何为顶天立地!他是一代又一代人心中永远的老师,是全天下所有读书人的脊梁。 而如今,他倒下了,只为能唤醒昏庸帝王的最后一缕良知。 士可杀,不可辱。 一个文官站出来了,两个文官站出来了,所有的文官都站了出来。 他们一改往日的斯文儒雅,他们凶神恶煞,气势汹汹,将不可废储的谏言说得血气森森。到了这一步,他们再也不会退让,再也不会妥协,他们要直面敌人,摧毁一切阻碍,他们恨不能食尽奸人肉,喝尽奸人血,他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皇帝朱见深并未因周老先生的鲜血而触动,却因为文官的疯狂而畏惧了。 第一次,他无视了万贵妃的请求,转而接受文官们的劝诫,按下了废太子的心思。 万贵妃同样也被文官的气势震住了,她虽不满,却决定暂时退让,再缓缓图之。 只可惜,上天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四月,泰山地动了。 自古以来,泰山便是历代帝王封禅之所,也是东宫的象征。 人人都在猜测,这是否是因为当今天子有废储之意,导致东宫不稳,于是上天震怒,先以泰山地动示警,不久后便会降下灾祸。 皇帝朱见深惶恐了,他向来窝囊,从来只图安稳度日,连挪用他大量私财的梁芳,也能被他轻轻放过,毫发无伤。他再也不敢动废太子的心思了,比起心疼万贵妃,保住自己的小命似乎才是最为重要的事。 太子的地位至此稳固,一个光明的时代就要来临了,可这其中所付出的代价,却实在太过惨重。 周老先生的遗物陆陆续续由京城运来,每个花家人都收到了一样东西。 在进京的第一天,周老先生便将所有财产都送了出去。在这世上,周老先生牵挂的人很多,可他清贫一生,实在没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 许多弟子收到的甚至只是一只笔,一册书,可他们却如获至宝般捧着,抱着,而后痛哭流涕。 送至灵璧手中的,是一张薄薄的单子。单子上是周老先生在家乡所有的田产土地。在单子下面,还有一封周老先生的亲笔信。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你这么凶,长大谁敢娶你!哼,老夫这就为你备些嫁妆,免得你嫁不出去!” “臭老头,”灵璧的眼泪落在了纸上,“蠢死了……” 蠢到连自己的性命都赔了进去,值得吗? 一直以来,死亡对于灵璧来说实在过于稀疏平常,那些死在她手中的人,只会让她获得无与伦比的快感。她将那些伤害自己的,强大的,令人恐惧的势力毁灭,她甚至能从别人的死亡中得到放松,得到解脱。 可这一次,死亡却将她击倒了,她非但没有获得愉悦,甚至于她的心每时每刻都在绞痛,痛得她几欲发狂。她忽然开始痛恨死亡,开始痛恨所有制造出死亡的人,包括她自己。 可她又同样按捺不住内心的疯狂,她想杀人,想宣泄,想弄死所有伤害了哥哥,逼死了周老先生的人。 她的心中第一次唤醒了仇恨的力量。 在周老先生的坟前,灵璧问了花满楼一个问题。 “七哥,泰山地动的事,是天上的神仙听到我的祈求,出手帮忙的吗?” 花满楼略显憔悴的脸上勾勒出笑容,缓缓道:“此事既是上天之功,也是太子之功。” 毕竟,若非太子当机立断,在泰山地动之后迅速联络内灵台,两方合计后,先由太子之人将泰山地动之事散布至民间,使民心不稳,再由内灵台上奏称地动为东宫不安之像,皇帝必不会如此轻易便退让妥协。 灵璧听了此话,仍目视前方,喃喃道:“七哥,我以前,从来不相信天上有神仙的。毕竟,如果真的有神仙,为什么他们从来不肯帮一帮我和哥哥呢?” 停了半刻,她又微微低头道:“后来,我相信世上有神仙,可是我不懂,有些人那么坏,为什么他们能活得好好的?老头儿那么好,为什么神仙都不保护他呢?” 泪珠终于自眼眶滚落,灵璧眨眨眼,低声道:“七哥,那些神仙,好无情啊……” 花满楼默然。 灵璧擦擦眼泪,又道:“可是,到最后,神仙又让泰山地动了,他们虽然没救臭老头,但救了我哥哥,所以,我还是要感谢他们的。” 闻言,花满楼眉眼微展,抬手轻柔地抚过灵璧的头顶。 灵璧闭上眼睛,面上的表情虔诚而又哀婉。待花满楼即将收回手时,她忽然伸手将花满楼的手掌拉过,而后将其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七哥,又有人为我和哥哥死了。” 花满楼紧紧握住灵璧的手,微笑道:“周老先生并不只是为了你兄妹二人,也是为天下所有人。” “我知道的,”灵璧又狠狠擦一把眼泪,点头道,“所以,我的命不光是我的,哥哥的命,也不光是哥哥的。” 随后,灵璧抽噎几下,深呼一口气,而后膝行至周老先生的墓碑前,郑重道:“臭老头,你放心,我哥哥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皇帝的。” 说完,她掏出玉箫,于坟前呜呜咽咽地吹奏。箫声依旧磕绊,可就是这样断断续续的声音,却仿佛要扎进人的心里。 接下来的几个月,灵璧每日都会来周老先生的坟前坐坐,有时还会带上黑熊。 窝囊的黑熊自然不会懂得究竟发生了何事,每日里,它仍会去从前吟诗作对的地方等着,只是它的玩伴,却再也不会出现了。 那之后,灵璧似乎长大了。 她将手中的玉镯取下,珍而重之地放入锦盒中,预备着成年之后再戴在手上。 从前日日闯祸的熊孩子忽然间沉静了许多,每日里不是陪着花如令夫妇说笑,便是黏在花满楼身边,有时也会去学堂里坐一坐,背些从前还未曾背完的功课。 渐渐地,有大胆的下人也敢陪着灵璧玩耍了,人人都觉得表小姐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孩子,就算偶尔生起气来,也只是噘嘴跑开,再无从前伤人的手段。 对于灵璧的变化,花满楼虽觉欣慰,却又觉分外心酸自责。诚然,孩子总要长大,总有些路,是要由她自己去走的。可为何他的小妹却总是走得如此艰辛,她的每一步路,竟都要以别人的性命作为代价。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愿不愿意走这样一条路,可她只能咬牙去走,因为她没有别的选择。 半个月后,太子悄悄来见了灵璧。 经历废储之事后,太子眉宇间的戾气反而消散了,他重新变回了从前温暖平和的模样。 那一日,太子同灵璧说了许多的话。他说起从前的不幸,说起对万贵妃的恨,说起对父亲的失望和鄙夷,说起对灵璧的心疼与愧疚,他说这些时,面上一派风轻云淡,仿佛万事已不在心头。 往事如烟去,那些曾经的痛苦、挣扎,如今已在这轻缓的诉说中,一点一点地消散了。 太子走后几日,穿着粗布裋褐的花六爷忽然回到家中,甫一见到花如令夫妇,便“噗通”一声跪下了。 “儿子不孝!”花六爷面色沉痛,“这一两月间,儿子中毒倒下,前几日醒来时才得知家中出事。儿子不孝,未能与家人共进退!” 说完,他朝花如令夫妇连磕了几个响头。 穿着粗布衣裳的花六爷比从前多出了几分坚毅与成熟,然而他的脾气却依然有些急躁,中毒昏迷,生死一线之事,竟就这样被他一句话轻轻带过。 花如令夫妇本就因花六爷久未与家中联系心焦,如今听了中毒之事,一时间悲从中来,搂着花六爷哭将起来,又立时命人去请郎中。 待花六爷安抚了父母,报备了去处,便又匆匆离开了。他没有在家中过夜,也没有去见珍珠。 珍珠知道此事后,面上并无异样,仍是低头做活儿。三五日后,她忽然大病一场,待病好之后,她便越发不爱说话了。 这段时日以来,花家人最担心的不是灵璧,而是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花老二。 那日周老先生的死讯传来,花老二便将自己关在屋中。初时花家人荒马乱,并不曾注意到花老二的异样,便是稍有留意,也只觉花老二瘦得厉害。 点灯、停灵、下葬,花老二沉默地跟随着众人行事。礼毕之后,花老二平静地跪在周老先生的牌位前,不吃不喝,日夜不曾起身。 没有人能真正体会到花老二心中的自责和煎熬,好友与恩师以同样的方式,因同一人而死,可自己呢,无论是多年之前,还是多年之后,却是同样的无能为力。 他痛恨这种无能为力,恨得连骨缝里也发疼。有时他也想过去死,可转念想到父母兄弟,想到死去的好友,他便放弃了。可他又认为自己傲骨已断,不配活着,所以才会这样放逐自己,折磨自己,只因唯有这样,他的心中才会好受一些。 他的自我折磨吓坏了花家所有的人,花如令夫妇用尽了手段,都未能让花老二起身休息,或是吃下一口饭,到最后,竟是灵璧的怒吼,才真正唤回花老二的三魂六魄。 那日,花老二仍是跪在周老先生的牌位前,他膝盖处的衣料上已隐隐带有血迹。 大门被“咣当”一声踹开,怒吼声忽然传来。 “滚出去!” 花老二微微睁大眼睛。 灵璧指着花老二的膝,冷冷道:“你这样跪着,是存心惹臭老头生气,我是来替他赶走你的!” “花老二,你给我滚出去!” 稚嫩的童音中忽然间多出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严,于室内阵阵回荡。 若按平时,花老二必定不会在意别人的斥责,可如今的花老二却似是与从前不同了,即使伤心,即使自虐,在他的身上,却似乎酝酿着一股惊人的力量,连眼眸深处也幽暗得令人发颤。 这一次,他并未被打败。 唇角微微勾起,花老二以掌撑地,支起早已毫无知觉的双腿,侧首直直看向阿璧。他的眼中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狂热,那种狂热被包裹在一派沉静之中,默默流动。 “阿璧,扶我起来。” 阳光自门外而来,一束束直射在花老二的身上,他那原本柔软的眉眼,忽然间锋利如刀。 作者有话要说:  在灵璧终于学会仇恨时,太子反而放下了仇恨。作者君每一次开虐,自己也不舍得,可剧情走到了这一步,以周老先生的脾气,必定是这样的结局。 下面让杀青的周老先生同我们说说话~~ 周老先生:不要在我坟前哭,脏了我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路! 下一章熊孩子可能要临时换一下地图,你们猜是哪里~ ☆、第35章 2333 第35章◇童养媳计划 池塘里开满荷花时,太子定下了亲事。 因皇帝恐惧上天降罪,不但不敢废太子,反而命人为他选婚。 一众文官自然对太子的婚事十分上心,几次吵得差点动手。皇帝近年身子越发不好,并不愿费心,索性便由着臣子胡闹。 吵了两个月,太子妃的人选终于被吵出来了,皇帝也不细问,大手一挥便定下此事。初时太子有些抵触,再被一众文官绑去见了真人之后,便诡异地红着脸同意了。 灵璧想到大少爷每日被媳妇儿挤兑的惨样儿,忙写信问太子新嫂子如何。 一个月后,太子的回信才悠悠飘了过来。信上只有两个大字——尚可。 虽只回了短短两个字,太子的得瑟却仿佛扑面而来,灵璧有些无语。 数月之后,太子正式大婚。可惜如此喜事,灵璧却无法参与,她的心中实在有些失落。 花满楼心疼灵璧此刻的委屈,便每日哄着她出门玩乐,又借为太子准备贺礼之事,转移她的注意。 灵璧自然十分重视贺礼之事,可她的吃穿用度一应为花家所出,若想送出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怕十分困难。 最后,在珍珠的建议下,灵璧学着拿起针线,为自家哥哥做了一双足袋。这是灵璧第一次做女红,手艺自然称不上好,她做出的足袋甚至还有些扎脚,可她依旧止不住的兴奋。 在月娘送出贺礼的当天,飘乎乎的灵璧便吃撑了肚皮,直闹到大半夜才总算睡下。 这一次,太子的回信很快。在信上,太子先是夸灵璧懂事,又从专业角度点评了她的手艺,最后才轻描淡写地表达了自己的喜悦之情。 灵璧并不知道的是,其实太子收到足袋后兴奋地几欲裸奔,穿上脚便不肯再换下。在连续穿了一个月之后,忍无可忍的太子妃终于一脚将他踹下了床。 之后的几日,灵璧又陆陆续续做出了好些东西,每个花家人都收到了她的手艺。那些针脚粗劣,上不得台面的绣品偏偏被每一个花家人视若珍宝,日日戴在身上。 喜事总是接连而来的。在太子成亲后的第二个月,花家大少奶奶便被人诊出喜脉。一时间,花府中张灯结彩,犹如节庆。 自大少奶奶有孕以来,三少爷便自觉承担了所有家事,也不让大少爷去账房。若有大事需要决断,三少爷便会亲自往大少爷院中同他商量。 孕期的女子一向多思善变,大少奶奶年纪小,性子倔,又一向被大少爷宠着,是以更比常人多出一倍的娇蛮任性来。人前,她端着良善小妇人的娇样儿,人后,她折腾起大少爷来,便有使不完的小性子。 白日里,她指使着大少爷干这儿干那儿,但凡与自己有关的,事事都闹着要他动手,夜晚,她便牟足劲在大少爷身上点火,一旦大少爷忍耐不住,扑将上来,她便立刻蹙眉直嚷肚子疼。 有几次,大少爷忍不住黑了脸,大少奶奶见势不好,便一头扎进大少爷怀中哭啼,一会儿说他不心疼孩子,一会儿说他只心疼孩子,一会儿又说大少爷重女轻男,若生了儿子,自己必然要被赶出去的。 如此几日下来,大少爷便生生瘦了一圈。 灵璧从头到尾围观了此事,受益匪浅。每日更是拿着纸笔去大少奶奶处学习御夫术。她学得极认真,不仅理论知识扎实,还善于联系实际,积极实践。 在她第五次在花满楼面前揉着肚子哭诉,说七哥只是心疼孩子,一点也不心疼我时,黑着脸的花满楼将她提起来抽了几巴掌。 这厢,花家这对夫妻正闹得火热,那厢太子夫妇却有些冷清了。 眼见成亲已有大半年,太子妃却始终没有传来消息,就连素不喜太子的皇帝,有时也会关切几句。太子夫妇虽不曾因为这等小事影响感情,但总被外人催促,心中也十分不快。 花夫人知道此事后,立刻写信给太子,劝他多体谅新妇,又说以两人的年纪,过早生育反而会坏了身子。 灵璧自然不懂这些,她只觉得自己的哥哥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别人有的,他也得有才行。为此,她十分严肃地与三少爷讨论了半日,最终得出结论,可能因为早年熬坏了身子,所以她的太子哥哥,不太行。 于是,一封求救信被火速送至西门吹雪手中。 当西门吹雪展开信纸时,见上书“如何补肾”四个大字时,他沉默了。 在他身旁的老管家也瞧见了这四个字,因信是从花家送来,且信上的内容明显不是出自女客之手,因此,老管家便自然而然的联系在了仍住在花家的陆小凤身上。 陆少侠年纪轻轻的,竟已有这种毛病了么……老管家默默地想。 西门吹雪自然不会回信,薄纸在他手中化为碎屑之后,他便冷着脸走开了。他虽然不去理会,可老管家却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陆少侠作为自家少庄主唯一的朋友,自然是需要关心一下的。于是,老管家连夜翻遍医学典籍,写出整整八页的药方寄回花家。 药方很快经由月娘转送至京城,灵璧日日等待着回音,只盼有一日她家哥哥能忽然间蹦出一个大胖小子来。 回音很快便到了。 那日,灵璧正在园中玩耍,一向藏于暗处的老太监忽然主动出现在灵璧的面前。 “老伯老伯,是哥哥有回音了嘛!”灵璧眨巴着眼兴奋道。 老太监恭敬行礼,而后道:“是。主子托老奴做一件事。” 尚在迷茫中的灵璧,就这样被老太监提起来胖揍了一顿。 一通乱揍之后,灵璧手里攥着八页的补肾药方,嘤嘤嘤地跑开了。她跑回院子,一下扑进花满楼怀中哭诉。 “哥哥是坏人……”灵璧哭得昏天黑地,似是委屈极了,“他肾亏,还打我……” ……恩? 饶是一向优雅从容的花满楼,一时间也被这样的话震住了。 当晚,老太监便同花如令夫妇密谈一刻钟,又向花满楼说明了情况。 花满楼听后哭笑不得,伸手戳在灵璧气鼓鼓的粉颊上,叹息道:“你啊你……” 灵璧揉揉眼睛,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 翌日清晨,老太监便将灵璧揪到书房坐下,监督她写下了十二页的悔过书。一待悔过书写成,老太监便丢下哭崩的灵璧,忙着复命去了。 花满楼走进来时,灵璧仍在哭。见她哭得惨,花满楼侧首轻咳一声,而后执起她的小手,细细为她揉捏。 白嫩的小手上沾满墨汁,渐渐将那双修长有力的大手也沾染上了同样的痕迹。 “让你再胡闹,恩?”花满楼轻斥,他俯身与灵璧额头相抵,又笑着用轮廓挺立的鼻尖去蹭灵璧的鼻尖。 因花满楼姿态宠溺,灵璧一时间竟忘了哭泣。此刻,她的心中、眼中、耳中皆只有花满楼一人,仿佛天地之间已一片虚无,再无其他。 灵璧已是快十二岁的年纪,正是最为敏感的时候,这一两年间,她的心中似乎悄悄萌发了一个花骨朵儿,苞头微开,时时散发出清新美好的香气。 若是从前,花满楼这样待她,她只会觉得是七哥疼爱自己。可如今,明明是同样的动作,她却觉头晕目眩,心头一阵乱跳,脸颊两侧也忽然间如染上胭脂一般。 女儿家的心思,花满楼自是不懂的,也因此,他对灵璧的变化竟是浑然不知。 因太子有心敲打这个无法无天的熊孩子,便一声令下将灵璧发配去万梅山庄专心学医。 灵璧本想反抗,可经过药方之事后,她最大的靠山花如令夫妇实在怕她嫁不出去,此番是铁了心要将她送去万梅山庄学规矩。 在花如令夫妇看来,家中人都宠着灵璧,哪个舍得给她一句狠话?非得来个软硬不吃的外人给这个熊孩子上上课才行! 灵璧心中极委屈,便越发变本加厉地缠着花满楼闹。花满楼曼声哄她,也不提出行之事,只带着她同黑熊玩乐。 待灵璧重展笑颜之后,花满楼摸摸她头道:“阿璧当初说要为七哥治眼的话,可还算数?” 灵璧瞧着花满楼近在咫尺的面皮,红着脸后退一步,点点头。 “既如此,你便去学好本领回来。”花满楼勾唇一笑,“七哥还等着你治眼呢。” 灵璧眼中一亮,忙得答应了。 当一队马车浩浩荡荡行至万梅山庄之时,西门吹雪再次沉默了。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早早收到消息的老管家则异常兴奋,自他知道花家小姐要来山庄小住之后,他的心中便狼血沸腾,嗷嗷不止。 要知道,他们家少庄主早已到了娶妻的年纪,可他身边别说是个女人,就连只母蚊子也留不下来。让少庄主早日成亲是教主下达的最高指令,他必须尽快将此事办妥! 其实,早在两年前西门吹雪收徒之时,老管家便已将灵璧列为重点观察对象。只是他并不知灵璧年龄模样,只知她年幼,便觉姑娘小点儿没啥,师徒**也没啥,江湖人不拘小节,师徒恋这档子事要是传入江湖中,那又是一册好话本啊! 只是,当灵璧被珍珠抱下马车后,老管家难得的沉默了。 这姑娘……也太小了吧。老管家抬手磨挲下巴,默默地想,原来少庄主好这一口啊…… 老管家默默看向身旁的少庄主,眼神中满是谴责。 西门吹雪面皮一抽,伸手摩擦剑柄。他知道,自家的老管家怕是又再琢磨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下了马车的灵璧蹦蹦跳跳走至西门吹雪身前,伸手拉了拉他的腰带,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我被赶出来了,”灵璧泪眼汪汪,“你要收留我。” 西门吹雪低头盯着灵璧,不置可否。 灵璧见他不乐意,抬手“哇”一声哭了起来。 “你不收留我,我就要当小乞丐,我不要当小乞丐,我要吃好的喝好的……” 西门吹雪按了按眉心。 老管家看着哭得奶声奶气,身量还不到西门吹雪胸口的灵璧,内心陷入了深深的矛盾。 这根本就是个小女娃,就算少庄主看中了她,没个三五年的,也娶不进门,生不出娃啊! 老管家着实纠结了一番,好在他最大的优点便是善于从不同角度感受人世间的真善美,因此,在整整纠结了一刻钟之后,他便释然了。 罢了,少庄主喜欢就好,而且换个角度去想,姑娘小点儿也是好事,这样当成童养媳放在身边慢慢调、教,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嘛。恩……还是少庄主会玩儿! 想到这里,老管家看向西门吹雪的眼神,由谴责变为钦佩。 “少庄主,老奴定会全力配合你的!”老管家严肃道。 西门吹雪:“……”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好友【万梅山庄·脑补帝老管家】上线~ 哈哈哈,接下来的剧情画风很魔幻哦!如果本章留言有能猜到后面剧情梗的读者老爷,作者君就给发大红包!!! 下一章的大方向肯定是老管家帮助剑神调、教养成童养媳,那么问题来了,老管家具体会做点啥!沾梗就送哦~~ ☆、第36章 2333 第36章◇恁时相见已留心 因心中认定了少庄主的童养媳计划,在灵璧住下之后,老管家便有意向她展示万梅山庄的实力。 一个合格的西门夫人,必须对夫君充满崇拜之情。老管家认为,若能在夫人年幼时,引导她主动崇拜夫君,待日后两人成亲,彼此之间的相处必然要顺畅许多。 一个男人若想让人崇拜,展示财力必定是上佳选择。 于是,老管家迅速召集山庄内所有人手,对其进行分批分次的特训。一时间,山庄中的每个人都忙乱起来,连养在西门身边的那条猎犬,也被要求进行杂耍表演。 猎犬委屈到近乎呜咽,西门吹雪为它细细打理了皮毛,又好生安抚了它一番,而后……自顾自去练剑了。 他实在不想去搭理发疯中的老管家。 五天之后,老管家出现在了无所事事的灵璧面前。 “花小姐,”老管家恭敬道,“万梅山庄上下自发为小姐筹办了欢迎仪式,还望小姐赏脸。” 彼时,灵璧正窝在榻上看话本,话本是老管家着人送来的,名叫《黄药师往事:徒儿莫逃》。她抬起头,眼光由老管家挪向他左侧那群肩扛木箱的壮汉,又挪向他右侧那群白衣飘飘,手拿各式乐器的婢女。 左右无事可做,灵璧虽觉这群人怪怪的,倒也跟着去了。 甫一出门,那群壮汉便由箱中取出各色鞭炮,一路噼里啪啦炸起来。第一声鞭炮声猛地响起时,灵璧吓得跌倒在地。待她刚一爬起,白衣飘飘的婢女便开始演奏喜庆的乐曲。 在欢快的乐曲声中,老管家苍老却激昂的声音响起了。 “万梅山庄地处塞北,常年为冰雪覆盖。庄内红梅四季盛放,壮美非凡……” 灵璧:“……” 就这样一路行至正门,高大壮硕的护院表情严肃,正排成几排站在门前。只见老管家一个手势之后,喜庆的乐声瞬间转换为豪迈雄壮的曲调,护院们随着乐曲的起伏,列出不同队形,以各种姿势展示自己强壮的身材。 “这是山庄内的护院。”老管家向灵璧介绍道,“这些人都经过严格的选拔,山庄外围全靠他们辛苦守着。” 灵璧表情僵硬,呐呐点头。 这时,老管家又指向不远处的游廊,示意灵璧去看。就在灵璧转头的瞬间,身旁奏乐的婢女们又转而奏出一首古朴典雅的乐曲。 长长的游廊上站满了小丫鬟,她们身量相似,笑容甜美,一个接着一个。每个丫鬟的手中都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皆是珍奇异宝。 老管家领着灵璧走上游廊,从一排排珍宝前走过,又一件件为她讲解珍宝的妙处。 “这些都是少庄主积累下的财富。”老管家骄傲道。他本以为灵璧定会在这些珍宝前耗费大量时间,谁知灵璧瞧了三两件后,便撩开手不看了,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要知道,江南花家乃是巨富之家,灵璧住在花家的这几年中,光是随手把玩的珍宝,便已是世间少有之物。此番老管家想以奇珍异宝留住灵璧的眼睛,恐怕是办不到了。 “小姐竟对此不感兴趣么……”老管家不禁有些沮丧,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充满激情地看向灵璧,“无妨,前面还有暗卫队的空中飞人,还有四大掌柜的象声和八大婢女的舞剑,小姐别走!后面还有小狗跳火圈打算盘可以看——” 灵璧面色发黑,侧首按着额角道:“头疼,不看了。” 老管家听了此话,反而满面发光,“小姐头疼?那可不得了!须得让少庄主马上瞧瞧才好!” 灵璧就这样被老管家拉扯至西门吹雪练剑之处。 此时的西门吹雪正在林中练剑,他的招式极慢,却带着无尽的杀意,整片竹林似为他的剑气所伤,林海波动,发出沉重的呼啸声。 灵璧从未瞧过如此杀气凛凛的招式,一时间竟被迷住了眼睛。从前她看花满楼练武时,只觉心中那一簇火苗被温暖的流水浇灭,万事万物皆是平和美好的。 然而西门吹雪的剑却是相反的。他那些丝毫不留退路的杀招,让灵璧心中的那簇火苗燃烧、跳动、壮大。杀意蠢蠢欲动,灵璧只觉天地皆被冰霜所覆,唯有滚烫的血液能给予她温暖。 就在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内心的杀欲时,一个苍老而又动情的声音,伴随着深沉压抑的曲调缓缓响起。 “少庄主出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当晚电闪雷鸣,群狼嗥叫……” 燃烧旺盛的烈火,顿时熄灭了。 在灵璧的身后,老管家眼亮如灯,满面红光,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一个伸手不见五指,又危机四伏的深夜。 老管家本就爱读话本,平日里又最喜给丫鬟小厮讲鬼故事,此刻,他为能突出后文中少庄主出生的不凡之处,硬是将当年西门吹雪出生之地说得阴森恐怖,鬼气盘旋。 一时间,灵璧听得神色惶恐,指尖发颤,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这时,画中的女子忽然狰狞一笑,一双血肉模糊的手自画中探出,一把掐住来人的脖颈……” 寒气自身后而来,老管家的手适时地搭在灵璧的肩头。灵璧再也承受不住,立时扁嘴大哭起来。 “哇——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七哥——” 长剑回鞘,西门吹雪回身站定,他一张面皮隐隐发黑,拇指压在剑鞘上缓缓下沉。剑气消散的一瞬间,整片树林忽然静了下来,沉重的呼啸声消失不见。 “胡闹。”西门吹雪眉头蛰起,拇指压在剑柄上来回摩擦。 灵璧哭着向前拉起西门吹雪的衣袖,嚷着让他抱。西门吹雪身形一滞,低头看向伸手的灵璧。 只见她嫩白的小脸哭得满是泪痕,泪珠沾在睫毛上,随着哭喊声微微颤动,小嘴反咧着,使得双颊上鼓出两个粉团,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揉捏几下。 踌躇片刻后,西门吹雪终究弯下腰抱起灵璧。 “哇——”灵璧一把搂住西门吹雪的脖子,“走,你让他走——” 西门吹雪身形猛地一僵,半晌伸手拍打灵璧的背,而后侧首看向仍在忘情诉说的老管家。 “你们退下。”西门吹雪面皮绷紧,声音发涩。显然,他是头一回哄孩子。 回过神来的老管家欣慰地瞧着自家少庄主与童养媳搂抱的场景,而后脚底生风,迅速带着众人离开了。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大管家,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必须得为两人制造独处的机会! 西门吹雪满以为只要老管家走了,灵璧便会停止哭泣。可当他抱着灵璧走回小院,又为她备下一碟驴打滚后,她竟仍然哭闹不止,且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因近期离开花家,离开花满楼,灵璧本就闷闷不乐,加之来了万梅山庄之后,西门吹雪也不管她,每日只顾练剑,更让她满腹委屈。因此,今日一被老管家刺激,她便爆发起来,一下哭得肝肠寸断。 西门吹雪被灵璧哭得烦了,索性将她扔在一边,自己则坐在窗前擦剑。灵璧见西门吹雪不理自己,又气又急,忙得走向他,爬上他的双腿,而后面向着他……继续哭。 西门吹雪微一挑眉,眼中露出兴味。他伸手轻弹灵璧的粉颊,被灵璧一掌拍掉,他也不恼,又去揪她的鼻头。灵璧大怒,双手狠狠向前抓去。 孩子劲道的一通抓挠自然被西门吹雪轻易化解,灵璧见反抗无用,抽噎着眨巴眼睛,而后再次放声大哭。 就在此时,灵璧忽觉眼前一花,待她再能看清东西时,人已飞在了天上。西门吹雪扣着她的腰,点过溪流,越过假山,穿梭在林海之间。 成排梅树极速后退,凶猛的气流几乎让灵璧窒息。待适应了风速,灵璧兴奋地四处张望,随性欢呼。就在此时,西门吹雪忽然于疾风中松开了双手。 万物不断飞升,灵璧只觉身子被一股大力扯住,急急向下而去。就在她快要触及树梢之时,西门吹雪忽然俯冲而下,一把将她捞起,随后折返而去。 一刻钟后,灵璧又重新回到了窗前。 “好玩好玩!”灵璧伸手去搂西门吹雪的脖子,“师父,我还要玩一次!” 西门吹雪嘴角微扬,伸手将灵璧提起,再扔在地上,随即起身向外而去。灵璧见他要走,忙得追出门外,一路跟在西门吹雪身后叫嚷。 那之后,西门吹雪每日都会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为灵璧指点医术。 因有医术要学,灵璧生活充实,无暇恋家。只是偶尔想起,她心中的思念反而越发浓厚。 某日,西门吹雪教授完医理之后,灵璧揉着手腕,忽然问他道:“师父,我什么时候能学成呀?我想七哥了。” 彼时西门吹雪正用绢丝擦拭手指,闻言也不看她,只是反问:“为何想他?” “因为七哥对我好。”灵璧认真答道。 西门吹雪淡淡道:“哦,我对你不好吗?” “好!但那不一样。”说到此处,灵璧双手绞着衣摆,微低着头,忽然扭捏起来,“我以后,以后是要嫁给七哥的,所以他不一样……我得多想他。” 西门吹雪微一挑眉,以剑鞘敲在灵璧头上。 “人小鬼大。” 窗外的老管家听得这番对话,托着茶点的双手一抖,险些将杯盏摔在地上。 啥啥啥——感情少庄主养了几个月的姑娘,竟然是别人家的童养媳吗?! 一时间,老管家的心中如激起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复。 不行,这事儿得赶紧让教主知道!老管家默默地想,这两男争一女的情、事,若按话本来论,那咱家少庄主必须是主角,花家那位公子必须得是配角才行! 几日之后,西门吹雪决定出庄杀人。 临别之前,灵璧拉着西门吹雪的剑鞘,缠着要同去。 “师父带我去吧,我会很老实的。” 西门吹雪见灵璧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本要抽出的剑鞘顿住了。他伸手欲抚在灵璧头顶,却在快要触及时停住,片刻后,他终究还是按在灵璧的发旋之上。 “你要乖。” 西门吹雪留下这句话,便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灵璧撇撇嘴,转身跑回房内。她心中不快,便推了晚饭,又将满桌的话本都扔在地上。待胡闹够了,她百无聊赖地扑倒在榻上打滚,滚着滚着又渐渐睡去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室内已是一片黑暗,唯有月光自窗外而来,洒落至她所在的榻上。 此时的室内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两个昏迷不醒的黑衣人忽然间自房梁跌下,摔在一堆话本中,将柔白的纸张染红。 月光微弱,隐约有一眉飞入鬓的邪气男子踏过黑衣人的尸首,正缓缓向灵璧走来。 “呵,你就是那个落难的小公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万梅山庄一日游兼春节联欢晚会,233333,有读者老爷猜到的嘛!~凡是沾到点梗的作者君都送了233333~~快看一下自己的账户吧~ 关于喜庆的乐曲声,请读者老爷脑补春节联欢晚会开场曲目。XD~ 咳咳,作为一本综武侠,难能光有古龙,木有金庸?在本文中,一切金庸剧情都以话本形式呈现,请金庸迷轻拍,作者对金老作品还是很有感情的,这只是恶搞加抗议他晚年大量修改剧情毁作者君的三观!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邪恶的PS:恁时相见已留心,感兴趣的亲可以去查查欧阳修大叔这首词的真正含义。作者君也是刚才知道,震惊了! ☆、第37章 2333 第37章豁牙的熊孩子 男子的话一出口,灵璧的眼神立时变得凌厉。 “你是谁?” 说话间,她的心中已起了杀意。 狭长的眼睛微一转动,男子似是觉得有趣,以手磨挲下巴,又轻笑着一步步向灵璧走近。 这人每走出一步,灵璧便觉肩上多出一分沉重,待这人完全走至她面前时,她竟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被挤破。 “有意思,”来人轻笑一声,“如此弱小的杀气,如今可不多见了。” 灵璧睁大眼睛。 两只手指抬起灵璧的下巴,来人漫不经心地坐在灵璧身旁。似是要彻底看清灵璧的相貌,来人又将手中下巴向上抬了几分。 借着微弱的月光,灵璧也同时看清了来人的相貌。 这人的面相并不好,邪气太盛。斜飞的眉毛下是一双狭长的眼睛,鼻尖下勾,薄唇微微翘起,整张脸明明带着暖冬般的笑意,却直让人觉得肝胆发寒。 “你是谁!”灵璧的声音中已有了一丝颤抖。强大与弱小的差距,从未如此清晰且直接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玉罗刹。”与灵璧的紧张不同,来人的声音却懒懒的,说话间,他甚至还捏了捏灵璧的鼻尖,“有趣的小丫头,竟与我是同类人。只不过还太弱,还不够好玩……” 灵璧不敢后退,也不敢轻易反抗,只是抿着嘴道:“我不认识你!” 玉罗刹笑了笑,“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你是花家的小姐,是纪淑妃的女儿,是太子的亲妹,也是我不远千里赶来的理由。” 灵璧低头,她的身子开始发颤。就在玉罗刹的笑意淡去之时,她忽然出手狠狠掏向玉罗刹的心窝。 强大也好,弱小也罢,这个人知道她的身世,他必须得死! 仿佛是瞧见了极为有趣的事物,玉罗刹的眼中忽然精光大盛。他袖风一扫,灵璧便直直弹了出去,跌在两句死尸之间。 就在此时,隐于暗处的老太监忽然发难,长长的披风直冲玉罗刹的面门而去,却被玉罗刹一掌劈开。两人缠斗在一处,三招之后,武功高绝的老太监竟招式凝滞,几无还手之力。 灵璧起身看去时,老太监已被玉罗刹一手掐住脖子,缓缓上提。 “你放开,快放开!” 灵璧尖叫着冲向玉罗刹,冲他又踢又打,而后狠狠咬在他的手背上。鲜血顺着指尖低落在地下,玉罗刹也不发作,仍是笑吟吟地瞧着灵璧,仿佛猎人发现了有趣的猎物,任由小猎物做最后的挣扎。 眼见老太监脸色发青,渐渐无力挣扎,灵璧心中惶恐,全身颤抖起来。 “不要杀他,”灵璧揪着玉罗刹的衣袖,呜咽哭泣,“求求你……” 对于现在的灵璧来说,每一次的死亡与分离,都如刮骨剜肉一般的疼痛,她无力抵抗,却无法忍受。 玉罗刹依旧瞧着灵璧,他的眼中充满兴味。在他看来,这个小丫头着实古怪,明明同他一样,是天生便能享受杀戮之人,却不知她经历了什么,如今竟对死亡充满恐惧。 越是觉得灵璧古怪,玉罗刹便越是感兴趣。他好容易发现一个天生同类,自然不会轻易将其丢开,他已下定决心要将灵璧抓在手中,肆意戏弄耍玩。 薄唇微翘,玉罗刹“哦”了一声,而后悠悠道:“你若能让我高兴,我就不杀他。”说完,掐着老太监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力道。 灵璧呆住,泪眼汪汪地看向玉罗刹。在她的身后,榻上的几册话本晃动几下,一倾身跌落在玉罗刹的脚边。 与此同时,客栈内,西门吹雪身着中衣,正欲就寝。 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门外传来低沉的男声。 “少庄主,老管家传了书信来,应是有要紧的事汇报。” 西门吹雪反掌向前一推,房门瞬间打开,拿着信鸽的随从急急走进来,恭敬地奉上手中信件。 单薄的白纸被展开,一行凌乱的草字出现在西门吹雪的眼前。这行字出自老管家之手,显然,他所遇到的事情十分紧急,已到了险要关头。 一待看完信上内容,西门吹雪的下巴便猛地绷紧。 “即刻回庄。”他沉沉道。 随从应声而去。 西门吹雪一手拿起枕边乌剑,剑鞘一挑,将屏风上的衣衫甩至空中。外衫稳稳落至他的肩头,衣摆飞旋,随着人身形的移动飘出门外。烛火熄灭,大门应声紧闭。 半日的路程,返程只花费了不到两个时辰。一路上,西门吹雪虽面上淡淡地,行动间却极其利落,竟是连休息的时间也不曾为人留下。待他回到山庄,脚下生风来到灵璧门前时,眼前的景象却令他止步不前。 深夜,灯罩中的火苗微弱,室内忽明忽暗。 此时的灵璧同玉罗刹窝在榻上,额头几乎相触,正一册一册挑选着话本。除话本之外,榻上还丢着几颗夜明珠。老管家恭敬站立一侧,偶尔脸上抽搐几下,不知在心中构想着什么。 老太监已被送去医治,地上的尸首也已被处理干净,室内的一切都显得平和美好,唯有话本上的血渍透出几分诡异。 “你在看这本?”玉罗刹手中拿着一本《古墓双修记》,沉吟道,“这本不好,嗯……你看这本。” 说着,他将一本《殷六叔,等我》丢入灵璧的怀中。 灵璧的面上已一派昏沉,话本丢过来时,她竟吓了一跳,半晌才慢腾腾将话本翻开,看了一会儿,她的眼睛几乎要合上。 老管家瞧见书名,不禁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玉罗刹并不理会老管家的纠结,又托着下巴在一堆话本中挑拣起来。 “这本不行,没在一起。” 一本《小东邪,误终身》被扔在地上。 “这本也不行,结局男女双双坠崖。” 一本《南院大王的小娇妻》紧接着被扔在地上。 老管家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苦着脸向玉罗刹道:“教主,你不要总给花小姐挑这种忘年恋啊,她得看师徒,师徒!” 说着,老管家拿起一本《星宿邪仙俏徒儿》,以衣袖掸了掸书皮,而后一脸殷切地看向灵璧道:“小姐看这个,这本是师徒,正合适你与少庄主!” 灵璧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伸手要去接,最终却一歪头倚在玉罗刹身上睡着了。 室外,西门吹雪面色发青,气息沉重,攥着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狭长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玉罗刹搂着灵璧,侧身歪于榻上,以手撑额看向老管家道:“你这本好,年龄相差正合适。” 老管家虽有疑惑,却顺从地点头称是。 玉罗刹又懒懒道:“但我还未收这丫头为徒,她便是看了这本,也不会对我生出非分之想。” 听了这话,本在沉思中的老管家忽然面容呆滞,如遭雷劈一般。 啥啥啥——教主你这是要干啥?感情做老子的不仅要抢儿子的徒弟,还要抢儿子的童养媳?!教主你一把年纪还要搞黄昏恋你比少庄主还会玩儿! 就在老管家神游太空,在心中构想出无数父子相争的戏码时,玉罗刹忽然向他招招手。 “那两个黑衣人的来历,务必要清楚。” 老管家神色一凛,忙恭敬应声。 原来,今日玉罗刹还未来时,身后便已跟了尾巴。他佯装不知,及至万梅山庄之时忽然发作,出手便取了两人性命,又故意放走一个,以便追查来路。 待着人追上逃走之人后,玉罗刹心念一动,将两具黑衣人的尸首提起,有意要以此吓吓所谓的儿子看中的童养媳。谁知这童养媳见了尸首,连心跳也不曾加快。反倒是他难得碰见天生同类,兴奋得胸中打鼓,杀意大盛。 这一两年间,罗刹教内杀机四伏,人心浮动。玉罗刹当年由别处抱来,代替亲生儿子在教内生活的假儿子玉天宝,早已被教中人有意养废,成为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 心怀鬼胎之人越来越多,人人都在暗中盯着玉罗刹的一举一动,只盼能找出他的破绽,发现他的软肋,而后一招制敌,取而代之。只是他们并不知道,玉罗刹不过是有意示弱,待时机成熟,他便会借机肃清教内一切反叛势力。 “还未到时候……”玉罗刹喃喃道,“若到了时候,他们一个人也逃不掉。” 低沉却略显阴柔的嗓音,好似带着看不见的钩子,勾住每一个人的心脏。钩头深深刺入肉中,一伸一缩间,便已将柔软的心脏剌得血肉模糊。 老管家后颈发寒,敛目垂首立于一侧,连呼吸也极度克制。 因今日新得了新奇的玩具,玉罗刹很快心情转好,垂目欲继续逗弄灵璧。 此时的灵璧已睡得昏天黑地,因她蜷缩在榻边,随着呼吸起伏,她的半个身子几乎要悬空,整个人摇摇欲坠。 玉罗刹眼波流传,勾唇一笑,而后伸手去戳灵璧的后背。眼见蜷缩成团的小丫头摇晃得越来越厉害,玉罗刹渐渐加重了手中劲道。 终于,在一次全无分寸的劲道之后,灵璧的身子猛地摇摆一下,而后门面向下,直直摔在地上。 在最初一刹那的空白之后,痛感汹涌而来。灵璧肩膀颤抖,痛得捂着脸在地上打滚。 “嗷嗷嗷——” 老管家不忍直视,同情地闭上眼睛。 待灵璧爬起来后,她忽觉牙床一阵酥麻,上排的牙齿仿佛消失了一般,全然失去了重量感。她忍不住伸手去碰自己的牙齿,在触及到右边的门牙时,那颗门牙忽然松动片刻,而后直直掉落在地上。 一瞬间,灵璧懵逼了,老管家也懵逼了,只有玉罗刹眼神热切,喉头上下跳动,发出低沉却略显疯癫的笑声。 待笑了片刻后,玉罗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侧首轻咳一声,而后正经严肃地看向灵璧。 灵璧嘴唇嗡动,眼神惊恐。她愣愣地看向地上的门牙,刚要咧嘴大哭,忽觉口中漏风,忙抿起嘴唇,转头死死盯着玉罗刹。 被这样水汪汪的,透着可怜与绝望的小眼神儿盯着,连玉罗刹这样的人物也有些不自在。他眼神飘忽几下,努力作出一副惋惜的表情道:“你瞧你,摔了吧,让你睡觉不老实!” 灵璧哪里会信他,闻言,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落下。 玉罗刹见糊弄不住,便又轻咳几声,忽然间出手如风弹在灵璧左边的门牙上。 就这样,唯一剩下的一颗门牙也颤抖几下,轻轻落在了地上。 “你瞧,这样看着就舒服了,比原来还好看。”玉罗刹一本正经道。 在玉罗刹拼命压抑着笑意的劝慰声中,在老管家包含同情的叹息声中,灵璧再也无暇顾及豁牙的美丑,“哇”得一声,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从前在花府无法无天的熊孩子,如今在万梅山庄竟成了任人欺压的最底层,此情此景,正应了一首诗: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读者老爷们,元旦快乐哦~~~~~值此佳节,作者君为大家推荐几本好看哒小说,都是优秀的同人,是金庸自己写哒,绝对的正版,希望大家喜欢~~~(一阵piapiapia,蠢作者瞬间鼻青脸肿) 【特别感谢】忘忧清乐老爷投出一包盒饭……阿不,投出一颗地雷!花家人表示收到了好吃的盒饭,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小麻雀老爷投出一颗地雷,嘤嘤嘤, 我把话本都交出来啦,请随便食用,捂脸。 花花老爷投出一颗地雷,老爷,你的地雷被关小黑屋了…… 感谢上章留言的读者老爷,感谢小麻雀,向西,老窝头,莫离。,GUESS_AC,欧阳青岚,哈哈哈哈,半夏,百里曦瑶,jerome,路人不说话,忘忧清乐~~~新的一年,答应我,陪我天长地久,好嘛? PS:蠢作者忽开脑洞写了个清奇短篇,感兴趣的老爷可以点开作者专栏看看,名叫《诛心》~~ ☆、第38章 2333 第38章◇重温噩梦 那日豁牙之后,灵璧哭得几乎要晕过去。 玉罗刹见哄不好她,索性撩开手,一溜烟走了,独留下心力憔悴的老管家一人收拾局面。 因西门吹雪不在,老管家无法,只得从庄外请来一位大夫替灵璧治牙。老郎中仔细把了脉,又瞧了灵璧的牙,沉吟片刻后,这才将原委说出。 原来,因灵璧幼年凄惨,身子亏空得厉害,是以发育极慢,全不似正常孩童。因这几年来,她在花家过得极好,身子补了回来,原本几乎停滞的生长速度终于恢复正常。也是因此,才造成她如今快到十二岁才开始换牙的局面。 一时间,灵璧极度惶恐。她不懂何为换牙,只觉得牙齿掉了便再也没了,心中如天塌下来一般。若单论美丑,她倒还可忍受,可关键在于,没了门牙,连东西都吃不动了啊! 对于一个熊孩子来说,只要不是在花满楼的身边,那么吃东西永远是比美丑更为重要的事。 在被郎中告之灵璧幼年曾遭受虐待之后,老管家眼角湿润,立时在心中构想出整整两大本宫斗话本,一时间只觉身心俱疲,竟生出看破红尘,欲归佛门之心。 因落了两颗大门牙,灵璧心情十分低落。她怕这副模样被花家人嘲笑,又怕花满楼嫌弃,日后不愿娶自己。种种思虑之下,灵璧写信回花家,只说自己还想再学几月,待过过年时再返家。 花家人见灵璧好学,心中满是欣慰,也因此,全家人虽对灵璧甚是牵挂,到底还是依了此事。 这一年间,灵璧身量蹿高,眉眼舒展,脖颈纤长,行动间身子微带曲线。她总算脱去奶气,有了些小少女的感觉。 灵璧本就是经历复杂之人,如今有了少女体态,便越发显得矛盾起来。明明只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女孩儿,有着柔软的发丝,粉嫩水润的脸蛋儿,偏偏乱颤的睫毛下那一双如宝石般璀璨的眼睛里,却藏着几分让人心悸的执拗与卑劣。 每当她与人视线相撞时,那双眼睛便会血淋淋地刻在别人的心上。那样深刻的眼神,配上青涩的脸庞和身段,强烈到仿佛已勒紧人的脖子,使人窒息。 如今的灵璧,仿佛是一朵刚刚结成,却已带有衰败气息的花骨朵儿。没有人知道,待这样一朵花绽放之时,究竟会是何等的景象。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矛盾,那日玉罗刹才会对灵璧生出兴趣,不管不顾地便要将灵璧抓在手中。 自那日之后,玉罗刹便经常来万梅山庄逗弄灵璧。每当玉罗刹出现后,灵璧便会伏低做小,由着玉罗刹戏耍,而后在他不设防之时,悄悄祭出杀招。 无论如何,知道她身世的人,她都得想法设法地弄死,以保哥哥与花家平安。 以玉罗刹的心智武功,自然不会让灵璧得逞。他似乎乐在其中,每每灵璧要杀他时,他都是一副眼神热切,心中兴奋难耐以致全身颤抖的疯癫模样。 几次之后,灵璧察觉到玉罗刹不仅对自己没有杀心,举止间反而暗藏鼓励之后,她便不再掩饰,出手也越发狠厉直接。那些幼时在破屋中使用的杀人招数,也越发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某一次,当玉罗刹任由灵璧掐住自己的脖子时,玉罗刹肿胀且炙热的皮肤,爆起的青筋,粗重的喘息声忽然使得灵璧双眼发红,心中的杀欲彻底苏醒。 被制住的玉罗刹双眼微微凸起,胸上的起伏越发剧烈。灵璧的攻击于他而言,便像是有一只小猫赖在他身边,拿刚刚长出的乳牙和爪尖撩拨他,那种心痒难耐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 在心中的兴奋与快感达到顶点之时,玉罗刹忽然伸手掐住灵璧的脖子,手中的劲道几乎要将灵璧的脖颈掐断。 灵璧拼命挣扎,手脚却很快无力地垂下。这不是她第一次临近死亡,却是最让她感到恐惧的时刻。只因她不仅恐惧着玉罗刹,也恐惧着自己。在这样濒临死亡的时刻,她竟忽然多出一种强烈的兴奋感,她渴望死亡,沦陷于死亡,彻底成为它的奴隶。 有那么一瞬间,灵璧竟觉得就此死去,应是人世间最美妙的事情。 发狂的玉罗刹终于在灵璧即将失去意识之时回神,他忙得松开手,喘息着向后倒在地上。 “对不住,”玉罗刹的嗓子中发出满足的笑声,“一时失神,差点杀了你。” 灵璧只觉头晕眼花,天地一阵晃动。她大口喘息着,而后又发出撕心裂肺地咳嗽声。此刻,她纤细嫩白的脖子上多出一圈触目惊心的指印。 “恶鬼……”灵璧喃喃,她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你是恶鬼,是大魔头……” 若不是恶鬼,怎会如此魅惑人心,总是勾出人心中的丑恶和杀欲。 玉罗刹纵声大笑,他挺身坐起,盘腿向灵璧道:“你我系出同族,我若是大魔头,你便是小魔头。” 闻言,灵璧眼神一暗,“我不是!” 她同眼前这个人,绝不是同类,也绝不能是同类!她好不容易才拥有温暖,沐浴在阳光下,哪怕今后会因此丢了性命,她也要拼命守住这一切,又怎会让自己再次陷入地狱,与厉鬼为伴。 “你当然是。”玉罗刹敛去笑意,狭长的眼睛中透着冷漠,“何必如此压抑自己,若想得到什么,直接占有便是,若是得不到,便索性毁去,你本就该过如此快意的生活。” 灵璧身子一颤,迅速低下头,并不言语。 “怎么不说话?你心中不也是这般想的么。你的那个七哥,你不是很喜欢,很想要他吗?你若再这般犹豫,他就会被别人占去了……” “你胡说!”灵璧忽然大怒,冲上前撕扯玉罗刹的衣襟,“七哥才不会丢下我!只要我乖,乖乖的……他会陪着我,我长大也会娶我!” 藏在衣袖中的匕首高高扬起,灵璧面容扭曲,双手攥紧匕首直冲玉罗刹喉头而去。就在刀尖即将触及玉罗刹的皮肤之时,他忽然笑了。 “若你不乖呢?” 刀尖硬生生停在喉头前,灵璧嗖地僵住。玉罗刹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尖刀,忽然伸出手指在刀锋上一划。指头瞬间出血,他将一串鲜血甩在灵璧的眉眼上,而后满足地磨挲下巴。 在他看来,这样的一双眼睛,需得配上鲜红的血,方才不算辜负。 “你若保持本性,想必你的七哥便不会要你了吧。他定会抛下你,去娶别人,再也不见你。比如此刻,你的七哥在做些什么呢,他会不会已经遇见想娶的人,已经决定不要你了?也许正是因为他要成亲,花家才将你撵走……” 三两句话间,玉罗刹言语中的尖钩便轻飘飘地勾住了灵璧的心。低沉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诱哄,仿佛是裹着蜜糖的□□,让人在甜蜜中沉沦,在痛苦中挣扎求死。 长久的沉默之后,清浅的呼吸声逐渐在耳边放大,灵璧只觉耳鸣目眩,眼前玉罗刹的笑脸忽然间变得模糊。 “我……”灵璧唇齿颤动,双手更加用力地握紧刀柄,“我要杀了你!” 尖刀再次扬起,一刀比一刀更狠,均冲着玉罗刹的致命处而去。每一刀下去时,玉罗刹都会轻松躲开,再故意凑上前,贴着刀尖游走。 灵璧被他撩拨得失了理智,只觉气血上涌,心中眼中只有这一刀,这一人,她定要让眼前这个可恶的人彻底消失! 就在灵璧彻底发狂,心中只余杀意之时,玉罗刹忽然站定在一处不动了。待灵璧刺上来时,他忽然伸手将一个小厮拉至身前。小厮见灵璧气势汹汹,形如恶鬼,一时间竟吓得动弹不得。 关键时刻,一柄未出鞘的乌剑斜出,轻轻挑开灵璧的刀尖。西门吹雪反手将小厮推开,而后抱起灵璧退至门外。 “莫胡闹。”西门吹雪面色冷淡,语气却有些沉重,“休要被他迷惑心智。” 听得此话,灵璧的双目不再浑浊,她逐渐冷静下来,忽然有些后怕。 刚才的自己,实在犹如被罗刹恶鬼附身一般…… 尖刀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灵璧反身抱住西门吹雪,缩在他怀中啜泣。西门吹雪身子一顿,伸出手僵硬地拍打着灵璧的后背。 “你莫要再来。”西门吹雪直直看向玉罗刹,冷声道。 玉罗刹轻轻一笑,而后便消失不见了。 西门吹雪望着他消失之处,内心陷入沉思。良久,他才拉着灵璧离开。 那之后,玉罗刹果然不再来了。 西门吹雪陪着灵璧的时间越来越多,于教习医术之事上,也越发上心。只是他并不看好灵璧,言语间也常有规劝之意。 一日,西门吹雪以从前所见病状考问灵璧,见灵璧为救病人,竟选择牺牲他人性命炼制解药的方法,西门吹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心有执念之人,以何成医道?”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独留灵璧一人独坐。 “心有执念么……”灵璧喃喃,而后不安地抚摸残疾的右手。在她身后,竹帘晃动,将斑驳的光影投落在她身上。 与此同时,江南花家。 在分别收到来自万梅山庄的贺礼和来自太子的密信之后,花如令夫妇眉头深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怎地乖囡到了万梅山庄之后,就稀里糊涂地成了什么童养媳?”花如令极度不满。 门外,前来请安的花满楼忽然间愣住了。 这时,花夫人缓缓叹息,伸手揉捏额角,“平日总觉得她还小,是个只知道缠着七童的小女娃,怎么一转眼就到了这般年纪,竟要开始为她留意婚嫁之事了呢。” 花满楼于外间听得此话,一时间竟有千万种滋味涌上心头。他默然片刻,而后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在蠢作者看来,西门吹雪并不是嗜血滥杀之人,他认为杀人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是不能随便亵渎的。所以在那样的情形下,他会很自然地开口提点灵璧,阻止她成为玉罗刹那样的人。 话说前天的晋江大抽,作者君被吓死了,书名和文案统统被改掉了。真是开年第一大惊吓~~ 【特别感谢】老窝头老爷投出一颗地雷,欧阳青岚投出一颗地雷~~地雷地雷你告诉你,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作者君嘛。(是哒憋怀疑) 于是蠢作者又要玩读者老爷ID大造句啦:仲秋时节,夕阳西下,萱草随风摇摆。欧阳青岚两手空空的望着正吃着变态辣窝头的室友百里曦瑶,见室友完全没有分享的意思,她又转头看向窗外的小麻雀,想象它炸得金黄的样子。半晌,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决定出门去找男盆友jerome。(欲知后事,请待下回分解,2333) ☆、第39章 2333 第39章◇花满楼的病 花满楼走得很急。 他眉眼舒展,嘴角噙笑,一切都看似与平日里并无差别,唯独脚下生风,走得极快。路过的丫鬟们瞧见他,还未来及向他矮身行礼时,他便已直直走过去了。 耳畔灌着疾风,花满楼只觉自己敏锐的听觉忽然间弱了下来,连嗅觉也变得迟钝。越是向前走,四周便越是死寂,渐渐地,连弥漫在空气中的草木香气也消失了。 花满楼仍是沉默着前行,直至一路走回自己的小院时,他才停下脚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转眼四年过去,曾经那个满身伤痕,连直立行走也不会的孩子,竟已长到这般年纪了呢。 那是他的小妹妹,是他放在心上百般疼爱,容不得半点闪失的孩子。如今,他仍当灵璧是个孩子,可在旁人眼中,灵璧竟已可以留意嫁娶之事了。 思及此,花满楼的面上便有遮掩不住的失落和惆怅。再过几年,待及笄礼之后,这个由他养大的孩子,便会将被人娶走,至此一生都再不同自己亲近了么? 他待她如父如兄,如血缘亲情一般,一想到日后他要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一个陌生男子,他心中便有止不住的牵挂和忧愁。 哪里还有什么地方,能让她比生活在花家更能肆意快活的?又哪里找得出家世相当,又心灵纯粹之人,既能知她苦楚,又不惧她本性,始终如一的待她,绝不会轻贱于她呢? 指骨叩击几下额头,花满楼忽然自嘲一笑,俯身轻嗅院中开得万分娇艳的鲜花。 清晨的空气中总是充满水气,四处皆堆着重重烟雾,晨光朦朦胧胧地透下来,越发衬得天地间如泼墨一般。花满楼便于这万籁俱寂之时独立花间,为雾气环绕。 晨风将衣袖吹得鼓起,青丝飘扬的高挑公子仰首向天,一副即将羽化飞升的仙人之姿。 “这便已有为人父母的感受了么……”花满楼喃喃道。 一刹那间的失神之后,他轻捋衣袖,心中想着,若果真谈论嫁娶之事,那么万梅山庄的那位少庄主,可不是个合适的人选。 唇角勾起,花满楼的手轻轻抚过一排沾满露珠的月季花,而后于清晨的层层雾气中闭上双眼。 数日后,万梅山庄中,灵璧的手中正拿着两封书信。 她卯时起床,本欲直接前去西门吹雪处。谁知刚出了门,老太监便现身向她呈上两封书信。 这两封信,一封来自太子,一封来自花满楼。 灵璧首先拿起花满楼的信,忽忆起玉罗刹知晓自己身份之事,又缓缓将花满楼的信放下,再蹙着眉拿起太子的信。 自那日玉罗刹道破她的身份后,灵璧便立刻写信给太子,向他示警。谁知太子收了信后,竟到今日才有了回应。 灵璧小心地展开信件,见太子语气平和,只说让她不必理会,总算放下心来。 看来哥哥是有办法对付那个死变态啦,灵璧满意地想。 悬心数日的大事终得了结,灵璧心中高兴,哼着小曲将太子的字迹焚尽,而后打开花满楼的信。在第一行字引入眼帘后,她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舒展,便又再次沉下,只显出狂风暴雨般的惊怒之态。 “备车!”灵璧扬声道,“老伯,我要回家,七哥病了!” 老太监颔首称是,而后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当西门吹雪获知此事时,灵璧的车马已行至数里之外。 面对着着急上火,只嘀咕着让他去追的老管家,西门吹雪只淡淡回了一句“由她去。” “就算不追回来,花小姐一人回去岂不危险,少庄主也不送送。”老管家犹不甘心,末了又道,“究竟是何事,竟能让花小姐这么不管不顾地走了?” 西门吹雪微微挑眉道:“能让她这么着急的,只有花满楼。” 老管家大惊,复又去劝西门吹雪将人追回来。这半大的姑娘一旦走了,莫说今后与少庄主相见不易,便是日后那花家的公子由配角变为主角,恐怕这边还蒙在鼓里呢! 西门吹雪自然不会理会老管家发疯时的言语,汗珠自他的额角滑落,乌剑再次出鞘,剑气震动,林海中重新发出沉重的呼啸声。 灵璧紧赶慢赶,将一队人马催得日夜不停,终于于第十日抵达花府。 甫一进府门,她便直冲花满楼的小院而去。 此时的花满楼正坐于树下煮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后,他侧耳倾听,片刻后手中动作停住,一张脸上既惊且喜。 灵璧旋风一般冲过去,拉着花满楼上下一通查看。 “七哥七哥,”风尘仆仆的灵璧几乎要哭了,“七哥怎样了?”她不住得瞧着花满楼,见他神情柔和,浑身上下并无不妥之处,不禁有些疑问,却很快被心中的焦虑与不安打散了。 花满楼笑意融融,伸手缓缓抚上灵璧的脸颊,半晌道:“是我的小妹回来了。” 滚烫的掌心贴在皮肤上,灵璧微有些不自在,吞吞吐吐道:“七、七哥得了什么病,阿璧……很担心。” 轻轻的笑声中带着一丝沙哑,花满楼伸手搂住灵璧,垂首靠在她的肩头上。 “恩,七哥病了。”花满楼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诱哄,“是想你的病。” “小妹,七哥想你了。” 花满楼抬首,眼角眉梢微微弯起,带着温暖的笑容,探身朝前亲昵地磨蹭灵璧的鼻尖。 一瞬间,灵璧听见心内那朵花开放的声音。 事情似乎就这样告一段落,花家又回归到平静美好的生活中。 灵璧似是忽然间害羞了许多,连话也说得少了。她只道花满楼看不见,只要她小心不让花满楼碰到牙齿,那么她的七哥就不会发现她豁牙的事。 为此,她还将花府上下全部威胁一遍,谁要是敢把她豁牙的事说出来,她就直接把谁揍到没牙! 一番折腾之后,灵璧自以为瞒得很成功,却不知其实见面那日花满楼便已知晓了。 因灵璧归家,花如令夫妇极为高兴,直说她苦了数月,必要好好补补身子。一时间,灵璧顿顿吃香喝辣,连牙齿也吃得松软了。 老人家疼起孩子来,自然是没有顾忌的。只要是好的,他们便会拿到灵璧面前,想尽办法让她吃下。灵璧也不管自己是否吃得动,一律照单全收。直到第三颗牙齿脱落时,她才真正慌了起来。 花满楼十分无奈,只得板着脸,每日盯着灵璧多吃流食。于是每日里,灵璧都会在花满楼的陪同下,一边哭一边喝粥,直到一碗见底,她才会停止哭泣,而后抽噎着再盛一碗,继续哭着喝。 在连喝了三日之后,花满楼忽然端出一叠清香少糖的松软糕点和一碗奶酪。灵璧双眼发光,扑过去一扫而光,而后便搂着花满楼的脖子说好话,全无之前的委屈和悲愤。 见灵璧绞尽脑汁讨好自己,只为多吃一碗奶酪,花满楼心中好笑,轻点着她额角道:“你便是再说好话,今日也不准你吃了。” 灵璧也不恼,仍是笑嘻嘻的,她的三颗豁牙露在外面,显出几分滑稽。 “七哥对我最好了。”她凑上去蹭花满楼的脸,“我以后要永远和七哥在一起,再不跟七哥分开。” 花满楼神色微敛,而后露出一个柔软而又无奈的笑容,“真是傻气……”他叹息一声,伸手将灵璧的乱发别在耳后,“以后你总是要嫁人,离开七哥的……” 灵璧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时又忽然顿住,仍只是嘻嘻笑。 正在此时,月娘随着小厮走了进来。她的手中拎着精致的食盒,还未走近,人便已笑了起来。 “听说表小姐在换牙,吃不得硬食。我特意做了些软食送来。” 灵璧精神大振,忙谢过月娘,掀开食盒吃将起来。 因灵璧换牙之事月娘早已知晓,花满楼自不必担心月娘送来的是易生虫牙的甜腻之物,因此也便由着灵璧吃了。 月娘一面瞧着灵璧吃点心,一面向花满楼说笑道:“想必过些时日,那万梅山庄的少庄主便要来提亲了吧?” 花满楼自是知晓月娘在打趣,只是笑道:“阿璧年纪尚小,此事不必操之过急。” 月娘掩嘴道:“小姐虽才十二岁,可据说万梅山庄那边是有心要养大了再娶呢!” 花满楼四平八稳道:“一切待阿璧及笄之后再定。” 月娘看他一眼,笑容中多出几分意味深长来,“说起来,那位西门少庄主与七公子年岁相近呢。若是西门少庄主娶得,那七公子自然也娶得了。” 话说至此,月娘已将太子的深意表露清楚。 却原来,太子虽远在京城,有关灵璧的消息却是十分灵通的。在太子看来,灵璧虽小,心中对花满楼却有着极深的执念。既心有所喜,太子便一定会为她争取。再者,灵璧同花满楼虽年岁相差过大,若真论起婚嫁上,终究也不算荒唐。 闻言,花满楼一滞,唇角微抿,面上隐隐生出几分怒意。 月娘见他如此,起身说笑几句,便离开了。 待月娘走后,灵璧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瞧花满楼的脸色,见花满楼神色吓人,她心中一沉,而后故作懵懂状,垂首继续吃起点心来。 那之后,灵璧的心中便多出一种焦躁,仿佛时刻处于一种紧张的气氛中。午夜梦回之时,她总是会回到万梅山庄,回到她掐着玉罗刹脖子的瞬间。 她变得越来越焦虑,原本柔软的眉眼也重新爬上一丝戾气。有时,她会避开众人,在老太监的陪同下消失一段时间,待再回来时,她的脸上已带有餍足的笑容。 她消失的时间越长,她的情绪便越发稳定。如此半个月下来,她做起此事来越发熟练隐秘,花家人竟浑然不知。 直到有一日,在她消失了一个时辰,又带着满身血腥气回到花府之后。三少爷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边,手指缓缓抚过扇柄。 “你若再偷偷出门杀人,我就要告诉七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七公子就这样被荒唐的逼婚了,他表示伐开心! 想你的病~~~实力撩妹,谁与争锋!花满楼就该是又温柔又强势的模样~~后期灵璧长大以后,他的男友力会爆表哦,大家期待着吧,捂脸。 注:女主并不是出去滥杀无辜的,下章会解释,读者老爷们不要误会哈~~ 感谢上章留言支持的读者老爷们,感谢飘过,GUESS_AC,小雪,莫离。,欧阳青岚,向西,小麻雀,爱死了(敢养肥,强吻你,哼!),花花,老窝头,jerome~~ 于是蠢作者要严肃的再次感谢一下花花老爷,因为她上一章的留言被小黑屋啦,作者君玩造句的时候残忍的遗忘了她,在这里么么哒一百遍~~~ ☆、第40章 第40章◇化解心结 三少爷轻描淡写一句话,却仿佛瞬间将灵璧推入地狱。 灵璧面色惨白,却强自镇定道:“三哥在说什么呀,我不懂……” 三少爷慢慢笑起来,将手中折扇击在灵璧头上,“算上今日的,你已杀了二十个人了。” 灵璧悄然咽下一口口水,唇齿间微微颤动几下。 “人是月娘帮你找的,算她还有救,找得都是些劣迹斑斑的死囚犯,不是无辜之人。你每日出府杀一人,以平心头杀欲,若是不出府,你便会控制不住,想要向府中人下手吧?” 灵璧从未有一日能如今日一般,觉得三少爷脸上的笑容,说出口的话竟能如此可怕。 一直以来,这个长着一张正经脸,却总是不做正经事的三哥总是好脾气的笑着,绝不会给人一丝一毫的压力。而如今,他竟连笑容也变得可怖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冷酷,简直让他如变了个人一般。 灵璧害怕着这样一个看似任何事都做得出来的三少爷。 “因为你不想惹怒七童,也实在不想伤害府中之人,这才如此行事的吧?如此说来,家里人倒也不算白疼你。” 灵璧的身子摇晃了几下,咬唇问道:“你会告诉七哥吗?” 三少爷并不答她,而是将手中扇子对准老太监道:“你们就这样由着她胡闹?” 闻言,一直敛目垂首的老太监动了动,操着有气无力的腔调道:“主子想要什么,我们便给什么。” “主子想找死,你们也成全她。”三少爷冷笑一声。 老太监缄默不言。 灵璧急道:“不关他们的事,月娘也劝我,是我非要……” 还未等灵璧说完,三少爷便打断了她,“你已自身难保,还是莫要管别人吧!” 豆大的泪珠自灵璧眼中滑落,此刻,她忽然想要给三少爷跪下,求他不要为难老伯和月娘,不要将此事告诉七哥,不要夺走她唯一抓在手中的温暖。她也想改,也想要学好,可她受人引诱,她控制不住…… 谁来杀了她好了,她绝望的想,她杀了人,若是七哥知道必要以命抵命,那不若由她去死,反正她的生命满是卑劣与不堪,死了也是活该。 就在她弯下膝盖的瞬间,老太监忽然一把托住她,而后走上前恭敬向三少爷道:“公主之事,老奴愿以命相偿,还望三少爷能为公主保密。” 一刹那的沉默。 “你且下去吧。”三少爷压平嘴角,声音却软了几分。 老太监干脆利落地跪在地上向三少爷磕了个响头,而后一闪身不见了。 灵璧见三少爷这般作态,心中忽又燃起一丝希望,忙颤着声问:“你、你会告诉七哥吗?” 三少爷冷冷地看着她,“你以为,若是没有我为你遮掩,仅凭你能瞒他到现在?” 事实上,自花满楼决定教养灵璧的那一天起,三少爷便在灵璧身边安排了暗卫,专为她遮掩行迹。平日里,便是灵璧在院中揪掉一朵花,暗卫也会悄悄将花瓣收拾起来,不让花满楼察觉。 三少爷一片苦心,唯恐两人之间发生冲突。便是这样日防夜防,当初花满楼与灵璧之间仍是闹得天翻地覆。 “三哥……在帮我瞒着?”灵璧的声音忽然间飘忽起来。她猛然忆起那年她被人丢进湖中,有人悄悄救了她的事。那个时至今日也依然无法弄清身份来历,仿佛那日只是凭空出现,随手救起她,又悄然离去的人,原来竟是三哥的手下么…… 灵璧心中一阵恍惚。 三少爷忽然间长长叹了一口气,而后问道:“说罢,你在万梅山庄时究竟发生了何事?原本你为了七童,已是息了杀心的。” 灵璧低头咬着唇,双手紧紧绞着衣袖,半晌才将玉罗刹之事说出。当她说到玉罗刹故意激怒她,欲设计她杀死无辜之人时,三少爷冷哼了一声。 “蠢,他就是要引诱你杀人!如今离了他,你却还在受他摆布!” 灵璧被说得难堪,只觉双颊一片滚烫,眼中水光晃动,隐隐有凄楚之意。 正当她内疚自责到极点之时,一双大手落在她的头顶,轻轻磨挲了几下。三少爷神色疲倦,眼神中带着几分暖意。 “我知道,你虽年纪小,却已下定决心要一辈子与七童在一起,但凡有一丝一毫的不确定,你便会控制不住自己,只想杀人。” 灵璧猛地抬头看他,泪眼中满是执拗,“我错了吗?” “当然没错。”三少爷毫不犹豫地答道,而后话锋一转,“但你要想一想,以你现在的年纪,七童如何会接受得了?左右养着你时七童不会娶妻,只会陪你一个人,你有什么好急的?” 闻言,灵璧缓缓垂首,而后伸手将三少爷的衣带揪在手中揉捏。 三少爷见她神色松动,微笑起来,“阿璧,你的心中有一头野兽,你要学会控制它,征服它。你要做它的主人,不能让它做了你的主。” 说着,他伸手将灵璧的脸颊捧起,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一丝严厉,“你虽天性嗜杀,但绝不可就此屈服沉沦。这虽不是你的错,却是你的罪业。你记得,第一次时七童原谅了你,这次算作第二次,有我替你遮掩,若再有第三次,你便绝不会如此幸运了。” 灵璧郑重其事地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里,灵璧仍会每日消失一两个时辰。不同的是,她不再是去杀人,而是在三少爷的陪同下,去体会这人世之苦。 她亲眼看着身染重病,日渐憔悴的妻子是如何在悲痛欲绝的夫君面前一点点死去;看见镇日盼望游子的老人留下一滴浑浊的眼泪,而后静悄悄地死在屋中;看见身份不符,却彼此相爱的年轻男女殉情自杀,全然不知他们的家人已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一连七日,她看尽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尝尽了人世之苦痛。每当她心生杀欲之时,那些死去之人的叹息声仿佛一张大网将她心中的野兽兜住,制服,使那头野兽动弹不得,无力反抗。 这一年,她的杀欲便这样猝然而生,随后猝然而灭。 因心结化解,灵璧眼中的戾气很快消失,她的五官也变得更加清秀柔和。她的容貌气质愈是有所改变,旁人瞧着她与花满楼的眼神便愈是变扭怪异。 从前,在外人眼中,花满楼与灵璧,不过是一个清贵公子和一个坏脾气的小女娃。无论两人之间有何种亲密,外人瞧见只觉得温馨。 而现在呢,灵璧已高至花满楼的胸口,身材微有起伏。当她梳着简单的发髻,穿着精致的白衫,再由花满楼拉着,软软向花满楼撒娇,与花满楼举止亲昵时,旁人看了,心中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年关之后,大少奶奶临盆,生了个大胖小子。大少爷高兴极了,连摆了十日的流水宴,又出府买空了三条街的铺子,连有些店主故意抬价他也不恼,只管哼着小曲儿付钱。 花如令夫妇表示,养了这个儿子三十余年,从来都是一张要追债的臭脸,除去娶媳妇儿那次,也便只有这几日能瞧见他咧着嘴的笑脸了。 满月酒之后,灵璧由花满楼领着去瞧了小侄子。新生的婴儿还未长开,只是闭着眼睛睡觉。灵璧心中止不住的好奇,忍不住多问了几句话,便被一向疼爱自己的大少爷嫌弃声音大,不由分说给轰了出去。 三少爷本以为大少奶奶生产后,大少爷便会重新开始打理家业,自己也终于能轻松起来。谁知大少爷竟义正言辞的表示自己初为人父,身心尚还不能接受,需要再缓个一年半载才行。 随后,为了向三少爷证明自己没有忽悠人,大少爷每日都会窝在书房中,一脸严肃地越酿感悟,预备写出一本《为父手札》来。有时为了其中的遣词造句,大少爷还会向花老二虚心请教。 三少爷气到不行,忙做出一副可怜样儿跑去花如令夫妇处诉苦。他只说大哥如今已得圆满,可自己却形单影只,因整日打理家业而无暇娶妻,说到动情处,他还伏在花如令的膝上留下滚烫的泪珠。 如此纠缠了半个月,花如令夫妇实在是心疼了,忙命大少爷回来掌家,又为三少爷安排了十几场相亲,只让他专心相看姑娘,不许再忙家事。 于是,就在三少爷每日大摇大摆出门同姑娘们眉来眼去之时,苦逼的大少爷便会抱着奶娃,阴沉沉地坐在账房内算账。有时花平路过的时候,还能听见他向怀中婴儿抱怨管家的难处,又劝诫他日后宁可入赘也不要管家的道理。 日子便这样不咸不淡的过了下去,就在灵璧以为她杀人之事会就此揭过,再也无人知晓时,那个娇媚妖娆,如一朵海棠花儿的美貌丫鬟笑盈盈地站在了自己面前,她的笑容中带着令人战栗的兴奋与残忍。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没有虐哦~~~你萌看,作者君还是很有信用的吧~ 嘤嘤嘤,作者君求收藏,求留言,求抱抱,你们都不爱作者君了嘛,为什么都不常回家看看嘤嘤嘤~~~ ----------------------------小剧场-------------------------------------- 灵璧走后的第一日,老管家泪眼汪汪看着西门吹雪,嘤嘤嘤,少庄主你的媳妇儿跑掉了。 灵璧走后的第二日,老管家泪眼汪汪看着西门吹雪,嘤嘤嘤,少庄主你的媳妇儿还没长大就跑掉了。 灵璧走后的第三日,老管家泪眼汪汪看着西门吹雪,嘤嘤嘤,少庄主你的媳妇儿一定变成别人家的媳妇儿了。 西门吹雪:…… 第四日,当老管家找到西门吹雪时,他正搂着一脸呆滞,被点中穴道的陆小凤,冷冷地看着他。 西门吹雪(指指陆小凤):我媳妇。 第五日,老管家病倒。 ☆、第41章 2333 当那朵曾经与三少爷厮混在一处,又被花平公报私仇派去灵璧处的海棠花笑盈盈站在灵璧面前时,灵璧几乎已想不起她是谁。 对于灵璧而言,一个陌生的丫鬟站在身边,她是不必去理会的,也因此,她只是微微侧身,便要从一旁走过。谁知她刚一侧身,那丫鬟便也侧身,竟是非要挡住她的去路一般。 灵璧眯起了双眼。 海棠花见她面露不悦,竟也不惧怕,反倒笑意更浓,妖妖调调地围着她走了一圈,而后挑起肩上一缕青丝,娇滴滴道:“表小姐这是要去找七少爷嘛?” 灵璧只是盯着她瞧,并不开口。 见状,海棠花拈起发尾在嫩白的脸颊上转了几圈,而后微微探身贴近灵璧,一张笑脸上满是直白的嘲讽和鄙夷。 “你这样不人不鬼的小野种,也配肖想七少爷?” 灵璧面色一沉,低声道:“你找死。” 海棠花听了灵璧的话后,竟笑得更甜了。她伸手抚在灵璧的肩头,缓缓而下,摸在灵璧的衣领上细细摩擦。 “找死?”她娇媚地白了灵璧一眼,“我可是花家里的丫头,你当真敢杀我么?我可记得,你若杀了我,七少爷可是要以命抵命的。” 灵璧忽然伸出右手捏在海棠花的脖子上,尖利的指甲很快将吹弹可破的肌肤压出漩涡。手中的力道渐渐加紧,就在海棠花终于色变之时,灵璧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劲道,面容中隐隐透着犹豫与压抑。 若她此刻杀了人,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和挣扎就全都白费了…… 最终,灵璧松开了手。 经历此番变故之后,海棠花终于不再如之前般镇定,她白着一张脸,眼神中流露着滔天的愤怒和憎恨。 然而很快,这朵海棠花便镇定下来了。她的脸上重新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又故作柔弱地按着心口,一点一点地喘息,有意无意地发出诱人的呻、吟。 灵璧迅速皱起眉头。她自然知晓这样的叫声意味着什么,从前被囚禁在破屋中时,那些折磨她的太监偶尔会带宫女前来,与她们行些丑事。那时那些宫女便是如此,就算与人正经说话也要微微喘息着诱人。 眼前这个女人,也同她一样心有恶念呢。灵璧在心中默默地想,但她们是不同的,她不愿屈服于心中的丑恶,用尽全力去挣扎抵抗,而这个女人却甘愿沉沦。 其实,一直以来灵璧都是极其自卑自鄙的。花满楼品行高洁,实在太过完美,她待在花满楼身边时,总会觉得自己丑陋不堪,无地自容。那种尘世间唯我卑污的感觉折磨着她,让她日夜煎熬痛苦,不得安宁。 后来,她发现花满楼只是独一无二,这世上最多的还是普通人,他们都有着各式各样的毛病。比如凡事爱走旁门左道的花平,心胸狭窄,永远只想着自己的宋神医,天性残忍,总想引诱别人为恶的玉罗刹,再比如眼前这朵披着一副好皮囊,却自甘下贱的海棠花。 有人天生淫、荡,有人天生奸邪,有人天生残忍,一心要将无辜人的鲜血染在每一寸土地上,却原来世人皆恶,有罪的从来不止她一个。 至此,灵璧的内心终于彻底平静下来。 平静地目光自海棠花娇媚的脸蛋划过,落在她微露着乳、沟的胸口。 好大,好软,好白,好想摸一摸…… 灵璧在心中对此进行了最为客观的评价。 手随心动,灵璧便这样一本正经地将手探入海棠花的领口,而后抓住柔软重重地揉捏了几下。 我以后也要长这样的,灵璧严肃地想。 海棠花本就因为灵璧的沉默而心生不安,如今见灵璧行事出乎意料,立时吓得不轻,连唇齿也颤动起来。 “不、不许碰我!”尖利的叫声响起,海棠花漂亮的脸蛋已然扭曲,忙将最后的底牌亮出,“小妖怪,我知道你杀人的事!若你不想我告诉七少爷,现在就乖乖跟着我走!” 灵璧猛地睁大眼睛,心中一片惊涛骇浪。她不动声色地瞧瞧四周,淡淡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闻言,海棠花娇笑一声,“呵,旁人不知道,我却看出来你每日都会消失一两个时辰,你做得太隐秘,我费尽心思出府寻了大半个月,这才找出眉目。” “你要怎样?”灵璧仍是淡淡的。 海棠花眼神狠厉,道:“我说过了,我要你乖乖跟着我走。”说着转身向前走去。 灵璧没有动,她仍在观察着四周的动向。 毫无疑问,这个丫鬟记恨她,想要报复她。那么最好的报复方式便是事先引来七哥,让他听见她杀人之事。可她与这个丫鬟站在这里这么久,七哥却并不曾出现,反倒是这个丫鬟急着带她去某个地方。 如此看来,那便是这丫鬟背后还有人了…… 思及至此,灵璧向身后挥了挥手,示意暗处的老太监将这个丫鬟拿下。她要将这个女人带出府仔细拷问,以此抓出她身后之人。 就在此时,一柄长剑忽然刺穿了海棠花的心脏。海棠花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而后缓缓倒下。 长剑收回,三少爷自袖中取出斯帕,神色闲适地擦拭着剑身上的鲜血。 “表现不错,”三少爷看向灵璧笑道,“不枉费我一番苦心。” 灵璧嘴唇嗡动,喃喃道:“她背后还有人……” “我知道。”三少爷截声道,声音中带着漫不经心,“我已经在查了,莫担心。这个丫头是我特意放进来考验你的。” 灵璧心中大骇,只觉头重脚软,险些跌在地上。 她在心中想,是了,三哥明明在为她打掩护,怎么连七哥都瞒住了,独独在一个丫鬟面前露出马脚?必是他早就察觉到这个丫鬟的异样,索性将计就计,一面顺藤摸瓜查出丫鬟幕后之人,一面用这个丫鬟来考验自己的决心,看自己是否真的能压抑住杀欲。 带有血腥味的手抚在了灵璧的发旋上,三少爷又拿出平日里那种不正经的强调,转着声调道:“很不错,既压制住了杀心,又用了些脑子。” 灵璧微微发抖,并不敢说话。她不敢去想,若方才她一时冲动杀了人,那么目睹一切的三哥会做些什么,他会不会,会不会想尽办法让她再也见不到花满楼? 鼻尖是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头顶上是明明温热却让人胆寒的大手,灵璧忽然觉得很冷,冷得连骨缝里都发疼。她住在花家四年之久,好像直到今日,她才总算看见了三少爷的真面目。 几日之后,三少爷查出了眉目,幕后之人竟是万贵妃的手下。 自那年泰山地动之后,太子朱祐樘地位稳固,万贵妃便不敢再招惹他。谁知沉寂几年之后,竟叫她查出灵璧之事。 近年皇帝的身子越发不好,万贵妃的心腹太医早在暗中预测,皇帝的大限便在这一两年间了。为此,万贵妃着实惶恐,她虽比皇帝大上许多,身体却着实健康,还有不少年的路可走。因此,一旦山陵崩,太子朱祐樘继位,她定会下场凄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为了保住性命和权势,万贵妃便在灵璧身上动了心思。若是她能将灵璧捏在手心里,便是日后朱祐樘登基,他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那朵海棠花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万贵妃的手下利用的。她一心只想报复灵璧,根本不问找上她的人的来路,也因此,她竟是到死也不知道,与她一拍即合的人是万贵妃的手下。 花如令夫妇知道此事后,忙写信告之朱祐樘。一时间,两方人马均将各自势力梳理了一遍,牢牢盯住万贵妃的暗桩,以便能随时掌握万贵妃的动向。 因时局紧张,灵璧不愿为哥哥和花家添麻烦,便每日窝在花府中诵读医典。如此几个月时光过去,灵璧也未曾有过一丝抱怨。 对此,花满楼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心疼。为怕灵璧出事,他每日都会寸步不离地陪在灵璧身边,有时还会亲自动手为灵璧做些鲜花饼。 如此又是数月月过去,万贵妃竟是毫无动作,朱祐樘并花家人不禁更加警惕,花府中更是连日常节庆也热闹不起来。 到大少爷的孩子满周岁时,花家才总算恢复了生气,三少爷也终于想起协助大少爷打理家业之事。 这大半年来,三少爷统共相看了几十个姑娘,竟是没一个满意的。遇见漂亮的他就说人家没内涵,遇见有内涵的他就说人家不漂亮,遇见又漂亮又有内涵的,他还没来及说不满意,对方倒是先一步没瞧上他…… 花如令夫妇看出了三少爷的不走心,暗暗着急,甚至在私下讨论三少爷也许是喜欢男人。花夫人甚至关切地问过三少爷,问他是否已有喜欢的男人,若是有,大可带回来让家人瞧瞧。 因三少爷的协助,大少爷总算从繁重的家事中脱身。谁知还未待他松一口气,他家的小娇妻便已闹开了。 却原来,自那日大少奶奶生产之后,因生的是个儿子,她心中便有几分伤感。但因大少爷当时实在忙碌,她便强自忍耐下来。如今,大少爷总算闲了几分,大少奶奶见状便立即发作,将这一年来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她镇日迎风流泪,一会儿说自己不争气,没能生个女孩儿,一会儿又要给大少爷找小的,嘴上只赌气说让会生的来生。 大少爷百般地讨好解释,对大少奶奶哄了又哄。哄了几日后,大少奶奶便哭着逼问大少爷到底是更喜欢孩子,还是更喜欢老婆。大少爷向来嘴拙,哪里会说情话,到最后实在被逼问得急了,他便黑着脸,咬牙甩出两句话来。 “你生的,是男是女我都宝贝!” “不是你生的,我要孩子作什么!” 大少奶奶这才破涕为笑,哼哼着戳了戳大少爷的胸脯。 说到底,事情的起因不过是生产后的小妻子被日日忙碌的夫君冷落了,又偷偷吃自己孩子的醋罢了。 就在花家一众人欢乐围观大少爷哄妻时,花六爷悄悄回到了家中。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熊孩子的想法还是很美好的,然而现实却是非常残忍的。 感谢上章留言支持的读者老爷么么哒~~明天还会更新~~~ 感谢,墨骨,飘过,老窝头,小麻雀,欧阳青岚,jerome,护花铃,爱死了~~~~ 于是蠢作者的造句游戏又开始啦! 承接上回—— 欧阳青岚见到了男盆友jerome,深情地问他,爱我么?jerome深情回答,爱死了。欧阳青岚又深情问,可以把窝头让给我吃吗?jerome深情回答,滚。 窗外的小麻雀仍在叽叽喳喳地叫着,窗前的护花铃被风吹起,发出清脆的响声。jerome的声音回荡在欧阳青岚的脑海中,久久不散。看来,爱情也无法战胜月光族月底时的饥饿,多么的残酷。 欧阳青岚看了骨黑如墨的现实男友一眼,默默地飘出房门。 ☆、第42章 2333 第42章◇有情人 这一次回来,花六爷没有再穿粗布衣裳,而是穿着寻常人家的体面衣服。 因上次家中有难时花六爷未曾到场,是以他心中十分愧疚,走后也时时关注着朝堂局势。此次花家虽未出事,花六爷心中仍是止不住的担心,便索性回家了。 回家的那日,花六爷拜见父母之后,便蒙头走入花满楼的小院中。彼时珍珠正坐在树下做针线活儿,一抬首瞧见花六爷,手中的针一歪,险些扎入指尖。 花六爷不声不响地走至珍珠身旁,而后盘坐在地上。半晌,他才沉沉开了口。 “口渴,珍珠姑娘给我倒碗水吧。” 珍珠默了默,随后放下针线转身进了屋。她没有泡茶,而是按照花六爷的说法寻来海碗倒水。待倒满水后,珍珠刚要转身出去,忽似想到了什么,又折身将水壶拎上了。 屋外,花六爷坐在原地垂首看着身上的布料,见珍珠将水递过来,也不去看她,只是伸出手接过海碗。 一碗水下肚之后,花六爷横着手臂擦了擦嘴,而后仍是不看珍珠,只是将海碗重新举起,缓缓道:“还想……喝一碗……” 珍珠默默又为他倒满水。 又一碗之后,花六爷这才舒了口气,放松地靠在树干上。 在赶到花家之前,花六爷一直不曾吃过一餐热食,睡过一晚好觉。因他几年前便不再用家中的钱,是以在银钱上并不宽裕,一路上能省则省,最后十几里路程时,他竟是连马车也不舍得租,硬是不吃不喝用双腿走了回来。 这些事情,珍珠自然不会知道,花六爷也绝不会开口博同情。若不是方才实在口渴,他恐怕连话也不会说。 花六爷便这样在家中住下了。 每日里,他早起练完刀,再向花如令夫妇请安之后,便会走入花满楼的小院,寻块靠近珍珠的地儿坐下,这一坐便是一天。 从前冲动易怒的江湖刀客似乎完全不见了,如今的花六爷行事沉稳,有时坐在院中一天也不曾说上一句话,那双明亮的眼睛中仿佛蕴藏着沉默的力量。 住在院中的花满楼自是愿成人之美,于是他每日都早早带着灵璧去别处玩耍,到天擦黑时才会回来。 珍珠虽面色如常,却似是将一整年的针线活儿都集中在一起做了,每日都坐在树下穿针引线。 如此过了四五日,还是珍珠先掌不住了,咬着唇小声问:“你怎么……都不说话。” 闻言,花六爷一愣,而后面颊微红,别过脸狼狈道:“我怕我一说话,你又嫌我烦。” 珍珠“嗯”了一声,埋首做活儿,半晌又小声道:“我不会。” 花六爷听得这话,憋着气挠挠后脑勺,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件递到珍珠眼前。 “……送你的。” 眼前是普普通通的一根玉钗,玉料上层,做工简单,显然买主手中银钱有限,又不愿将就,这才精心挑选了玉质好但做工简单的。 珍珠将玉钗拿在手中,只觉眼中滚烫,心中好似有一汪尚未煮沸的水,既静不得,又沸不得,只堵得人发慌。她知道,自那年走后,花六爷便没再用过家中一个铜板,恐怕他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的钱都用来买这只玉钗了。 见珍珠眼中带泪,花六爷有些急了,忙坐直了身子,高声道:“你别哭——”说到这里,声音又忽然低了下来,“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 珍珠伸手擦擦眼角,垂着头轻声道:“你的袖口破了,我为你缝补一下罢。” 花六爷抿抿嘴,将手递到珍珠面前,却是规规矩矩的,并不曾碰到珍珠。 珍珠将花六爷的手臂按在自己并拢的双腿上,而后拿起针线细细为他缝补。待缝补妥当,珍珠放下针线,拍拍花六爷的手,示意他补好了。谁知花六爷非但没有将手拿开,反而一把攥住珍珠纤细的手,将其包裹在拳头中细细磨挲。 一时间,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珍珠咬着唇,耳垂红红的,花六爷别过脸,紧紧抿着嘴。 直到珍珠的整个耳朵都红透时,花六爷才轻咳一声,缓缓开了口,“其实那年离家时,我心中是十分恨你的。” 珍珠身子一颤,垂下了头。 花六爷又咳嗽了几声,道:“那时我只想着一定要凭自己的本领做出一番事业来,好叫你后悔当初瞧不上我。” 豆大的泪珠滴落在膝盖上,珍珠拼命压抑着呼吸声,静静听着。 “后来真的开始养活自己了,我才知道这世道的艰难。吃过亏受过气后,我终于开始重新琢磨你说的那些话。” “我在码头搬过货,在清晨挑过水,在大街上当过脚夫,后来又跑过船,跟过商队。我做这些活儿时,若是不收敛脾气,恐怕连工钱也拿不到,有时实在被欺压得狠了,憋不住吼了几句,当晚便会被赶出来。” “有一次,我身上没钱,手上没活儿,好容易才在天黑前被一个作坊雇下,结果雇我的人私下找我,指使我去污蔑别人做活儿时偷东西,事成后那些人的工钱分我一半。” 听到这里,珍珠猛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花六爷。 花六爷一笑,朗声道:“那时我心里就想啊,去他娘的,老子就算穷得没饭吃,在这种事儿上也不能弯了脊梁骨!” 珍珠“噗嗤”一声掩着嘴笑了。花六爷自知失言,微红着脸搓搓鼻子。 “那之后才真的懂了你说的话。后来我去了西北,在镖行子里给人走镖。当时几个大镖行联合起来压价,我气不过,带着身边人闹起来,又将所有走镖的人拢到一起,只要走镖,便是一群人一张嘴同镖行谈判。就这样一步步的,倒也混出点样子来。” “我现在啊,只要一走镖,便会在心里想一想你,这样无论一路上有多苦多难,只要想到是为了娶你,我心中便一直是暖的。” 珍珠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终于呜咽着哭出声音来。花六爷神色温柔地抚着她的背,又伸手为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 “珍珠,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从前我没用,现在我还是没用,连给你买个好首饰的钱都没有。可我就是喜欢你,想娶你。” “你若愿意嫁我,便跟我到西北去,我在那里买了房子和田地,我还能走镖。当年你问我除了爱还能给你什么,现在我告诉你,除了爱,我有的实在不多,但只要是我有的,就全部是你的。” 粗糙的大手捧起珍珠满是泪痕的脸,花六爷专注地看着珍珠,仿佛已痴了一般。 “当年你说怕我会后悔,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你不愿嫁给花家的少爷,那我便做市井里的小子。就怕你日后嫌弃我没本事,反而后悔的人是你。” 停了一会,花六爷似是有些别扭,别过头不好意思地笑开了。 “你若愿意跟我走,今后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你也不要后悔,我也不要后悔,我们就好好的过日子,过一辈子,谁都别先丢下谁。” 几年来的思念与牵挂终于在此刻爆发,珍珠痛哭了一场,而后狠狠抱住花六爷道:“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唇齿纠缠在一起,那一瞬间,两个人的心中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每一次的贴近都是对彼此最大的安抚,每一次的追逐都流露出最为深厚的思念。 在这茫茫人世间,他们终于发现了对方,抱紧了对方,此后一生,他们再也不要分开。 那之后,花六爷便带着珍珠去见了花如令夫妇,出来后,他又与珍珠商议好,预备先留在花府与家人共进退,待朝堂之事尘埃落定时,两人再启程去西北。 灵璧知道此事后,心中十分欢喜。她趁花六爷不在时,瞧瞧叫来珍珠,将一个小匣子交在了珍珠手中。 匣子里是许多店铺与田庄的地契,均是在西北那一带的。 珍珠看到地契时便开始哭,最近她也不知怎么了,好似要先把这一辈子的眼泪哭干一样。 “这些是我亲生哥哥为我准备的嫁妆。”灵璧拉着珍珠坐下了,“是以前我刚住下时,我哥哥送来的。我将其中西北一带的地都挑出来拿给你了。” 珍珠拼命摇头,又将小匣子塞回灵璧手中,“这不行,这太贵重了,奴婢不能收。” “怎么不能收。”灵璧撅起嘴,“你既然做了我的丫鬟,我就要给你出嫁妆。” 珍珠还要推辞,灵璧将小匣子一把推回珍珠怀中,而后认真道:“我送你,你就拿着。你拿着这些先藏起来,别和六哥说。我觉得一辈子的时间好长的,你你得留后招儿。” 珍珠被灵璧逗乐了,笑了一阵后,这才轻轻摇摇头,微红着脸道:“我信他不会负我。” 灵璧哼哼几声,倒也没再说话。 接下来的几个月,万贵妃依然毫无动作。眼见皇帝整日吃些乱七八糟的仙丹,几乎要将自己吃死了,太子朱祐樘一众人越发谨慎小心,唯恐走错一步,在最后关头满盘皆输。 花府中也受到了紧张局势的影响,大少爷并三少爷将府邸护得铁桶一般,连一丝消息也透不出去。 临近过年时,月娘忽然传来消息,说是长公主来了,要见灵璧。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花六爷与珍珠的结局啦,作者君还是比较喜欢温柔美好的结局,读者老爷呢? 最初写花六爷的时候,我把这个人物写的又蠢又冲动,好像只为爱人而活一样。当时是出于一种恶趣味,想讽刺一下那种除了喜欢的女人眼里再装不下任何东西的小说男主。后来写着写着,忽然觉得很对不起花六爷,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因为恶趣味而刻意去贬低某个角色,所以我在文里安排花六爷去成长,沉淀,我希望他能有个幸福的结局。 于是感谢各位读者老爷的留言,上一章和这一章留言的读者老爷,我会在下一章连起来一起玩造句,这样更好玩呦! ps:喜欢看小剧场的读者老爷注意啦,蠢作者一般都是在给读者老爷的留言里写小剧场的,感兴趣的可以去翻翻~ ☆、第43章 2333 第43章◇人非草木 依旧是那间初见太子朱祐樘的小院里。 长公主立于窗前,正对着阳光细细磨挲着一块玉佩。 和风阵阵,轻轻吹动了长公主耳侧的垂发,她微微侧首,敛目享受着清风的吹拂,半晌仰首勾起唇角,伸手别起耳边的发丝。 灵璧到时,正看见长公主神色柔软而又专注地瞧着她手中的玉佩。 “阿姐!”灵璧扑上去抱住长公主,“是阿姐来看我啦!” 末了,她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向长公主道:“哥哥他……好不好?” 长公主笑道:“他很好。”说话间,手指不自觉地又磨挲了几下玉佩。 灵璧探头瞧瞧玉佩,忽然坏笑着伸手便要去抓,嘴上跟着道:“这玉佩真好看,阿姐给我吧!” 长公主一手避开灵璧,将玉佩收入袖中,一手点在灵璧额头,笑骂道:“如今长大了,连阿姐也敢闹了。” 灵璧嘻嘻笑了一声,又讨好地蹭了蹭长公主的肩膀。 “这是未来姐夫送的吧。”蹭完后,灵璧仍不忘问上一句。 长公主点点头,双手拢在袖中,将玉佩合在掌心。 早在半年之前,皇帝便为长公主仁和定下了亲事。此次定亲,皇帝并未依照惯例挑选民间男子为驸马,而是选择了鸿胪寺少卿齐佑之子齐世美。 除太、祖时期外,大明朝的公主大多都要遵循祖制,下嫁于民间男子,少有人都嫁入像样的人家。此番长公主仁和能嫁入官家,这背后不仅有太子的手段,也有齐世美自身的争取。 早前月娘便告诉过灵璧,说是齐世美暗中倾心于长公主,用尽手段才博得长公主的好感。这齐世美除身体病弱外,无论样貌才华皆是顶好的,倒也算配得上长公主。 灵璧见长公主神色温柔,心中十分羡慕,便揽着长公主的手臂道:“姐夫喜欢阿姐,阿姐也喜欢姐夫,真是好。” 长公主身形一顿,而后侧首看向窗外,半晌叹息道:“你阿姐喜欢的人,并不是他。” 灵璧心中一震,忙问道:“那你为何要嫁给他?!” “因为他很好。”说到此处,长公主的神色越发柔和,“我不想错过他。” 灵璧蹙眉,垂首摆弄身上的衣带,低声道:“阿姐为何不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闻言,长公主勾起嘴角,“年少时喜欢的人,也不是一定能在一起的。” 灵璧心中一突,绷紧面皮问:“阿姐喜欢的人,我认识吗?” 长公主倾身捏捏灵璧的粉颊,笑道:“我第一次见他时,他正站在帝王面前镇定自若地谈笑。那时我还是个小女孩儿,个子才同你差不多高,我就想,若我以后嫁人,便该嫁这样的人才对。” “后来呢?”灵璧好奇追问。 “后来啊,”长公主噙着笑,似是陷入回忆之中,“后来他奉命教我读书,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那之后我渐渐长大,可那个人却从巅峰落入尘埃,从此一蹶不振。” 灵璧听罢,心中惊疑不定,便闭口不言。 长公主又道:“再后来他离开了京城,我却一直在打听他的消息。我曾悄悄去找过他,鼓起勇气说想嫁给他,可他却说国难当头,公主不该只想着嫁人……” 说到此处,长公主微微一笑,而后摸摸灵璧的头,柔声道:“这些年我学到了很多,也做了很多,总算没有辜负他的教导。至于婚嫁之事,我没再向他提过,他喜欢的人不是我,我又何必强求。” “阿姐……”灵璧轻轻唤了长公主一声,只觉胸中翻滚,除伤感之外,还有愤怒。 其实听到现在,对于长公主喜欢的人,她心中已有猜测。她只觉得长公主是特意将陈年旧事说与她听,以此来劝她放下执念的。 “阿姐,”灵璧抬首,黯淡的双目中带着一丝执拗,“阿姐说这些,是想劝我对七哥放手吗?” 长公主微一挑眉,懒懒道:“好笑,我劝你这个作什么?” 灵璧愣住了。她本已准备了千言万语去与长公主争辩,谁知长公主不按常理出牌,一时间倒叫她千万句话堵在心口,憋得喘不过气来。 “你若果真喜欢花满楼,待你长大后,将他拿下便是。”长公主嗔了灵璧一眼,轻描淡写道,“若日后你擒不住他,只能怪你没用,难道还能冲旁人发脾气不成?” 灵璧噎住,半晌呐呐道:“我我我会努力的……”说完,她主动转换了话题,“阿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长公主似是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一般,转身抚了抚衣袖道:“阿姐是来同你商量回宫之事的。” “我不回去,我要守着七哥。”灵璧下意识地反驳,“我我要是回去,七哥会被坏女人抢走的。” 长公主默了一下,悠悠道:“可你总在花满楼身边,他永远都只会觉得你是个孩子啊。” 闻言,灵璧眉头紧锁,抱着臂陷入深思。 长公主再接再厉道:“你若能离开他一段时日,再偷偷长成大人回来见他,不就能一下子把他迷住了?又何必整日守着他,非但毫无进展,还要怕别人抢!再者,你若不回宫,你的亲生哥哥该是多么的伤心难过啊。” 灵璧顿觉长公主说得好有道理,就在她连连点头称是时,门外忽然传来阵阵破空之声,一支利箭嗖地射入室内,擦过灵璧的肩膀,一下钉在墙上。 紧接着,面色惨白,肩上插着箭杆的月娘并几个部下冲了进来。 “外面发生何事?”长公主沉声道。 月娘手脚发软,刚要强撑着回话,搀扶着她的高壮部下便抢先开了口:“是锦衣卫,那个姓杨的指挥佥事投靠了万贵妃!我们的人中出了叛徒,将消息泄露给了他。现在姓杨的带人过来,想要拿住两位公主向万贵妃邀功!” 高壮的部下还要再说时,月娘挣扎着抬起手拍拍他的胸膛,急道:“没时间……说了……快走!” 高壮部下惊醒过来,忙作出部署,护着长公主和灵璧离开。一众人匆匆由暗道离开,谁知到了出口时,竟遭到锦衣卫的伏击。 月娘的部下虽皆是好手,然而以少对多,渐渐便落入下乘。老太监一路专心护着长公主与灵璧,实在无法抽身助阵。紧要关头,他看准时机冲散了对方的弓箭队,领着众人避入深山。众人几番躲藏,总算甩开追兵,暂时藏身于洞穴之中。 在阴冷潮湿的洞穴中,高壮部下正神色紧张地为月娘处理伤口。带着倒刺的箭矢被小心取出,月娘几近昏迷,虚弱地靠在高壮部下的怀中。 灵璧趴在一旁,神色凄惶地握着月娘的手。月娘于疼痛中察觉到灵璧的存在,强撑着向她一笑,拍拍她的手背。 这时,出外探查的老太监回来了,他环顾众人,一张棺材脸变得更加阴郁。 “锦衣卫将山围住了。”老太监有气无力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尖锐,“一批一批的人上来搜山,老奴竟还瞧见了不少倭寇!” 老太监的话音刚落,洞穴内的气氛便在瞬间凝结住,连一贯保持镇定的长公主也变了脸色。 江南地带富庶,一向惹倭寇眼红,时不时便会有小队人马一路闯过来烧杀抢掠。如今倭寇与锦衣卫同时出现,这绝不会是巧合! “是万贵妃。”长公主喃喃道,“引狼入室,这个女人疯了……” 在长公主看来,便是万贵妃支持雍王,欲除去太子,也不过是朝堂争斗而已。但若她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勾结沿海的倭寇,即便她能够成功,日后大明有她这样疯癫的当家人在,不说边境上实力日渐雄厚,时刻觊觎着大明的鞑子和瓦刺人,光是已被迎入境内的倭寇团伙,便已足够使大明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若是大明朝果真落入万贵妃之手,那么当年皇帝被俘,群臣死守京城,国家危在旦夕,及至日后兄弟相残,动摇国本的悲剧便要重演了! 思及至此,长公主面容一肃,转头看向不远处仍替月娘揪心的灵璧。 “阿璧,你过来。”长公主沉声道。 灵璧神色惶恐,小心地挪至长公主的身旁。长公主静静瞧了灵璧一会儿,眼中仿佛盛着千言万语,随后,她从袖中取出一把精巧的匕首,交在灵璧的手上。 “拿好这个。”停顿了片刻,长公主方才继续道,“你记住,若之后我们落入锦衣卫的手中,你便将匕首贴身藏好,万事有阿姐在。若我们……落在倭寇手中……” 听到此处,灵璧忽然间心跳得厉害,仿佛已意识到长公主接下来要说的话,将是自己无法承受的。 只见长公主闭上双目,唇色发白道:“若是落在倭寇手里,你便拿着这把匕首,与阿姐一道自尽。” 刹那间,灵璧只觉有一盆冷水将她从头淋到脚尖,她软在地上,哭喊道:“我不要——我不要自尽,我不想死——” 长公主冷声道:“你是大明的公主,这可由不得你!” 灵璧一边抽泣,一边恨恨道:“我才不是公主,我不要当公主!” 长公主不为所动,“天注定你生下来便姓朱,从此一生荣辱皆为大明!到时你若不自尽,阿姐便会亲自送你,再去下面陪你!” “谁要你陪!”灵璧面容狰狞,哭得几乎断了气,“什么大明,我才不要为这个去死——” 搂着月娘的高壮部下被灵璧吵得心烦,此时也顾不得礼节,转头粗声向灵璧吼道:“吵什么吵!长公主能做到的,你就做不得?怎么,难道我们都能去死,唯独你金贵些,死不得吗?!” 就在洞穴内吵得不可开交之时,一人神色慌张地冲进来,高声喊道:“不好,倭寇搜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勾结倭寇的事完全是蠢作者自己的脑洞脑洞脑洞脑洞,既然都给明孝宗开金手指了,那万贵妃就再彪悍一点吧。 灵璧:阿姐,你每次来都要出事,我觉得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长公主:哦,什么问题? 灵璧(严肃):你肯定没给作者送礼。你看,你当初好不容易玩个早恋,不也被作者写失败了。 长公主(悠然):你倒是她的亲闺女呢,还不是比谁混得都差。 灵璧:…… ☆、第44章 23333 番外一◇熊孩子和采花贼 花满楼起身的时候,缩在一角的灵璧微微抬了抬眼皮。 天色尚显昏暗,晨间的风钻入被缝中时透着刺骨的冷意。花满楼细细为灵璧掖好被角,而后轻声离开了。 灵璧抬手打了一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滚入花满楼的被筒,而后鼻尖颤动嗅了嗅被子,便在满是花满楼气息的被窝中安心睡去。 待她真正清醒过来时,天色已大亮了。 外室的珍珠听见动静,忙走进来伺候灵璧起身。因花满楼向来教导灵璧独立,因此穿衣洗漱皆是灵璧自己来,珍珠只是站在一旁,并不搭手。 一番洗漱之后,灵璧推开早膳,独自一人揉着眼睛走出小院,向竹林走去。 深秋时能开的花已很少了,园子中微微带着几分衰败的诗意。灵璧半眯着眼睛,摇摇摆摆地走在草木从中。一阵冷风吹过来,灵璧冻得抖抖索索,正抱着臂时,脚下忽然一歪便跌在了地上。 待灵璧撑起上半身时,她的眼睛才总算完全睁开了。 真冷啊,灵璧打着哈欠想,好冷,好想要七哥抱。 她心中这样想着,却反而身子向后倒在冰凉的草丛中,又翘起脚丫对着天空摇摆。 就在此时,一双大手扣在灵璧的腰上,稳稳地将她抱起。 “怎地一大早就把自己滚成了小花猫?” 花满楼笑意融融地抱着灵璧,眼角眉梢满是好笑与无奈。灵璧顺势搂住花满楼的脖子,讨好地蹭蹭他的脸颊。 “可有吃饭?”花满楼关切道。 灵璧摇摇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撒娇道:“不吃,七哥都不喂我。” 花满楼叹息着摇摇头,伸手戳戳灵璧的额头。 早膳之后,花满楼收到了来自陆小凤的一封信。 信上说,近日有采花大盗逃窜至此,目前已祸害了本地无数良家女,让花满楼即刻前往月娘处一叙。 一封信摸完,花满楼面色沉沉,心中翻滚着滔天的怒气。他平静片刻,收敛住怒意向灵璧道:“阿璧,七哥要出去一趟。” “去哪里去哪里!”灵璧眼睛一亮,扑了过去,“我也要去!” 花满楼轻声哄她道:“你乖乖在家,七哥给你买豌豆黄。” 灵璧已在花府闷了数日,此时哪里会依。一听得花满楼的话,便立时撅起嘴跳在地上左右跺脚。 “不要不要不要——家里好闷,我要出去玩!” 说着,她一下滚在地上,嗷嗷乱叫起来。 “七哥要是不带我去,我就去扒那个臭老头儿的底裤!” “我我我还会去揣花老二的屁股!” 花满楼仍是眉眼舒展地笑着,却并不开口哄人。 见状,灵璧嚷嚷得更大声了,手脚也拍得劈啪作响。 “七哥要是不带我去,我就去学坏,三哥说要带我去喝花酒的!” “哦?”花满楼眉头微动,笑意愈浓,“喝花酒?” 灵璧忽得身子一抖,而后立马起身扑入花满楼怀中,半晌抬首眨巴着泪眼,撒娇道:“七哥好久都没带我出去玩了,七哥是不是不疼我了?” 花满楼心头一软,伸手摸摸灵璧的头。 深秋时节,街上的行人均在寒风中缩头缩脑,行色匆匆。 当陆小凤走上马车,掀帘入内之时,他竟发现内力深厚的花满楼竟反常地披着一件白裘。 白裘抖动了几下,而后一只小脑袋伸了出来。 陆小凤看着灵璧的笑脸,忽然有些懵。 “……花满楼,你还要带着孩子一起去捉采花贼啊?你真会玩儿!”陆小凤喃喃道。 花满楼笑笑,伸手磨挲灵璧的脸颊,面带怜爱道:“左右先去月娘处,无妨。若果真今日便行动,到时我将她交给月娘看顾便是。” 陆小凤望望天,不说话。 待三人到月娘处时,司空摘星已一人在席上吃了很久了。 “月娘啊,你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呀,吃得我连手指也要吞了,唔……”司空摘星一面狼吞虎咽,一面向月娘翘大拇指。 月娘掩嘴笑起来。 几人刚一入座,陆小凤便张口道:“我已探清那贼人的藏身地,今日我们便可将他拿住!”说着看向花满楼又道,“那贼子善使毒,又会些忍术,若没有花满楼你这样听力绝佳的人在场,恐怕要抓住他还真的很难。” 司空摘星懒懒道:“哎呀陆小凤,抓个人而已嘛,也用得着咱们三个人同时出马?” 陆小凤一脸严肃道:“你说的是,既然如此,你便留下来带孩子吧。” 于是一刻钟之后,室内只剩下一脸呆滞,怀里抱着一个熊孩子的司空摘星。 面对熊孩子期盼的眼神,司空摘星叹了口气,挠挠头道:“这样吧,大哥哥带你去赌钱玩,好不好?” 灵璧虽不知赌钱是何物,却仍是兴奋地点头。 两人便这样高高兴兴地走出了饭馆,月娘见了也并不阻拦,左右公主身边有暗卫护着,司空摘星也是十分可靠之人,那便没啥好担心的。 就这样,熊孩子被司空摘星抱进了城内最大的地下赌场。 半个时辰后,身无分文且鼻青脸肿的司空摘星抱着灵璧蹲在了巷道口。 “小祖宗,所谓赌钱呢,意思是说你要赌赢了才能有钱拿,而不是一进去见到钱就抢,人家主人拦着你你还打人。” “我我我错了。” “恩恩,知道错就好。”鼻青脸肿的司空摘星努力作出和善的表情,摸摸灵璧的头道,“当然啦,你也有表现很好,反应很及时的时候。比如当赌场打手追着你跑时,你马上抱着我说‘爹,我被人发现啦!’” 灵璧故作懵懂地笑了笑。 司空摘星深深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我还是送你回花家吧。” 就这样,熊孩子又被重新扔回了花家。 正当她翻滚在榻上生气,向身旁的珍珠不停抱怨时,一个身形飘忽如鬼魅的黑袍男子忽然出现在她们面前,还未待两人反应时,他便一挥手点住了珍珠,将她搂在怀里。 “你干嘛,快放开。”灵璧不满道。 黑袍男子“嘿嘿”笑了一声,伸手摸上珍珠的脸。 灵璧上前拍掉黑袍男子的手,狠狠踩他一脚道:“你是谁,你来干嘛的?” 黑袍男子坏笑着道:“我为男女欢喜事而来。”说完贼贼地看着珍珠。 灵璧来了兴致,好奇道:“什么是男女欢喜事?” “这个啊,”黑袍男子抱紧一脸惊恐的珍珠,坏笑道:“哥哥现在就可以演示给你看哦,想不想学?” 灵璧看着他,不禁有些心动。 等陆小凤同花满楼赶到时,灵璧正站在床前认真观摩,床上是已被老太监出手封住内力,服下软骨散,正默默流泪的采花贼,他正骑在一头表情似乎极不情愿的母猪身上。 珍珠早已笑倒在榻上了,花满楼从未听过这个向来矜持的丫鬟发出如此不雅的笑声。 见采花贼毫无动作,灵璧有些暴躁,嗖地拿起身边由采花贼带来的一根玉势,一下一下狠狠戳进采花贼的屁股沟里。 “你快教啊,快教啊!”说着,灵璧手中越发用力。 “嗷嗷嗷——” 绝望而又痛苦的咆哮声突破天际。 那之后,江湖上便再也没有了采花贼的踪迹,深山古寺中倒是多出个痔疮缠身的沧桑老和尚。每当清晨有小和尚敲钟时,钟声响一下,老和尚的屁股便会不由自主地颤上一下。 恩,看来这个老和尚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V前福利,一章萌萌哒番外送给我爱的读者老爷们~~~~明天入V会在早上10点左右更新,大家赶早来哦~~作者君最近会尝试更加勤奋的更新,虽然有可能会启动失败,但这种精神还是值得肯定哒,对不对老爷们!!! 【造句游戏】来啦,读者老爷们接招! 近日,第一神器护花铃重现江湖,一时间,江湖上的所有势力皆动了起来。 据说忘忧神宫的清乐大宫主与萱草大宫主因商讨神器归属问题正在撕逼中,墨骨盟的马夫人正为神器是传给项公子还是二小姐而感到苦恼,窝头神教的好基友曦瑶和青岚手拉着手向对方保证毕竟同享福贵,可实际上两人都背着对方联络了向西镖行里人称飘过无痕的大诺,和人称求更无门的二诺。 不光是江湖势力骚动,就连前来中原传教的假神父修女,真夫妻的jerome与dy也声称神器是上帝赐予他们的礼物,由于两人与武林势力实力差距太过明显,目前已双双加入重症病房豪华套餐。 然而,没有人知道,就在所有人为神器争的头破血流时,一只小麻雀正淡定的站在神器上,两腿叉开,输出了今日的第一团便便。 于是小麻雀老爷要求的加戏,我做到了!!!你是不是很拉轰!!!! ☆、第45章 2333 第44章◇天命所归,各自散去 一句话如惊雷一般,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到如今,洞穴中的每一个人都已明白,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走!”老太监喝了一声,而后一把将灵璧抗在肩头,侧身护着长公主。 因方才的一番打斗,月娘的部下已所剩无几,仅凭这样的武力,若果真与倭寇正面冲突,必定是死路一条!眼下,众人只能逃一刻是一刻,若是撑到最后仍然无法等来太子和花家的救援,那便是天命了。 众人这厢刚一出洞,倭寇便成群结队,气势汹汹地涌了过来,开始四下搜捕。 原本,众人是想藏在附近,待倭寇离开后继续躲入洞中,毕竟被人搜查后的洞穴比任何一处地方都要来得安全。谁知倭寇的数量竟如此庞大,又将四下搜寻得如此彻底,众人无法藏身,只得舍近求远,悄悄挪至这群倭寇的背后。 谁知待众人终于快要成功绕到倭寇背后时,一小队独自搜捕的锦衣卫忽然与众人迎面撞见。 一瞬间,双方都静默下来。 良久,为首瘦如麻杆的锦衣卫头头向手心呸了两下,而后搓了搓手。 “乖乖,”麻杆男子兴奋道,“老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着贵人。” 想了想,他又乐起来,“以后我就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每个人的眼神都极其复杂。 其中一个大脑门的锦衣卫撑不住了,开口道:“头儿,先说正事。” “哦哦哦对。”麻杆男子忙点头,而后努力作出一副正经严肃的表情,向着被众人围绕住的长公主道:“那什么,贵人快跟着咱们来,我等带你下山!” 一时间,长公主一众又再次静默下来。这个场面有点不对,容他们先静一静。 半晌,灵璧呐呐道:“你们……不是来抓我们的么……” 闻言,麻杆男子眼睛一翻,呸了一声道:“谁他娘的脑子有病,有好日子不过,陪那个姓杨的发疯!也就开始时来的那一撮人肯听他的瞎话了!”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锦衣卫们也激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就是就是,那姓杨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说是让我们抓逃犯,其余半句话也没提!” “可不是!要不是我亲戚在京城里有些体面,偷偷将消息透露给我,这造反的罪名,兄弟们可就背定了!” “贵人放心,兄弟们早就商量好了,不论今天是谁先找到你们,马上保护起来送下山去。” 这么多的人中,就属方才那个大脑门的锦衣卫最为激动,他挥着手,跳着脚,咬牙切齿道:“哼,咱们锦衣卫虽干的是烫手的活儿,可心里到底还有点血性,哪能跟倭寇混在一起!我相好的要是知道了,铁定不让我进门!” 闻得此言,众锦衣卫皆面色发黑,拳头发痒,暗自在心中念叨。 嘁——有相好的就了不起了么?天天提,天天提,天、天、提! 领头的麻杆男子也狠狠瞪了满面红光的大脑门锦衣卫一眼,而后才转过头向着长公主一众人笑。 “贵人且信我们,方才兄弟们说的句句属实!到时两边人马都搜不着人,我就不信那姓杨的还能单怪我们不成?事不宜迟,贵人快随着我等走下山吧!” 长公主轻笑一声,颔首道:“如此,便劳烦各位义士了。” 闻言,麻杆男子偷偷打量了长公主一眼,见长公主风姿出尘,一时间先是心中发酥,后是手脚发软。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见长公主于此绝境中竟能语中带笑,面上不见半分慌乱,心中不由高看她一眼。 便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麻杆男子不由地面色一暗,急急道:“不好,是倭寇过来了!快,贵人先躲起来!” 听得此话,大脑门的锦衣卫伸伸脖子道:“奇了,你怎么知道是倭寇,没准儿是自家兄弟呢。” “大脑门,你尽说屁话!”麻杆男子猛地踹了那人一脚,翻眼道,“步伐如此整齐的,还能是我们这帮不上心搜山的弟兄么!” 大脑门咳嗽了一声,不说话了。 麻杆男子懒得理会他,忙将长公主一众人安置在暗处,而后与其余锦衣卫装模作样的四处搜捕起来。 待一队倭寇走近时,见锦衣卫的人正在此处搜寻,当下心中放松几分,便预备着要转身走了。岂料那带队的倭寇头子却是个十分谨慎之人,且心中存着即便被锦衣卫先抓着人,也要将人抢过来的心思,一时间竟站定在一处,眯着眼四下观察起来。 一众锦衣卫顿时心中一沉,只得硬着头皮放缓搜查进度。麻杆男子暗自呸了一声,仗着倭寇听不懂汉话,嘴上便有些骂骂咧咧的。 “一个两个,看把你们威风的!”麻杆男子翻着眼,冷哼道,“呵,也是哥几个不幸,一不留神在你们娘肚子里留了种,倒生下你们这群随了娘的畜牲来!” 他正说得痛快,谁知那领头的倭寇竟似听懂了一般,轻蔑一笑,抬手指指他道:“这里由我们来搜,你们去别处吧。” 在场的锦衣卫听见倭寇开口说汉话,且这汉话说得几乎可算得上是字正腔圆,一时间竟被震住了。待回过神来时,他们这才想到,方才那倭寇头子说的汉话,竟有着极重的地方口音! “你不是倭寇,你也是汉人……”麻杆男子喃喃道。 却原来,因当今天子疏于朝政,朝廷已渐渐失去对边境各地的掌控力,各省官员对百姓的欺压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其中以沿海一带最为猖獗。沿海百姓困于饥渴,不堪官员剥削,不得已入海做了海匪。后来,他们与海上的倭寇勾结在一处,索性便髡头赤体,假作成倭寇模样,反过来去抢掠沿海的同乡。 闻言,实为汉人的倭寇头子冷笑一声道:“什么倭寇汉人的,谁给我饭吃,我就是什么人!” 一众锦衣卫听了他的话,顿觉胸中的怒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喷出来。他们常年生活在内地,只知沿海一带倭寇嚣张,全然不知其实真正的倭寇只有一小股势力,八成骚扰沿海百姓的倭寇都是由活不下去的汉人假扮的。 此刻,他们只觉得眼前的倭寇头子面目可憎,竟能狠心舍弃生养之地,背叛汉人去当倭寇,真是好好的人不做,偏偏要去当鬼! 一时间,每个锦衣卫都咬牙压抑着怒火,没有人去搭理说话的倭寇,仍是各搜各的。 那为首的倭寇头子见无人理会自己,只道是这群锦衣卫想要争地盘抢功劳,倒也并不在意,只是一招手让身后的一伙倭寇也上前搜捕。 见状,麻杆男子向其中一个弟兄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借着搜查远处洼地一溜烟跑开了。 “嘿,你们还来劲儿是吧!” 麻杆男子大喝一声,抽出绣春刀疾步向鞑子头头走去。一众锦衣卫顿时来了精神,也上前气势汹汹地拦住要上前搜查的倭寇。 “龟孙子,我还告诉你了!”麻杆男子挥动着绣春刀,向眼前的倭寇头子道,“这块地盘你爷爷我在搜,可没你什么事儿,像你这种背弃祖宗,猪狗不如的东西,趁早麻溜地给我滚!” 听得此话,倭寇头子一瞬间怒火攻心,握起拳便要揍人,他刚一抬手,忽瞧见这队锦衣卫的人数远远少于自己这边,一时间面上怒意尽退,只是装模作样地负着手,笑着看向麻杆男子。 “我偏就搜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说完,他也长喝一声,带着一众杀气腾腾的倭寇便要动手。 就在此时,有大批锦衣卫的人马分别从不同方向急速而来,只一会儿功夫,便将这伙倭寇整个围住了。 麻杆男子在心中长舒一口气,面上作出猖狂之态,“怎么着,要动手是吧,来啊!不敢打的是孙子!” 众锦衣卫皆大笑起来,一时间,笑声震动山林,无数鸟兽惊惶奔逃。 倭寇头子本想送这群锦衣卫归西,谁知此时情形扭转,倒是自己这方弱势,他心中暗恨,却也是能屈能伸之人,只当没听见麻杆男子挑衅的话,冲众人和善地笑笑,便一挥手要撤了。 谁知他刚走了几步,便觉有些不对。在他的印象中,今日这群同来搜山的锦衣卫,原本都是兴趣缺缺的模样,如何转瞬间便态度大变,连一寸地盘也能争起来? 这个倭寇头子生性多疑,想到此处后便立时作出判断,只觉得是这群锦衣卫先一步找到了人,再将人藏在此处预备偷偷带走,独吞功劳。怕是方才他们刚藏好人,便被自己撞上了,此时便是有意要赶自己走呢! 他面上不显,仍是领着一伙倭寇离开了。待走出一段距离后,他便带人偷偷潜伏在附近,暗中窥视那群锦衣卫的动向。 果然,不多时,那群锦衣卫便护着一小群人匆匆走过,人群中的一大一小两名女子他在画像上见过,正是两位公主!他心中兴奋,忙命人前去召集其他倭寇。 一众锦衣卫对此事毫无察觉,仍是表情轻松地护着长公主一众人向山下走。 灵璧窝在长公主怀中,小心翼翼地问她,“姐姐,我是不是可以不用死了啊。” 长公主眼神温柔地瞧着灵璧,抬手磨挲着她的脸颊,道:“恩,只要没有倭寇在,我们就不用死。” 一旁的高壮护卫是性情中人,方才便已看不惯灵璧的言行,此刻危机暂时解除,他便忍不住道:“小公主实在太不懂事,谁不是只有一条命,难道我们去死就不用挣扎了吗?殿下身为公主,自该有为大明殉国的勇气!” “我不要!”灵璧恼怒道,“什么大明,我为什么要为这个去死!我死了,我七哥,花伯父花伯母,大哥,老二,好多人都会伤心的!” 高壮护卫沉声道:“谁死了身边人不会伤心,独你一个吗?我身为小小一护卫,都已做好为国捐躯的觉悟,你既是大明的公主,怎能只知享受,心中无半分大义?” “你、你——” 灵璧见这人说话咄咄逼人,言语间竟是非要逼着她去死一般,不由地心中委屈。她本想哭闹,又想到此时身边并无可依靠之人,只得强忍眼泪,狠狠咬着唇。 “我又没当过公主,凭什么说死就得死,我不要……”灵璧的声音中已带有哭腔。 闻言,高壮护卫胸口剧烈起伏,咬牙怒吼:“你若不是公主,这几年我们一群人为何要拼了命保护你?你若不是公主,你是生是死,落入何人之手,又与我等何干?你若不是公主,那你便什么也不是!” “老五住口!”靠在高壮护卫怀中的月娘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道:“你的话太多了,还不向公主赔罪!” 护卫老五一惊,忙抬首看了长公主一眼,见长公主神色淡漠,不觉心中发虚,忙垂首道:“请公主责罚。” 一时间,众人皆沉默下来。 半晌,长公主才叹息一声,缓缓道:“罢了。” 老五暗自在心中松了口气。 只见长公主又道:“小妹只是个孩子,且多年流落在外无人教导,也实在可怜。你也不必替她着急,待这孩子回宫后,便会慢慢懂事的。” 说完,她将灵璧搂得更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严厉的目光中透着几分怜爱。 正在此时,忽有无数倭寇自四面八方袭来。众人大惊,忙调转马头,向倭寇数量最少的一面冲去。谁知他们刚一冲到跟前,忽有一排排箭矢自倭寇身后射出。众人挥剑抵挡,可他们身下的坐骑却大半被射中。一时间,群马嘶叫,大半锦衣卫被狂躁的马儿甩在地上。 锦衣卫迅速列队,与倭寇们战在一处,老太监等人则领着一队人马专心抵挡铺天盖地的箭矢。箭阵虽凶,弓箭手的数量却并不算多,一旦老太监等人能攻破弓箭队,所有人便可由此缺口逃生。 混乱中,原为汉人的倭寇头子藏匿于暗处,将弓箭对准麻杆男子。冷箭很快射出,直指麻杆男子的背心。 此刻,麻杆男子背身而立,正与一名倭寇杀得眼红,浑然不知致命危险已经接近。他虽不知晓,侧身站在他身旁的大脑门却看得真切。只见大脑门一面大呼“小心”,一面伸手狠狠将麻杆男子推向一旁。 冰冷的箭矢擦过麻杆男子的手臂,一下扎入对面倭寇的胸口。可大脑门却因出手去救麻杆男子,一时不察,被交手的倭寇狠狠刺中心窝。 待麻杆男子爬起身再向后看时,大脑门已倒在血泊之中。一刹那间,麻杆男子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身边所有的殊死搏斗都已与自己无关。有倭寇趁机前来偷袭,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划了一下,他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他靠着本能挥动绣春刀,当刀锋割破倭寇的喉咙,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时,他的心中竟是空的。他跌跌撞撞扑到大脑门的身旁,颤抖着扶起他的上身,表情僵硬而又迷茫。 “好兄弟,兄弟……”麻杆男子嘴唇嗡动,声音颤抖,“你撑住,我背着你冲出去!” 闻言,大脑门咧嘴一笑,他的笑脸还未展开,便忽然间剧烈地喘息,吐出一口鲜血。 四周的锦衣卫瞧见这一幕,顾不得悲愤,忙围上来与一众前来偷袭的倭寇厮杀。 “我……我是不成啦,你、你还是、留点力气吧。”大脑门咳嗽着道,“唉,真他娘、晦气!就这么、随便走一遭,竟然……丢了性命……” 麻杆男子面容扭曲,垂首哽咽道:“别瞎说,你命贱,阎王爷不会收的……我现在就带你出去看大夫!”说着便要将大脑门背起来。 大脑门拼命摇头,猛地又吐出一口血来。就在他眼神涣散,身子渐渐沉重之时,他忽然咬牙坐起身,一把攥住麻杆男子的手臂,狠狠盯着他。 “好兄弟,你若能出去,千万替我相好……再、再物色个好男人,莫让她孤零零的,被人欺负……” 说完,大脑门身子一软,竟含笑而去。 眼见自家兄弟死在自己怀中,麻杆男子神色悲戚,猛地向天嘶吼一声,而后疯狂地捶打着地面,发出似哭似笑的呜咽声。 就在此时,老太监等人终于将弓箭队击溃,在一众倭寇中撕出一个缺口。所有人且战且退,均向缺口处涌去。麻杆男子狠狠抹去面上泪水,而后一把将大脑门背起来,也向着缺口而去。 倭寇头子见弓箭队被击垮,忙指挥着其余倭寇由两侧包抄,定要将这群锦衣卫置于死地,再活捉了公主。 他心中想着,待捉住两个公主后,他也不去上报邀功,只管将她们带回去赏给下面的人随意玩弄,好出出多年来被皇族官吏欺压的鸟气!若是万贵妃要追究,那便只管来海上追究好了,不过是个只知道躲在深宫享乐里的老妇人罢了! 倭寇由两侧阵阵涌出,被撕出的缺口越来越窄,而后重新被填补上。一时间,锦衣卫的队伍竟被拦腰截断,仍被堵在中间的人马冲杀不出去,外面的人马被倭寇追逐着,只得不断向前,两队人马竟渐渐地越离越远。 眼见杀出重围的锦衣卫并老太监一行人即将逃出生天,不远处的倭寇头子领着几个弓箭队的残兵上前,向长公主一众人射出一排利箭。 这时,老太监一扬手中披风,将大半箭矢兜住抛洒回去。谁知那倭寇头子竟是早有准备,早在第一排箭射出之时,他便喝令弓箭手撤向另一侧,再趁众人抵挡第一波箭矢时,命人射出第二排箭。 一时间,众人皆有些手忙脚乱,老太监一面护着两位公主,一面躲避利箭,竟也显出几分狼狈。就在此时,一队倭寇追了上来,再次与众人拼杀在一起。 因冲出来的锦衣卫人数较少,又早已精疲力竭,渐渐地便显出败势。而倭寇一方却因镇日与人作战,经验丰富,气势也足,竟是越杀越勇。 身负重伤的月娘已然撑到极限,只见她身子左右晃动几下,便忽然间直直向地上倒去。两名倭寇见状,举起刀便要向月娘身上刺。护卫老五本就担心月娘,一直不离月娘左右。此刻见了倭寇的举动,不由地双目血红,不管不顾地转身便向两名倭寇挥刀而去。 在结果了一名倭寇之后,还未待老五抽刀再砍,他身后的倭寇便已狠狠刺穿他的右肩。长剑落地,老五面容狰狞地瞧着剩下的那名倭寇再次举刀向月娘而去。 就在此时,忽有一个稚嫩的女声传来,原来竟是灵璧仗着自己个头小,于人群中左右闪躲,手中握着匕首冲将过来了。她咬牙高举着匕首,狠狠扎入举刀倭寇的背心。 随着倭寇的下跌,他手中的刀也直直掉落下来。灵璧猛地扑倒,一把抓住下落的尖刀。刀锋绞烂了灵璧的手掌,嵌入肉中,她再想将手松开时,竟发现右手已动弹不得,若要用蛮力挣脱,只会使刀锋越绞越深。 十指连心,一时间灵璧痛得缩成一团,再也顾不得四下的危机,扁着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好疼,要七哥抱……七哥来救我——” 老五心中一酸,忙挣开插在肩上的尖刀,大喝着回身扭断倭寇的脖子。他冲上来跪在灵璧面前,咬牙为她拔去尖刀,再一把将哭得撕心裂肺的灵璧塞进怀中,而后强自提气,扛起月娘便向长公主处奔去。 此时的长公主一众正被七八个倭寇围住,老太监面色微青,虽仍能制敌,招式却已迟缓许多。几人合力将倭寇击倒,忙背靠背喘息起来。老五冲过去,先将灵璧放下,再将月娘靠在长公主身旁,盘腿而坐,为她运功。 片刻后,月娘醒转过来,老五见状,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深深去嗅她发间香气。 就在此时,暗暗潜伏至附近的倭寇头子忽然向着这边连发数箭。面向这边的月娘见了,忙惊叫着推开老五,反身抱住长公主与灵璧扑倒在地。 瞬间,一连串利箭扎在月娘的背上,月娘不由地睁大双眼,嘴唇不住颤动。 “月娘,月娘——” 老五嘶声唤着月娘,将她扶入怀中,面上皆是绝望与痛苦。 远处的倭寇头子见一击不中,还要再发。千钧一发之际,四面忽而涌来海涛般的喊声,忽然有一人飘至他的身后,只一指便了结了他的性命。 所来之人是花老二,这是所有人万万不曾想到之事。 老五见救援已至,不由分说抱着月娘冲过去。花老二见状,自袖中取出药丸喂入月娘口中,紧接着,他向身边人交代几句,有五六个人跳出来,护送着月娘与老五向山下而去。 不多时,麻杆男子背着大脑门的尸首,也跟着追了下去。 灵璧见状总算放下心来,不停在心中为月娘与大脑门祈祷,她并不知道大脑门早已离开了人世。待祈祷了一阵后,她缩在老太监身后,小心地观察着战况。 只见花老二率领一众当地卫所的民兵与倭寇战在一处,明明是毫无战斗力,也毫无作战经验的民兵,在花老二的指挥下,竟将倭寇势力一下冲散,再不紧不慢地逐个击破。 一众人皆被震住,唯有长公主站起身,面上带着哀伤,却又早有预料的笑意。 先生,你终于来了…… 长公主在心中默默念道,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已将自己埋藏得那么深,那么久,几乎要将原本的自己忘记。现在,事情总算到了收网的时刻,从此以后,再没有什么事能折辱你的尊严,拷问你的内心,摧毁你的一切,你终于自由了。 事实上,就连太子与花家人也并不知晓,早在太子朱祐樘出现之前,在花家决定参与救国之前,甚至是在花老二辞官返乡之前,他便已在暗中与朝中众位正直的大臣联合起来,为救国救民做了许多实事。 在太子出现之后,长公主能由一个懵懂少女迅速成长为掌控母族势力,公然支持太子的合格政客,皆是花老二的功劳。最初几年时,所有由长公主下达的命令,均是花老二在背后所出,直到近几年,长公主才真正的开始独立行事。 不多时,剩余的倭寇便被悉数制服。远处的锦衣卫也已将围住自己的倭寇解决。 见状,老太监一众人相互倚靠着软在地上,纷纷大口喘息起来,独长公主一人款款向前几步,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负手而立,面容冷峻的花老二。 灵璧举着伤手缩在老太监身边,她伸头看看花老二,见他通身气质仿若变了个人一般,不禁呆住,喃喃道:“老二,老二原来这么厉害……” 老太监板着一张棺材脸,面无表情道:“花二公子的武功一直很厉害,花家大公子和七公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灵璧再次呆住,家中人皆以为花老二不会武功,就连花老二自己也常常在家中抱怨自己不曾习武。谁曾想看似没用的花老二,竟隐藏得如此之深,连一向听觉敏锐的花满楼也被他瞒住,不知其身怀武功之事。 忽地,灵璧似是想到了什么,一张脸上更显呆意。她向老太监摇头道:“不对不对,我在家里时,每天都欺负花老二,我我还扒他的……唔,他以前根本都打不过我的。” 闻言,老太监扯动嘴角,看向灵璧道:“那是因为花二公子疼你,根本舍不得揍你。” 灵璧听了这话,睁大眼睛,又转头呆呆地望向花老二。 就在此时,有一小队锦衣卫在长公主一众人上方探头探脑,他们便是麻杆男子口中的,唯一被指挥佥事蛊惑,对其深信不疑的那一小撮锦衣卫。此刻,这群人见到下首的情形,瞧见民兵与锦衣卫联手对抗倭寇,这才算彻底醒悟过来,只是为时已晚。 眼下八成锦衣卫已背主,一向没用的民兵竟来势汹汹,这群人心中明白,那八成锦衣卫为能脱罪,必定会在下一刻极力主张围堵他们,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逃出这座山! 一时间,被逼至绝境的他们不禁恶从心生,将早已准备好的巨石一排排推了下去。 巨石成群结队,由高处咆哮着滚落,直直冲着下首灵璧一众人,及远处民兵而去。 就在此时,一道白练飘然而至,暂时阻挡住几块巨石的走势。老太监忙拉扯着众人向侧首奔去,他心中大急,一待确定白练来处站着的人是谁,便将手上灌入内力,提起灵璧一把扔了出去。 灵璧只觉在身子一沉一轻间,她便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她抬首,正瞧见花满楼笑意融融的模样。一时间,所有的不安与惶恐悉数爆发,她哇哇大哭起来,紧紧搂住花满楼的脖子。 “不哭,有七哥在,没事了……” 花满楼正说着,忽由灵璧手上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他心中又惊又怒,面上隐隐带有自责之色。 灵璧正哭着,忽一眼瞧见花满楼白玉般的脸颊上裂开一道口子,顿时心中杀意升腾,咬牙切齿道:“七哥,是这里哪个人伤了你?!” “乖,不急。”花满楼轻轻哄了一句,而后忍不住朗声笑道,“傻阿璧,今日可不只这一处在打架!” 说完,花满楼轻轻灵璧的额头,便专心以白练阻挡巨石。 随着巨石越滚越多,白练渐渐支撑不住,花满楼的额角渗出汗水。 此时最下首的明兵与锦衣卫已经完全撤开,正一队接着一队绕向山阴处,预备将山头作乱的那群人拿下。在他们的上方,老太监已将人扯开大半,其余人皆可自行逃离,唯有方才站的最远的长公主被巨石下落的冲劲击倒,竟朝着下方滚了下去。 长公主极力想要抓住某处,在她挣扎之时,那枚她日日摩挲的玉佩从袖中滑落,只一闪便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就在老太监不顾性命冲过来的同时,花老二几起几落间,竟先一步移至长公主身边。他伸手捞起长公主,而后竟向前几步,伸手向地上探去。 正在此时,远处极力坚持的花满楼忽然岔气,白练一软,几块巨石趁机滚了出来,直冲花老二而去。 电光石火之间,花老二几个旋身避开最先而来的两块巨石,当第二排的三块巨石同时滚来时,他将长公主紧紧抱在怀中,而后看准时机由巨石之间的缝隙处擦过。 笨重的石块左右摇晃,一下碾在花老二未及收回的左脚上。花老二瞳孔一缩,步伐瞬间变得凌乱。老太监上前拉住他,总算将他拉至安全之处。 那之后,事情总算落下帷幕。 月娘身受重创,整日如木偶人一般躺在床上,日日昏睡,无知无觉。没有人知道她究竟何时才会醒来,毕竟以她当时的伤势来看,能保住性命便已是极其侥幸之事了。 护卫老五每日都痴坐在月娘床边,直到有人劝诫时,他才晓得吃上一口饭,喝上一口水。 有一次灵璧去看月娘时,竟在窗前瞧见老五拉着月娘的手暗自落泪,口中只是不断道:“你是早已知晓我的心意,故意躲着我,才迟迟不愿醒来的么……” 窗外的灵璧听得此话,一时只觉得五脏俱空,而后面带涩意,悄然离开。 花六爷与珍珠出发回了西北。在出发的前一天,花六爷独自来见了灵璧,他先是感谢灵璧多年来对珍珠的爱护,而后黑着脸咬牙切齿地丢下这样一句话。 “十分感谢你的嫁妆,让我和我老婆之间的身价差距越来越大了!” 因被巨石碾碎脚骨,花老二的左腿从此瘸了。瘸了腿的花老二非但不见落魄,反而浑身上下都蕴藏着一种浴火重生的力量。 正月时,花老二与长公主谋划下在万贵妃身上的慢性毒、药终于发作,万贵妃带着不甘与怨愤暴毙宫中。 万贵妃的离世仿佛带走了皇帝的三魂六魄,皇帝镇日悲痛,身体每况愈下。数月后,皇帝病重,太子朱祐樘全权接手政事。一个月后,皇帝病逝。 十里长亭,花老二与长公主相视而立。 长公主莞尔笑道:“不知先生此去,有何打算?” “四下云游,并无打算。”花老二面上带着疏朗的笑意,“如今天下太平,我便要实现诺言,为那人看尽这大好河山的一山一水,一瓦一栏。” 长公主又问:“那先生何时回来?” 花老二侧首看向远方,缓缓道:“我也不知。”说完,他自袖中取出一样物件,递于长公主手中。 长公主接在手中细瞧,发现竟是那日遇险时遗落的玉佩。此刻玉佩已断成两截,被金丝镶在一处,金丝走至底部时,绽放出一朵精致的小花,是盛放中的虞美人。 虞美人么,竟是传说中项羽同虞姬自尽后,由虞姬魂魄化成,象征着一对恋人未曾修得正果,从此生离死别的虞美人么…… 长公主忽觉胸中烧得厉害,她想要张口向花老二问些什么,却终究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曾开口。 良久,长公主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微微垂首,轻轻开口道:“先生,今日之后,此一生,你我不必再见了。” 花老二深深看着她,勾起唇角,沉声道:“好。” “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 两人皆向对方作揖。 行礼之后,花老二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去。长公主目送着花老二走远,整个人一动也不动,好似忽然间化为泥塑。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独自站了多久。 花满楼拉着灵璧来到周老先生的坟前,那只窝窝囊囊的黑熊也跟着来了。 灵璧一盘腿坐在坟前,而后打开食盒,自其中取出一叠周老先生最爱吃的奶汁角。 “老头儿,”灵璧伸手拍拍石碑,嚷嚷道,“我来看你啦!” 一阵清风拂过,大片青草成排波动,如浪涛一般。黑熊的兽毛也同样被一层一层吹动,它靠在周老先生的石碑上,仰首向着空旷的草地低低咆哮。 灵璧抖了抖翘起的脚丫,忽然伸手抓起一块奶汁角,啊呜一声送进嘴里。 花满楼笑容一滞,眉头微动道:“阿璧,那是你送给周老先生的礼物。” “没事儿!”灵璧又伸手拿了一块,眨眨眼道,“反正臭老头儿又吃不完。” 花满楼嘴角微僵,好笑地摇摇头。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周老先生瞧见这一幕后,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了。 奶汁角一个接着一个被灵璧消灭掉,终于,食盒中只剩下最后一个了。灵璧向食盒内瞧了瞧,又抬头看看周老先生的石碑,总算良心发现,拍拍手掌不再吃了。 恰在此时,黑熊慢吞吞地爬过来,伸出舌头一下舔在最后一块奶汁角上。 这哪里是来祭扫,分明是来结仇的啊…… 花满楼面上噙着笑,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灵璧眼巴巴瞧着黑熊吃完最后一块奶汁角,忽然摸摸鼻子,轻轻向花满楼道:“七哥,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 “当然不是。”花满楼面容沉静道。 “这样啊……”灵璧晃晃脚尖,伸手去摸周老先生石碑上的刻字,“可是从小到大,竟然有那么多的人愿意为我和哥哥去死呢。” 花满楼默然。 灵璧又道:“他们说,我是公主,哥哥是太子,他们愿意用生命来保护我们,只因为我们以后可以做成很多很多的,别人没有办法做到的好事。” 说到此处,她轻轻地笑了,“七哥,我真的很怕死的。但是,我以后一定可以学会不去害怕的。” 闻言,花满楼默默将灵璧搂入怀中,温声道:“可是七哥不希望你学会,七哥只盼着你能过得快活,其余一切担子都交由七哥来抗便是。” 灵璧嘻嘻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她伸手细细摩挲着花满楼的眉宇,神色中微微带着几分羞涩。 这便是她的七哥了,灵璧默默地想,她多想一辈子躲在七哥的怀中,蜷缩在温暖中沉沉睡去,可是不行,她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七哥,我决定回去了。” 稚嫩的女声绕着石碑缓缓上升,乘着清风而去,飘散在空旷的草地中。 成化二十三年,太子登基为帝,大赦天下;公主一朝回宫,贵不可言。 作者有话要说:  完全不注水,情节满满的万字更,作者君写了一个通宵的成果。 这是入V的第一更,我打这段话的时候不知道今天会有多少读者老爷留言,告诉我她买了VIP,留下来陪我了。 太多太多想说,却最终无话可说,我亲爱的读者老爷们,可否给我一个梦呢? ☆、第46章 2333 第45章◇追女达人齐世美 近日,大明朝众权贵十分苦恼。 从前,他们的日子过得是极其舒心的。皇帝嗑药,贵妃发疯,万事无人上心,他们只需在贵妃面前装装怂,卖卖乖,转脸便可放心的杀人放火,为所欲为。 可谁知风云骤起,万贵妃于一夕之间忽然暴毙宫中,皇帝因此病倒,数月后离世,太子朱祐樘顺利登基。 朱祐樘素有贤名,甫一登基便掌控住了局势。一时间,无数奸佞下狱,无数家族被抄没。见状,那些从前受先皇及万贵妃宠信的权贵皆闭门不出,唯恐某一日便祸从天降,从此万劫不复。如此过了数日,新皇竟迟迟没有新的动作,众权贵不禁又心思活络起来。 常言道,法不责众。新皇便是要树立威信,也断不会将所有人都置于死地。没准儿再过段时间,这位年轻的天子便会重走先皇的老路,没事儿宠宠奸妃,再修个仙炼个丹什么的,更没准儿啊,眼下新皇只是放不下身段,实际正等着旁人向他进献补药仙丹呢! 前朝万贵妃的亲信,时任御马监太监的梁芳素来是个胆子大的,早年先皇在位时,他便敢明目张胆地挪用先皇的私库银钱。 如今,他为了能得到新皇的宠信,延续自己的富贵权势,便在旁人都还不敢擅动之时,巴巴儿地跑到新皇面前,覥着脸笑嘻嘻地向朱祐樘进献了自己新炼制的宝贝。 当朱祐樘淡定地打开梁芳呈上来的锦盒时,一个装有春、药的瓷瓶便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皇上,这里面可是奴婢多年来的心血啊!”梁芳搓着手,面上荡漾道:“这些颜色不同的药丸,各有各的用处,保管您和皇后娘娘满意……” 却原来,这位梁大人虽是个太监,却身残志坚,多年来主要负责为先皇研究春、药。他虽无法亲身体验药性,却因勤奋刻苦,战胜了自己的生理缺陷,比女人更懂女人的感受,比男人更懂男人的需求,实为本朝春、药第一大家。 多年来,他研制出了无数作用各不相同,却皆让人终身难忘的药品。这些药丸流传至民间后,那些夫妻不和的,腻歪啦!那些子嗣艰难的,生啦!那些娶不着婆嫁不了汉的,终于凑合过啦! 人们纷纷表示,这位梁太监虽然做人做官不咋滴,但总算是为百姓办了一件实事! 手指缓缓由瓶口向下摩擦,朱祐樘眼神淡漠,向着满面讨好的梁芳勾唇一笑。 半刻钟后,一个吃下整整一瓶春、药,满面红光,汗流浃背的太监被五花大绑地丢出宫外。 朱祐樘大手一挥,为梁芳赐下了新的住所——牢房。至于这个吃下如此多的春、药,此刻已头脑混乱,不断风骚地呻、吟扭动的梁太监进入牢房后,那些血气方刚,一身肌肉的狱卒小哥们会如何地爱抚他,那便不在朱祐樘的考虑之内了。 因早年梁芳嚣张,得罪了不少人,此番众人得知他下狱,皆摩拳擦掌预备借机报复。如此短短数日之后,梁芳便在狱中悄然死去。他死后,所有的狱卒小哥都十分悲伤,还凑钱为他料理了后事,据说有几个与梁芳同狱的囚贼还哭晕了过去。 梁芳的下场使得众权贵再次慌乱起来,如今他们什么也不敢想了,只求朱祐樘能给他们一个了断。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快要将他们逼疯了,倒不如一下子死了干净。万贵妃的弟弟万喜更是贴身藏好了毒、药,为家人做好了安排。 如此过了半月,朱祐樘仍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选贤任能,为大明储备人才之上。 虽然众权贵已有大半被剥除了手中权力,但有关他们的最后清算却迟迟不曾来临,这下连长公主也有些疑惑了。 一日,长公主为朱祐樘呈上密报之后,小心地问了一句,“皇上迟迟不处置那□□人,可是对其另有打算?” 朱祐樘笑了笑,侧首问道:“算一算,阿璧也该走到京城了吧。” 长公主点头,“便是这一两日了。” “好,我们兄妹总算是团聚了。”朱祐樘眉头微颤,眼角有些湿润,“我本该去接她的,可此时实在无法抽身,委屈她了,委屈她了……”声音越发地低,朱祐樘忽得又笑了起来,笑容中颇有些意味深长,“那些人,是朕特意留给阿璧玩的。” 长公主“噗嗤”一声笑了,“阿璧向来懂事,定不会怨怪。左右我也无事,不若明日我出城去接她吧,如此皇上也能放心些。” 朱祐樘摇摇头,将批阅好的奏折归于一侧,道:“这可不成,若是阿姐出去了,齐世美那厮又要叫嚷着因公主出行,无心为国效力了。” 长公主刚因朱祐樘那一声“阿姐”心头发软,便听得了这样的话,一时间又羞又恼,红透了双颊。 说起这齐世美,那实在是大明朝追女第一神人。此人生得丰神俊朗,又文采风流,虽因胎里带病,身子有些虚弱,可那仿佛时刻掌控一切的神情配上略显孱弱的身姿,每每都将一票闺中少女迷得七荤八素。 自多年前他同长公主有了一面之缘后,这厮便在心中默默惦记上了长公主。每当长公主为花老二忧心难过之时,他便会上前嘘寒问暖,排忧解难;每当长公主因时局困扰之时,他便会暗中相助,再由别人之口传入长公主耳中;每当长公主想要与他疏远之时,他便会适时地病倒,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长公主心有所属,并不愿与齐世美牵扯过深,只想着找到机会便与齐世美将话说清。谁知这齐世美极为狡猾,虽对着长公主时是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却始终不曾表明心迹,压根儿没给长公主开口拒绝的机会。 后来长公主急了,硬是同齐世美撕破了脸,隔天便悄悄出行,跑去江南向花老二表白。 表白自然是没有成功的,不仅没有成功,长公主还在花老二的一番说教之下,走上了救国救民的道路。 回京后的长公主将自己关在房中大哭,当她于三日之后打开房门之时,笑容中略带着心疼的齐世美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齐世美表示,他知道长公主心有所属,他所求不多,只盼能常常见到公主,能照顾公主。至于婚嫁之事,若有一日花老二回头,或是长公主另有了心上人,那他便会立刻消失,绝不让长公主为难。毕竟,从头到尾,他只是想着怎样心疼公主,不让公主受到任何委屈罢了。 听得这样的话,便是铁石心肠之人也要感动了,何况是感情受挫的长公主。那之后,齐世美日日陪伴在长公主左右,甚至连长公主每日里的吃食也都由他精心挑选。长公主心中十分感动,渐渐对齐世美生出些微的情愫。 对于长公主的转变,齐世美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见时机成熟,齐世美果断出手,于一日长公主看完花老二的回信之后佯装吃醋,借机再次表白。 长公主措手不及,正在犹豫之时,齐世美便已强势地将她搂入怀中,而后趁机一亲芳泽。 隔天,齐世美便病倒了。长公主去看他时,他面色憔悴,只道自己冒犯公主,犯下了死罪。若是长公主不愿让他负责,那他便一死了之,以全公主名节。 话说到此处,齐世美的脸色越发惨白,咳嗽一阵后竟晕了过去。他人虽昏迷不醒,却死死拉住了长公主的手,任是谁来了也无法掰开。 俗话说,烈女怕郎缠。既已被缠到这等地步,加之本人确有几分心动,长公主也便扭扭捏捏地认了。 那之后,两人顺利地订了亲,过起了腻腻歪歪的小日子。 如此,当长公主再次去花家,面对着隐忍数年,一朝意气风发,并且舍身相救的花老二之时,她心中虽有感触,却着实已然放下了。 人在京中的齐世美闻得此事,立刻为长公主写了一封信。在信中,他并不曾提及素日情分,只说若公主心意有所改变,那么,哪怕是拼得粉身碎骨,他也要为长公主周全此事。 长公主接到信后又气又急,火速赶回京城,冲着齐世美又捶又咬,一股脑儿将自己的心意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只顾着扑在齐世美怀中伤心,并不曾留意齐世美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至此,齐世美彻底拿下长公主,抱得美人归。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成功的小三,他是一个有野心、有计划的小三,他是一个上位成功的小三! 翌日,灵璧的马车抵达京城。 甫一落地,灵璧便气势汹汹地冲入了齐府,神情狰狞地站在齐世美面前。 “你就是那个在我阿姐和我二哥之间横插一腿的齐世美嘛?”灵璧粗声怒吼。 齐世美以扇掩唇,微弯眼眸道:“正是在下。” 闻言,灵璧冷笑一声,缓缓卷起了袖子。 “那我就不算找错人。” 当接到消息的长公主匆匆赶来之时,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什么难以收场的景象,相反,场面还十分温馨。 此时,灵璧正坐在一张满是佳肴的大桌前狼吞虎咽,齐世美正举着折扇替她扇风,面上笑眯眯的。 “姐夫,你人真好。”灵璧一手拿着软果糕,一手拿着玫瑰卤子粉团,语气诚恳,面容憨厚地向齐世美道。 长公主:“……” 齐世美“呵呵”笑了一声,而后摸摸灵璧的头,“小公主不着急,后头还要上更好的呢。” 灵璧双目含泪,感动道:“姐夫,你真是个好人,我阿姐就交给你了……唔,好吃,真好吃……” “乖,”齐世美笑着摇了摇折扇,“小公主若是喜欢这些,以后常来便是。” “啊不不不……”灵璧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而后神情严肃道,“我七哥说,要成人之美,不能坏人好事。我哪能常来打扰姐夫和阿姐见面,恩恩,不用那么麻烦,姐夫直接把家里的厨子送给我就行。” 闻言,齐世美执扇的手一滞,嘴角微微抽搐。 于是乎,灵璧便这样带着齐府的五个大厨,大摇大摆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梁芳是先被降职去南京,之后才入狱的。本文这里就直接把他收拾了,嗯哼~ 于是看到入V后有那么多小天使愿意留下来陪我,作者君真的很感动很感动,无以为报只能肉偿了嘤嘤嘤(滚去码字——) 感谢愿意支持正版,愿意留下来陪作者君的真爱读者老爷们,感谢小麻雀(给你加戏!),未晏斋(感谢投雷哦),大爷~快来玩啊~(好啊),花花(土豪求嫁!),飘过(抱住不让飘走),,墨骨(别人肯定以为我多打了一个逗号),欧阳青岚(我家贴心小真爱),陪你陪你(感动死了真的),忘忧清乐(超级维护我的真爱老爷!感动!),微凉(开空调),心箐(谢谢老爷支持我!),护花铃(神器老爷要一直陪我哦),老窝头(窝头神教,千秋万代!)。 ☆、第47章 2333 第46◇仁善之君 自灵璧回宫之后,便有些郁郁寡欢。 因离开了花满楼,加之对宫廷生活极其不适应,她悄悄哭了几场。 朱祐樘知道后,对灵璧越发纵容,他不仅命人为灵璧造公主府,还允许她随时出宫玩耍。一时间,人人皆知这位名义上是因幼时体弱而出宫清修,如今长大回宫的小公主极得圣宠。 见灵璧年幼无知又极得圣心,那群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前朝走狗便又起了心思。新皇那条路是走不了了,但若能攀上小公主,那也是一条大大的生路啊! 于是乎,常年侍奉先皇修仙炼丹,贯爱装神弄鬼的李孜省出动了。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灵璧被有心人引去了一个古朴的小院。院中仙气环绕,松柏怪石错落有致,一个道士打扮,瘦骨嶙峋之人,正于廊下闭目盘膝而坐。 “你是谁?”灵璧皱着眉看向李孜省。 李孜省仍是闭着眼,一副高深莫测的仙人模样,“我是能知你过去将来之人。” 说着,他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立时道出了灵璧的生辰八字并近日的衣食住行。 灵璧大感兴趣,不禁向前几步道:“你算得不错!” 李孜省抚须道:“若能为公主相面,贫道还能为公主测吉凶,算姻缘。” 听得“姻缘”两字,灵璧心中忽得跳出花满楼的剪影,一时只觉面红耳赤,心跳漏了一拍。她轻咬下唇,一点点走上游廊,在李孜省面前坐下。 李孜省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心中暗道,鱼儿上钩了。 “那便相吧。”灵璧正襟危坐道。 当李孜省睁开双眼时,一只又大又壮,眼神凶煞的黑熊正站在灵璧的身后,紧紧地盯着他看。一刹那间,李孜省汗毛倒竖,五官扭曲,双肩嗖地塌陷下去。 灵璧见李孜省久无动作,有些不耐烦地拍拍蒲团,喝道:“快相!” 李孜省心中一个激灵,忙抖抖索索地开始为灵璧相面。他实在胆寒,看一会灵璧的眉眼便要借机瞄瞄她身后的黑熊,偷瞄的久了,连灵璧也看出了不对。 能知过去将来,能洞察世间一切的仙人居然在害怕一头熊么…… 灵璧心中这样想着,便决定试一试眼前这人。她清清嗓子,侧身拍拍黑熊的肚皮道:“你看我这熊如何?” 李孜省强笑道:“公主的宠物……很特别……” 灵璧“恩”了一声,摸摸下巴道:“你放心,它不伤人的。” 李孜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它只是喜欢吃人肉而已。” 李孜省眼皮一番,差点晕了过去。好在多年的职业素养挽救了他的颜面,他强撑着坐在原地,僵硬地抚了抚胡须。 灵璧上下打量着李孜省,双眼微微眯起。 这人声称什么都能算到,此刻却看不出来这头熊根本不吃人,怕不是欺她年幼,有意骗她的吧…… 想到此处,灵璧的嘴角弯起了一个略显恶意的弧度。 李孜省正要伸手擦去额上冷汗,忽一眼瞧见灵璧的冷笑,心中暗道不好,忙挺直腰板道:“贫道这便为公主相面。” 灵璧漫不经心地挠挠黑熊的皮毛,侧首问道:“你当真能知过去将来?” 李孜省强自镇定道:“自是如此。” “什么都能算到?” “什么都能算到。” 一时间,场面静默下来。就在李孜省逐渐心安之时,灵璧忽然暴喝一声,一脚踩在他裆下。 “嗷嗷嗷——” 李孜省双手护着裆下,惨叫着在廊上滚来滚去。 “这个你算到了吗?”灵璧居高临下地站着,冷冷道。在她的身后,黑熊的双耳动了动,瞪着无辜的大眼默默夹紧了双腿。 听得此话,李孜省一边惨叫,一边默默流泪。 这他娘的究竟是谁造的谣,说这位小公主年幼无知,懵懂可爱的,老子出门就踢爆他的蛋!李孜省恨恨地想着。 然而他的想法终究太过天真了,在接下来的几日里,他根本没有出门踢爆别人蛋的机会,反而日日被人囚禁在这间小院中,由黑熊看守着,日日等待着灵璧来踢爆自己的蛋。 灵璧一向最讨厌别人欺骗自己,且这人除了忽悠她外,明显还想将她当做垫脚石。对于这样的人,灵璧只有一个态度,揍,往死里揍,往下三路揍! 李孜省就这样度过了极其**的七日。七日之后,他趁黑熊打盹之时,扶着腰溜了出来,而后痛哭流涕地跪在朱祐樘面前。 哭哭啼啼的李孜省表示,他愿上交所有家产,只求皇上能放他离京,他再也不想碰见那个可怕的熊孩了! 闻言,笑容和气的朱祐樘立时吩咐左右,安排人去接手李孜省的产业。由于李孜省想要保住命根子的意愿十分强烈,他将家产吐得十分干净,只留了一些家乡的产业。 在顺带手将李孜省家乡的产业也拿下之后,朱祐樘笑容越发和气的向李孜省表示,离开?那不能够。 于是乎,一代大仙李孜省便这样捂着下半身下了大狱。数日后,他被发配充军,于半路上便被人害去性命,至此,他终于功德圆满,得道升仙去了。 万贵妃的弟弟万喜得知此事后,心中大悲大喜。喜的是朱祐樘终于开始动手,自己总算可以解脱,悲的是万贵妃曾害死了朱祐樘的生母,恐怕这一家老小是真的保不住了…… 早年万贵妃嚣张时,万喜跟在后头狐假虎威,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可他终究是个家中有老有小的普通人,关键时刻心中想的皆是如何保全家人。 只要能保住家人,便是要他立时死在新皇面前,他也绝不会眨一下眼。也是因此,他才没有早早地服毒自尽,只想争取到最后一刻,为家人谋一个生路。 就在万喜最为悲伤绝望之时,一个令他更加悲伤绝望的人出现了。 显而易见,那个人就是灵璧。 自打某日灵璧打听出万氏一族的所在之后,她便每日带着一队护卫杀气腾腾地闯入万家,将成年的男子都拖出来暴打。 过惯舒坦日子的万家人哪里能受得了这份闲气,那些血气方刚的公子哥刚要吊脸子耍威风,便会被一众护卫打得头破血流。万家男子禁不住这样的毒打,忙跑去报官,可任是哪一位旧日交好的京官来了,一听得施暴人是灵璧,便连万家的门也不入,只吩咐轿夫原路返回。 京中的百姓知晓此事后,人人拍手称快,坊间还有说书人将此事编成小传,每日一回地说将起来,每说一回,便会赢得一众叫好声。每当灵璧带着护卫由街上走过时,京中百姓不但会主动让道引路,还会三五成群的将逃跑的万家人捉回来。 时间久了,万家人彻底没辙,只得麻木地接受一切。每日里,成年男子们都像在等吃饭一般,等着每日都会有的暴打。 万喜自然是众人中被灵璧揍得最狠最凶的,他每日里还比旁人多了一层折磨,那便是被黑熊压。当成年的黑熊跳起身压在万喜的背上时,万喜只觉得五脏六腑皆像是被压扁了一般。 一次,在万喜被压得连吐几口鲜血之后,他忽然埋首在地上,呜呜咽咽,断断续续地哭了起来。他的哭声中透着无尽的绝望和压抑,使得灵璧心头一跳,渐渐回忆起当初自己在破屋时的情境。 “若是我现在死在你的面前,你可否放过我的家人?” “千错万错都是前两辈人的错,孩子、孩子们是无辜的啊……” “公主,好公主,您这些时日虽打人,却从未伤及性命。想来您也是个好心的,我、我愿意去死,我们家里的儿郎做错了事,我们都愿意去死!只求您向皇上求情,饶了我家里的孩子,饶了孩子吧……” 万喜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渗出泪水,他趴在地上,一点点爬至灵璧的脚下,而后颤抖着伸出手轻握在灵璧脚踝上。 “求求您,求求您……” 刹时,灵璧只觉头晕目眩,当年那些受尽折磨,不知为何而生,不知何时死去的场景一一在她脑海中闪光,有那么一刻,她竟对万喜的悲痛感同身受了。可她的心中又实在矛盾,这里是万家,眼前哭泣的人是万喜,是万贵妃的弟弟,当年她与哥哥所受的磨难,皆是万贵妃所赐,他们的娘,便是死在万贵妃的手中! 怎么能不恨,怎么能轻易便放下,轻易便去宽恕?若是此时宽恕了他们,那么这些年她所承受的痛苦,究竟又算什么呢? 就在灵璧双目血红,心中煎熬之时,怀恩出现了。 当年先皇受万贵妃挑唆,意欲废储之时,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怀恩因为太子求情,被先皇逐至中都守灵。朱祐樘登基后,立刻下令召回这位有情有义的老太监,并亲自出宫迎接,恢复其官职。若说这世上还活着的太监中,有哪一个能得到灵璧的尊重,那边是怀恩了。 “忙了这许多日,小公主也该出了这口恶气啦。”怀恩面上带着慈祥的笑容,摸摸灵璧道,“接下来便交给皇上罢,小公主且安心等着。” 当年朱祐樘与灵璧藏匿于安乐堂时,怀恩对兄妹两人便多有照拂,之后灵璧被万贵妃囚禁时,也是怀恩多次疏通关系,时时关注慰问,送衣施药,这才勉强保住了灵璧的性命。 也是因此,怀恩虽与朱祐樘说话时十分恭敬,半步也不肯逾越,但在与灵璧相处时,言行间便多出一种长辈的疼爱与关怀。 灵璧听得怀恩的话,沉默片刻,便乖乖被怀恩拉着走了。这时,趴在地上的万喜忽然悲鸣一声,而后挣扎着起身向远处的灵璧与怀恩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那之后,万家被迅速抄没,一族人皆入狱。就在灵璧矛盾挣扎,京中百姓皆在猜测万家人是会被腰斩,还是会被凌迟时,朱祐樘传令下去,竟将万家老小释放,连悲戚等死的万喜也从牢里出来了。 事实上,朱祐樘之所以等到今日才有动作,不过是在等灵璧入京,等着灵璧在万家身上出出气后,再对万家进行处置。 尽管众多大臣皆上书请求朱祐樘对万家满门抄斩,但手握无上权力的朱祐樘却没有这样做。 朱祐樘深知,这个延续了百年的王朝,从来不缺少有仇必报,恩怨分明,动辄便引起战火,害得百姓流离失所的皇帝。可他是不同的,他幼时凄苦,过了许多年朝不保夕的日子,他深知弱者的苦难,痛恨强者的霸凌。他由弱小逐渐强大,对弱势者感同身受,却又不因从前的磨难而变得懦弱无能。 对于现在的朱祐樘来说,复仇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每一次的复仇,势必会沾染上无辜人的鲜血。既然如此,那便让仇恨由他这里彻底结束吧!他愿意宽恕,愿意放下仇恨,从今日起,他的心中只记恩情,不记仇恨。 为了那些毫不犹豫为他牺牲性命的仁人义士,也为了他自己,他一定要做个好皇帝,让这已然衰败的大明朝再次强盛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上,明孝宗登基后,第一个解决的对象便是装神弄鬼的李孜省,这里就把这位大仙儿留给灵璧玩了。在这里要说一下,蠢作者欣赏明孝宗,绝不仅仅是因为他践行一夫一妻制,更大的原因在于他的人格魅力。 注:因为李孜省手下专有一批妖道妖僧迷惑朱见深,所以被称之为“妖人”。 【造句游戏】于是下面是蠢作者的游戏时间,读者老爷你们准备好了嘛~~~ 你见过黑色的骨头吗?你见过吃黑色骨头的麻雀吗?传说,当你看到吃着黑色骨头的麻雀,就会有很恐怖的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 青岚与清乐是一家恐怖杂志的编辑,她们正在收集素材,调查这个恐怖麻雀的都市传说。 正是微凉的天气,文艺的凉风阵阵,文艺的窗铃在风中无助的摇摆。青岚与清乐正手拉手走过一家名为“ddd”的花店。在花店的玻璃窗里,一朵朵温室中的小花正舒展着枝叶,发出细微的声音。 就在此时,街头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两人神情一凛,忙飞速跑了过去。只见一扁担热腾腾的窝头滚在地上,卖窝头的老板正面色惨白的指向远处,“麻雀!刚才有吃骨头的麻雀飘过去了!噫,吓死宝宝了!!!” 闻言,青岚与清乐立时追了上去。 ——未完待续—— ☆、第48章 2333 第47章◇熊孩子思春 自灵璧拳打万喜,脚踢李孜省之后,满京城的人对她便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大明朝众权贵评价其为,一个后台硬如铁板的残暴熊孩子。由此评价得出的结论便是,惹不起。而由此结论得出的行动准则便是,躲躲躲。 自回宫以来,灵璧的小日子过得是极其惬意。除去上次未曾报复万家人一事,朱祐樘对灵璧百依百顺,便是她跳起来将天捅破一个窟窿,想必朱祐樘也会笑着夸她能干。 因朱祐樘纵容,加之张皇后有意袒护,灵璧在宫中横行霸道,便是历任皇帝的寝宫乾清宫也由她随意出入。 一日,灵璧正随着朱祐樘于乾清宫内整理先皇的遗物。于此事上,灵璧自然是不走心的,唯有朱祐樘尽心行事,愿为先皇保全住最后的颜面。 灵璧一面瞧着朱祐樘动手整理,一面抱着糖罐子左右溜达。她正闲逛着,忽得一脚踢在一个精致的锦盒上,那锦盒被她踢翻在地,其中的几册画册散落了出来。 地上,那些开开合合的画册皆做得十分精致,其上的画儿更是色调艳丽。灵璧丢开罐子,弯腰捡起几册,只见那些画中皆是男女之间赤、裸纠缠的场景,且每幅画外皆配有香艳的诗词。 灵璧在心中默念着诗句,她发现这些诗句口吻虽挑逗,用词却极为隐晦。她看得半懂不懂,顿时失去兴趣,复又看起画儿来。 这画中人的举动,灵璧并非是全然不懂的,可从前灵璧瞧见的是太监与宫女的厮混,如今这画上的却是正常男女间的纠缠,比前者更加深入,更加缠绵。 在此之前,灵璧从未见过正常男子的身体,与她同塌而眠的花满楼总是穿戴得十分齐整。她看着手上的画册,一时只觉画中人好似缓缓动起来一般,那样极富冲击力的画面让她无端变得又羞又恼,却又不知羞从何处起,恼从何处来。 忽然的,她的脑海中便满是花满楼的身影。那些来自花满楼的拥抱与亲吻,好似一下在她的脑海中炸开,变得深刻而又暧昧。 她想象着花满楼俯身亲吻在自己头上的柔软嘴唇,想象着那萦绕在耳边的清浅的呼吸声,想象着他微微滚动的喉头,以及那晚他亲吻自己右手时,裸、露在外的,起伏不定的胸脯。 霎时,一阵酥麻感自脚底传遍全身,她只觉得小腹内有一把火,烧得她又热又躁,无法纾解。她拍拍脸颊,忍不住又细瞧了画中男子一番,心中不禁想着,这人身上长着棍子,不知七哥身上可有,平日里倒是从未瞧见过…… 这样想着,她的眼前便闪过一个画面,在画面中,花满楼正与她纠缠在一起,做着这画上的事…… 空前的羞耻感几乎将灵璧灼伤,她使劲甩了甩头,闭紧双目深深吐息。半晌,她的思绪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回到画册男子的身上,她对那棍子实在好奇得紧,连心也发痒了。于是,她微微侧身,好似要遮掩什么一般,高声嚷嚷着向朱祐樘问道。 “哥哥,你看这个,这个棍子是什么,真的能吃吗?你也有吗?” 侧首的朱祐樘被灵璧问得一愣,转头瞧见她手中花花绿绿的画册,登时变了脸色。他面上仍是淡淡的,人却一阵风似得走到灵璧面前,不动声色地夺去灵璧手中的画册。 “阿璧在哪里翻出这个的?”朱祐樘带着浅薄的笑意问道。 灵璧被他瞧得不自在,伸手扇扇风道:“在那边的锦盒里。方才那个锦盒从床头跌下来,被我踢到了。”顿了顿,她别过眼,装作若无其事道,“哥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望着灵璧努力遮掩羞怯的青涩面皮,朱祐樘头皮发麻,只假作未曾听见她的问话,低着头将手中的春画合上。就在画册即将合上之时,朱祐樘忽然发现这画册上的字迹十分眼熟。他蹙着眉将画册翻至封底,一个熟悉的名字立时映入他的眼帘。 万安,当朝首辅万安。 说起这万安,便是在妖魔鬼怪辈出的前朝,也算得上是一朵闪闪发光的大奇葩。 此人位居首辅十载,竟是毫无作为,万事皆不过问。在他的领导下,朝中大臣皆只领俸禄,不干实事,各机构官职形同虚设,人们亲切地称呼这套以万安为首的领导班子为“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 当然,若光是如此,那这位纸糊阁老还不足以被列入大明奇葩榜。能让他光荣入榜的最大理由是他的爱好——赏鉴春宫图。 每日里,当下朝后的官员们三五成群聚在一处吹牛打屁时,万安在看春宫图;当东西厂与锦衣卫打得头破血流时,万安在看春宫图;当外省官员入京拜山头时,万安一边收钱,一边看春宫图。 由此,众人得出一个结论:有春宫图的地方,就有万安;有万安的地方,必有春宫图。如果万安没有在看春宫图,那么他必然是在去购置春宫图的路上。 原本,因万安虽不曾做什么好事,却也不曾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朱祐樘已决定挑个无关紧要的官职打发他,随他安享晚年便是。如今他曾向先皇进献春宫图的事被朱祐樘撞破,加之此图对他的小妹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朱祐樘决定要同万安算算总账了。 先皇的遗物是一套画工考究的春宫图,这个丑便是先皇丢得起,他朱祐樘可丢不起! 翌日,怀恩领着圣上的旨意,带着那套春宫图和数本弹劾万安的奏本去见了万阁老,并将春宫图与奏本一下甩在他的脸上,厉声传达了朱祐樘的训斥,而后等着无地自容的万安开口辞官。 谁知这位万阁老虽是纸糊的,脸皮却极厚。他虽吓得手脚发抖,神色惊惶地跪下磕头认错,却绝口不提辞官之事。怀恩气绝,却一时没了法子,毕竟先皇临死前还在看春宫图的事儿,闹开了并不光彩。 另一边,自那日朱祐樘木着脸拿走春宫图后,灵璧便悄悄在心中记下了万安的名号。她想着,既然哥哥不让她看画儿,那她便悄悄找来看好了。 于是乎,灵璧在朱祐樘的伴读太监王安处打听得万府的所在,便带着一队人马杀了过去,直将万安家中闹得鸡飞狗跳。当万安下朝回来,闻得当朝最受宠的熊孩子在他的家中横抢一通,搬走了两大箱的春宫图后,万安默默留下了两行清泪。 三日后,看完画册的灵璧再次杀将过来,又趁着万安上朝时来万府抢走几箱画册。在灵璧看来,反正这个万安也不是什么好人,她就是抢了他也没啥好愧疚的。 当晚,万安在书房内静坐一夜,于第二日一早找到了伴读太监王安。在送出一箱金银之后,王太监开始为万安留心灵璧的行踪。每当灵璧预备出宫去万府打劫时,得到王太监通传的万安便会立刻将家中藏品转移至他处,叫灵璧扑个空。 如此几次之后,灵璧便知事情不对。在一番调查之后,灵璧黑着脸唤出暗卫老太监,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 那之后,每当王太监走到暗处时,都会被人兜进口袋里一顿胖揍。王太监是何等人精,一次挨打之后便立时猜出了幕后之人。他不敢同灵璧硬碰,忙哭哭啼啼跪在朱祐樘面前,只说自己无故被打,请求朱祐樘查清此事。 王太监本想着,只要在朱祐樘面前将事情闹开,便是朱祐樘查清之后不去惩罚灵璧,也定会制止她的行为。谁知之后的情形却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因为自那以后,灵璧便由暗中揍他,变成光明正大地揍他了。 除了揍王太监之外,万安也不幸被揍。每当万安下朝出宫之时,灵璧便会当着众臣的面,着人将万安拖走吊起来。 王太监与万安实在不堪其辱,一齐跪在朱祐樘面前,涕泗横流地诉说自己的惨痛经历。坐在上首的朱祐樘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一面开解两人,一面命人赐坐赏茶。 恰在此时,灵璧不等通传便溜达了进来。她一眼瞧见两人情状,分明是告状的模样,一怒之下,她抬脚踹在万安的屁股上,又上前抽了王太监一巴掌。 那万安经历多年沉浮,情绪早已收放自如。灵璧一脚上来时,他便顺势倒地不起,只默默流泪。可王太监却不同,从前他伺候朱祐樘时受尽轻视,如今一朝富贵登天,正是他张狂得意之时,哪里能受得如此委屈。 只见王太监一下扑倒在朱祐樘脚下,捂着脸道:“皇上你瞧啊,公主她无故殴打奴婢,奴婢实在是委屈啊——” 尖锐的干嚎声回荡在静默的寝殿中,朱祐樘并未马上开口,而是抬手端起茶盏,将其递于唇边。 半晌,朱祐樘放下茶盏,一本正经向王太监道:“朕方才仰头饮水,并不曾瞧见。” 干嚎声立时噎住,王太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双唇一张一合,而后颤动起来。 朱祐樘不再看他,而是侧首向着地上的万安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话。这段话总结下来有两个意思: 一、公主年幼不懂事,怎能同她计较呢!难道同一个小毛孩计较是一介臣子该有的德行吗? 二、万老年纪大了,还是回家颐养天年去吧! 听得此话,万安彻底傻眼。 朱祐樘又向王太监笑道:“伴伴以为如何?” 闻言,王太监立时一个激灵,而后迅速扬声赞同,又当场揭露万安贪墨之事,并作出义愤填膺状,要求朱祐樘对万安严加处罚。 万安暗恨,面上却不显,只呜咽着与王太监对质,又扯出王太监的种种阴私来。 却原来,自朱祐樘登基以来,王太监被富贵权势冲昏了头,私下里行事越发百无禁忌,朱祐樘早有心惩治他,但碍于从前相伴的情分,近日来也只是侧面敲打了他一番。 就在两人争辩之时,暴躁的灵璧忽觉胸闷气喘,额角有冷汗冒出。就在她晕眩昏迷之时,一股热流自她下身而出,伴随着腹部剧烈的疼痛感。 待她再次醒来时,她正躺在朱祐樘的寝室内。此刻,朱祐樘正神色淡漠地坐在床头,下首跪着抖抖索索的王太监,万安已不见踪影。 见灵璧醒来,朱祐樘忙缓和面色,探身轻声安抚她。待安抚了一阵,朱祐樘忽又目带寒光的侧首向王太监道:“殿前失仪,又使公主气病,你可知罪?” 王太监静默一刻,而后瞬间在心中咆哮。 草草草,皇上,你敢不敢再扯一点!我虽然是阉人,但我也是娶了媳妇儿的,公主那分明是来了葵水好么?!葵水也可以怪在我头上草草草,我一个太监既没有让公主忽然来葵水的能力,也没有让公主忽然不来葵水的功能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花满楼出场,对上看春宫图的熊孩子,我只能说男神你保重~~ PS:实际上王安是朱常洛的伴读太监,隔了几代呢。因为古龙在《陆小凤》里设定的便是天子的伴读太监是王安,所以作者君这里就按照古龙的设定来写了,并不是忽然凌乱了哦。 注:伴伴的本意是伙计,哥们儿,表示亲近的,这样的称呼,是上位者对老太监的一种尊称。 下面推一下蠢作者的幻现脑洞~喜欢的收藏一下哦,作者君下一篇就开这个~ 《某年某月死于胖》 某年某月某日, 王某某穿书成为一个貌美如花的……死胖砸。 在书中,潜伏着一个专杀胖砸的变态杀手。 三日后,王某某卒。 叮——晋江系统为您服务。 重生之后,王某某因极端减肥变成病秧子。 一个前世并不存在的 强大管家 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与此同时,那个专杀胖子的变态,又改成杀病秧子了…… 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T T 病弱少女 X 心怀不轨腹黑管家 本书又名#爱上你,玩死你# 这是一个 终极BOSS 伪装成忠犬管家,玩脱了之后恼羞成怒将软妹子 拆吃入腹 的感人(划掉)故事。 【重要公告】 好心的读者老爷们,你们快拯救一下蠢作者的作者收藏吧嘤嘤嘤,它是个可怜的两位数,特别可怜,蠢作者明明是单身狗,却要眼睁睁看着作收成双成对嘤嘤嘤,求拯救,我超级想让它们对影成三人!哼!!! ☆、第49章 2333 第48章◇鲜花满楼 接近黄昏的时候,天上落下了雨。 雨丝细密缠绵,如烟如雾,好似是挂在天地间的层层薄纱,被和风吹得轻轻摆动。街上的行人被柔软的轻纱裹着,也不急着赶路,皆放缓了脚步,慢悠悠地欣赏着水雾中的景色。 花满楼立于小楼之上,面上带着愉快的笑容,正抬手抚过一排排盛放的鲜花。 雨丝绵绵不断,每片花瓣都吸足了水分,显得越发的水润饱满。花满楼的手指经过花瓣时,一串串水珠沾在他的指尖,顺着手指的弧度汇聚于掌心,而后悄然滑落。 四周皆是雨水湿润而又清爽的气息,花香掺加在其中,倒像是沏出了一壶花茶,沁人心脾。这样的气息嗅得久了,便是花满楼也变得懒散了几分。 正当花满楼仰首闭目,放任心神遨游于天地之间时,由远及近的一排雨珠忽然间被一阵风震飞,雨滴飞至他白玉般的面庞,沾在他浓密卷翘的睫毛之上。 唇角轻轻勾起,花满楼伸出两根手指,不紧不慢地向着那阵冲至身侧的风中一夹,一件大红披风的一角便在瞬间被他夹在手中。 被捉现行的陆小凤猛地停住脚步,而后无奈地耸耸肩膀,懒洋洋地道:“哎呀呀,这还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 说完,他抬手挠了挠两撇胡子,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如今的他已彻底由两条眉毛的陆小凤,变成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了。 花满楼低首轻笑。 就在方才,轻功越发精进的陆小凤忽生玩心,想趁着花满楼放松警惕之时,一下飞至花满楼身后吓唬他。谁知花满楼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还用灵犀一指夹住了陆小凤的袍角。 这灵犀一指乃是陆小凤的成名绝技。江湖传言,这世上没有灵犀一指夹不住的兵器,也没有灵犀一指破不了的招式。 最初,陆小凤将自己的绝学传授给花满楼,是担心他的武学进展过慢,不足以自保。可到后来,当花满楼的武功与他并肩,甚至一度超越他时,他仍在乐此不疲地训练着花满楼,只因他的心中已产生了一个极其有趣的想法。 “花兄啊,你说,若是有人瞧见一个瞎子竟能准确地抓住任何东西,那他该是何种表情呢?” “有趣,我虽看不见,却也十分期待。” 在一问一答之后,那时的两人皆朗声大笑起来,笑声久久不曾停歇。那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顽皮的对话,陆小凤至今回忆起来,也忍不住要发笑。 “陆小凤,你在笑什么?”花满楼微笑着问,而后轻轻眨了眨眼睛。睫毛上的水珠抖动几下,充盈在花满楼的眼窝里。 陆小凤也眨眨眼道:“花兄,你搬出来这大半年,住得可舒心啊?” “我住得很愉快。”花满楼的笑意更浓。 却原来,自灵璧走后数月,花满楼便决定离家独自生活。在花满楼看来,他如今已有二十四岁,虽不至于非要去建功立业,却也不能镇日窝在家中,心安理得地享受家族的荫庇。 一个瞎子若想要独自生活,不拖累旁人,本就已是极难的事了,在这一点上,花满楼已做得十分出色。然而,若他还想要真正的独立起来,哪怕日后落入丛林孤岛中也能不乱方寸,那实在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若是换了旁人,必定已屈服放弃,只管守着花家的权势富贵安享余生。然花满楼素来要强,怎会甘于过被家人处处相让,时时怜惜的生活。因此,他毅然离开花府,独自一人住进了一个小镇中。 最初时,花满楼的日子过得极其艰难。在离开花家庇护,骤然直面各阶层人之后,他虽不至方寸大乱,却也有些措手不及。 被市井商贩坑去钱财时,花满楼虽无不悦,却也不想再次被骗;被奸人恶妇撒泼讹上时,花满楼不愿与之纠缠,却也不愿让其得逞;被地痞无赖一批批滋扰时,花满楼虽能应付,却实在不愿将每日的时间耗费在他们身上。 渐渐地,花满楼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他开始学着同商贩讲价,若遇见正经做生意的小贩,他便会将其所有的物件都买下。他还专门揪出小镇中的蛇头,将其吊在小楼前大半日,如此一来,那些奸人恶妇、地痞无赖立时便自他身边消失得干净彻底。 待生活真正安稳下来,花满楼便开始继续养花。他种出的花素来有名,即便是他换了住所,爱花之人还是会想尽办法找上门来,诚心诚意地求花。 花满楼每月只同人交易一次,且每次卖花,他都会想法设法查清来者的身世背景,以此确定对方是真正的爱花人。可即便是如此,他每月的所得也已高得吓人了。 因不曾带来仆人,花满楼便开始学着自己做饭。在此之前,花满楼从未觉得这天底下有何种事能真的将他打败,直到他开始学习厨艺。 一个人若想烧得一手好菜,那么他对温度、时间、菜品的色泽皆要掌握得十分精准才行。可花满楼毕竟是个盲人,便是他的听力嗅觉再如何敏锐,在单靠眼力的部分上也难免力不从心。 前来祝贺好友乔迁之喜的陆小凤,在吃了花满楼做的饭菜后,立时便面色扭曲,想要夺门而出。可当花满楼笑吟吟看向他时,心软如豆腐的陆小凤只得认命地叹了口气,而后自暴自弃地大吃起来。 当然,他并不知道的是,其实花满楼是有意捉弄他的。在学习厨艺这条悲壮的道路上,偶尔给自己找点乐子是必不可少的。 卖相极佳的饭菜被摆在桌上,陆小凤小心翼翼地瞄了花满楼一眼,而后颤抖着拿起碗筷。因江湖上发生了些纷争,陆小凤忙着查案,已有三个月不曾来见花满楼了。如今人坐在饭桌前,原本是来喝酒的陆小凤这才想起花满楼惊人的厨艺,然而此时想起,却已来不及了。 瞬间,陆小凤悲愤地直想抽自己两巴掌。他深吸一口气,而后假作镇定地夹菜放入口中。 鲜嫩的鱼肉口感极佳,明明只是十分清淡的做法,鱼肉中却全无腥气,只有越来越使人惊艳的香与鲜。不仅如此,鱼肉中的刺也被做菜之人烧得软而化,柔软的鱼肉配上鱼刺入口,反倒越发得有嚼劲。 好吃!陆小凤双目一亮,忙得大吃起来。他在心中想,看来这几个月,花满楼总算是将厨艺练出来了,恐怕这其中的艰辛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一杯美酒下肚后,陆小凤满足地叹息一声,而后坏笑着向花满楼道:“花兄啊,如今这镇子上的人可都在夸你啊。说你人长得俊,钱财又多,最重要的是心地好,这小镇里大半的人都被你帮过。” 花满楼举起酒杯,微笑道:“镇子上难得搬来外人,他们会好奇也是人之常情。” 自在小镇站稳脚跟之后,花满楼所在的小楼便时刻敞开大门,连夜间也不曾合上,随时欢迎着他人的到来。时间一久,镇子上的人便传开了,无论你惹上多大的麻烦,只要求到小楼去,那位温润的公子必定会出手相助。sk 诚然,花满楼的这一做法也许过于理想化,但却绝不算托大。一个人若是拥有绝对的信心和绝对的实力,那么一扇房门关与不关,实际上是没有差别的。 “可不光是好奇啊,”陆小凤摇头晃脑道,“我来的时候,正听见有个大婶在同家人商量,说是想将闺女许配给你呢。” 闻言,花满楼默然,半晌才缓缓道:“在阿璧嫁人前,我哪里有心思去……”正说着,话却突然顿住了,只因花满楼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小妹妹早已飞出自己的怀抱,如今她的婚嫁之事,也已轮不到他来操持了。 想到此处,花满楼的心中不可谓是不失落的,就连他的面上,也不经意间带着几分黯然。 陆小凤仰首灌酒,而后敲敲酒杯道:“说起来,你家的那个小丫头如今可是风光的很,一连踹下去几个大贪官,百姓都在帮她叫好呢。” “怕只是在调皮而已。”花满楼略带着无奈地叹息道,“我很担心她。” 听得此话,陆小凤举起杯,与花满楼的杯盏轻碰一下,而后便不再说话了。 待陆小凤走后,花满楼自袖中取出了三封信件。 这三封信是由灵璧半年前所寄,被花满楼带在身上,日日都要取出来读上一遍。 花满楼伸手摸在信封上轻轻磨挲,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柔软,笑容变得落拓而又惆怅。 从灵璧回宫那日算起,到如今已有一年了。最开始时,花满楼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他的心空空荡荡的,好似遗失了什么。后来,他便开始专注于武学,仅几个月时间便使自己的武学更进一步,只是,心中仍有些失落。 一日,花满楼收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信。当他展开信件,指尖颤抖着去摸信上微微凸起的字时,信上仅有的五个字便这样印在他的心头。 七哥,我很好。 花满楼实在回忆不起来,那日的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他只觉得自己浑浑噩噩的,便那样游神般地过了一整日。 好,如何好?若是一个人真的愉快,会特意说出来让旁人安心吗?他的小妹,恐怕是极其不适应宫廷生活吧。 翌日,他竟又收到了一封信,信上也依然只有五个字。 七哥,我想你。 花满楼面色平静,细细品味着这五个字,他的指尖触在“你”字上,那一处的纸微微泛黄,皱在了一起。 那是泪痕。 一瞬间,花满楼的心脏好似停止了跳动。 也是在那一刻,花满楼下定决心离开花家,独立生活。他在心中想着,若是他不够强大,便是立刻陪伴在灵璧身边,又有何用处呢? 如今,花满楼已独自在小楼中住了大半年,他日日打听京城的消息,越是听得灵璧的事,他便越是不安。 也许是时候去见他的小妹妹了。花满楼这样想着。 他将小楼托付给小镇中的可靠之人,并向家中和陆小凤去了信,这便独自一人启程了。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小镇距离京城的路,说远不远,说近也实在算不得近。但无论是怎样的路,对于一个瞎子来说,都会行得十分艰辛。 最开始时,花满楼被车夫诓骗,走错了方向,着实耗费了许多时间。后来他结交了新的朋友,管了几件闲事,几乎将这次上京之行走成了一场冒险。 这一路上,花满楼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也遇上了形形色、色的事。他只觉得自己对世事的理解愈深,对自己的初心便越发坚定。 终于有一日,他来到了天子脚下。耳畔处处是京城的繁华之声,他感受着这种有别于江南的气氛,忽觉这一年来空荡的心,逐渐变得踏实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花神的第二次成长 张智尧版的花满楼,唯一让我觉得拍得不好的地方,就是花满楼救上官飞燕时与人打斗,花满楼竟然将人往花盆上丢,打完架后也不收拾抢救受难的花,直接进屋浇别的花去了。这大约是唯一败笔吧。 ☆、第50章 2333 第49章◇熊霸大明 傍晚,在京城最大的一间茶馆里。 说书人清乐正绘声绘色地讲着灵璧的壮举。 “上回说到,这黑熊公主带着她的小弟吓跑了那妖人李孜省。这一回,咱们就说说……什么?谁是黑熊公主,为什么叫黑熊?看来这位客官昨日没有来听书嘛,也罢,在下这就为新来的客官们解释一番!” 醒木啪得一拍,说书人清乐神情一肃。 “说起这黑熊公主嘛,便是那一年前回宫,着实为咱们老百姓办成了几件大好事儿的那位公主!那为什么又叫黑熊呢?那是因为啊,这位公主出行时,身边总是跟着一头又高又壮,眼睛瞪起来好似灯笼那么大的黑熊!” “你们说,这样吓人的野兽,谁敢带在身边啊?也就是这位公主啊,了不得哇!那样吓人的黑熊被她训的,好似是个小媳妇儿一样,但凡公主哼一声,那头熊啊,那真是叫向东不敢往西,让撵鸡不敢抓狗!” 听到此处,几位今日新来的客官皆一脸惊叹,有离得近的,还会靠在一处小声嘀咕。那些昨日便已来听书的茶客见状,不禁面露优越感,有的还冲着清乐露出会心的一笑。 见众人极感兴趣,说书人清乐的神情中带着得意,她作势轻咳了几声,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这些话呢,昨日来的客官都已听过了。那今日在下便就此事上,再说几句新的。” 说到此处,清乐故作神秘地眨眨眼,刻意停顿了片刻,而后忽然将声音放得又小又轻。 “寺庙里的大和尚说啊,没准儿这位小公主早年在外清修的时候,就被那深山中的黑熊怪占去了皮囊,这才能同黑熊交流。在下估摸着,按这一年来公主为咱们百姓出头的事儿来看,也许不是什么黑熊怪,而是菩萨座下守山的黑熊大神呢!” 霎时,室内一片认同之声,唯有坐在二楼窗前的一位斯文公子轻摇着头,深深叹了口气。 这说书的清乐于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素来眼尖耳灵,她一眼瞧见神色异于众人的锦衣公子,心中计量了一番,而后手拿着折扇,一口气爬上楼,站在了锦衣公子的面前。 “这位公子,瞧你这神色,是不信在下所言么?”清乐一下下将折扇击在手心,似笑非笑道。 一时间,场面静默下来。 清乐将锦衣公子从上至下瞧了一遍,见此人面如冠玉,举止文雅,衣料也好,她倒也并不忌惮。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富家子弟可是多了去了,她瞧着这公子眼生,想必不是京城中大富人家出来的。 闻言,锦衣公子微微一笑,道:“在下只是心中有事,并非有意冒犯姑娘。姑娘的书说得极好,很是吸引人,便是在下有心事,也忍不住听了许多。” 说完,他将手拢于袖中,取出一锭纹银,而后站起身,双手将纹银奉于清乐。 这位锦衣公子的声音极是好听,清朗中微微带着一点沙哑。清乐拿着纹银,瞄了一眼高出她一个头还多的清隽公子,面上不禁微微一红。 正待清乐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锦衣公子的耳朵动了动,而后勾起唇角,拱手向她道:“在下该走了,就此别过。” 话音未落,锦衣公子便自窗子飞了下去,引得众人一片叫好。清乐站在原地,神情呆呆的,她瞧着窗外,面上的神色越发惊疑不定,忽然间,她惊呼了一声,而后迅速拿出随身携带的《江湖名人榜》,急急翻了几页。 “是他,花神——”手中的书落了地,清乐伸手指着窗外,颤声道,“翩翩人中凤,鲜花满江楼。方才那位公子便是在江湖上与陆小凤齐名,人称花神的花满楼!” 随着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响,清乐正了正头上的瓜皮小帽,走下楼一拍醒木,神色激动道:“众位客官,咱们今日便先说说方才那位公子花满楼……” 清脆的女声连续不断地响起,将一段段江湖恩怨说得惊险刺激,令人唏嘘,一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久久不愿离座。 窗外,一只小麻雀自花枝上好奇地探探头,而后一下飞至窗内,在茶馆中盘旋一圈,而后叽咕几声,又一下飞了出去。 街角,花满楼与满面风尘的陆小凤站成一排,手中皆捧着一碗水。 花满楼忍笑道:“你说让我犒劳你,结果就要了一碗水?” “想得美!”陆小凤大口喝干水,擦擦嘴道,“稍后好酒好菜自是要奉上,这一趟可真是累死我了,又是跑去花家,又是跑来京城。哎,你见着你家小丫头了吗?” “我先去见了四哥。”顿了顿,花满楼神色古怪道,“四哥说,阿璧多半是住在宫里,不爱住公主府,让我不必去找,只今日在街上等着便可。” 陆小凤呆住,“这是什么话……花兄,为何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恰在此时,街市上的人潮忽然涌动起来,好似被指引着一般整齐地向两侧靠拢,街边的商贩们也神色激动,手脚麻利地收拾摊子。 不知是谁高声嚷了一句,“快,快——快给黑熊公主和王老让道儿!这两位又来收拾大贪官刘棉花了!” 瞬间,长长的街道便让出一条宽宽的大路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无数护卫拥着两辆马车出现在街口处,在两辆马车之后,走着一群衣着神色皆不相同的人。 马车缓缓驶来,每行至一处,两侧的百姓便会鼓掌吆喝。 “呦,黑熊公主,今儿又出来揍贪官啊?” “王老的身子骨一向硬朗,怎地今日也坐起了马车?别不是带病出来揍人吧?” “两位放心啊,咱们这一街的人都看着呢,刘棉花就在家里,包管儿跑不掉!” 众人一面说着,一面跟在护卫队后面,一路向刘棉花家去了。 花满楼静默片刻,也跟在了队伍之后。陆小凤双肩颤抖不停,也跟了上去。 片刻后,队伍在刘府门前停了下来。第二辆马车上先是跳下来一个老人,这位老人生得短小精悍,身体却十分强壮,他那一双细长的眼睛中满是精光,面相是十二分的不好相与。 这位老人便是历经四朝,现任吏部尚书的王恕。此人年纪虽大,精力却十分旺盛。从前在前朝时,内阁六部皆无作为,唯有王恕认真做事,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解难,是以此人无论在朝堂还是在民间皆十分有威望。 此人最大的特点便是会骂人,一骂起来便是长期作战,绝不给敌人留下一条生路。凡是被他盯着骂的人,不出半个时辰必会痛哭流涕,心中生出自挂东南枝的冲动。 在大明朝众权贵看来,若说这京城中头一号不能惹的人物是灵璧的话,那么第二号必定便是王恕了。然而不幸的是,这前两位不能惹的人物在相遇之后一拍即合,没事儿就凑在一起揍贪官,闹权贵。 这两个人,一个负责讲道理,一个负责耍流氓,他们分工明确,配合十分默契。当对方开始讲道理的时候,他们就开始耍流氓,当对方预备耍流氓的时候,他们马上就开始讲道理。 若有人熬不住告到朱佑樘面前,或是买通御史上书弹劾的话,一脸和气笑容的朱佑樘必定会无奈地摊摊手,而后表示,不好管啊,你们不知道朕的苦啊,他们两个老的老,小的小,朕是一个严格尊崇三纲五常的好皇帝啊,所以老的要尊敬,小的要爱护,朕也没办法啊。 只见走下马车的王恕用如鹰般锐利的眼神环顾四周之后,便沉沉开口道:“准备。” 他的声音极大,且雄浑有力,听得人精神大振。 霎时,一群壮汉围在刘府的大门前,几个说书人分头站着,另有几个戏团子走上了早先搭建好的戏台。 王恕再次开口道:“请公主——” 在一片叫好声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女自马车上跳了下来。她的眉眼十分精致,举止透着灵气,远远看去,倒不像是个熊孩子,而是个娴静的世家闺秀。 然而这样美好朦胧的印象,在她气势汹汹地一脚踹上刘府大门的瞬间便彻底破碎了。 “开门——”长得灵秀,脾气却十分坏的残暴熊孩子怒喝起来。在她的身后,一群壮汉气沉丹田,齐齐附和。 “开门,开门!你有本事贪墨,你有本事开门!” 同一时刻,台上的戏子开始咿咿呀呀地唱起来,众人仔细听时,发现戏文里唱的便是这位刘棉花刘大人的种种恶行。几个说书人也不甘示弱,纷纷拍板向众人开讲。 “刘棉花,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他不但贪银子,还勾结阉官,将许多为民做主的好官都排挤走……” 一时间,一众百姓皆咬着牙,挥舞着拳头,有的人还朝着刘府的方向大大地呸了一声。 就在这群情激愤之时,大门被撞开,刘棉花被先时几个爬墙而入的壮汉给揪了出来。王恕见状,立时冲了上去,叉着腰劈头盖脸便骂将起来。灵璧紧跟王恕的步伐,上去便对着刘棉花施展了一套组合拳。 刘棉花一边挨揍,一边挨骂。围在四周的百姓见了他,纷纷拿起手中的瓜果和鞋底向他丢去。先时刘棉花还在咬牙忍耐,直到一个臭烘烘的鞋底拍在他的门面上时,他忽然间崩溃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呜——我辞官,我现在就辞官还不行么——”刘棉花悲鸣道,“两位祖宗,求你们快收了神通吧——” 顿时,群众一片喝彩声,人们齐声唱喝着灵璧与王恕的名号,场面十分热闹。 不远处围观了全程的花满楼抬手揉了揉眉心,深深叹了口气。他忽然间觉得,他这一年来的担忧与牵挂,实在是有些不值啊…… 陆小凤早已毫无形象地笑跌在地上,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咧着嘴道:“哎呀哎呀,在下服了啊,服了啊!” 一刻钟后,闹剧收场,众人散尽,脸上带着鞋底印的刘棉花被王恕揪着面圣去了。灵璧正要离开,暗卫老太监忽得现身,板着棺材脸向她低声说了些什么。还未及老太监说完,灵璧便眼神一亮,直直向着花满楼处看去。 在不远处的街角,身姿挺拔的花满楼正对着这边,面上露出一个略微带着苦恼、无奈,却又满带宠溺的笑容。 一时间,灵璧只觉天地间一片空白,四下寂静无声,唯有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两下,越来越沉,越来越快,仿佛要自她的胸腔中跳出,飞到对面那人的身边去。 “七哥,是七哥……”灵璧喃喃,她急切地上前几步,却又忽然间止步,一双眼睛里盛满水光。她咬着唇,只觉此刻心中有些别扭,又有些胆怯。她双手绞着衣摆,咬着唇,如赌气一般站在原地。 人潮涌动着,在这片人海之中,似乎只有那个人的身影越发鲜明深刻,似是早已烙印在她的心上。 花满楼侧耳聆听片刻,而后微微一笑,一步步主动走向灵璧。片刻后,他便站在了灵璧的面前。 “阿璧,”花满楼眉眼舒展,伸手抚在灵璧头顶,“怎么七哥来了,你却不高兴么?” 灵璧哼了一声,一下打掉花满楼抚在自己头上的手。她心中有些烦躁,只觉得上来便摸她头的花满楼仍是将她当作孩子。待打掉花满楼的手,她又有些惶恐,心中猜测着花满楼是否会生她的气。 花满楼勾起唇角,将手负在身后,悠悠道:“既然阿璧不高兴,那七哥这便回去了。”说完,他转过身,作势要走。 灵璧立时急了,一把自身后抱住花满楼的腰,而后呜咽几声,发狠咬在花满楼的手臂上。 “七哥要走就走,以后再不要来了!”灵璧急急吼一声,而后似是被自己的话惊到,小脸一白,忙又软下声道,“七哥别走——我好想你,你怎么、你怎么才来啊……” 细碎的啜泣声自身后传来,花满楼心头一软,回身将灵璧揽在怀中。 ☆、第51章 2333     第50章◇天真为盾     对于大明朝众权贵来说,小公主灵璧的出现简直是一场噩梦,一场无论如何也无法醒来的噩梦。   然而朝廷主流文官的看法却与之截然相反。在他们眼中,小公主灵璧简直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珍宝,因为他们的目标极其一致,皆是要对付锦衣卫和东厂,以及干掉文官队伍里的败类。   众所周知,这位公主的处事原则绝对称得上是简单粗暴,不服就揍,揍到服为止,揍不服的就弄死。   那些文官们不敢想的事,小公主帮他们想了,那些文官们不敢干的事,小公主替他们干了,并且干得更绝。于是乎,文官们对她是千娇百宠,以至于灵璧便是走在路上打个喷嚏,言官都要上书夸奖她为京城防旱事业作出了贡献。   众文官们便这样一边替灵璧摇旗呐喊,一边撸起袖子亲自上阵。从前肆无忌惮的东厂并锦衣卫,此时却如同丧家犬一般,灰头土脸,夹紧了尾巴度日。   在无数头目被拉下马后,文官们一致上书,要求朱祐樘废除东厂并锦衣卫,可出乎意料的是,朱祐樘并没有同意,反而任由始终站在反东锦第一线的灵璧爬上了头目的位置。这下,文官们傻眼了。   政治实在太过残酷,太过令人措手不及,文官们纷纷表示,他们的心灵遭受了严重的伤害。   好在灵璧并不曾让他们太过失望,在她带领下的东厂并锦衣卫,与前朝时迥然不同。一向猖狂的厂卫并锦衣卫们,如今行事时皆被要求面带微笑,语气轻柔。   不仅如此,在他们因公探访民间之后,还会有专人前往他们所去之地,让当地百姓对其作出评价。若是百姓稍有怨言,那些办差人便会被目露凶光的熊孩子狠狠揉搓一顿。   据说有一个锦衣卫在向店主打探事情时,因早上吃了韭菜包子,口气不够清新遭到店家的嫌弃,结果那个穿着飞鱼服,挂着绣春刀的七尺壮汉当场便双目流泪,扑通一声跪下了。   时间一久,连那些曾经受到欺压的老百姓,也不禁对厂公锦衣卫们心生同情。有些百姓还会为他们说好话,还有的人家甚至会询问锦衣卫的生辰八字,想为他们说合个姑娘。   夜幕降临,窗外却依旧热闹。   满园鲜花盈盈开放,于和风中轻轻摇曳。夜色沾染在鲜花的身上,将鲜花的颜色打暗,变深,使其另有一种静谧之美。一只小麻雀飞在花丛之间,时不时轻啄花瓣,脚踩花枝,好似是这群鲜花的守护者,正在神气活现地四处巡查。   灵璧趴在窗前,支着手,口中哼着小曲儿。见小麻雀飞得欢快,灵璧心中生了兴趣,视线便随着小雀上下移动。那只小雀好似是察觉到灵璧的目光一般,故意飞到她的眼前晃悠,一面叽叽喳喳地叫。   手指在窗子上缓缓摩擦,灵璧心中发痒,忍不住猛地探身出窗,伸手去抓眼前的小雀。谁知身子越探越低,手越伸越长,那只小雀却十分灵活,次次皆能避开灵璧的魔爪。一待躲过攻击,这只小雀便会故意凑向灵璧面前,用尾巴去扫她的鼻尖。   灵璧大怒,索性爬上窗子,双手去抓那只耍人的小麻雀。不料她脚下不稳,竟身形一晃,整个人向窗外摔去。   就在此时,花满楼忽然出现在窗前,伸手一下将灵璧捞入怀中。灵璧就势搂住花满楼的脖子,而后嘻嘻笑着将双腿缠在他的腰间。   “七哥,你也没有睡呀。”灵璧眨眨眼,声音软软的。   十三四岁的小少女,便这样歪着头,眼神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懵懂,声音中透出惹人心怜的天真,肆无忌惮地做出些危险且撩人的举动。   花满楼面上微露尴尬,弯腰想让灵璧下来,岂料灵璧非但不愿下来,还将他缠得更紧。无奈之下,花满楼只得抱住她,再将她向上颠了颠。   “阿璧已长大了,怎地还撒娇让七哥抱着?”花满楼垂下眉梢,双唇微绷。   灵璧神色狡黠,声音中满带委屈道:“难道七哥不喜欢我,不疼我了?所以才不愿意抱我。”   闻言,花满楼的眉头一蹙一舒,噙着笑伸手点点灵璧的额头,叹息道:“阿璧学坏了,很坏很坏。”   灵璧抿抿嘴,探身蹭了蹭花满楼的鼻尖,耍赖道:“那我变坏了,七哥还会喜欢我吗?”   “无论阿璧变成何种模样,七哥都不会讨厌。”花满楼面带怜惜道。   听得此话,灵璧神色一黯,面上的笑容逐渐淡去。半晌,她咬着下唇,低声道:“不可能。”   说完,她再次绽放笑容,向花满楼撒娇道:“我晚上想要跟七哥一起睡!”   “不可。”花满楼斩钉截铁道,“阿璧长大了,不可任性。”   灵璧哼了一声,跳下来,而后扁着嘴跑开了。花满楼也不去追,只在窗前略站了站,便转身回房了。   就这样,时间很快到了深夜。   在满园鲜花围绕的楼阁之下,灵璧鬼鬼祟祟地向上瞄了瞄花满楼的窗子,而后向她身侧的老太监悄声道:“老伯,你真的有把握将我丢进去吗?”   棺材脸的老太监无声地点头,不知是否是夜色的关系,他的面色有些发黑。   “好,那就丢吧!”灵璧握紧双拳道。   得令后,老太监二话不说便拽着灵璧腾空而起,一伸手将她丢进窗子里。   灵璧只觉身子一轻,人已到了二层窗前。因花满楼入住之前,她便特意将这间房中的窗户弄坏,由外面一推便开,因此,她很顺利地滚入了花满楼的房中。   老太监使得是巧劲,灵璧落在地上时轻轻的,倒也不觉得有多疼。她屏住呼吸,猫着腰一点点向床边挪去。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灵璧小心地趴在床头,开始欣赏花满楼的睡颜。   睡梦中的花满楼较平日里多出几分慵懒,他的衣带松垮,好似会随时散开一般,将一侧的锁骨与胸线完全暴露出来。散开的青丝沿着颈间的弧度倾泻而下,有几缕青丝滑落下来,正搭在花满楼的胸前。   一时间,灵璧只觉得心中发痒,她甚至在黑暗中听到自己各处骨缝间那种狂躁的,按耐不住的摩擦声。她想伸手将花满楼的衣带彻底扯开,想将他胸前碍事的发丝拨开,还想贴近他的人,他的皮肤,他的心……   她想做的事很多,然而她能做的事却太少。   忍耐,要忍耐,至少现在,一定要忍耐住。灵璧这样想着,便缓缓将头垂下,闭目掩去眼中的渴望与癫狂。她紧紧攥着花满楼的被角,轻轻哼了一声,嘟囔道:“七哥明明醒着,却在装睡。”   暗室中,花满楼勾起了唇角。他一下坐起身,将灵璧拎起来丢在床上,而后盘腿道:“你又不听七哥的话。”   灵璧嘻嘻笑着,一下扑进花满楼的怀中,有意无意地用脸颊磨蹭他裸、露的胸口。   “我想七哥呀!七哥从前都会陪着我睡的。”灵璧搂着花满楼,软软地撒娇,“七哥没来的时候,我可以独自睡,可七哥来了后,我一个人就睡不着了,所以都是七哥的错,七哥现在要陪我睡!”   说完,她将一双白嫩的脚丫按在花满楼的腹部,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着。一边磨蹭,她还一边委屈道,“我没有穿鞋来,要是七哥赶我走,我就要光着脚走回去的。”   闻言,花满楼面露心疼,他忙伸手将两只作乱的脚丫握住,而后将其缠在丝被中。   如今虽是夏末,便是光脚走路也必不会被冻着。然在花满楼的心中,一则灵璧即将及笄,哪里能同个野孩子一般光着脚走路,二则于女子而言,脚底太寒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因此,他虽面上不显,心中却已妥协了。   “没有下一次!”花满楼绷着脸道。   灵璧欢呼一声,忙得倒在床榻上,生怕花满楼又改变主意。花满楼叹息一声,将身上的中衣整理了一番,这才缓缓地躺下。   黑暗中,灵璧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似是天上的星子。她伸手搂着花满楼的脖子,将鼻尖顶着花满楼的鼻尖,面颊微红道:“七哥真好,我最喜欢七哥了,七哥是不是也最喜欢我?”   花满楼缠不过她,轻声哄着她道:“是,七哥也最喜欢阿璧。”   闻言,灵璧吃吃笑了一声,而后猛地将脸闷在花满楼的怀中。发烫的脸颊隔着衣料贴在花满楼胸膛之上,花满楼忙伸手去摸灵璧的额头,关切道:“怎地这样烫,可是发烧了?”   灵璧不答反问,“七哥,你可不可以看完我的及笄礼再走啊?如果到时候你不在,我会显得好可怜……”   “好。”花满楼一口答应下来,温声道,“你的及笄礼,我一定会在场。”   及笄礼会在场,但这之前的时间,却没有保证。想到此处,灵璧撇撇嘴,不满道:“七哥也学坏了。”   花满楼轻笑,揉了揉灵璧的脑袋,“快睡吧,明日可不许赖床。”   灵璧不出声了,她闭上双眼,紧紧搂着花满楼,做出一副要入睡的模样。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的。   四周满是花满楼的气息,耳畔萦绕着的呼吸声足以令她发狂。她的手帖在花满楼的胸脯上,正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手指渐渐向下,勾在花满楼的衣带上,她本欲将其扯开,脑海中却忽然间闪现出春画上的场面。   男人,女人,那样缠绵的结合在一起。   嗓子眼忽然间发干,灵璧悄悄地咽了一下口水,将小手穿进花满楼的衣带中,而后逐渐深入……   “阿璧!”   带着恼怒与尴尬的男声响起,花满楼如触电般坐起身,一把抓住灵璧的手腕向外抛去。谁知抛得急了,勾在衣带上的小手一下将花满楼的衣带扯开。   霎时,衣领自花满楼的双肩滑落,肌肉紧实,线条流畅的上半身彻底暴露在空气之中。 ☆、第52章 2333 第51章◇皇帝的劳碌病 灵璧从未瞧见过花满楼发如此大的脾气。 他铁青着脸,也顾不得场合,将她拎起来站在床头,厉声对她进行训斥。 然而灵璧却并不感到害怕,事实上,早在花满楼的衣领滑落的那一刻起,她便已双眼发直,全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七哥的身体真好看,灵璧默默在心中想着,比画上的那些人可要好看多了。 然而在下一刻,花满楼便肩膀一扬,双手一带将衣领拉起,又迅速系上了衣带。 没了美色可看,灵璧无趣地撇撇嘴。她一面听着花满楼的训斥,一面垂着眼,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花满楼的下身。 就在方才,在灵璧的手指刚刚触及到柔软之时,她的手便已被花满楼握住,她到底没有摸清花满楼底下的物件究竟是何种形状。 灵璧并非全然无知,早在她瞧见春画之前,她便已知道男女的下半身是不同的,男人的下半身上多长了一个物件。可按从前的经验来看,灵璧一直以为那物件不过是软软的,垂头丧气的,毫无用处的。直到看了春画,她这才发现那物件竟还有如此威武的时候。 她不禁开始疑惑,这春画上画的究竟是真是假,怎地她从未瞧见过谁的物件能如此威武,好似根铁棍一般?那日她开口问哥哥时,哥哥却面露尴尬,避而不答,好像她撞破了什么惊天的秘密。她在心中想,莫非此事果真是个秘密,一旦被人撞破,便等于被人拿住了把柄? 于是乎,她这才急急向花满楼下手,欲抢先拿住花满楼的把柄,免得别人占去了先机。谁知花满楼不仅不配合,反倒十分抗拒抵触,这越发让灵璧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灵璧正胡乱想着,额上忽得受了不轻不重的一弹指。只见花满楼绷紧面皮,沉沉道:“阿璧,你可在听?” 灵璧挺直腰板,答道:“在听的,在听的。” 花满楼的胸脯上狠狠地起伏几下,又道:“说,为何要这样做,是谁教你的?” 灵璧眨巴着眼,故作懵懂道:“我做了什么?” 花满楼身形一滞,噎住。 见花满楼说不出话来,灵璧心中得意,忍不住又道:“七哥好凶!我方才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是伸手碰到了什么物件,还没闹明白,就被七哥揪起来了……”末了她又笑嘻嘻道,“我到底做了什么?” 花满楼本有十二分的怒火,在听得灵璧如此卖乖之后,他反倒平静了下来。只见他面容舒展,将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在自己曲起的膝盖上,神色轻松道:“既然阿璧不懂,那七哥来为你解释。” 灵璧见花满楼如此情状,心中一颤,神色戒备地盯着他。 花满楼悠然道:“方才阿璧所碰之物,乃是天地间的一种瑞兽。此兽以食梦为生,若是谁在梦中触碰到了它,它便会为那人带来好运……” 在花满楼的话才说到一半时,灵璧便已笑弯了腰,见花满楼越说越离奇,灵璧又好气又好笑,急忙道:“才不是这样的,七哥又拿我当小孩子!我都看过画册了,画册上可不是这么——” 话说到此处,灵璧一惊,忙得捂住嘴巴,神色惊恐地瞧着花满楼。 只见花满楼微微挑眉,连着敲了几下膝盖,而后噙着笑道:“画册,什么画册,恩?” 灵璧嘴上发苦,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翌日,花满楼便将灵璧的所有私藏皆丢出府外。因昨晚暴露了身份,灵璧已无法在花满楼面前装傻,只得老老实实跟他交代了始末,又再三保证绝不再犯。 “七哥不许再凶我了!”灵璧不满道,“反正那些画册我也看腻了,都是骗人的,根本没人身上有棍子!” 闻言,花满楼轻咳几声,摸摸她的头,道了声乖。 接下来几日,两人之间的相处变得极其和谐。早上时,花满楼会在林中练武,灵璧则在书房中研读医典。到下午时,花满楼便会带着灵璧出府玩耍,陪她四处去疯。 有时,王恕会上门来约灵璧去闹贪官,待灵璧走后,花满楼便会悠闲地看看书,品品茶,而后在傍晚时动手为灵璧烧上一桌好菜。 某日,花满楼远远嗅得河中荷花的香气,一时心中欢喜,便捧着古琴,带着灵璧坐上了一条小船。 阳光正好,水面波光粼粼。河上两侧皆被成片的荷花覆盖,只留出窄窄一条河道,延绵而上。小船随水而流,顺着河道一路慢悠悠地向前。花满楼盘腿而坐,将古琴置于膝上,而后起势弹奏起来。 清如溅玉的琴声自由地缠绕在荷叶间,花满楼弹奏地十分随性,有时一首曲子还未全部奏完,他便换了下一首曲子。他一面弹奏,一面同灵璧说话。 “阿璧昨日去了诗会,可有调皮?”花满楼微笑道。 灵璧正趴在花满楼身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两侧的荷叶。闻言,她忙收手道:“我很乖的,我没有调皮!”说完,她掰起手指一件件算给花满楼听,“我没打人,也没骂人,我还做了几首诗!就是诗会里的人好像都很傲气,不怎么理睬我……” 花满楼叹息一声,摇头道:“下次阿璧不要带黑熊去,他们就会理你了。” 灵璧恼怒地翻滚两下,引得船身摇晃。她皱着鼻子,不满哼道:“那群俗人懂得什么!我们家黑熊可是跟着周老先生后边学了好久的诗,估计比他们的水平还要高一些!” 闻言,花满楼轻笑,手下弹奏的曲子也变得欢快了许多。 灵璧虽奏得一手好箫,于丝竹之上也算有些灵气的。可不知为何,只要是花满楼弹琴,她便会止不住地打瞌睡,加之太阳晒得人好舒服,她便是想忍也忍不住。于是一刻钟后,她便就着荷叶甜美的清香入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被人抱了起来,离开了那一片清香。迷迷糊糊间,她被人放置在柔软的榻上,她心中知晓那人是谁,只觉得心中满满的,再没有一丝的不安和惶恐。 待花满楼放下灵璧,欲起身离开时,灵璧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抱得紧紧的,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手。花满楼见灵璧睡意正浓,如何忍心叫醒她,只得就势趟在她身侧,陪着她入睡。 待灵璧醒来时,她的身侧已没了花满楼的身影。她尚未完全清醒,只当自己是在梦中搂抱的花满楼,因此倒也不曾苦恼。就在她打着哈欠,坐在床沿揉眼睛时,老太监忽然现身了。 “主子,”老太监恭敬道,“锦衣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已将刑具统统上了一遍,谁知那人竟还是未招。” 却原来,早在花满楼来的前一个月,公主府中便捉出了一个奸细。这奸细在公主府中做了一年的小厮,每日里都暗中窥视灵璧的举动,之后更是拿出银针无法检测出的毒物,暗中下在灵璧的膳食之中。 幸而灵璧身边能人众多,一眼便识破了这人的奸计,又迅速查出了此人,捉进狱中拷打,以盼他能吐出幕后之人的名号。 自灵璧回宫之后,遭遇行刺便成了家常便饭,可像这次一般如此惊险,几乎便要让对方得逞的,却是头一遭。也是因为此事,朱祐樘将她召回宫中,不再让她独居于公主府中。若不是花满楼来了京城,恐怕此刻的公主府仍是空着的。 闻言,灵璧脸色一变,冷冷道:“哼,真是硬气。可有查出他家里人的下落?” 老太监低声道:“还未查出,恐怕他的家人早已被幕后之人捏在手中。” 小手啪的一声拍在床沿上,灵璧眯起双眼,怒道:“不急,幕后的人坐不住的,总要露出尾巴来。只要抓住了他的尾巴,到时他一家老小,我一个也不要放过……” 灵璧正说着,忽觉眼前一阵狂风闪过,待她再看时,老太监已消失无踪,门外传来了花满楼的脚步声。 门缓缓打开,又缓缓合上。花满楼手中端着糕点,神色如常地走了进来。 灵璧不知花满楼将方才的话听去了多少,此刻心中打鼓,并不敢冒然开口。 “阿璧过来,七哥给你做了好吃的。”花满楼微笑着向灵璧招手。 灵璧磨磨蹭蹭地穿上鞋子,一步步挪到花满楼身边坐下。她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吃起来,又笑吟吟看着花满楼,一面吃,一面称赞他的手艺。花满楼并不接话,只是沉默着陪伴在她身边,偶尔还会伸手替她擦拭嘴角。 就在灵璧的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个满是压抑与慌张的男声传了进来。 “主子,宫里传来消息,皇上方才病倒了!” 一刹那间,灵璧脸色剧变。她猛地站起身,也顾不得花满楼,大步冲出房门,厉声道:“快,准备马车,我要入宫——” 一路匆匆驶向宫门,早有机灵的小太监候在那里。 “公主莫急,皇上已经醒过来了。”小太监轻声道,“皇后娘娘怕您吓着,特让奴婢等在这里,先将皇上的消息说出来叫您安心。” 闻言,灵璧果然松了一口气,马上道:“我这就去见哥哥。” 小太监将眼睛在灵璧凌乱的发髻并家常的衣服上转了一圈,忙笑道:“乾清宫中此刻正站着不少大臣,皇上方才便是在与大臣们议事时,一时累着才晕了一下。若公主此刻想去,不若先随着奴婢去皇后娘娘处换身衣裳,再同皇后娘娘一道过去。” 灵璧也笑,“正是此理,该跟着嫂子。” 小太监欢喜地应了一声,而后走在前面带路。他一面躬身走路,一面向着灵璧道:“小公主与皇上感情深厚,听得皇上有事,竟连衣裳也来不及换便过来了,便是奴才瞧着啊,心中都已十分感动了,更何况是皇上呢?” 灵璧挑眉瞧了小太监一眼,嘴角勾了勾。 小太监见状又道:“此事连长公主也不曾知晓呢,皇后娘娘只知会了小公主一人。娘娘说啊,小公主的医术是顶好的,皇上的身体就指着您呢!娘娘还说啊,这几日小公主也不去瞧她,她手里可留了好些东西,正等着给您呢……” 灵璧听得有趣,只是心中终究不安,便抬抬手道:“一张油嘴,还不快走。” 小太监笑眯眯告了罪,便也加快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按照明朝的叫法来说,在位皇帝的姐妹才叫长公主,在位皇帝的女儿一律叫公主,而在位皇帝的姑姑辈则称为大长公主。 但是这种叫法太乱了,而且蠢作者没有那么多宫廷角色要写,所以这本小说里就选择了大家比较能接受的叫法,大姐是长公主,嫡出是嫡公主,其余是公主。花家里少爷少奶奶的称呼也是出于这种考虑(对我就是懒得考据)233333 【特别感谢】 感谢忘忧清乐投出一颗地雷,花神表示盒饭很好吃~ 感谢玄蜜蜜投出一颗地雷,说,我是你的什么?你是我的暖宝宝。讨厌~人家才不要贴在你的心口上~ 感谢疯葵子投出一颗地雷,新的读者老爷,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嗯哼~~ 下面是我最爱的造句游戏~~今天给自己加点儿戏,哈哈哈~~ 某日,蠢作者灵感枯竭,决定出门采风。于是,他带着刚追到手的女盆友玄小蜜出发了。因飞机晚点,两人再附近一家叫作宇智波家的甜品店坐下了,美丽的老板娘娜娜酱扭着腰飘了过来,手中端着一盘窝头。 “啥,这是啥?甜品店卖窝头?”蠢作者嚷嚷。 娜娜酱叹气道:“没办法,剧情需要啊。” 蠢作者噎住。 下了飞机,两人来到了一处风景优美的山谷。这座山谷名为忘忧,是清乐修仙一族的圣地。小蜜见风景秀美,忙拿出相机要求拍照。两人凹了一个十分风雅的造型,小蜜屈膝而坐,蠢作者侧卧,将头枕在她的腿上。拍着拍着,蠢作者诗兴大发,向着山谷大声道:“啊,麻雀斜飞,醉卧美人膝。” 就在此时,一群向日葵忽然集体站了起来,发疯一般向着两人而来,不停抽着两人的屁股。两人一边嗷嗷叫,一边护着屁股狂奔。两人被向日葵追着一路跑到了谷底,正瞧见一个身姿轻盈的仙人飘在空中,怀中正抱着一副已经发黑的女人骨架。仙人见了来人,倾城一笑道:“我叫爻刖,可救你二人一命。” 蠢作者伸着脖子嚷嚷:“啥,你叫啥?这两个字我一个也不认识!” 闻言,仙人脸色一变,飘然而去,蠢作者与小蜜卒。 这是一个关于文盲的死亡的悲伤的故事,23333 ☆、第53章 2333 第52章◇短寿之兆 张皇后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当然,一个人是否幸运取决于这个人是否有足够的能力。 张皇后无疑是一个十分有能力的人。 她的家世十分普通,家中兄弟也并不出色,当初被指婚给朱祐樘时,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在想自己的下场。 一个无家族帮扶的女子,嫁给不受宠的太子为妻的下场。 若是她不得太子喜爱会如何?若是太子宠幸妾室会如何?若是太子最终没能登上帝位,那又会如何?便是太子能够登基,日后她面对着众多家族强势的妃嫔时,又会是怎样的下场呢? 好在,张皇后确实是一个十分幸运的人。初次相遇时,朱祐樘对她一见倾心。她出嫁之后,朱祐樘待她极好,再没有旁人。那之后,朱祐樘顺利地登上皇位,册封她为皇后,且在她尚未怀孕的情况下,便向众臣表明今后绝不选妃的态度。 从古至今,朱祐樘是唯一一个完全与民间百姓相同,真正做到一夫一妻,连私下偷腥之举也不曾有过的帝王。 张皇后何其有幸,能够嫁给朱祐樘;而她又是何其不幸,只能眼睁睁看着帝王的重担一点一点的摧毁朱祐樘本就不算健康的身体。 对于毫无规矩,镇日惹事的灵璧,张皇后是极其宽容的。在尚未登基之前,朱祐樘便已将他的身世悉数告之了张皇后。朱祐樘的毫无保留,使得张皇后对他多了一层感激,也因此,张皇后待灵璧亦是十分袒护。 好在灵璧虽熊,却也知晓分寸,除了偶尔揍揍贪官,在朱祐樘的默许下接手了东厂并锦衣卫,倒也未再惹出事来。 此刻,张皇后立于寝殿之中,神色中带着少有的慌乱。就在刚才,她的夫君在与朝臣议事时忽然晕倒,眼下虽然醒了,可她终究还没见到人,哪里能够安心。 就在她心绪不宁之时,换好衣裳的灵璧走了进来。 “嫂子莫慌。”灵璧上前握住张皇后的手道,“眼下哥哥病着,阿姐又去了别处办差,家里只有嫂子一个,嫂子千万要振作才行。” 张皇后听得此话,双眼泛红,勉强露出笑容,便拉着灵璧一同前往乾清宫了。 当两人赶到乾清宫时,正瞧见几位大臣陆续走出,打头尖的便是与灵璧私交甚好的王恕王尚书。 灵璧心中有气,冷着脸恨恨地想,这群大臣好没人性,哥哥方才晕倒,他们竟等着哥哥醒转过来,硬是将朝事议完才走的么!想到此处,灵璧咳嗽几声,向最前面的王恕递了眼色,示意他等一等。 不远处的王恕瞧见灵璧的眼色,果然走得慢了些。 张皇后见灵璧面带怒意,忙劝慰道:“我知你心中想着什么,只是若无你哥哥的允准,又有哪位大臣敢在此时继续议事呢?” 灵璧听得此话,面色缓和了几分。 两人走入乾清宫时,正瞧见朱祐樘伏在案前批阅着奏本。他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唇色也有些发白,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 张皇后瞧见眼中,疼在心里,一时只觉千言万语哽在心头。若非灵璧在,恐怕她便要哭倒在朱祐樘的怀中了。 朱祐樘一抬首瞧见来人,眼中先是一亮,随后似是想到什么,面容上带有些尴尬。 “我这便要休息了,休息了。”朱祐樘看着张皇后,语气中微带着讨好,“还剩下几本,瞧完今日就彻底歇下了。” 张皇后侧过脸,颤声道:“怎么,今日不去文华殿了?不听日讲了?莫非三日后的经筵你也能抛开?” 朱祐樘站起身,尴尬地笑了笑,不敢说话了。 灵璧见朱祐樘虽面色憔悴,却已恢复了精神,便稍稍放下了心。她瞧了瞧生气的张皇后,又瞧瞧面色尴尬的朱祐樘,笑眯眯道:“我瞧见哥哥没事便好啦,我饿了,我想要去吃东西。”说完,她便溜达着走了出去。 待讨了一食盒的点心之后,灵璧便出了乾清宫,找到了不远处悠闲等候的王恕。 “都怪你!”灵璧一下坐在地上,将食盒揭开,没好气地冲王恕道,“要不是你,哥哥怎么就病倒啦!” 王恕也撩袍坐在地上,沉声道:“这么多位大臣在,怎么就怪我?” 灵璧瞪他,“要不是你提议开什么午朝,让哥哥连午觉也没得睡,我哥哥能病倒吗?今日因为你说了好多话,午朝开了好久,你打量我不知道么?” 王恕噎住,不说话了。 灵璧将一叠奶汁角塞进王恕怀里,半晌喃喃道:“我哥哥身体不好,你们不能这样难为他。” 王恕默然片刻,道了声是。 待灵璧再次进入乾清宫时,张皇后已经走了,朱祐樘正歪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 “阿璧来了。”朱祐樘柔声道,起身将灵璧拉至榻上坐下。 灵璧瞧着他,咬唇小声道:“哥哥,你今日吓死我了。” 朱祐樘轻声哄她几句,而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神色温柔且充满怜惜。 灵璧趴在朱祐樘的腿上,闷声道:“哥哥,你以后可不可以每日少做些事,你的身体会扛不住的。” 自朱祐樘登基以来,他的所有时间便几乎耗费在处理国事之上。先是早朝,下朝之后去文华殿与内阁议事,待吃了午膳后,午朝便要开始了。下了午朝,他便会挑出几个要紧的折子,召见一些大臣前来商议。待到了晚上,他便会伏在案前批阅奏折,这一批便是大半夜。 除此之外,为了持续学习,朱祐樘每日还要抽出时间让大臣对其进行日讲,每隔一段时间,还要聚集贤能之士举办一场经筵,与众人一道讲读经史,议论朝政。 登基这一年来,朱祐樘从未休息过一日,他原本已养得十分健康的身体也重新虚弱起来。张太医日日来为他请脉之时,面上也总见不着笑脸。 闻言,朱祐樘笑了笑,轻声道:“大明需要做的事,还很多。” “可是,再如何去做,事情也总是做不完的啊。” “所以才要努力多做一些。” 灵璧不说话了。 朱祐樘见灵璧生气,勾着唇角,伸手拍拍她的粉颊,又戳戳她的额头。灵璧一下拍开朱祐樘他的手,低低冲他哼了一声。 “说起来,我家小阿璧快要及笄了呢。”朱祐樘怜爱地瞧着灵璧。 灵璧抿抿嘴,这才缓和脸色,神气道:“及笄之后,阿璧就可以嫁人了!” “嫁人啊……”朱祐樘仍是笑着,可他的眼神中却忽然间多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深沉,“阿璧,你说……哥哥为你指一门能让你远离京城的亲事可好?”末了他又道,“若嫁了人,阿璧便不可再如此任性了。” 灵璧只觉朱祐樘这番话说得奇怪,心中不禁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往日朱祐樘提起她的亲事,只说不着急,定要好好计较一番才行,若是两人私下相处,朱祐樘还会拿花满楼打趣她,还说他不舍得放人,要让花满楼多等几年。怎么今日说起话来,朱祐樘竟生出要将她立即远嫁的心思了? 她直起身,蹙眉看着朱祐樘,见朱祐樘面带笑意,眼神认真,一时又觉得恼怒,又觉得委屈。 “我不要!”灵璧眼中起了水雾,嚷嚷道,“什么嫁人,不嫁了,不嫁了!” 朱祐樘“哦”了一声,道:“连花满楼来娶,你也不嫁了?”而后又道,“若是花满楼不娶,阿璧便再挑个人家嫁可好?女儿家的,等不得。” 灵璧一噎,气得浑身发抖,再也不想搭理朱祐樘,转身便哭着跑开了。她一路上皆是浑浑噩噩的,只觉今日的朱祐樘十分奇怪,好似心里藏着许多事情,几乎要将他压倒了一般。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待到公主府时,她整个人已彻底冷静下来。 一连三日,灵璧不曾踏出公主府一步。待到第四日时,灵璧只说身子不爽,着人去请来了张太医。 张太医到的时候,灵璧正窝在花满楼怀中闭目养神。因那日灵璧回来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花满楼心中担忧,便对灵璧十分迁就纵容,就连灵璧趁机对他动手动脚,花满楼也只是躲开,并不曾开口责备。 一时间张太医请了安,认真为灵璧诊了脉,而后宽慰灵璧与花满楼,只说是近日思虑太重,多出门走动走动即可。 灵璧应下,而后瞧着张太医道:“我今日找张先生来,并不只为把脉。” 张太医恭敬听着,并不言语。事实上,早在来到公主府之前,他便已猜出了灵璧的用意。只是,若此刻得知了皇帝的真实情况,恐怕这位公主会夜不能寝,坐立不安,莫说是出门走动,便是喝上几服安神药也是不起作用的吧。 想到此处,张太医垂下的眼睛中透出几分无奈。 “张先生,”灵璧郑重道,“你便实话告诉我,我哥哥的身体究竟如何?” 张太医刚要开口,灵璧忽一皱眉,挥手不耐道:“若是假话,便不要拿出来说了。” 末了,她放下手,微微垂首,放缓语气道,“是我为难先生了,哥哥定是不许你说的。可张先生……你是知道的,我有个教医术的师父,虽说医术不如你高明,但他懂武功,会些以内功心法相辅的医治法子,没准儿对哥哥有用。” 一瞬间,张太医双目发光,神色激动难以自持。他直起身,向前几步道:“公主的师父现在何处?” 灵璧看他道:“你将哥哥的症状说与我听,我悄悄去找他。” 张太医略定了定神,瞧了花满楼一眼。 灵璧见状淡淡道:“我七哥不是外人。” 张太医沉吟片刻,开口道:“皇上的身子骨本就虚弱,落胎时带了病,幼年时又不曾好好调养,原本成年后身子已逐渐好转,可如今皇上日日劳碌,不分昼夜,又将好容易养出的底子熬干了。” 说到此处,张太医忽然顿住了。半晌,他似下定了决心,忽然向着灵璧跪下道:“公主,皇上这病若再不好好调养,那、那就要出大事了啊!那日臣替皇上把脉时,竟然诊出了……诊出了短寿的脉象啊!” 灵璧双目一睁,只觉心中有一口气不得纾解,仰头昏了过去。 ☆、第54章 2333 第53章◇剑神的戏弄 翌日,灵璧便着人收拾行李,启程向万梅山庄去了。 花满楼虽不愿与西门吹雪相见,却也实在不愿在此时与灵璧分开,因此便也上了马车,陪灵璧一同前往。 一路上,灵璧一直郁郁寡欢,花满楼百般哄她,却不见成效。花满楼心中担忧,只觉如今的灵璧正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和杀欲,她如同一个孤独的战士,独自面对着从天而降的巨大灾难,是生是死,无人知晓。 这种无法与人分担的痛苦和绝望紧紧勒住了灵璧的脖子,使她几乎窒息,她知道,自己就快要到极限了。 自回宫以来,她一直暗中跟随长公主,学着处理些阴私之事。及至后来,她甚至在明面上接手了东厂与锦衣卫,向世人表明了她的立场。她已经无法回头了,当然,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回头,这条路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去选的。 若回宫做公主是图安逸富贵,她又何须离开花家,离开花满楼的怀抱。她愿意回宫做一个公主,是为了当初那些毫不犹豫为她付出生命的人,更是为了她的哥哥。既然她的身份可以做成许许多多旁人做不到的好事,那她便学着去做,学着去替她的哥哥分担他肩头的重担。 最初时,朱祐樘是极其反对她沾手朝事的。但她并不妥协,反而找到王恕与他一同大闹贪官权贵,将自己的后路完全摒弃。无奈之下,朱祐樘只得默许了她的所作所为。 越是在这条道上走,手上沾的血便越多,有罪孽深重者的血,也有无辜之人的血。对一个生而有杀欲之人来说,这便相当于游走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原本,灵璧已将自己的杀心控制得极好,然在得知了朱祐樘的真实病情之后,她只觉得胸腔中满是狂躁与悲愤,她想要宣泄,想要爆发,可她知道这样做是不行的,所以她在极力地压抑自己。 花满楼焉会不知灵璧心中所感所想,他虽无法助她战胜心魔,却日日守在她身旁,拥抱她,抚慰她,给予她最大的支持。 就在马车即将达到终点,就在花满楼以为灵璧再不会开口之时,灵璧忽然抱住他,在他怀中轻轻问了一句话。 “七哥,你说好人会有好报吗?” 花满楼笑了,他的笑容中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他紧紧抱着灵璧,垂首去亲吻她头顶的发,而后沉沉道:“会,一定会。” 闻言,灵璧终于露出了柔软舒展的笑容。 数日后,一行人终于抵达塞北。因花满楼不愿与西门吹雪相见,在将灵璧送至万梅山庄门前后,他便调转马头,预备去附近的镇子上住下。 灵璧始终闹不明白花满楼与西门吹雪之间那种彼此尊重,却又不愿相识的氛围,她懒得费神,索性将这桩古怪事丢在脑后。 万梅山庄依旧是昔年时的景象,连老管家也仍是那副精力过剩的模样。 当灵璧见到西门吹雪时,他正立在梅林中远眺。 “师父!”灵璧扑上去摇西门吹雪的胳膊,满面兴奋道,“我来看你啦!” 西门吹雪垂首望她,神色淡漠道:“你竟还记得自己有个师父。” 灵璧噎住,忙站好听训。 只听西门吹雪又道:“多久不曾来学医了?” 灵璧绞着衣角,呐呐道:“一年了……” 拇指在剑柄上磨挲了一阵,西门吹雪直直盯着灵璧,半晌道:“把手伸出来。” 灵璧咬着唇,可怜巴巴地瞧了西门吹雪一眼,见西门吹雪无动于衷,她只得老实地伸出双手,将手心翻转出来。 剑柄毫不客气地在灵璧的手心上敲击了三下,灵璧疼得龇牙咧嘴,忙将手心贴在后背上揉搓。 不远处暗搓搓窥视的老管家瞧见这一幕,急得是抓耳挠腮,恨不得亲自上阵为自家少庄主示范追童养媳的正确方式。 待揉好了手心,灵璧忙自怀中掏出一本记录脉象的小册,将其塞在西门吹雪的手中。 “师父,你帮我瞧瞧这人的脉象,我瞧不好。” 西门吹雪展开小册,将脉象悉数瞧了一遍,道:“此人短寿。”说完,他的眉心忽得蛰起,面上难得露出几分惊疑之色。 灵璧见他神情不对,心中大急,忙问:“怎么了?” 西门吹雪淡淡道:“脉象有古怪,需得亲自诊脉方能确定。” 灵璧急急上前扯住他的衣袖,讨好道:“师父,算你帮我一个忙,替我出诊好吗?这个人其实是我……” 还未待她说完,西门吹雪便已抬起手,示意她安静。 “我知道是谁。” 灵璧心中一惊,刚要开口询问,忽得脑海中便闪过一个邪气的身影。 她在心中想,是了,定是那个大魔头告诉师父的!如此私密的事情他竟也能知晓,恐怕哥哥生病之事绝不简单。大魔头将此事告诉师父,必定有他的用意,可如今她是毫无退路,无论如何也要将师父请去京城的。 想到此处,灵璧心中愈发焦急,忙嚷嚷道:“师父既然告诉你,便不会害我。现在我哥哥病着,实在拖不得……师父,你快随我入京救人吧!” 闻言,西门吹雪将手拢于袖中,微微挑眉道:“我从不帮人。” 灵璧噎住,半晌道:“连我也不帮?” “不帮。” 灵璧气绝,扑上去便要咬在西门吹雪的手臂上,西门吹雪轻飘飘地一闪身,便躲开了。灵璧怒火攻心,发狠扯开自己的腰带,恨恨向西门吹雪道:“你要是不帮我,我就跟人说你非礼我,这样你就得娶我了!” 西门吹雪伸手摩擦着剑柄,冷冷道:“可以。” 灵璧一呆,嘴唇嗡动几下,颤抖地指着西门吹雪道:“你你你说什么?!” “可以娶你。” 灵璧彻底傻眼了,她手上拿着衣带,身上的衣服松垮垮的,一副痴傻的模样。 西门吹雪瞧了她片刻,缓缓道:“我也并非不可打动。” 灵璧双目一亮,忙屏住呼吸去听下文。 夕阳西下,花满楼立在新租下的小院中,正闭目轻嗅着院中的梅花。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花满楼笑意融融,侧身面向院门处。 “阿璧,你来了。事情可还顺利?”花满楼向门外之人问道。 灵璧垂首站在门外,细声细语道:“就快成功了。” 说完,她忽然冲了进来,伸手在花满楼的臀部上重重捏了一把。 花满楼瞬间僵住,当他好容易回过神来时,灵璧已一溜烟跑远,她带着狂喜的嗓音自远处传来。 “捏到了捏到了!你瞧清楚了吗?快——你快去回禀我师父,让他赶快收拾东西出发!” 花满楼:“……” 同一时刻,在万梅山庄中。 一个眉飞入鬓的邪气男子正立在方才灵璧所站之处,西门吹雪正冷冷地看着他。 “你将皇帝之事告诉我,便是算到我会帮忙。” 玉罗刹笑了笑,算是默认。 西门吹雪见状,神色更冷了,“你究竟要做什么?” 闻言,玉罗刹状似无辜地摊开手,似笑非笑道:“你可是冤枉我了,有人想做坏事,我不过是想阻止他们。” 西门吹雪心中不信,倒也并不说破。他不再理会玉罗刹,转身便向林外走去。两侧红梅傲立,其间的雪路又窄又长,好似要冲入云霄,连接上天梯,让西门吹雪一下便能走入到京城的繁华街市之中。 京城中虽仍是一派繁华景象,然这繁华中却隐隐透出危机。 朱祐樘的身体越发地差了,今日竟还有了咳症。群臣见朱祐樘实在虚弱,每日议事之时也会有意地少说几句。有的老臣还特意上书请求朱祐樘休息几日,却被朱祐樘拒绝了。 执政之初绝不可有一丝懈怠,朱祐樘十分清楚这个道理。不仅如此,他还对自己的病情存在疑惑。虽说自己胎里带病,身体比旁人差些,可也绝不会一下衰弱到如此程度,这其中定有龌龊。 深秋时节,天气已十分寒冷了,人在呼吸之间已有了雾气。乾清宫中,朱祐樘披着裘衣,正伏于案前批阅着奏折。 案上的奏折足足堆了七八摞,朱祐樘一本一本仔细推敲着,执笔于奏折上勾勾画画。他批阅得很慢,也很用心,偶尔情绪激动时,还会引出一番惊天动地地咳喘。 几摞奏折一点点下移,乾清宫中的大臣来来去去,时间也由白天变为深夜。晚膳热了又冷,冷了又热,朱祐樘忙着批阅奏折,又连着同朝臣议事,竟是完全忘了此事。 在送走了最后一批朝臣之后,太监王安擦擦眼泪,猛地跪下向朱祐樘道:“我的万岁爷,你便吃些东西再看吧!” 朱祐樘吃他一惊,手中的笔顿住了,半晌,他笑道:“难为你了,我这便吃。” 王安面露喜色,忙将一叠叠菜排开,又替朱祐樘盛了一碗汤道:“爷先过过热气。” 朱祐樘接过滚烫的汤水,缓缓喝了起来。 带着香气的白雾哈在朱祐樘的身上,温暖极了。他起身推开窗,向外瞧了几眼,而后喃喃道:“天已黑透了,方才那批大臣定还未走出宫门。” 因要在宫廷中滞留,臣子们被召入宫时既不能携带武器,也不能携带家仆,只能独自进出。此时天色已晚,四下又黑又冷,那些还未走出宫门的大臣定是受着冻,正摸黑走在道上。 朱祐樘沉吟片刻,转头问王安,“京中可还有因公事繁琐,尚未返家的大臣了?” 王安细想了一阵,道:“有,只怕还不少。” 闻言,朱祐樘叹息道:“这样又黑又冷的时候,那些清廉的臣子走路时必定没有灯火照明,更不用说那些已至高寿,本就腿脚不便的老臣子了。” 叹息之后,朱祐樘立即传下圣旨,即刻起,凡是在京官员,不论职位高低,若因公事夜行时一律由巡逻辅军执灯护送。 至此之后,那些入宫议事的大臣们再也不必摸黑出宫,那些奔走在京城中,心系着百姓安危的小官小吏也得到了安全保障。 当一名已至六十高寿,此生从未曾有机会面圣的小官由年轻的巡逻辅军们搀扶着回家时,那条灯火通明的返家路便永永远远地留在了他的心里。他一面蹒跚前行,一面擦拭着面上的泪水,在心中默默地祝福着这位年轻帝王。 这位老人活了六十多年,经历了满是妖魔鬼怪的成化时代,他从没有想到过,会这样一日,那个高高在上,掌握着生杀大权,坐在龙椅上的人会细心地为他点上一盏回家的灯。 这是个好皇帝啊,他一面拼命忍住呜咽之声,一面在心中想,这一下,我大明是真的有救了啊,有救了啊! 灯火晃动,随着一众辅军渐渐远去,而后完全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而那盏回家的灯,却已永远地点亮在每个人的心中。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最后写的那件事,是有史书记载的真事哦!~ 朱祐樘真的,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皇帝。所以这一次,我想让他有一个温暖的结局。 ☆、第55章 2333 第54章◇窃玉偷香 午后,公主府中。 独自前来的朱祐樘正坐于室内,镇定地将手置于桌上。在他的身后,神色慌乱的灵璧垂首怂肩,攥成拳的小手上青筋直暴。花满楼将灵璧搂在怀中,正细细地安抚着她。 待测清了脉象,西门吹雪神色淡漠道:“中毒了。” 听得此言,灵璧面色剧变,双目中透出令人心惊的幽光。 朱祐樘倒仍是一副从容的模样,笑着向西门吹雪道:“不知是何毒?” 西门吹雪冷冷道:“苗疆之毒,中毒者会逐渐虚弱而死。” 灵璧急切道:“能解么?” “能。”顿了顿,西门吹雪又道,“解与不解,并无区别。”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下能解毒并非是最要紧的事,找出中毒的渠道才是第一要务。 灵璧本十分焦急,忽一眼瞧见朱祐樘面上的笑容,顿时心中大定。她在心中想着,恐怕哥哥早已知晓自己中毒之事,如今已将事情查清大半了。 之后的数日,朱祐樘每日都会悄然来到公主府,由西门吹雪行针为其解毒。在将身上的余毒悉数清除之后,朱祐樘仍每日作出一副虚弱之态,连贴身伺候的太监王安也被蒙在鼓里。 引蛇出洞,而后一网打尽,这位年轻的帝王在默默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夜色深沉,西门吹雪正于月下练剑。 四下一片清冷,衣料中透着十足的寒意。灵璧怀中抱着剑鞘,正缩在石阶上瑟瑟发抖。 这时,一杯热乎乎的香茶被递在灵璧的手里,花满楼抖开一件披风将她仔细裹上,只露出她的一张小脸。 “冷,要七哥抱着我。”灵璧见来人是花满楼,放下香茶便要往他的怀里拱。 闻言,花满楼伸手一把将灵璧拎入怀里,倾身将她牢牢抱住。 “这样冷的天,怎地还坐在外面?”花满楼捏捏灵璧的鼻子,温声责备道。 灵璧一脸严肃的大声道:“师父练剑,徒儿要侍奉左右。”末了轻咳几声,又悄悄向花满楼咬耳朵,“我有事要问他。” 花满楼唇角一弯,叹息着摇摇头。 一时间,西门吹雪收了剑势,缓缓走至两人身边。明明将将练完两个时辰的武功,西门吹雪却连胸口的起伏也不曾乱,倒像是独立于冰峰之上,静坐修行的无心之人。他自灵璧手中拿回自己的剑鞘,神色专注地将长剑归入其中。 片刻后,他似才从孤寂的境界中走出,缓缓侧首看向抱着灵璧的花满楼。 “阁下便是花满楼。”西门吹雪神色淡漠道。 花满楼笑意融融道:“我是。” 事实上,直到今日,两人才算是真正有了接触。之前灵璧一行去万梅山庄时,因西门吹雪正计划要出门杀人,是以他虽答应灵璧去京城,却并不曾与之同行,而是先行去了他处杀人,再转头独自入京。 及至到了京城,因忙着为朱祐樘解毒,西门吹雪便无暇与花满楼打交道。况且他心中对花满楼十分欣赏,认为不该如此匆忙便与花满楼结交,因此直到今日,两人才算是有了第一次交谈。 握着佩剑的手动了动,西门吹雪冷冷道:“阁下认为我的剑法如何?” 花满楼淡淡道:“庄主的剑法高超,是世间一绝。只是这剑中的杀气,未免过盛。” “杀气。”西门吹雪的面色更冷了,“世间背信弃义之人太多,只可惜我的剑杀不完。”末了又道,“阁下对杀人之美一无所知,实在遗憾。” 花满楼微笑道:“惟愿抱憾终身。” 至此,两人皆不再言了。西门吹雪静立片刻,而后冷着脸转身离去。 灵璧刚才去追,忽得停住脚步,担忧地瞧着花满楼。花满楼一笑,摸摸灵璧的头,温声道:“去吧。” 灵璧抿抿嘴,加快步伐追了上去。她一路追着,谁知西门吹雪竟越走越快,丝毫也不曾顾忌到她。灵璧气喘吁吁地跟着,一会儿拽拽西门吹雪的衣角,一会儿拉拉他的剑鞘,西门吹雪并不理她。两人就这样一路走到一间房前,西门吹雪推门而入,于桌前坐下。 桌上,茶水与各色点心仍是温热的。显然,伺候此处的仆人极其上心,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将桌上的茶水与点心撤换掉。 西门吹雪的神色仍是冷冷的,他伸手倒了一杯茶,而后缓缓推至灵璧面前,向她道:“找我何事?” 灵璧用茶盏捂着手,歪头看着西门吹雪道:“师父,我哥哥中的毒……真的来自苗疆么?” 西门吹雪微微挑眉,道:“确是如此。” 只不过,毒虽源自苗疆,歹人却是由玉罗刹手中拿到的。他在心中默默地想,好在那位皇帝心中有数,倒也不需要自己点破。 灵璧细细瞧了瞧西门吹雪的神色,忽然恼怒道:“你们都骗人,我哥哥中的毒必定和那个大魔头脱不了干系!”说到这里,她的气势又弱了下来,咬唇道,“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害我哥哥呢……就算、就算我哥哥出了事,他一个边境的魔头,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呀。” 西门吹雪淡淡道:“他告诉我,便是想让我来救人。” 灵璧呆住了,“要下毒的是他,要救人的也是他。他究竟要做什么……” 西门吹雪看她一眼,道:“下毒的不是他。” 灵璧又是一呆,忙急急向西门吹雪发问,可无论她再如此追问,西门吹雪却是半个字也不愿回答了。 缠了一会,灵璧气馁,有些赌气地嚷嚷:“你们都瞒着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西门吹雪并不理会她,而是取出绢丝擦拭着自己的长剑。 灵璧支着头,饶有兴趣地瞧着西门吹雪道:“说起来,师父你可是他的儿子,那你以后会去魔教里当下一任的教主么?” “不会。”西门吹雪冷冷道。 灵璧本以为西门吹雪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谁知他竟回答得如此干脆。她有些发愣,半晌喃喃道:“你不愿意当么?” 西门吹雪仍是擦拭着剑身,头也不抬道:“我不愿意,他也不愿意。” 这下,灵璧彻底糊涂了。西门吹雪不愿意她倒是觉得十分正常,左右这个人心中只有那把剑,才不愿意去管什么魔教。只是这玉罗刹不愿意,倒是实在稀奇。难道他百年之后,竟是不愿意将魔教传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么?! 越是这样想,灵璧的心中便越是好奇,然对上西门吹雪那张冷冷的脸,她倒也识趣的不曾开口询问,略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因要为朱祐樘医治先天体弱之症,西门吹雪便在公主府住了下来。他一住下,灵璧的学业便又忙碌了起来。在将穴位图背得滚瓜烂熟之后,西门吹雪为灵璧准备了针具,吩咐其寻得真人勤加练习。 于是乎,灵璧不再出门玩耍,每日都在公主府中逮人练习,那些被她瞧上的婢女均面露绝望,通身皆是生无可恋的气息。好在灵璧虽熊,于医术上却不敢马虎,倒也不曾将人扎出什么毛病来。 一日,灵璧自觉针法已成,且女子身上的穴道也已摸熟,便将主意打在了花满楼的身上。她将花满楼堵在房中,使出十八般耍无赖的手艺,硬要逼着花满楼脱光上半身,让其找穴练针。 花满楼的嘴角抿得紧紧的,硬声道:“你又胡闹,七哥怎能赤身与你相对。” 灵璧撅起嘴,眼珠子滴溜溜转,“那我找别的男人赤身与我相对,七哥就能放心了?” 花满楼不说话了。 灵璧一下扑进他怀里,在他心口蹭了蹭,带着哭腔道:“他们都说我学得不好,肯定会扎坏人,都不愿意给我扎了。七哥,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花满楼蹙眉,摸摸她道:“阿璧学医很努力,怎么会差劲,是旁人误解了。” “可是再努力又有什么用,都没人愿意帮我。”灵璧抽噎几声,装模作样道。 闻言,花满楼深深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 “你去将门完全打开。”花满楼终究是妥协了。 灵璧在心中嘿嘿笑了几声,得意洋洋地溜达到门前,将两扇门完全打开了。她转过身,哼着小曲将花满楼推到床边,与他在床上同向而坐。 “七哥快把衣裳脱了吧,咳,上面要脱光的。”灵璧腰杆挺得直直的,一本正经道。她在心中想着,要是下半身也能脱光光就好了,恩……不急,一步一步来。 花满楼再次叹了口气,伸手开始解衣服。几层衣裳褪去后,精壮结实的裸背出现在灵璧的面前。 这是第一次,灵璧能够在白日里彻底看清花满楼裸、露在外的上半身。面对如此美色,灵璧强忍住扑上去舔舐的冲动,侧首轻咳几声,严肃道:“我要开始了。” 此时的花满楼并不想同她搭话,只盼着这个满肚子坏水的熊孩子能早点折腾完。 柔软的小手贴在花满楼的腰上,一点点地摩擦、上移。手指轻轻按在腰椎的第二道凹陷处,细细揉捏。 “命门穴,接续督脉气血之所。人寒则补之灸之,热则泻之。” 认真柔软的女声响起之后,手指缓缓耙行而上,有意无意地打着圈。花满楼只觉背上一阵酥麻,好似那只小手将钻入他的皮肤中,一下抓住他的心脏,夺去他的神魂。 “脊中穴,主治腰脊强痛、黄疸、腹泻、痢疾,”说到此处,灵璧忽得笑了笑,语调暧昧道,“也可……壮阳益气。” 说到“壮阳”二字时,灵璧伸出另一只手捏在花满楼的腰上,她的声音中也带着几分挑逗。 呼吸声越发贴近裸背,柔软的嘴唇有意无意地擦过花满楼的皮肤,花满楼搭在膝盖上的双手动了动,而后闭上了双眼。 “至阳穴,配合内关穴与神门穴可治心悸心痛,亦可……壮阳。” 细细地,带着兴奋与些微羞涩地笑声响起。 “天宗穴,由此处循天部层次上行头颈,能生发阳气。” 小手一点点的抚遍背脊,在肩胛处撩拨了一阵,而后又一路向下,停留在花满楼的腰处。短暂的停顿之后,两只嫩白小手忽然将花满楼的腰圈住,顺势由腰侧游移至前腰。 花满楼的心跳加快了几分,然而他的呼吸却仍然很稳。 手指调皮地点过每一块腹肌,而后缓缓向上揉捏,越过平坦,向着胸前的红豆而去。 就在灵璧快要得逞之际,花满楼忽然一把抓住灵璧的小手,将其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这可不行,”花满楼微笑道,“哪里有往心口上扎针的道理?阿璧不乖,竟要吓唬七哥。”说完,他将困在掌心的小手拉至唇前,轻轻地亲吻了一下。 因双手被花满楼向前拉着,灵璧一下趴在了花满楼的裸背上。两人的上半身紧紧地贴合在一起,虽隔着衣料,灵璧却敏感地颤抖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觉得同人小说里最遗憾的地方就是,几乎每个写到花满楼和西门吹雪的,都将他们写得好像普通朋友一样,似乎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现在我自己动笔写了,我就要把这个遗憾填补上。 我一直觉得,这两个价值观如此冲突的人,是不可能坐下来好好说话的,虽然相互欣赏,但每次见面必定会针锋相对,不欢而散。 事实上,在两人之间,西门吹雪反而是那个更想结交的人,原著里西门吹雪就是主动出门见面,主动向花满楼阐述自己的杀人美学。通篇小说下来,你们见过西门吹雪还对别的谁这么热情过么?所以啊,这就是爱啊~~~(来人,pia死这个满嘴跑火车的!) 【特别感谢】 花小蜜老爷投出一颗地雷,这种每日一炮的既视感是肿么回事!!! 疯葵子老爷投出一颗地雷,于是这是每日的第二炮,羞涩捂脸。 于是今天的造句游戏,让我们玩个小剧场。 蠢作者:话说我的读者老爷们,今天的剧情你们还满意嘛捂脸。来来,大家坐下来讨论一下! 花小蜜(严肃):这个蠢作者昨天没有更新。 宇智波家的娜娜酱:我们得搞清楚这是为啥。 飘过:我认为除此之外,我们还得想个办法让她不能偷懒。 穆穆:我虽然是新来的,但我提议晚上派人站她床头。。。 忘忧清乐:完全同意新入会的穆穆的观点。 ,墨骨:派谁去呢? 疯葵子:我负责提供瓜子。 小麻雀:身为一只麻雀我就算去也不具备威慑力。 微凉:那还得我来,我冻死丫的! 爻刖:冻死前让她把坑填完。 众人:就这么办了! 蠢作者:嘤嘤嘤我是让你们讨论剧情,不是让你们讨论这个啊嘤嘤嘤! ☆、第56章 2333 第55章◇风雨欲来 明明是完全敞开的一间小屋,其中的一个人却牢牢地困住了另一个人的心。 此刻,灵璧的双手被迫圈住了花满楼的上半身,两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处,只隔了一层衣料。心跳声连接着心跳声,一个平稳而有规律,一个急促凌乱,拼命想要挣脱束缚,与前者纠缠在一起。 灵璧知晓自己对花满楼的喜欢有多么的深,随着年纪的增长,她已越来越无法控制心中那股急切地,狂躁地,想要立刻占有花满楼的**。可越是想要占有,她的内心便越发的绝望和恐惧。 害怕得不到,害怕被人抢走,害怕得到后再次失去,于此事上,便是有一点点的风险出现,也足以使她全盘崩溃,陷入永久的绝望。是以她总是缠在花满楼的身边,总是反复地去确认,去试探,去明确自己在花满楼心中的地位。 可越是这样,她便越感到最为深刻的绝望。她是知道的,她的七哥心中并没有她,他甚至于没有将她当作一个可以考虑的女人去看待。无论她怎样去挑逗,花满楼也只当她是个调皮的孩子,一个由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 他看不到她,而她离不开他,这才是真正的悲哀之处。 正如同此刻,灵璧那样用力地圈住花满楼的上半身,看似已将花满楼的心脏牢牢困在了怀中,再不会有任何的闪失,然而在实际上,被牢牢困住了一颗心的人却是她。 为何总是要这般辛苦?为何凡是她想要努力去抓紧的东西,总是越用力去抓,便失去得越快?有时候,灵璧也会这样想。 一瞬间,灵璧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她将整个身体压在花满楼的背上,低着头一点一点的啄吻着花满楼的裸背,表情虔诚而又偏执。 “七哥、七哥……”灵璧的声音中带着惶恐,“还有几个月,我就要及笄了……” 抓住小手的大掌又紧了几分,花满楼沉沉道:“我知道,阿璧就要长成大姑娘了。” 灵璧咧嘴一笑,笑容中尽是苦涩,“及笄后,我就可以嫁人了啊。七哥,我、我想你……”嘴唇嗡动半晌,她终究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口,她知道,一旦说出口,所有的事便再也没有了退路,便是像如今这般伪装成懵懂的纠缠也会被彻底的拒绝。 谁知她不敢提,花满楼却说出了口。 “阿璧,你果真喜欢七哥,喜欢到想让我娶你么?” 花满楼的声音轻轻地,如同一股温暖的泉水,让灵璧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然而,当灵璧真的将整个人溺在水中时,她却从这温暖中体会到了彻骨的寒冷。 “……你想要说什么?”灵璧的声音颤抖起来。 花满楼更加用力地圈住灵璧的小手,将她牢牢锁在自己的背上,他似乎并不想让灵璧瞧见他此刻的表情。 “阿璧,你还太小,何须急于婚嫁之事。人的一生很长,你就真的确定,这一生你想要的只有我么?” 灵璧拼命挣扎,她迫切地想要直视花满楼,想要看清他面上的表情,可花满楼却已将她牢牢制住,无论她怎样挣扎,都逃不开他的掌控。胸前的起伏越发剧烈,灵璧双唇发白,口中不断重复道:“你想要说什么……” “若你要嫁给我,我绝不会纵容你留在京中胡闹,你需得跟我回江南才行。你要想清楚,若你嫁给我,我绝不会像纵容一个孩子般纵容你,你如今在做的事,我一件也不赞成,今后也不许你再做,你可会甘心?可会后悔?” 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这样一层深过一层的重压,灵璧徒然提高声调,嘶声向花满楼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气氛在一瞬间凝固住,仿佛过去了千百万年的时间,花满楼的声音终于重新响起,轻轻地,却不容拒绝。 “阿璧,七哥并不愿……” 花满楼的话还未说完,灵璧忽得使尽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挣脱开花满楼的手,而后急切地捂住他的双唇。 “不要说出来——”灵璧哭了,她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卑微与祈求,“七哥,不要说出来……” 那之后,灵璧哭了很久很久,然而花满楼却并不在她的身边。 我可以纵容你,无条件的宠溺你,包容你的种种短处,但这只是因为你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我并不会这样去爱一个女人,我的妻子也不该是一个只有躲在我的怀抱中,才会觉得安全的孩童。 想要去占有一个人,和想要真正去爱一个人是全然不同的,在你没有完全了解其中的区别之前,不必急着争取我的爱慕。 这便是花满楼向灵璧展现出的态度,残忍、现实,却又包含着温情的态度。 灵璧不懂,也不想懂,她只知道她的七哥不要她了。她只觉得胸腔中空荡荡的,仿佛已没有了心跳的声音。她面容空洞地向后一仰,沉重地倒在花满楼的床榻上。 柔软的床榻间满是花满楼的气息,灵璧轻轻闭上双眼,忽然间便找回了自己的心跳声。时间一点点向后推移,窗外由白天变为黑夜,她就这样直直地挺着,执拗地等待着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她默默地在心中想着,她不懂爱,只懂得占有。她拼命想要抓住他,只因他实在太过温暖。难道这便有错么?她年幼,他年长,她想要拼命留住他,不想要在还未长大时便看着他娶了别人,难道这便有错么? 若是日后她也懂得了如何去爱他,如何去做一个女人,一个妻子,难道他就会愿意爱她了么? 不会的,归根究底,无论她变成何种模样,他也不会接受,只因他根本不愿意以男人爱着女人的方式去爱她罢了。 她这样胡乱想着,明明脑中一片混沌,心中却越发清明。最终,在太阳缓缓升起之时,她挣扎着从床榻上起来,而后拖着沉重的身体向外走去。 要振作,今日还有事要做呢……灵璧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入了宫,来到了朱祐樘的面前。 “怎地如此憔悴,昨夜没有睡好么?”朱祐樘见灵璧精神不济,面容中透着阴郁,心中十分担忧。他将灵璧拉至身前,伸手细细为她梳理鬓角的乱发,又替她整理皱巴巴的衣裳。 灵璧直勾勾地瞧着朱祐樘的动作,忽觉眼前人的声音与动作在一瞬间与往日的花满楼重叠在一起。这是一个兄长对待幼妹的态度,这是一家人之间才会有的亲昵,这是一种独属于亲人的关系。 亲人……只是亲人! 一瞬间,灵璧似乎要睁裂自己的眼眶。她忽然间向后退了几步,面色苍白地弯下腰,只觉胃中一片翻腾。 “阿璧?”朱祐樘忙上前握住灵璧的双肩,半跪在地上查看她的面色。 灵璧甩了甩头,努力作出一副轻松的表情,歪头向着朱祐樘道:“哥哥,我没事的,昨天吃坏了肚子,闹了大半夜呢。” 朱祐樘虽不全信她的说辞,到底未在说些什么,只是伸手拽了拽她的耳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哥哥,”灵璧正色道,“你到底为何中毒,这其中有何龌龊?哥哥……你别再瞒我了好么?”话说到此处,灵璧的声音中竟带上了哭腔,“我不是小孩子了……” 或许是因为灵璧今日的异常,朱祐樘便格外的心软。兄妹两人相处时一向是不留外人的,连太监王安也不得入内,因此,朱祐樘倒也放心将种种阴私说出口。 却原来,早在朱祐樘第一次晕倒时,张太医便将他脉象中的古怪之处悉数告之与他。除短寿之兆外,他似乎还中了某种罕见的慢性毒、药,只是下毒的人将药量控制得极好,若非张太医不惧身家性命安危,于医道之事上向来诚心,恐怕也会如寻常太医一般,将这脉象中的一丝异常放过了。 只是,张太医虽能诊断出朱祐樘中毒,却实在探不出此毒的来历,更不必说解毒了。他暗中对朱祐樘的饮食起居查了又查,到实在查无可查的地步时,那个下毒之人也自然的脱颖而出。 除去能贴身伺候朱祐樘的太监王安,再没有人能有机会做成这件事了。 当证据摆在面前时,朱祐樘难得的沉默了。一个自小陪伴在身边的人,先是被权势富贵冲昏了头脑,犯下了许多难以饶恕的重罪,后是起了歹心,竟协助旁人向自己下毒,朱祐樘只觉得心中十分难过。 他顺着王安的线向下查,发现这个日日在身边尽心伺候着自己的老太监,竟同时在与多股势力进行谈判。这个老太监的算盘打得极响,今后无论是那一股势力上位,左右他出了力,仍旧能享有同样的权势,甚至是更进一步的,如今的朱祐樘并不允许他获得的权势。 至此,朱祐樘彻底愤怒了,他再也无法顾及两人之间相伴的情谊。他装作不知,仍是放任着王安,待将王安的消息悉数掌握住之后,他便命暗卫易容成王安的模样继续与叛党交涉,而真正的王安则被他软禁了起来。 越是往下查,证据便越是指向在京中立府多年的南王。然而朱祐樘却并不相信此事是南王所为,虽然南王确有谋反之心。 听到此处,灵璧有些疑惑了,“哥哥,你为何不信是南王向你下毒呢?” 朱祐樘意味深长的笑了,“只因他若谋反,是绝不希望我现在死去的。因为……他的儿子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灵璧愣住了。 朱祐樘又道:“我还未登基时,便已悄悄将各地皇族势力摸查了一遍,南王世子虽一直未曾入京,我却早已知晓他的模样。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他正在筹备将他的儿子与我掉包,且从他见到我的那日起便开始筹备了。” 末了,他又道:“在将一切筹备妥当之前,南王绝不愿看到我提前出事,也没有必要对我下这样的毒。原本我心中尚有疑虑,可到你将西门庄主带来为我解毒后,我便彻底想通了。” 听了朱祐樘的话,灵璧的脑海中忽然闪过玉罗刹的身影。先前她去求医时,西门吹雪已由玉罗刹的口中知晓了朱祐樘的病情,明明就是他为歹人提供了可怕的毒、药,可他转过脸来,却又企图通过西门吹雪为皇帝解毒。最奇特的是,他甚至不惧西门吹雪将此事告之与她。 想到此处,灵璧紧紧地咬着下唇,神色不安地瞧着朱祐樘。 朱祐樘见她露出惊惧之色,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而后缓缓道:“有人想以这种手段让我提前注意到南王,阿璧,这是不是很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公告】作者君现在一次性发两章防盗章,每日的更新会在倒数第二章里替换,也就是说,读者老爷们来看更新的话,只需要在【老时间】直接购买【倒数第二章】就可以了!倒数第一章明天才会替换!实在被秒盗搞得快疯了。 你萌说,蠢作者这样的萌物,盗文网肿么会忍心伤害我,嘤嘤嘤!(打死这个臭表脸!) 卡文卡得差点没出来。本章出现的南王和太监王安肯定不是朱祐樘时代的啦,但因为陆小凤里面出现了这俩配角,所以现在就把他们拉出来继续当炮灰。 【特别感谢】感谢每日一炮的花小蜜老爷和疯葵子老爷~~~蠢作者就喜欢你们这样的土豪,捂脸。 感谢上一章留言支持的读者老爷们,今后也要继续爱我哦~~~ 感谢妄想驱厄(欢迎新来的读者老爷~),墨骨(彻底摆脱逗号君的头衔2333),穆穆(晚上来站床头多穿点哦捂脸),宇智波家的娜娜酱(今天的后续是否神转折?),微凉(老爷你把被窝分我一半吧好羡慕你!),花小蜜(给老爷请安~),小麻雀(你看到了上一章的重点!),爻刖(爷,咱给您来段十八摸吧捂脸),老窝头(窝头老爷你来啦好想你~),疯葵子(感谢老爷冠名赞助的葵瓜子!) ☆、第57章 2333 第56章◇杀人的刀 深秋时节,秋风中参杂着秋雨,冷冷的。 落叶萧萧而下,用金黄卷曲的叶面将地上铺了满满一层。雨水打在落叶上,发出冰冷的滴答声,好似有一颗冰粒敲在人滚烫的心窝上,渐渐化为冷水顺流下去。 花满楼于这一片萧索中默默行走着,他没有撑伞,刺骨的雨水扎在他的身上,他也浑然不觉。他仍是微笑着,脚下的步伐也十分从容。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心中的迷茫和惆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就在昨天,他让一个孩子体会到了刻骨铭心的绝望,可他不得不为。 那是他亲手养大,极尽全力去呵护宠溺的孩子,他从开始教养她的那一日起,便知道她的特殊之处。这个孩子遭受过太多太多的折磨,她时刻都处于一种焦虑之中,总是担心自己会被抛弃,担心她所拥有的东西会很快失去。她没有安全感,只有蜷缩在他的怀中时才能安然入睡。 他总是花最多的时间去安抚她,陪伴她,他将她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中,一点点地捂暖了她的心。他希望她能健康地长大,然后高高地在苍穹中翱翔,莫要因年幼时的经历而扭曲了性子。 可谁能想到,最初时让她打开心扉,从泥沼中解脱的人是他,到最后困住她,使她陷入魔障中痛苦挣扎的人依然是他。 一直以来,花满楼都十分清楚的知道,灵璧对他有着近乎病态的占有欲,但他并不曾在意,只当她是孩子心性,想要得到依恋之人的全部关注。 可当那年雪夜里,灵璧撕下最后的伪装,发狠地冲他说出自己的心意,说要在长大后嫁给他时,他才知晓这种依恋竟已成为了她的执念,她的魔障,她深入骨髓的病。 这样的一种病,非得经受过刮骨断筋之痛才能得以痊愈,他不想刺激她,但他知道总有一天需要这样去做。也曾试过要给年幼的她立规矩,可又总是忍不住的心软,想要多疼她几分。 随着灵璧一天天的长大,她的心思也越发深重,与她朝夕相处的花满楼又岂会不知。她不说,他便也不说,他总还保留着几分希望,望她能自己想通,将年幼时的懵懂感情悄悄消解了。然而她没有,反而越发执着于彻底抓住他。这个孩子的爱与恨,总是比旁人更加浓烈些。 到如今,还剩短短数月时间灵璧便要及笄了,她已不再是个小孩子了,花满楼也再不能以年幼为借口,说服自己仍将一切放在心中,纵容着灵璧的胡闹。 一次又一次的亲昵与挑逗,让花满楼更加彻底地认识到,曾经那个蜷缩在他的床头瑟瑟发抖,将残疾的右手藏在心口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如今的灵璧变得更加坚强,再不是那个稍有刺激便会控制不住杀人的孩子,花满楼知道,惹她伤心的时刻,终于还是到了。 一想起昨日灵璧的脆弱和绝望,花满楼的心便一点点的发胀,发痛,他猛地停住脚步,伸手紧紧抓在心口处,微微地颤抖着。 就在花满楼的心口痛得抽搐之时,一件红色的披风罩在了他的头顶上,陆小凤从天而降,而后缓缓地撑起一把伞。 “花兄啊,”陆小凤吊儿郎当地叉着腰,“这秋天的雨可淋不得,怎地你家的小丫头也不心疼,都不给你送把伞啊。” 花满楼慢慢地微笑起来,“陆兄,你这是从何处来?” 陆小凤敲了敲伞把,愉快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李燕北那里,他拿了好酒好肉请我,我自然要多留几日。”说完,他拿眼瞄了瞄花满楼的神色,关切道,“怎么你好像很不开心?” 花满楼面上的笑容嗖地消失,他沉默了。就在陆小凤以为他不会再出声之时,花满楼侧身面向陆小凤,轻轻地开口了,“陆兄,我惹灵璧伤心了。” 陆小凤闻弦歌而知雅意,了然道:“看来你同她谈过了。” 这几年间,除花满楼外,花家人与陆小凤也看穿了灵璧的心思。知晓此事的花家人并不曾说破,而是在暗中关注着,若是花满楼无意,此事便算他们不知情,若是花满楼有意,他们自然愿意成全。至于眼尖的陆小凤,他甚至比花家人更早察觉此事,他还曾在喝酒时委婉提醒过花满楼。 见花满楼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陆小凤只觉他心中的伤心并不亚于此刻的灵璧,一时间,陆小凤的喉咙好似被梗住一般,十分难受。 半晌,陆小凤摸摸两撇胡子,小心翼翼道:“花兄,你对那个小丫头,果真是半分感觉也没有么?” 闻言,花满楼的面上显出几分怒色,“我亲手养大了她,我该有什么感觉?”末了,他叹了口气,“你不该问这样的问题,她……还是个孩子。” 陆小凤笑道:“若我没有记错,再过几个月,小丫头就要及笄了。她如今已是能够嫁人的年纪,这也算孩子么?” 花满楼一滞,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伸出手,默默拂去衣袖上沾水的落叶。 “是,她已不是小孩子了……”花满楼喃喃道,“但她的年纪确实很小,做事还不必考虑后果,可是,我却不能跟着她胡闹。” 陆小凤忍不住道:“胡不胡闹,还不是你说了算?至于年纪,如今便是十八嫁了八十,也没人管得着。我瞧着那丫头对你挺认真,你便是不愿意,也不该是因为年纪,至少也该好好考虑一番。” 花满楼嘴唇嗡动,神色惆怅道:“陆兄,你并不知我心中的考量。这孩子,她被我亲手养大,又何曾认真去瞧过与她年纪相似的男子?她对我上心,有几分是因为爱慕,又有几分是因为我能让她心安,这些年你一直看在眼里,又岂会不知?” 花满楼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自责与心痛,却最终归于平静。 “现在她年纪小,迷恋依赖我,千方百计嫁了,可若有一日她对我的依恋消退,有了自己要做的事,有了真正想爱的人,到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陆小凤沉默了。 花满楼又道:“除此之外,我不能娶她,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陆小凤抬眼瞧瞧花满楼,好奇道:“是什么?” 花满楼意味深长地笑了,“陆兄,我虽然是个男人,但毕竟不是个禽兽,她甚至还没有及笄,我对她不可能产生男人对女人的爱。” 听得此话,陆小凤也笑了,他上前捶了花满楼一下,又懒洋洋地靠着他的肩,打趣道:“花满楼啊花满楼,想不到你连禽兽也不如嘛。” 花满楼也笑,道:“自然是不如陆兄你。” 陆小凤噎住,而后大笑道:“走,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喝一场!” “好。” 片刻后,地上无数落叶惊起,待树叶落地之后,站在此处的两个人已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皇宫中,灵璧正神色恍惚地从乾清宫中走出来。她并不想回公主府,便索性在宫中随性走着。 因花满楼的拒绝和下毒的阴谋,此刻她的心思很重。她努力想着玉罗刹的动机,思考着这其中的龌蹉,谁知花满楼的身影却时刻在她的脑海中晃悠,让她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缩。 她几乎痛得走不动路,可她知道,她的路必须要一步一步地好好走。 就在她烦闷到几乎窒息之时,不远处的假山旁忽然出现了女人的歌声。她心中一动,招手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安静,而后悄悄向前探查。 女人的歌声极是妩媚,所唱的歌词虽十分清新,却有意无意地透出几分勾人之意。灵璧默默停在假山前,小心地伸头去看,只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宫女正翩翩起舞,一面舞,一面唱着动听的歌谣。 灵璧的面容立时冷了,她的手指动了动,带着悄无声息的杀意。 这一条路,是朱祐樘每日去皇后宫中的必经之路。今日他被王恕绊住了脚,还不曾离开乾清宫,若按平日来论,朱祐樘早已由此经过。 打扮得如此用心,又在朱祐樘必经之地歌舞,这个宫女夺宠上位的心思已十分明显了。想到此处,灵璧的面上又冷了几分。 因朱祐樘与朝臣言明不会纳妃,世家女子们早已断了进宫的念想,谁知这宫中的宫女们反倒起了心思。也许会有皇帝因种种考虑而不纳妃子,却不会有任何一个皇帝一生只碰一个女人。因此,宫中的宫女们都在心中盘算着,只要先让皇帝看中了自己,其余任何事都可徐徐图之。 灵璧一向最恨宫女争宠,昔年由宫女成为贵妃的万贞儿是她永远的噩梦。此刻,灵璧瞧见这个面上娇羞,眼神却透着**的宫女,只想立刻要了她的命,给她一个了断。灵璧刚想上前,忽然间又似想到了什么,默默将脚步停住了。 这里是皇宫,皇宫中封了皇后,她不该过问这等争宠之事。再者,她心中有个疑惑,她那位嫂子是个极有手段的人物,宫中的宫女虽有心争宠,却绝不敢做得如此张扬。 便是果真有宫女敢如此张扬,也绝对会算准时机,一击必中,哪能糊涂到这等地步,连由乾清宫来的人究竟是谁都不曾弄清楚,便这样如小丑一般卖弄起来了。 如此蠢,如此张扬,却偏偏不曾因故被遣出宫,也不曾悄无声息地丢了性命,还能如此巧合一下叫灵璧撞见的人,实在蹊跷。除非……她那位嫂子根本就知道此事,故意放纵了她,甚至引导着这个宫女撞在她的面前。 这是试探么,灵璧默默地想。 自灵璧爬上东厂头子的位置后,京中权贵皆以为灵璧是朱祐樘养出的一把刀,很少有人知道,灵璧是自愿如此行事的,就连张皇后也并不知情。而正是因为不知情,张皇后才会对灵璧作出如此试探。 既然做了皇帝手中的一把刀,那么不妨再做后宫中的一把刀。张皇后家世普通,虽欣喜于皇帝对自己的钟情,却也因此承受了外界的巨大压力,且她如今仍未怀孕,皇后的位置自然坐得不够稳当。 事实上,连张皇后自己都并不相信朱祐樘此生只会碰她一个女人,因此,若是想将后位坐稳,要么她立时生出儿子来,要么她的手段便要狠辣些。可若是她手段狠辣,且不说会不会伤了与朱祐樘的夫妻情分,便是被人抓住把柄,借机说她中宫失德逼她退位让贤,恐怕她一时间也无法反击。 是以,非得有个人来替她干些坏事,立立威风才行,而这个人,无论怎么看都是灵璧最为合适。 今日这一次试探,既是张皇后对灵璧的试探,也是她对朱祐樘的试探。如此蹊跷的设计,灵璧必定能够看破,她就是要让灵璧看破,而后做出选择,向她表态。若灵璧今日视而不见,便是驳了她的面子,公然与她划清界限;若是灵璧今日出手整治了这宫女,从此以后便要做她手上的一把刀了。 至于朱祐樘,若他是真心疼爱这个胞妹,待知晓此事后必定会不悦,但他再不悦,却也抓不到张皇后的把柄,反而会将怒火发泄在整治宫规,替皇后立威上;若是他并非真心疼爱灵璧,仅是将她当作一把刀,那便更好了,张皇后大可安心借用这把锋利的刀。 假山前,灵璧的面色变幻不定,久久不曾有所动作。她身后的小太监不敢催促,只是垂首恭敬地站着。 半晌,灵璧缓缓向小太监开口了,“你去,将这个宫女带去皇后那里,就说她冲撞了我。” 小太监心头一跳,应声而去。此时灵璧已无心闲逛,便反身向宫外走了。 翌日,朱祐樘便对后宫进行了一番清洗,在众人面前为皇后立威。然之后的数日,他都不曾踏入皇后宫中一步,直到张皇后于夜间来到乾清宫中,脱簪致歉,将自己心中的惶恐说开,夫妻两人这才和好如初。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觉得张皇后的性格不好,朱厚照辣么熊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个人感觉,考据党轻拍~ 于是这章解释了花神的心里转变,是不是这样一看就不是神转折啦? 【特别感谢】感谢本文的赞助商花小蜜老爷,大家鼓掌~~~~~ 感谢上一章留言支持的各位读者老爷们,感谢小麻雀,花小蜜,老窝头,穆穆,忘忧清乐,薇饭,微凉。每次看到底下有熟悉的读者老爷一如既往的给我留言,支持我,鼓励我,我就觉得放弃掉玩的时间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么么哒,爱你们!!! ☆、第58章 2333 第57章◇失控的江湖 长公主侧卧于美人榻上,手中拿着卷游记,灵璧则偎在她身旁,怀里抱着一盘精致的点心。 执着书卷的玉手放下,长公主勾着唇,看向灵璧道:“说起来,你府上明明住着个让你心心念念的花满楼,你竟不回去,连着在我这里住了五六日,我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自长公主交差回京之后,灵璧便一直窝在长公主府中蹭吃蹭喝。因她的到来,齐世美无法与长公主独处,每每总是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在心上人面前抱怨。 闻言,灵璧拍拍手,故作委屈道:“阿姐烦我了,要赶我走呢。” 长公主微一挑眉,道:“少来这套,说,你和那花满楼之间究竟怎么了?” 灵璧身子一颤,渐渐地垂下头去,而后咧嘴笑了笑,道:“我七哥……他不要我了……”灵璧的声音低低的,好似连说出这句话时都唯恐惊扰了什么。 长公主叹息一声,伸手摸在灵璧的头顶上,动作轻柔地梳理着她的发丝。半晌,她神色认真地问道:“阿璧,除了花满楼,你可还有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 灵璧一呆,忽觉得脑中有些晕眩,这样的话,那日她七哥也有说过。她晕晕的,面上既有迷茫又有委屈,忍不住撒娇道:“我只想要七哥!” 长公主嗤笑一声,“莫非你这一辈子,就只围着个男人打转?如此,我倒是要看不起你了。” 灵璧绞着衣摆,咬唇看着长公主,“可是……如果我去做别的事情,七哥就会被抢走的。” “那就再换一个,”长公主干脆道,她将手中的书卷一下击在自己的手心上,“你阿姐我不就是在做正事的时候,顺带手将你姐夫拿下的么。” 灵璧撇撇嘴,“是我姐夫拿下的你。” 长公主嗔了灵璧一眼,拿着书卷敲在灵璧的脑袋上。两人嬉闹了一阵,灵璧忽得问道:“阿姐,那个大魔头,你查得如何了?” 长公主敛了笑意,道:“此人深不可测,实在不好对付。” 却原来,那日朱祐樘病倒后,深觉蹊跷的他便悄悄给在外地办差的长公主递去了信。长公主接到密信后,立时便开始在暗中调查此事。因她事先便知晓南王筹备谋反之事,是以虽种种证据皆指向南王,她却并不相信。在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她终于查出了真正的下毒之人。 谁知,这栽赃南王的下毒之人竟只是个不入流的江湖小派,倒让长公主诧异了。这无仇无怨的,怎地一个江湖势力竟想着要毒害一个颇有作为的君王?最重要的是,他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实力竟能打通这其中的关卡呢? 直到灵璧的消息传来,将魔教教主玉罗刹的所作所为告之了长公主,她才总算理清了此事。南王意图谋反,玉罗刹想让南王之事提早被朱祐樘发现,便挑唆了中原武林,将毒、药提供给隐藏在其中的已方势力,再以中原武林的名义行下毒之事。 至于太监王安,原本便与玉罗刹交好。玉罗刹许的好处多,王安自然便愿意背叛朱祐樘,出卖与他一同谋反的南王。 在长公主探查到江湖小派的第二日,那股势力便在一夜之间消失,只留下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火。仿佛是有个人特意等待着长公主查到此处,而后如逗猫一般在长公主眼前撤走了自己的势力。 越是理清此事,长公主便越觉得心惊。这玉罗刹身在边境,却能时刻掌握皇室成员暗中的动向,轻易便能使人在天子身上下毒。此人心机之深沉,行事之诡异自不必说,偏偏为人又极其狂妄,既敢捉弄天子,又敢在事后显出真迹来,丝毫不惧朝堂日后报复。 一想到玉罗刹的作为,长公主的心中便如同压了秤砣一般。她回京之后一直在调查此人,只可惜此人一向只在边境一带活动,且行踪十分隐秘,其所掌管的西门魔教又在大漠之境,长公主一时半会儿竟探查不出他的半分消息,这也就难怪此人行事会如此猖狂了。 最重要的是,玉罗刹愿意出手相助,提醒朱祐樘去注意南王,长公主总觉得他背后还藏有十分可怕的目的。只可惜,她什么也查不到。若不是靠着几年前灵璧初遇玉罗刹时,朱祐樘在塞北埋得暗桩,恐怕她连玉罗刹的教主身份也摸不清。 想到此处,长公主神色一黯,喃喃道:“往日里,是我小瞧了武林势力,如今忽然与之打起交道来,却是抓瞎了。”末了又叹息道,“花家虽能帮忙,可到底不足。只是我手上的事多,实在无暇去慢慢梳理武林势力。” 灵璧也跟着失落,“我师父虽然是他的儿子,但好像对他的事情,知道的也很少。” 见灵璧提到西门吹雪,长公主微笑道:“西门吹雪,那倒是个人物,也是我们的大恩人,可惜……”长公主摇摇头,不再说了。 然而灵璧却急急追问,“可惜什么?” 长公主定定瞧了她一阵,半晌开口道:“我这几日查到,那万梅山庄几年之前还由西门庄主掌控,近几年却反而受制于玉罗刹。若是真心对待儿子,怎地反而去收拢他的势力?恐怕他们之间并不只是父子这么简单。” 灵璧呼吸一滞,脑中忽得闪过万梅山庄中那个整日胡思乱想,急着张罗西门吹雪婚事的老管家的身影,又闪过他在玉罗刹面前神情肃穆,恭敬对答的样子。她在心中止不住得替西门吹雪担忧,却又不知该从何处着手帮他,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那之后,齐世美前来接走了长公主,灵璧观他神色,似是有要事要同长公主商议。在长公主走后,老太监现身向灵璧提起了曾向灵璧下毒的奸细之事。 “主子,昨日有人潜入狱中,欲将那奸细灭口,被锦衣卫拦下了。”老太监板着棺材脸道,“那名奸细受了惊吓,嚷着要见您。” 灵璧学着长公主的模样微一挑眉,撇撇嘴道:“总算来了。” 因这些时日京中发生了许多大事,灵璧早已将那狱中的奸细抛在脑后,而那奸细背后的人也沉得住气,竟到此刻才悄悄着人前去灭口。 左右今日无事,灵璧便决定去瞧瞧那名向她下毒的奸细。路上时,灵璧又将当初下毒之事细细琢磨了一番,在心中猜测着此事与朱祐樘被下毒一事是否有所关联,想了一路,倒也不曾理出什么头绪来,于是灵璧便放弃了空想,索性先抓住幕后之人的尾巴再说。 待灵璧瞧见那名奸细之时,那人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喘息,只口中不停喃喃道:“公主,我要见公主……” “我已经来了。”灵璧站在牢房外,声音仍是懒懒的。在她的身后,早有机灵的锦衣卫为她收拾出一张干净的椅子,而后吆喝众人一同出去了。 起初,那名奸细未曾反应过来,仍是趴在地上,反复地呢喃。待片刻之后,他似是忽然间反应过来,竟一下坐起身来,直直撞在精铁制成的牢门之上。 “公主,公主救命!”带着浓重腥气的血液自他的头顶留下,将他一双深陷的眼睛衬得分外可怖,“我愿将所知一切悉数告之公主,只求公主庇佑我的妻子!” 灵璧笑了,“我怎知你所知晓的事情,值不值得我出手呀?” 那名奸细咬咬牙道:“指使我下毒之人是南王,南王、南王他要谋反!” 灵璧笑意更浓,“口说无凭,究竟是你随意攀咬人,还是确有此事,我却无从判别。” 听得此话,那名奸细心中一凉,忙得挣扎着跪在地上,向着灵璧狠狠磕头,双目中不断留下眼泪。 “我知公主不信任我,可如今我实在不敢欺瞒于您!从前,我的妻子被捏在南王手中,我受制于他,没有办法。走到今日这一步,我从没想着要活,只想为妻子挣个生路。公主,我绝不敢欺瞒您,南王他是真的要谋反啊!” 灵璧直直盯着他,淡淡道:“如你这般的奸细,总是在被发现时便早早地自尽了。你若是不想活,一开始便去死,想来南王也不会费神去收拾你的妻子。你可别告诉我,你撑到今日,就是为了向我投诚。” 闻言,那名奸细痛苦地闭上双眼,艰涩道:“若能活着,谁又会想着去死?可我实在不是为了这个。我、我已知晓了太多南王的龌龊事,他眼下行事十分小心,便是我立时自尽,他担心我有后招,也担心我告诉过妻子,必定不会放过他们……” 灵璧敛了笑意,问道:“南王为何要毒害我?” 那名奸细双手攥在铁柱上,喘息着道:“公主救了我的妻子,我才会说!” 灵璧冷笑一声,道:“只有我愿不愿意听,没有你愿不愿意说!”说完,她站起身,渡步到那名奸细的面前,叹息着道,“你愿为妻子搏命,我倒有些敬你。你听好,我只给你今日这一次机会,若你老实将所知说出,我便会出手救你的妻子,若日后你所说之事确无半分隐瞒,我还可以饶你不死,叫你和妻子团圆。” 一阵沉默之后,那名奸细哑声道:“公主此话当真?” “你可以不信我,只是我却没有那么多时间同你缠磨。”说着,灵璧的面上已隐隐有了不耐之色。 “信!我信——”见灵璧不耐烦,那名奸细神色慌乱,急急喘息道。 那之后,他将所知之事悉数说出。灵璧一面听着,一面把玩着头发。她面上不显,心中却十分震撼。她虽早已听得朱祐樘提及南王谋反之事,却不曾想这其中竟有如此多的龌龊。 原来,那南王一直在筹备着欲在恰当的时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皇帝与自己的儿子替换过来。因怕被向来随意出入乾清宫,与皇帝亲厚的灵璧识破,南王便计划着先将灵璧除去,再趁机制造混乱,谁知计划失败,倒叫灵璧抓住了把柄。 当然,这样的蠢事如今的南王却不会再做了,只因他的身后又多了一股江湖势力,多了一个可怕的帮手。那个人,便是海上白云城的城主,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剑客,叶孤城。 这一次,灵璧是真的被江湖势力的可怕之处震住了。她在心中想着,看来如今的江湖势力已然失控,非得找个人去压制住才行。她正想着,老太监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深深瞧了她一眼,而后躬身开口了。 “主子,花七少爷找来了,正在外面等着见你。” 灵璧面色一变,手中的劲道一松,数缕青丝便由她手中滑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走剧情有点卡文,卡得每天都不敢开空调码字,就怕睡过去,T T。读者老爷们,你们看我多乖,我这简直是为艺术献身了啊!!! 【特别感谢赞助商】感谢喝了能年轻十岁的花小蜜牌蜂蜜冠名本文,感谢吃了就停不下来的疯葵子牌葵花籽联合赞助,感谢两位金主,么么哒!~ 感谢上一章留言支持的读者老爷们,我看到很多读者老爷都回来了,心里好感动,我以为你们抛弃我了呢,嘤嘤嘤,原来你们仍然爱我~~捂脸。 感谢穆穆,花小蜜,宇智波家的娜娜酱,薇饭,欧阳青岚,小麻雀,疯葵子,花花,GUESS_AC,柳慎独,忘忧清乐。么么哒~~ 因为蠢作者今天真的行程太匆忙了,都没有时间去玩造句游戏,蠢作者心情很低落,你们会原谅我么,泪目。 ☆、第59章 2333 第58章◇梦醒 秋风萧瑟,院中草木凋落,落叶低旋,一派肃杀景象。 灵璧自狱中出来时,花满楼正立于梧桐树下,身姿如修竹,面上挂着平和沉静的笑容。 闻得灵璧的声音,花满楼缓缓向这边走来。他的步伐稳且轻缓,带着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斯文与风雅。他每走过一处,那些枯死的树枝,卷曲的残叶,死寂的土壤便好似重又焕发起来,显露出无限的生机。 灵璧便这样瞧着花满楼一步步走近,她甚至还端着笑脸,向前走了几步。此刻的她全然不知花满楼的来意,又好似能猜出几分,她直直盯着花满楼的脚步,他走近一步,她的心便会往下沉一分。 终于,在某一刻,花满楼走到了她的面前。 “阿璧,”花满楼伸手拂去灵璧头顶的落叶,浅浅笑了一下,道,“你来这里,是在做什么?” 灵璧的双手一紧,又渐渐松开,半晌,她笑吟吟将方才逼供之事一五一十说了,无丝毫的隐瞒。 花满楼耐心听着,眉头偶尔皱起,双唇也微微抿起。过了良久,他才好似回过神来,缓缓道:“阿璧,你日后当真会放了他们夫妻?” 灵璧大笑几声,眼睛里透着阴狠,道:“怎么可能。” 花满楼噙着笑,以一种纵容、怜爱的语气问道:“那你要如何做?” 灵璧眼神挑衅道:“杀了。” 花满楼轻笑一声,忽然间伸出手落在灵璧的发间,顺着她鬓角的发丝抚下,而后贴在她的脸颊上,一点点去磨挲她粉颊上的软肉。 “不许说谎。”花满楼柔声道,“我的阿璧,心中绝不是这样想的。” 见花满楼神色宠溺,灵璧只觉心中一阵恍惚,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已完全沉溺于这样的温暖之中。她想投降,想退让,想去抱住眼前的人,想要永远不离开他,可她的脚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第一步。 脑海中忽然出现那日花满楼拒绝她时说过的话,她的胸中徒然升起一片愤怒的火焰。她怨恨自己的不争气,轻易便想要妥协,她也恼怒于花满楼对她的了解,知晓如今的她绝不会轻易杀人。这种又恼又怒,又带着困兽一般绝望的心情几乎要将她逼疯了。 “谁要你来管!”灵璧狠狠拍掉花满楼的手,声音尖锐地嘶吼,“我的事,以后都不需要你操心!”说完,她转身向回走,一面发狠道,“好,你不信我会杀他是不是?我现在就进去杀了他!” 谁知她刚走出几步,一只手臂便扣在了她的腰上,又将她带了回来。花满楼将她搂在怀中,俯身将下巴靠在她的头顶,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你要乖,莫要同我赌气。”花满楼的声音中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花满楼越是这样哄,灵璧的心中便越是愤懑。豆大的泪珠自灵璧的眼眶中不断滚落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哭,也不懂得明明是如此温暖的怀抱,为何却让她感到如此绝望。 一直以来,花满楼教会她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忍耐。忍住想毁灭的冲动,忍住想杀人的**,忍住……想占有他的心。钝刀杀人才最痛,这样慈悲的花满楼,偏偏就是要让她知道怕,知道绝望,知道什么是求而不得,而她也心甘情愿。 可如今,她再也无法忍受了,她尖叫,她嘶吼,她想要疯狂地发泄心中愤懑。 “走开——我杀不杀人,同你有什么关系!你若是看不惯我杀人,那你就杀了我——” 还未待灵璧的话说完,她便忽然间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她磕绊着向后倒退了几步,再抬头时,竟瞧见花满楼一张盛怒的面容。 总算不再笑了,灵璧默默在心中想着,她竟觉得这样的花满楼让她感到异常的愉快。 胸前的起伏越发剧烈,花满楼拼命隐忍着,压抑着,却仍是止不住手脚的颤抖。他猛地转过身,向前走出几步,又忽然间停下了。他缓缓负手,拇指捏在食指的关节处,压得骨节处整个泛白。 一时间,两人皆静默下来。花满楼背对着灵璧,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而灵璧则别过脸,眼神执拗地冷笑。两个人都想要离开,却偏偏谁也走不了。 片刻之后,花满楼忽然间转身,猛地逼近灵璧,而后一手擒住她的手腕,一手捧起她的脸颊,俯下身贴近她。 “我告诉你,”花满楼的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深沉,“别人造杀业,由天道管。你造杀业,由我管。”说着,他手上一紧,又将灵璧向他怀中带入了几分。 眼前是花满楼绷紧的面孔,灵璧微微睁大了双眼,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他的呼吸缠绕着她的,他的鼻尖顶着她的,他的双唇几乎要碰在她的嘴唇上。 霎时,灵璧的面上透出红晕,连耳垂也烧得通红。她忽然间觉得有些羞怯,不自觉地便挣扎了几下,谁知她越是挣扎,花满楼反而越是用力,最后竟重新将她搂入怀中。 “你、你……”灵璧神色慌乱,连声音也有些颤抖。她的心中仿佛有一叶扁舟,正在惊涛骇浪之中无助摇摆、挣扎,而后渐渐沉入水中。 灵璧不自觉地咬着下唇,微微侧开脸,颤声道:“谁要给你管,凭什么!你、你是拿什么身份在教训我,又想拿什么身份来管我!” 花满楼呼吸一滞,手上的劲道轻了几分,喃喃道:“我是你的七哥……” 灵璧听得此话,心中的怒火霎时便烧了起来。她怒极反笑,故意伸手搂住花满楼的脖子,软软道:“我可不缺哥哥疼,就是我的亲生哥哥也管不了我。你若想管我,需得换个身份。”说完,她忽然飞快地在花满楼的唇上咬了一下,嘻嘻笑了一声。 花满楼大惊,嗖地放开了灵璧。他想要退开,谁知灵璧却紧紧缠着他,怎样也不放手。花满楼嘴唇嗡动几下,声音发紧,“你莫胡闹!” “胡闹?”灵璧弯起眼眸,软软道,“我就是要胡闹,你若看不惯那就管教我吧。只是,我才不许别人管我,你若是想管,那就把我娶回家,我一辈子都听你的。” 她的话音刚落,花满楼便忽然在她手臂上点了一下,她只觉得双臂一麻,随即便无力地滑落下来。 花满楼甫一摆脱灵璧,便急急向后退了几步,而后微微侧过身去。半晌,他深深叹了口气,轻轻道:“阿璧,除嫁我之外,你真的没有其他想做的事了么?” 灵璧一呆,说不出话来。这个问题,花满楼那日便已说过,她的阿姐也有问过,如今,花满楼又再次问出了口。 有没有别的想做的呢?灵璧的面上渐渐显露出迷茫,她的脑海中闪过哥哥撕心裂肺的咳喘,闪过无数为她牺牲,将希望托付在她身上的人,闪过自己坐在案前苦读医典的身影, 有,当然有。她想要努力学好医术,以后治好哥哥的身体,医好花满楼的眼睛。她想要努力当个好公主,不辜负那些曾经为她付出生命的人,为百姓做一些好事。她想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去见很多很多的人,她的人生如同刚刚升起的朝阳,她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有,很多很多……”灵璧喃喃道,“有的已经在做,有的还没有做。” 花满楼神色温柔,鼓励道:“说说看,你都做了什么?” 灵璧敛目道:“我……我现在在帮哥哥,我在努力当个好公主,我在学医术……” 花满楼噙笑道:“你想帮你哥哥,就一定需要去做一把刀子么?这样的事有很多人在做,并不缺你一个。想要替百姓做好事,想要当好公主,就一定得去争,去斗,去杀人么?比起杀人,你还可以选择救人的。” 灵璧睁大了眼睛。 花满楼的笑意越发浓厚,他的神情也越发温柔,他伸出手,想要抚在灵璧的头顶上,却又居然间僵住,缓缓退回,负在身后。 “你既然在学医,为何不想着出去多救些无钱治病的百姓呢?你的哥哥是个很好的皇帝,他并不需要你陷在朝堂中去帮他周旋。你可以静下心将医术学好,再出去历练一番。阿璧,你可还记得……你说过要为我医治眼睛的,我一直相信你,我一直在等你。” 清朗的嗓音中带着一丝的沙哑,缓缓进入灵璧的心中,将她的一颗心缠住了。她细细品味着花满楼的话,只觉心中豁然开朗,然她又觉得有些不甘,忍不住冷冷哼起来。 “你、你不过是想要摆脱我,让我离得远些。等我一走,你一定会马上同别人成亲,然后永远避开我……你不过……是讨厌我缠着你罢了……” 花满楼的眼角眉梢微微下垂,而后带着惆怅无奈地笑容,缓缓道:“若能让你安心,我愿意一生不娶。日后,待你真正做完你想要做的事,你若想缠着我,那便来缠吧。”一声叹息之后,花满楼闭目道,“如此,若日后你遇到真正喜欢的人,那便不会后悔了。” 闻言,灵璧只觉得兜头一盆冰水下来,将她浇得浑身上下都凉透了。花满楼,她的七哥,他竟宁愿一生不娶,也不愿意娶她…… 大眼中盛满水光,灵璧抽噎几声,不可置信地直直看向花满楼。她不明白,明明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阻碍,为何她的七哥就是不愿意看到她,不愿意娶她。 “你、你是不是觉得,觉得我不配嫁给你啊?”灵璧笑了一声。 因为她的出生,因为她的手上沾满鲜血,因为她是地下的泥,而他是天上的云,所以她永远也配不上他,无法得到他么? 可悲,她多么的可悲。灵璧忽然大笑起来,渐渐地,她的笑声变为一种压抑的呜呜声。花满楼忽然上前抓住她的双肩,沉声道:“我绝没有这样想过。” 只可惜,灵璧已听不进去了。她的世界正在全面坍塌,她看着花满楼,好似在看着一个陌生的人。花满楼再次抱住了她,很温暖,可如今的她已明白,这样的温暖她必须要马上远离,她几乎又要哭了。 她已看清了,这份温暖就是一种毒、药,戒不得,停不得,让她沉沦,使她毁灭。 她好似是雪地里一只数日不得进食的独狼,而花满楼便似是竖在雪地里的一把沾着鲜血的刀锋。鲜血凝固在刀锋上,向外飘散着诱人的腥气,她饥肠辘辘,别无选择,急切地伸出舌头不断去舔舐刀锋。 滚烫的鲜血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她的舌头好似已麻木了,她的四肢也越发无力,她沉溺在这被温暖和诱惑包裹的杀机之中,走不脱,离不开,直至被刀锋绞断舌头,耗尽最后一丝生命。 人这一生,总要遇见一个人,你愿意缴械投降,你愿意毫无底线,你愿意放弃所有的尊严去追求他,哪怕只能得到一个温柔的眼神,一个温暖的怀抱,哪怕是一场美丽的梦。 然而,梦总有醒来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蠢作者自己把自己虐到了,其实花满楼吧,他第一是没有动心,第二是顾忌自己把灵璧从小养大,第三是怕灵璧现在年纪小,以后会后悔。 差不多都写哭了我,让我去缓缓去,大虐才能得大甜。我个人是觉得,灵璧这个年纪这个情况,花满楼肯定没办法动心的,这是很现实的。不知道各位读者老爷怎么想呢? ☆、第60章     第59章◇离开的人     冬天即将来临的时候,西门吹雪决定离京。   临行之前,他留下了一本心法,嘱咐朱祐樘勤加修习,以此强身健体。他又传授了一套针法与灵璧,让她日日为朱祐樘行针。   因有西门吹雪的诊治,如今的朱祐樘已恢复健康。虽说短寿的隐患未曾彻底消除,却也绝不会再同之前张太医所预测的那般,活不过盛年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灵璧已十分满足。她如今已将全部的心神投入到学医上,如同入魔一般,再不去关注其他任何的事,连西门吹雪见了她的疯样,也忍不住夸了她几句。   西门吹雪走的那一日,灵璧一路将他送至城外,颇有些依依不舍。见状,西门吹雪便不急着离开,索性下马与灵璧坐于庐中闲谈。此番离开,西门吹雪对灵璧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两人闲谈数句之后,西门吹雪忽得直视着灵璧,问道:“你此番可是真心学医?”   灵璧嗖地挺直腰板,郑重道:“我当然是真心的。”   西门吹雪将长剑握在手中,细细地磨挲着剑柄,半晌道:“你的真心,来自于谁?”   灵璧听得此问,忽觉心头一刺,她紧紧抿着双唇,并不回答。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告诉你,若你只为一两个人而学医,那注定是学不好的。”   灵璧心中起了火,嚷道:“怎么不行了,你就会吓唬人!再说,我学医……才不是为了谁,我以后会走好多好多的地方,会去救好多好多的人……”   西门吹雪盯着她,再次冷冷道:“谎话。”   灵璧一滞,不说话了。西门吹雪看穿了她的心思,她无话可说。事实上,她虽口上说着要为百姓学医,要为当好公主学医,然这终究只是她的一个单薄的想法,还不曾在她心中留下刻痕,真正让她时刻记挂在心头的是哥哥的身体,还有……那人的一双眼睛。   说到底,她此番拼命学医,想着日后四处云游,只是因为她觉得时间难捱,觉得心痛难忍,她急着想要找些事情来做,她只是……不想让那个人看轻自己。   西门吹雪见她眼眶湿润,顿了顿,伸手摸在她的头顶上。起初,灵璧只觉头顶的手有几分僵硬,渐渐的,那只大手便放松下来,轻轻在她头上揉捏。   灵璧心中微暖,满足地哼哼了几声,而后猛然醒悟过来,恼怒道:“我不是小孩子,不许摸我的头!”说完,她用力去掰西门吹雪的手。   西门吹雪微微挑眉,轻易便拨开灵璧的双手,而后在她额上弹了一下。   灵璧揉揉额头,气呼呼的模样。   半晌,西门吹雪缓缓道:“四年之前,我的医术便再无进展,只因我已将全部的诚心给了我手中的剑。”说着,他又伸手弹了灵璧一下。   “万物皆有道,剑之道在于诚,医之道在于爱世人。你只爱花满楼一个,以何成此道?”   灵璧心中大震,身子猛地晃动几下。西门吹雪的话如同一把尖刀,将她的心血淋淋地刨开,让她再没有一丝的退路。她不禁想,难道她喜欢花满楼真的是一种错误么?   她只是想认认真真的去喜欢一个人,得到一个人,为何全天下的人都想让她回头,为何全天下的道理都要将她打倒,逼她认错,难道她真的不配么?   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她竟需要在医道与花满楼之间作出选择,好像她这一生并不被允许拥有太多的东西。   这一刻,灵璧终于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她真的从梦中醒来了。她从一场虚幻,却又幸福到令她战战兢兢的美梦中醒来,只留下无尽的空虚,与长得望不到尽头的孤寂。   就在灵璧万念俱灰之时,西门吹雪的眼中反倒透出了笑意。他执起长剑,将剑鞘伸过去点在灵璧的头上,淡淡道:“小家伙,竟也晓得情爱。”   灵璧登时大怒,拽着西门吹雪的剑鞘吼道:“我不小!我都快能嫁人了,我是大姑娘!”   “大姑娘。”西门吹雪重复了一句,好似在细细品味。他将长剑一收,站起身缓缓走至灵璧面前,垂首看她一眼,而后拢袖望向远方,道:“大姑娘,去外面走一走吧。”   灵璧的眼泪忽然间便落下了,她拼命眨巴着眼睛,只觉喉中哽咽,心中酸胀难忍。她的嘴唇嗡动了几下,半晌,终于轻轻道了一句,“好。”   那之后,西门吹雪便不再停留,打马而去,只留下阵阵的马蹄声。灵璧略站了一会儿,便也离开了。   离开之后,灵璧如游魂一般晃入长公主府中。她已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不曾回自己的公主府了,她知道花满楼仍留在那里等她,可她不想回去,也不想见他。   她不想去见一个仅仅是为了遵守承诺,等待着为她庆贺及笄礼才留下的人。   灵璧将要走入内室时,正撞见从内而出,满面春风的齐世美。这位未来的姐夫瞧见灵璧很是高兴,临走时还不忘告诉灵璧,说他此次出门办差还为灵璧寻来一个手艺极好的厨子,又说此刻长公主的桌上便放了许多新鲜的吃食,叫灵璧速去尝尝。   即将入口的美食总算让灵璧的心情好转起来,她加快脚步走入内室,正瞧见长公主笑吟吟的,正赏玩着一块玉佩。   灵璧凑过去瞧了瞧,而后向口中塞了一块点心,含糊道:“这不是以前那块玉。”她还记得,长公主握在手中的那块玉佩被摔碎了,后来又以金子镶上,上面还有一朵盛开的花。   “嗯。”长公主细声道,面上透出几分红晕,“他非要拿他贴身的玉佩同我换。”   灵璧哪晓得这内里的暗潮涌动,只觉得这事好没道理。按说那块摔碎的玉本就是齐世美送的,若他觉得磕坏了,不好了,大可再送一块,怎么还要将从前的要回去。   一时间,灵璧只觉得自家姐夫有些小气,她忍不住严肃向着长公主道:“阿姐,你以后嫁给他了,要记得攒点私房钱。”   闻言,长公主乐了,她掩嘴笑起来,笑得肩膀乱颤。片刻后,她叹息着向灵璧道:“你啊,真是个孩子。”   灵璧不乐意了,“哼”得一声转过身去,她就不明白了,这一个两个的,总说她还是个孩子,她究竟哪里小了,她分明已经是大人了!恩……只除了胸前的两坨,确实还小点儿……   长公主见灵璧生气,一面笑,一面去哄人,她费了老大的功夫,才终于将小大人又哄得高兴起来。   在笑闹了一阵之后,灵璧忽然向长公主道:“姐姐,京中的事我不想管了,我想出去走走。”   “这是好事。”长公主勾唇道,“你这样的年纪,正是要到处走走,长些见识的。”   灵璧看着她,神色认真道:“我这一次,真的想好好把医术学出来。我走之前会把扎针的法子教给张太医,他的医术高,由他行针会更好些。”   长公主颔首,微笑道:“还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你便及笄了,待行完及笄礼再走吧。”末了,她沉吟片刻,道,“阿璧,你若有时间,便去宫中陪皇后说说话吧。”   灵璧愣了一下,看她。   长公主莞尔一笑,道:“她毕竟是一国之后,是你的嫂子,你哥哥的结发妻子。便是之前有些不痛快,难道你还要等着她来同你低头么?”她说着,伸出手摸了摸灵璧的头,“乖,莫让你哥哥为难。”   灵璧一天之内已被摸了许多次脑袋,顿觉有些挫败,整个人怏怏的,半晌才闷闷地应声。   长公主满意地笑了。事实上,她还有一些话并未曾说出口。眼下灵璧虽然风光,可她一无母族,二无夫家,仅仅依仗着朱祐樘的维护,并不能持久。且朱祐樘虽是天子,身体却并不好,以后的事便很难说了。   而张皇后却是个极有后福的人。她前有朱祐樘绝不纳妃的誓言,后有被朱祐樘大力帮扶的家族,待日后她生下皇子,她便会是这世上最有权势地位的女人。若此刻灵璧与之结仇,待日后新帝继位,灵璧的日子便会极难过了。   况且,张皇后虽有心计,为人倒也和善,并不是心胸狭窄,锱铢必报之人。她那日对灵璧的试探,也实在是被逼得急了。后来朱祐樘同她一番推心置腹之后,她便彻底解开了心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个人要想好好地活着这世上,那便需要去不断的遗忘,不断的释然,这才能将路走得长,走得宽。   三日之后,灵璧扭扭捏捏去了张皇后宫中。张皇后格外惊喜,连忙将这段时日为灵璧筹备的新衣拿出来,又皱着眉反复念叨灵璧瘦了。当灵璧向她说出自己即将离京之事后,她登时落下泪来。   “你可是因之前的事厌了嫂子,这才找个借口要走?我……我家中也有妹妹,同你差不多的年纪,我算计了你,心中也十分难过……”   灵璧有些慌,手忙脚乱地去安慰张皇后,一张脸憋得通红。她干巴巴向张皇后说了一堆的话,说了自己学医的决心。张皇后听了,心中这才好受了些。   最后,当灵璧要走的时候,张皇后忽然拉住她的手,含泪直直看着她道:“嫂子相信你,你一定能学好医术。等你学成了,你哥哥的身体便有救了。到时候,你便是有法子能让我以命换命,我也是肯的……”   至此,灵璧彻底释然。这世上能有个人待她的哥哥这样诚心,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两个月的时间如流水般走过,很快便到了灵璧及笄的日子。   那天,她穿着厚重的礼服,恭敬地跪在朱祐樘的面前。有庄严的乐声响起,宾客们就座观礼,神情皆十分愉悦。张皇后站在她的身旁,细细为她梳头。她看着笑意正浓的朱祐樘,不禁回想起两人前日里的对话。   “哥哥,此番我一定会好好学医的。曾经……曾经那么多人为我而死,我若不去做些什么,我心中难受。”   “死去的人只会希望活着的人能好好活着,你便是不学医,一辈子好好享乐,想来他们也不会怪你的。”   “哥哥,你只会说我。你要是真能这样想得开,也不会拼命批那么多折子,日夜伏在案前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看来,我们兄妹的性子实在很像。”   同一时刻,在公主府中,花满楼正坐在灵璧的梳妆台前,伸手磨挲着镜前的首饰盒,他的笑容有些憔悴。   今日是灵璧的及笄礼,可他并没有受到邀请,他的小妹好似已忘记了他这个人。   花满楼静坐了片刻,而后自袖中取出一只紫檀木的簪子。样式典雅的簪子上被细细雕刻了一段经文,经文的字极小极密,显然,要雕刻出这样的效果,需要花费很多的精力,对于一个盲人来说,更是十分艰难。   因为这个簪子,花满楼的手指上留下了无数道疤痕,可他并不觉得痛,相反,他觉得很快乐,他在雕刻时,只要想着这段经文今后能被他的小妹妹簪在头上,能保佑她走在路上时平平安安的,他便觉得十分满足。   可如今,这样的簪子却再也送不出去了。   花满楼轻轻叹息了一声,而后微笑着打开眼前的首饰盒,将这只木簪郑重地放入盒内。当首饰盒重重地合上之时,他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   他想,他终于还是将护在怀中的小雏鸟放飞了。 ☆、第61章 2333 第60章◇死在床上的人 五月,天气依旧微凉,人人皆不敢轻易减衣。 在开封城中,湖水碧绿可爱,瓦肆里人声鼎沸,十分热闹。货郎们挑着货四处走动,来回吆喝,有卖卦的人装模作样坐着,与旁边卖小食的摊主打着商量,想要赊几样吃食。喝故衣的摊子前站了许多的妇人,她们正说说笑笑地挑拣着。 灵璧坐在莲花棚中,支着头看向川流不息的街道,百无聊赖地叹一口气。 距离及笈之日已有小半年的时间,灵璧走动了许多地方,结识了许多奇怪而又有趣的人。 这段时日里,灵璧总是会定期收到许多人的信件。有来自京城的,有来自花家的,有几次,她甚至还收到了万梅山庄寄来的医书。 据说,在她离京之后,花满楼便也离开了京城,回到了自己的小楼中。她听得这样的话后,面上淡淡的,只在心中记下了小楼的位置,默默避开了那个地方。 一个月之前,陆小凤曾来瞧过灵璧。停留的这几日,陆小凤并不曾提及花满楼,只一个劲儿取笑灵璧瘦了,两颊上少了许多的肉。灵璧只管同陆小凤说笑,并不愿去深究他的来意。 每走到一个地方,灵璧便会去拜访当地有名望的医者,跟在他们身后一同出诊。然她的医术却始终没有什么大的进展,只因每当前辈要求她独立切脉拟药单时,不知怎的,她总会心神不宁,于药材的取舍上优柔寡断,始终拿不定主意。 时间一久,灵璧的医术停滞不前。她虽长了些见识,可若真为人治病,反倒不如寻常的乡野大夫。在一番纠结之后,灵璧索性暂时放下医术,四处走动散心。 这几日灵璧走到了开封,开封风物极佳,她痛快地逛了许多日,倒也不急着离开。今日饭后无事,她便坐在棚子里听人说书。 今日台上站的是个金牌说书人,据说是由京城而来,名唤清乐。这是个穿着男装,头上戴着瓜皮帽的年轻姑娘,她说起书来眉飞色舞,总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惊木一拍,清乐背着手,脆生生道:“说起咱弘治年的这位圣上啊,那可是个了不得的明君哪,对咱老百姓那可是掏心窝子的好!” 台上有愿意捧哏的看客笑道:“哦,如何的好法?” 清乐闻言来了精神,拍手道:“哎呦呦,这位客官问得好!咱们这位皇帝啊,远的不说,就说上次为京中官员走夜路点灯的事儿,我便是现在想起来,都几乎要落下泪的。” 说完,她自袖中扯出方帕,在眼角擦拭了几下。众人见她如此,倒也起了些感慨,口中念叨起这位皇帝的好处。见状,清乐满意一笑,又继续开口了。 “自这位登基,那些个整日剥皮吸血的大贪官一个一个被治了罪,换上了好些青天大老爷。如今啊,咱们小老百姓是交的钱少了,日子舒心了,也都能想想娶婆娘嫁汉的好事啦!” 瞬间,众人哄笑起来,有好事的高声道:“你这姑娘才多大,也知道什么是嫁汉子?” 清乐瞪眼,“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呀?” 台下的笑声更多更大了,连灵璧也咧嘴笑起来。 就在众人相互取乐之时,忽的有两个人气势汹汹冲入莲花棚中,一下站在了灵璧面前。 来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人高马大,一副泼皮样儿;女的尖嘴猴腮,十分瘦小,行动处却带风,一股子泼辣味。 只见男子双目一瞪,指向灵璧道:“娘子,前几日就是这个人为我治的病!”他说话的声音十分滑腻,让人听了心中作呕。 女子“啪”得拍在灵璧的桌上,粗声道:“小娘皮,你好狠的心,竟拿人命开玩笑!前几日我汉子闹病,是你给开的方子,害得我汉子疼了一宿,死去活来的!”说完,她又冲众人挥了挥手,扬声道,“今儿当着大伙儿的面,我倒要向你这个江湖骗子讨个说法!” 女子的话音一落,四下一片哗然。人人瞧着灵璧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探究,有的见灵璧年纪小,又是女子,早已露出鄙视的神情,心中已认定了灵璧唬人骗钱的罪。 灵璧瞧着女子的撒泼样,笑了笑,她仍是支着头,懒懒地道:“你想要什么说法?” 见灵璧虽孤身一人,却分外镇定,一男一女两个人忙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有些犯嘀咕。 却原来,这对夫妻心性偏邪,平日里皆做些盗墓、略卖人口的阴损事,无数少女因这两人改变了一生的命运,就连十岁的女娃,他们也敢黑了心,掳来往窑子里卖。 某日,这对夫妇瞧上了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儿,正要下手时,男子忽得倒地不起。女子慌了神,忙将自家汉子拖去医馆中诊治。谁知男子的病症太过奇怪,医馆中的老大夫瞧了直摇头,只说无能为力。 这一下,女子可算是吓破了胆,她如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将附近的医馆都跑了个遍,连烧符驱邪的江湖术士都找来了。然吃下无数汤药,喝下符水之后,男子的病症不见减轻,反而日日衰弱,几乎要断气了。 恰在此时,灵璧来到了开封,她瞧出这名男子乃是中毒。因灵璧并不知晓两人身份,见女子几欲随男子而去,心中怜悯,走前便留下了一个药方。女子如获至宝,当即抓药煎药让男子服下,谁知药服下后,男子疼得死去活来,吐了一宿的血,到日出时忽然醒转过来,开口要水喝。 三日之后,男子彻底痊愈,女子狂喜,紧紧与丈夫抱在一起。然病治好后,女子却在心中打起了灵璧的主意。她见灵璧样貌精致,又正是花朵般的年纪,便想着拿灵璧赚一笔大钱。 夫妻两人一合计,便决定诬赖灵璧唬人,光明正大地拿捏住她,料想旁人瞧见了也不会多管闲事。谁知两人戏刚唱了个开头,原本应该惊慌失措的少女却十分淡定,她眼神中透出的兴味更是让两人犯怵。 女子暗自提气,冷声道:“说法?似你这般狼心狗肺之人,还是跟我去官府讨说法吧!”说完,女子伸手便向灵璧抓去。 就在此时,一个白衣的少妇拨开了那人的手,挡在了灵璧的面前,冷冰冰道:“既然要讨个说法,还是当面说清楚为好。” 那名尖嘴猴腮的女子被人拦下,愣了愣,后退一步,拿眼睛将白衣的少女上下看了一遍,而后面上露出了笑意,慢悠悠道:“哎呦,原来这小娘皮还有个同党呢,如此,也随我们走吧!” 女子说完,忙得向男子使眼色,预备将灵璧与白衣少妇同时拿下。谁知两人刚一伸手,便觉手臂上一麻,忽得使不上劲来,直直垂落下去。两人心中大惊,看向白衣少妇的眼神中带了些惧色。 见状,白衣少妇笑了,她笑时脸上带着两个酒窝,十分俏皮好看。她转身安抚地拍了拍灵璧,而后复转过来道:“你说这位姑娘卖了假药给你,让你汉子吃了。那我倒要问了,怎地喝了假药,疼了一宿,你家汉子反倒痊愈了,如今还活蹦乱跳的?” 白衣少妇话一出口,在场的人皆露出惊疑之色,交头接耳起来。 尖嘴猴腮的女子强稳心神,愤愤道:“那是我们去找了旁的大夫,这才保住了我汉子的命。要不然,我哪里有精力来管这小娘皮!” “口说无凭。”白衣少妇笑道,“我略通医术,不如你现将旁的大夫的药方拿出来,让我瞧瞧真伪,或寻他来对质,一待确定你二人所言非虚,我便绝不会再插手此事。” 闻言,台上的清乐忙点头道:“就该这么办!今儿个当着大家的面,你们索性将事情全弄明白喽,如此是奸是忠,咱们一瞧便知!” 金牌说书人一出口,台下的看客纷纷附和。那夫妻两人见此情景,心中发虚,只想一走了之。 “哎呀,如今骗人的都这般猖狂了,好啊好啊,我们小老百姓斗不过你们,只能自认倒霉,我们走便是!”女子一面说,一面拉着男子向外走,一溜烟没了踪影。 待两人走后,台上的说书人便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开始继续说书。灵璧依旧坐着,她侧首向站在她身旁的白衣少妇道谢,请她坐下。白衣少妇微微笑起来,盈盈坐在灵璧的对面。 “我叫燕七,你叫什么?”白衣少妇冲灵璧眨了眨眼睛。 灵璧笑眯眯道:“我家中人唤我阿璧。”末了,灵璧直直看向燕七,语气肯定道,“方才那两人走时,你在他们身上下了毒。” “对,中了我的毒,这两人是活不成了。”燕七眼中闪过厉色,而后也笑起来,“小妹妹真聪明,看来你已经猜到上次的毒也是我下的啦!”她悠悠饮了口茶,将方才那两人的种种恶行告之了灵璧。灵璧听完后,微微抿唇,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 燕七感叹道:“那两人卖出了无数的女子,连他们也记不清,我倒是想救人,可我已自身难保啦。” 灵璧心中一动,默默记下此事,而后歪头道:“你这样厉害,也会自身难保?” “没钱花啦,得赶紧挣两个出来。”燕七皱了皱鼻子,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知道你方才根本不需要我出手帮忙,只是我见你似是不凡,想劳你帮个忙。” 灵璧起了兴趣,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燕七叹息道:“在帮忙之前,我首先得去找我的丈夫。” “他在哪儿?”灵璧问。 燕七又叹了口气,道:“他啊,他已经死在床上啦!”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码出来了,作者君终于可以趟了嘤嘤嘤。 史上最懒散夫妻要上线了~有人知道燕七出自那本书嘛?为了答谢清乐老爷的长评,蠢作者给你加戏了!!! 亲爱的读者老爷们,因为过年走亲访友的真的有很多事,蠢作者手里是没有存稿的,所以申请一下过年这段时间改成隔日更哈,么么哒,爱你们,蠢作者一定会拼命在饭局上拿着小手机码字的! 【特别感谢】 感谢冠名赞助本文的花小蜜牌蜂胶,今天还多给了赞助费给大家加餐哦~~(众演员欢呼鼓掌。) 感谢联合赞助本文的疯葵子牌葵瓜子,疯葵子葵瓜子,小说伴侣,一次一袋,根本停不下来! 感谢新锐作家柳慎独做客本期节目,神马?你要求熊孩子陪聊?来人,把熊孩子抱过来给柳大家暖脚——啊!谁打我?! 于是今天让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假如上一章留言的读者老爷都玩微博~ GUESS_AC:靠,存了好几章一口气读完,谁知道那个蠢作者卡文了! 小麻雀V:这件事告诉我们,养肥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你不天天跟着揍,那个蠢货一定会偷懒的。 宇智波家的娜娜酱:哎呀这两章不够虐啊,我觉得还得再来点才带劲! 薇饭:听@小麻雀V 的语气,貌似有料?另外,@GUESS_AC 哈哈节哀,我比你赚,我当初把养肥看完的时候蠢作者在日更。 疯葵子V:回复@宇智波家的娜娜酱 这还不虐?!你真是身经百战,我想要甜!!! 花小蜜V:@疯葵子V 想甜容易,我们是赞助商,不甜撤资。 穆穆:惊现赞助商!楼上两位,快快快,赶紧去揍那个蠢货! 柳慎独V:唉,我这个赞助商,是为了女主角而来,我一定要把她捧红! 墨骨:哎呀最后那段木簪虐得好解气啊,希望再多一点!@柳慎独V 赞助大大,你快让那个蠢作者给女主改剧本,我都看不下去了! 欧阳青岚:最近天气好冷嘛可以理解,过年又很忙的。你们不要这样说啦,你们知道wuli月月有多努力嘛! 风的尾巴:我是新来的,我现在还不太能搞得清状况,我就想问一句,作者能打么?能打就别光骂啊你们! 我男神绝对攻:回复@风的尾巴 窝刚收到蠢作者的红包,有点不太好意思下手。 爻刖:楼上,你莫慌,让我来帮你,我早就想打那个文盲了! 19130146:大家好,我是新来的,很高兴认识……咦,怎么打起来了?中间那个被打的看着有点眼熟呢…… ☆、第62章 2333 第61章◇懒散夫妻 灵璧跟着燕七一路走到了客栈,在一扇房门前站定。还未待燕七将房门推开,里面便传出了哀怨的男声。 “唉……老婆啊,你为何还没有回来……” “唉,莫不是嫌弃我被王动传染了懒病,不要我了吧……” 闻言,燕七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揉了揉额角,而后一脚踹开房门,大步走到了床头。 “郭、大、路!”燕七磨了磨牙,“你还不给我起来!” 床上平躺着的郭大路双目霎时发亮,一个鲤鱼打滚坐了起来,而后扑上去一下抱住燕七的腰。 “老婆!”郭大路将脸埋在燕七的小腹上,闷闷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 燕七微眯着眼睛道:“郭大路,我找到生意了,你到底起不起来。” 郭大路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腰板挺直向着燕七道:“老婆你休息,我去干活儿!”说着,他便挠挠头笑起来。他的个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十分爽朗,十分讨人喜欢。 灵璧在旁边瞧着有趣,咧嘴笑起来,而后好奇问道:“你老婆叫你做什么你都会做么?” 郭大路老实巴交道:“那当然。” 灵璧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坏笑道:“那她让你当小倌,你也去?” 闻言,郭大路将腰背挺得更直了,他向着灵璧严肃道:“那不行,我是要为老婆守贞的。” 听得此话,灵璧也严肃起来,“很好,你是个好丈夫。” 郭大路更严肃,“我当然是。” 燕七哭笑不得地瞧着两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因灵璧觉得这对夫妻十分有趣,心中生出了结交的意思,便决定摆上一桌,与两人好生聊聊。燕七才要推辞,灵璧便说是为报答她今日出手相助之情,燕七也不矫情,当下大大方方应了。 如此,在暮色正浓之时,三人来到开封最好的饭馆,高高兴兴地坐下了。 灵璧要了些招牌的清泉小烧,与燕七夫妇有来有往地喝上几盅。三人越聊越起劲,喝到一半已“阿姐”“阿妹”,“大哥”“小妹”地叫起来。 郭大路喝得高兴,便同灵璧讲了些从前自己与燕七遇到的稀奇事。燕七手上的酒下得极快,有时也停下来附和郭大路几句,替他做些补充。 却原来,这两人皆是江湖游侠,早年在友人王动家中相识。彼时燕七男扮女装,郭大路不知其为女子,却对其产生了感情,后来燕七因故离开,郭大路千里寻她,历经种种磨难,终于寻回燕七,与之结为夫妻。 那之后,两人便四处云游,走到哪里算哪里,若没了盘缠,两人便揽些生意来赚钱。郭大路与燕七家中皆有产业,郭大路在父母双亡之后将家产散尽,捐于穷苦人家,自己则浪迹江湖,而燕七家中产业虽在,然她却不愿动用父辈的钱财,只想过挣几个花几个的潇洒日子。 其实听到此处,灵璧已猜出燕七找上自己的目的,只是这对夫妻着实有趣,且为人十分值得敬佩,能结交这样的人物,她心中十分高兴,也愿意相帮。 燕七夫妇同样也觉得灵璧十分顺眼,又见她对江湖之事十分好奇,便与她多说了些。 灵璧的酒量不深,因此并不豪饮,只在郭大路夫妇说得尽兴时笑着举杯,偶尔她听出感慨来,也不与人碰盏,只将酒盏拿起来一仰而尽,直呼痛快,再探身同夫妻两人探讨。 待酒足饭饱之后,灵璧敲了敲杯盏,微笑道:“今日一番交谈,小妹受益匪浅,二位的姿态实在令人敬服。说起来,之前燕七姐曾说有事用得上我,姐姐的事便是我的事,我自当尽力。” 闻言,燕七露出两个俏皮的酒窝,皱着鼻子道:“小妹是个爽快人,我若藏着掖着,倒是不诚心啦!其实啊,那日我瞧你似乎大有来头,又见你十分无趣的模样,便想着让你雇我们当向导。我夫妻二人云游多年,包管让你玩对地方,玩得开心!” 说完,她轻轻握住灵璧的左手,笑吟吟道:“但现在,阿璧已是我夫妻俩知心的朋友啦,自然不该再提钱财之事。若小妹不嫌弃,可愿与我夫妻二人结伴同游?” 灵璧自然愿意,当即便答应下来。 于是乎,三人便于翌日出了开封城,一路结伴同游。有时,燕七夫妇会接活计赚些盘缠出来。他们接活儿时并不挑剔,一叠银票的活计接,一两吊钱的活计也接,他们接活儿时十分开心,好似这样的赚钱方式本身便已是一种享受。 渐渐地,灵璧便发现这对夫妻皆不爱财,每日里只在乎活得是否痛快。某日,当手上已无盘缠的夫妻俩刚赚得一些银两时,一个家中有重病母亲的小乞丐恰好出现在他们面前,两人毫不犹豫便将刚赚到手的银两送了出去,而后两手空空与灵璧碰头。 灵璧永远记得那时夫妻两人相视而笑,互相摊着手,调皮地揶揄对方是穷光蛋,而后又一唱一和地说着“没钱花啦”,“得赶紧挣啦”之类玩笑话的场景。那样的潇洒,那样的默契,让她十分动容。 当郭大路找到活计,兴冲冲独自出门之后。灵璧拉拉燕七的袖子,有些羡慕,有些感叹地向燕七道:“你们两个人感情真好,你们……从未吵过架么?” “寻常拌嘴当然会有,但都是些转头就忘的小事。”燕七微笑道,她的眼神十分温柔,仿佛藏着春天,“人一生如此短暂,难得遇到个知心的,有什么好吵的呀。” 灵璧抿嘴笑笑,支着头道:“你们真是一对特别的夫妻。”在她看来,这对夫妻性情喜好相投,又皆十分独立,行走江湖时时分时合,对彼此充满信任和感激,这实在是不易做到的事。 “特别?我们特别?”燕七扬了扬眉毛,朗声笑道,“傻小妹,夫妻本就该是如此啊!你们这些小姑娘啊,总以为与人相爱便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好像已经把全部身家压在上面,人家不把全世界捧给你,就会让你输得倾家荡产似得。” 灵璧微微有些愣住,她忽得想起自己与花满楼之间的种种事。在瞧见了如此潇洒的夫妻关系,如此轻松愉快的相爱方式之后,她不禁在心中想,是否她的爱太过浓烈,太过沉重,太过令人窒息。 没有人会愿意一生负重前行,带有太多绝望和压抑的感情只会让人毁灭,连她自己也不会想要。她忽然觉得很羡慕,她觉得燕七与郭大路的感情之所以轻松,便是因为他们的身世十分简单,从一开始便没有沉重的部分。她这样想着,便也这样问出来了。 闻言,燕七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沉重么,自然也是有的啊。”一声叹息之后,她向灵璧道,“我的家世有些复杂,我与郭大路本是绝无可能的。可那个呆子,他竟然什么也不计较,一路追了过来。我父亲暗中拿权势和美色试他,他一个也不要,只想要找到我。” 说到此处,燕七停住了,她似乎陷入了甜蜜的回忆之中。片刻后,她回过神来,面上不禁微微一红,而后露出两个酒窝道:“小妹,你可知道我为何叫燕七?” 灵璧摇头。 燕七莞尔一笑,“因为我之前死了七次,第一次死时我叫作燕一,第二次叫燕二,到最后便叫作燕七啦!” 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满足地眯起眼睛,继续道:“人这一生,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心意相通,能陪你终老的伴侣。我寻觅了那么久,遇见了那么多的人,每失败一次,我便当作是死过了一回。如此失败了七次,我才遇见了郭大路,可当初我们也只是险胜,差一步也会失败。” 灵璧喃喃道:“真好,你们很幸运……” “岂止是幸运。”燕七喝了酒,眼睛亮晶晶的,“我们都十分感激能遇到对方,我也相信,我这一生再也不会改名字啦!” 灵璧受到感染,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带着涩意和辣意的美酒流过她的喉咙,在她的胃中翻滚起来,烧得她心头微微颤动。 燕七瞧了瞧灵璧的神色,忽然道:“怎么,小妹心中有人了?” 灵璧一滞,轻声道:“有,但是已经不可能了。如今想来……是我抓得太紧,让他困扰了。” 燕七笑起来,伸手与灵璧碰杯,而后欢快道:“别难过!要么,你便当自己死了一次,要么你便更加勇敢地去追,直到对方娶妻,你再无可能。” 灵璧绷紧嘴角,敛目道:“虽然可惜,但是太累了。我很累,他……也很累。就算以后真的在一起,也会筋疲力尽的吧。” 燕七笑意淡去,看着灵璧认真道:“夫妻过日子可算得上是最简单也是最难的事。你想要过得快活,那你便会很快活,你若思虑得多,必然不顺心的事也多,可你若是不去思虑,危机也就不远啦。所以啊,若是爱一个人,你不能抓得太紧,也不能毫不费力,总是要张弛有度的。” 灵璧听得此话,也顾不得伤怀,忙严肃道:“燕七姐,莫非你是在教我御夫之道?” 燕七乐了,朗声大笑起来,“是的,是的!”笑完,她冲灵璧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道,“保管你手到擒来,抱得美人归。” 灵璧也哈哈笑起来,将酒杯拿起来,扬声道:“好,抱得美人归!”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燕七郭大路夫妇~ 有没有人知道呀,就是古龙小说《欢乐英雄》的男女主角,这本小说超级好看,推荐哦~~ 本文让燕七给灵璧上上课,教教她御夫之道~~话说燕七这姑娘是真的厉害,至于如何厉害,嘿嘿嘿,看原著就知道啦! 感谢上一章留言支持的读者老爷们,我看到好多读者老爷给我投雷,祝我新年快乐,一如既往留言支持我,还有些新的读者老爷冒出来,太感动啦!!那么亲爱的读者老爷们,让我们新的一年,也手拉着手一起走吧,爱你们哦~~~~ ☆、第63章 2333 番外二◇神与魔 五月,是月季花盛放的时节。 身为掌管花期的花神,花满楼登上云团,认真地一寸寸探查地面上开花的情况。 深山,野林,河岸,每一处的月季花都盛开得极其热烈。一朵朵,一簇簇,将地面染上各种鲜嫩活泼的颜色。有清风吹过,月季花儿们快活地摇晃着花瓣,争先恐后地向天上的花满楼问好。 “神尊,看这里看这里!” “新的一年!神尊又来看我们啦。” “神尊神尊,你还记得我嘛?” 花满楼噙着笑,垂首一一回应兴奋的小花们。他的目光温柔如水,他说出的话也十分动人,他记得每一朵小花的名字,记得发生在她们身上的所有事。每当有月季花向他问好时,他便会准确地叫出月季花的名字,而后温声询问她的近况。 及至一座山谷时,花满楼的眉头忽得蛰起,因为他发现,山谷中的月季花并没有开放,她们三五成群依偎在一起,神色惊惶,正在瑟瑟发抖。在山谷的中间,静静躺着一块黑石,石头上不断散发着黑气,将四周的草地渐渐染黑。 长袖一挥,使得一种无声的力量席卷了山谷。霎时,其中的黑气悉数消散,万千花朵齐齐绽放,在风中咯咯笑起来,那块散发黑气的石头被金色的光芒包裹住,黑气无法溢出,将石块染得越发深黑。 花满楼自云头上落下来,于黑石前站定。他垂首细细瞧了瞧石块,半晌,他微抿起唇角,面色有些沉重。 这是一块沾染了魔气的灵石,如今已快修炼成魔了。 黑石察觉到了神力的束缚,开始奋力挣扎。魔气自石块中汹涌而出,疯狂撞击着由神力形成的结界,渐渐地,魔气变得稀薄,也越发无力,而后虚弱地钻入石块中。 四周的月季花见花神制伏了魔气,纷纷凑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魔,这是魔胎!” “今天早上忽然掉下来的。” “魔气好可怕,我刚才几乎要枯萎死掉啦!” “神尊,这是魔啊,快杀掉快杀掉!” 就在月季花叫嚷得正欢时,石块忽得剧烈颤动起来。与此同时,天色骤然暗了下来,大地震动,远处的河水左右溅出,将岸边的芦苇冲倒。 咔哒一声,黑石裂开了,一个小小的女娃显露出来,她正缩成一团,闭着眼睛,贪婪地吸食着魔气。待她将石块上所有的魔气吸食完后,她满足地哼哼了几声,而后陷入了更加深沉的睡眠之中。 与此同时,天地也静默下来,仿佛方才的地动山摇只是一场梦。 月季花们被吓坏了,有胆子小的已经弯下腰低声哭泣。靠近花满楼的小花们忙将花瓣贴在花满楼的衣摆上磨蹭。 “神尊,好可怕!” “成魔了,成魔了!” “魔只做坏事,不做好事,神尊杀了她!” “对,杀了她,凡人说这叫为民除害!” 花满楼轻轻摇头叹息,而后撤了神力,将地上的女娃抱在怀中。女娃嘟囔了一声,而后将头埋入花满楼的怀中。 “不能杀。”花满楼看着女娃的睡颜,目露怜悯道,“她也有活下来的权利。” 闻言,月季花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皆是一副不情愿的表情。有一朵花气呼呼地,撅嘴道:“可是她长大会做很多坏事啊!” 花满楼矮身摸了摸小花的花瓣,安抚道:“由我来看着她,我不会让她去做坏事的。” 于是乎,这个刚刚出生的小奶娃便被花满楼抱走了。 小奶娃长得很快,学东西也很快,在很短的时间之后,她便开始迈着小短腿,吚吚呀呀跟在花满楼身后叫嚷。 每到一处鲜花枯萎之所,还未待花满楼施展神力,小奶娃便会张大嘴巴,啊呜啊呜得将方圆几百里的魔气全部吃光,使鲜花不再枯萎。 时间一长,神界的其他天人纷纷称赞花满楼机智,也寻思着去弄个小魔娃养在身边。毕竟,比起每日耗费大量神力,亲自动手驱散人世间的魔气,自然是拥有一只能自己吸食凝聚魔气的小魔娃更加省心了!天人们也是很会偷懒的。 魔气吃得多了,小奶娃长成了七八岁的小女娃,她心智渐开,已能说一口流利话,也能独立思考了。 当她发现自己学会说话时,她马上问花满楼:“你是我爹嘛?” 花满楼笑着摇头。 她又问:“那你是我娘?” 花满楼咳嗽一声,摇头。 小女娃迷惑了,歪头问:“那你是谁?” 花满楼浅笑道:“我是掌管花期的神,我叫花满楼。” 小女娃将花满楼的名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而后挠头道:“你是神,我也是神嘛?” 花满楼面色微敛,道:“你不是神,你是魔。” “什么是魔?” “以后你会知晓。” 小女娃撇撇嘴,索性将此事抛开,蹦蹦跳跳去吸食魔气去了。 天生魔胎自然与寻常孩子不同,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女娃忽然在某一日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魔,她不自觉地便想要使坏,想要杀戮,想要摧毁一切。 娇嫩的花朵被她沾上魔气,开始渐渐枯萎;河流被她注入魔气,变得浑浊;深山中的野兽被她肆意玩弄,生与死只在她一念之间。 每当她起了杀心要做坏事时,花满楼便会出现,轻易驱散她的魔气,将她制服,明确地告诉她不可以这样做。小女娃不甘心,每次都会牟足劲去攻击花满楼。她虽是魔,却尚未成气候,花满楼每次与之交手时,都会时刻提醒自己抑制神力,生怕稍有失控便会让小魔娃受重伤。 次数多了,小女娃长了教训,她不敢正面与花满楼作对,便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花满楼的底线,争取在花满楼的眼皮底下做些力所能及的坏事。 花满楼哪里会不明白小女娃的心思,但只要她不过分,打个架闹个事什么的,花满楼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小女娃是只魔,本性便恶,对她的要求不能过高。 被放宽要求的小女娃十分高兴,再也不向花满楼抱怨,也不再反抗他的劝阻,每日只胡吃海玩,兴冲冲地做些极小的坏事。每当她打赢了架,闹够了事后,她便会觉得十分满足,认为自己是个威风凛凛的大魔头,全天下的坏事都是她做的。 只可惜,近日来有件小事让威风凛凛的大魔头十分苦恼,那便是尿床。 一日清晨,当朝阳冉冉升起之时,小女娃嗖地睁开双眼,呼哧一下爬起身,站在床榻上仰天咆哮:“我是大魔头,我要起床做坏事啦!” 察觉到响动的花满楼匆匆赶来,见小女娃的床褥上一片湿润,深深叹一口气,而后哭笑不得道:“大魔头,你又尿床了。” 小女娃如同被踩到尾巴般跳起来,窘迫怒吼:“没有,我没有!” 花满楼轻笑一声,摸摸她头道:“恩,你没有,大魔头是不会尿床的。” 小女娃哼哼了几声,昂头挺胸跳下床溜走了。她气呼呼的,跑到深山中胖揍了好几只大虫,还拆散了一上一下正在做运动的野狼,这才消了气,重新跑回花满楼身边。 某日,小女娃一脸严肃地找到花满楼,问:“花神花神,我的名字是不是叫孙悟空?” 花满楼一滞,半晌喃喃道:“谁告诉你的?” “山里的一只黑熊说的。”小女娃的面色更加严肃,“他说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就该叫这个名字。” 花满楼静默片刻,道:“你还没有名字,不若便叫灵璧吧。” 闻言,小女娃不乐意了,“我不要,我才不要叫什么破石头呢!我要叫孙悟空,我要大闹天宫,我要当齐天大圣!” “不行。”花满楼斩钉截铁道。 小女娃大怒,凶狠地瞪着他,“放肆,你不怕本魔头杀了你嘛?!” 花满楼弯下腰,伸手戳戳小女娃的粉颊,又摸摸她的头,而后悠悠道:“你又打不过我。” 小女娃噎住,而后嘤嘤嘤地哭着跑开了。 一年时间很快过去,当地面上的月季花再次绽放之时,名唤灵璧的小女娃已长成了十五六岁少女的模样。 许是因长大耗费了太多魔气,她开始变得贪食。每到一处地方,她便会将那里的魔气吸食得干干净净,若是饿得狠了,她连花满楼身上的神力也吃。 一只魔自然承受不住神力的侵蚀,每当灵璧趁花满楼不备,扑进他怀中又咬又舔之后,她的腹部便会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腹而出一般。 花满楼很无奈,也很心疼,他将神力自灵璧体内引出,而后抱着她去了人间的饭馆。 那之后,灵璧便迷恋上了人间的美食。花满楼见她喜欢,便去学着做她喜欢的那几样吃食,以便她时刻都能吃上嘴。当花满楼端出做好的美食,默默看着灵璧扑上来狼吞虎咽之时,他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疑虑,他有些怀疑自己捡回来的究竟是一只小魔头,还是一只饕餮…… 待吃饱喝足之后,灵璧便窝在花满楼怀中小憩。十五六岁的少女面容精致,白里透红的脸颊软软地贴在花满楼的胸脯上,胭红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洁白圆润的贝齿。花满楼垂首瞧着,忽然间便有些移不开视线。 灵璧似乎做了一场甜蜜的美梦,呼吸变得更长,吐纳间的果香萦绕在花满楼的鼻息间,一下下地撩拨着他的心。半晌,灵璧似是嫌花满楼的怀抱不够舒坦,竟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一下将他压倒在地。花满楼刚要起身,柔软的嘴唇便恰好贴在了他的嘴唇上。 一瞬间,花满楼僵住了。他想要挣脱,却不由自主地伸手扣住灵璧的细腰,将她的身体更加紧密地与他贴合在一起。 窗外的阳光投进来,照在两人的眉眼上,花满楼抬手为灵璧遮住光亮,而后缓缓闭上双眼,一点点地啄吻,一遍遍地描绘灵璧的嘴唇。灵璧被惊醒,有些羞怯,又有些好奇,花满楼对上灵璧无措的眼神,低低笑了一声,而后翻身将她轻柔地压在身上,再次吻了下去。 魔是不会压抑**的存在,对于灵璧而言,只是亲吻自然是不够的。是以,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挑逗花满楼。如今的灵璧魔气强盛,若是她趁花满楼不备进行偷袭,有时连花满楼也会一个不察被她制住。 这日,因灵璧的亲吻而失神的花满楼被灵璧用魔气制住了,他坦然地坐下花丛中,面上仍带着舒展的笑意。 “大魔头乖,快将我解开。”花满楼的声音中充满了诱哄。 灵璧很傲慢地抬着头,哼哼道:“我才不要解开,我要玩弄你。”说完,她欺身上前,将花满楼压在地上,骑在了花满楼的腰上。 白衫凌乱,青丝缠绕在花朵上,花满楼的神情依旧十分从容,好似不信灵璧会将他怎么样一般。灵璧有些恼,伸手一下扯开花满楼的腰带,剥下他的衣服。霎时,精壮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中,白如玉的长颈,宽阔的肩,不断起伏的胸脯,肌肉结实的腹部,以及线条十分美好的细腰。 灵璧看得双眼发直,悄悄咽了下口水,而后俯下身,胡乱在花满楼的身上舔舐。当圆润的牙齿一点点顺着花满楼锁骨的曲线啃咬时,那种又酥又麻的触感使他的呼吸变得越发沉重。 花满楼闷哼一声,喘息道:“住手,不许再胡闹了!” 灵璧忽然间很委屈,眼中盛满了水光,“是你先亲我的,你亲过了,却不许我碰你,你不讲理!”末了,她眨巴几下眼睛,微微抽泣道,“你、你不会是根本不喜欢我,只是随便亲一亲的吧?” 花满楼心中一软,看向灵璧道:“莫瞎想,我自然是喜欢你的。” 灵璧不信,俯身在花满楼的肩头狠狠咬了一口,“那为什么你不让我碰!” 花满楼叹息一声,蹙眉道:“我是神,你是魔,我们若在一起,将来要面对很多很多的磨难,甚至可能会丢了性命。你……可会后悔?” “不后悔!”灵璧答得干脆,“我不在乎会不会丢了性命,我心中有你,与你在一起就会觉得满足。什么磨难,我不怕,我只怕吃不到你!” 花满楼微微侧首,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身子跟着颤动,让骑在他身上的灵璧也跟着一并摇晃。这样的摇晃让灵璧莫名的有些羞,她拼命掩饰,别过眼大声道:“你、你说什么大道理,你不给我吃,莫不是因为你不行?” 她的话音刚落,便觉眼前一片金光闪过,待她再睁开眼时,她已被花满楼制住双手,压在了身下。 灵璧呆住,喃喃道:“你、你什么时候解开我的魔气的……” 花满楼勾起嘴角,轻轻在灵璧的嘴唇上咬了一下,他的眸色忽然变得很深,“行与不行,我现在便仔仔细细,彻彻底底地告诉你。” 刹那间,花丛中飞起无数柔软的花瓣。小花们捂住眼睛,凑在一起嘻嘻笑着,而后拼命甩动着身体,向两人抛撒花瓣。无数花瓣聚在一起,将纠缠在一处的两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不多时,便有声音自其中传出,在沙哑撩人的男声之下,是一个软软的,羞怯的,拼命求饶的女声。 三日之后,当小魔头灵璧被花神抱出来时,她靠实践得出了一个真理,那就是:她家的花神很行,非常行,恩,特别特别行!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最近的正文里花满楼都没有出场,蠢作者就写了一篇发糖番外出来~~~上午买防盗章的读者老爷们,这次蠢作者送了很多字哦~~~ ☆、第64章 2333 第62章◇春去也 暴雨如泼,狂风如鞭,天色阴沉沉的,团团乌云中隐隐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灵璧蹙眉站在窗前,她的衣袖和裙摆已被淋湿了。燕七来到她身后,向外探了探,神色有些担忧。 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霎时,雨水凶猛射入将室内浇湿。郭大路收了伞走进来,忙转身用力将房门推上。雨水咆哮着,挣扎着,终于被隔绝在外。 见了来人,燕七慌忙迎上去,拿过伞,用内力将郭大路的湿衣烘干。灵璧也上前,接过郭大路手中的食盒置于桌上。 郭大路抬手擦了擦眉眼上的雨水,长长出了口气道:“这雨下得太大,街上的铺子都关了大半,今日我们又出不去了。” 燕七皱起眉,“如今虽是梅雨季,但雨势这样的凶,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闻言,灵璧也蹙起眉,面上隐隐透出惊忧之色。 如今已是六月,燕七夫妇与灵璧已在北边一带走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若换做平时,三人恐怕早已走得老远,可如今却困在河南境内动弹不得。只因近日北边一带多雨,无论走到何处,每十日里有七八日是下着暴雨的。这雨一下起来,人自然是走不成了。 几样精致的小菜自食盒中端出来,郭大路一面替自家老婆盛饭,一面道:“给我们做饭的婶子说,这雨要是再不停,地里的庄稼就要被糟蹋光了。没了粮,大明的日子可不好过。” 北方土壤肥沃,一向是大明的粮库,每年到丰收之时,北方的粮食便会通过运河运往各处。可以说,若是北方颗粒无收,恐怕满大明的人都要跟着饿肚子。 燕七接过郭大路递来的瓷碗,也叹起气来,“不仅如此,雨下得多了,河道里的水只增不去……”说到此处,她摇摇头,未在说下去。 灵璧没了胃口,恹恹放下了碗筷。她垂下头,正瞧见食盒中还有一锅姜汤,想了想,她起身为郭大路夫妇盛出两碗,而后小心翼翼地捧着锅入了里间。 她叫了一声,穿着寻常男子衣裳的老太监便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她将姜汤递给了老太监,又让他撤了暗卫,让众人好好休息,末了,她吩咐老太监派人给朱祐樘传信,让他知晓北边的情况。 待走出里间,燕七夫妇正在相互夹菜,灵璧瞧见这温馨的一幕,不禁微笑起来。燕七见灵璧回来,笑吟吟端出一盘点心,向灵璧招手。灵璧双目一亮,扑过去坐下了。 这一个月来,灵璧与老太监之间的交流并未刻意避开燕七夫妇。大条的郭大路浑不在意,聪明的燕七虽察觉到灵璧出身不凡,却从不说破。 待吃饱喝足之后,三人无事可做,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燕七夫妇继续聊起了北边的粮食问题,不知怎么,便又扯到了当今圣上朱祐樘的身上。 “这可是个好皇帝!”郭大路称赞道。 燕七点头附和,“这位圣人确是个人物,光是去年就赶走了百来个不中用的官儿,连言官都被他拿捏的服服帖帖。如今各种法令颁布下来,据说连官员延误了公文也要被罚的。” “大明难得有这样心性的皇帝,老百姓有福了。”郭大路朗声一笑,“那日我还听说,这位圣人脾气极好,吏部的王老指着他鼻子骂,他不但不恼,还赏了东西。最重要的是,他同我一样只要一个老婆,好,是个爷们!” 一时间,燕七与灵璧皆笑起来。燕七伸手去拧郭大路的耳朵,嗔了几句。灵璧心中替哥哥骄傲,面上虽仍是淡淡的,嘴角却微微弯了弯。她在心中默默地想,她也要努力了,她的医术总不见长进,她还想医好哥哥,替没钱看病的人治病呢! 灵璧正想着,不知怎地花满楼的身影便忽得出现在她的脑海中,那双明亮却无法视物的眼睛使她心头一跳,她忙敛目静心,不再思考。 一侧的燕七暗中打量着灵璧的神情,面上微笑道:“可惜啊,这样好的人却姓了朱,前几辈朱家人造的孽,如今却要他这个无辜的人来还。” 听得此话,灵璧双目一黯,笑笑道:“好人会有好报的。” 燕七笑眯眯附和几句,忽然道:“妹子,左右无事,不若我教你些下毒的功夫防身吧,你会医术,学得快。” 灵璧犹豫片刻,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 接下来几天,暴雨一直未停,左右走不成,燕七便教得极其认真。慢慢的,燕七发现灵璧只愿制些不伤人命的毒,且她出手时十分犹豫,本能地便慢上几分。 “你可是有什么心病?”燕七面露担忧,“你下毒时如此犹豫,难道你日常切脉拟药方时也是如此么?” 灵璧垂目抿嘴,低声将自己的心事说了。自她云游以来,她为人看病一向是游移不定的,她的医术不好,心中便生了惧意,总担心自己会看错病害了人。自离了那个人,无论她面上作出怎样风轻云淡的表情,心中却越发低落,觉得自己十分没用。 “这不对……”燕七抿抿嘴,道,“你可记得数日前那对夫妻,我给丈夫下了毒的那个?我那毒并不好解,你当时开的方子药性很烈,用药十分大胆。你既有如此心病,那时为何敢用药?” 灵璧尴尬答道:“那不是我开的方子,你下的那毒,我在医书上见过,我留下的那张方子,是医书上现有的。” 燕七默然片刻,看向灵璧时眼中多出一分严厉,“你这样可不行,我虽善毒不善医,却也知道医者不仅要有济世仁心,还要有胆识。一张方子开出来,病人是生是死便全在于你,你若内心懦弱,害怕担人命,我倒要劝你莫再学医了。” 灵璧忽得有些想哭,但她拼命忍住了,因为她知道,与此事上,自己并没有哭泣的资格。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那个人说得很对,就算自己长了岁数,却仍然是那个内心恐惧,深陷于痛苦中无法自拔,没能力承担责任,只知道往他怀里躲的小孩子。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灵璧握紧双拳。她深吸一口气,狠狠拍拍自己的双颊,而后顶着通红的脸蛋,眼神坚定向燕七道:“燕七姐,帮我,我有很多事要做,我想要当个合格的医者。” 燕七瞧着灵璧的神色,慢慢笑了起来,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七日之后,暴雨总算停了,燕七夫妇带着灵璧来到了一个小镇上。 “我认识这里一位开医馆的老先生,他医术极好。这几日你便来这里替他看诊,由我守着你,不会出事的,你放心练胆子。”燕七如是说。 灵璧猛点头,暗中给自己鼓劲。 小镇中的医馆只有一家,因而每日来看诊的人极多。经营医馆的老先生医术十分高明,连开封城中的大夫对他也十分推崇。老先生的心肠也极好,常施舍药材,附近几个镇子上的人都受过他的恩惠。 三人步入医馆时,老先生正在低头拟定药方,他的一把白胡子修剪得十分漂亮,灵璧自他身上找到了周老先生的影子,顿觉十分亲切。待真正认识之后,灵璧又觉得这位老先生不像那个臭老头了,因为这位老先生既不贪吃,也不会吹胡子瞪眼,性子十分沉稳平和。 因看诊的人多,灵璧当即便被安排坐下看诊。然她身为女子,又年纪轻,镇子上的人对她极不信任,大部分的人还是冲着老先生那边去。饶是如此,灵璧也仍然是一个接一个的看诊。 一连几日下来,灵璧虽看诊时仍是犹豫,却到底比从前多出几分自信来。燕七暗中观察,发现灵璧拟方子虽慢,却皆是对症下药的良方,可见人虽有心病,医术却学得极扎实。见状,燕七索性提出在小镇上住几天,灵璧满口答应了。 这日,医馆里来了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他甫一进门,就勾起老先生的肩,腆着脸求收留。老先生也不恼,笑呵呵同意了。 却原来,这人是老先生仙去师父的儿子,因是三月八日生,小名便叫三八。他是个游医,每年这段时间都要到老先生这边住上一阵。三八住下之后,竟也像模像样地坐下帮忙看诊。镇上许多汉子瞧见他来了,很是惊喜,皆排队去看他的诊。 灵璧见排队的皆是男的,心中十分好奇,便悄悄问郭大路,“郭大哥,为何男人都去他那里看病啊?” 郭大路面上一红,吞吞吐吐道:“因为、因为他是看男科的大夫。” 灵璧严肃道:“原来他是给棍子看病的人。”说完,她见三八送走了最后一个汉子,便一溜烟坐在他面前。 三八见了灵璧,端起手边茶盏,懒洋洋道:“哎呀小姑娘,我只给男人看病的。” 灵璧抱着胸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是给棍子看病的。” 三八险些喷茶,忙放下茶盏顺了顺气,虚弱道:“噗——对对,你说的不错。你小小年纪就懂这样多,真是难得。” 灵璧骄傲地咧咧嘴,而后有些迟疑地道:“原来棍子真的会生病啊……” 闻言,三八面容肃穆道:“那当然,棍子是很脆弱的,一不小心就折断了,我们大家都要好好保护它。” 两人正说着,忽有一个黝黑的壮汉冲了进来,神色焦急地拉住三八。 “大夫,你可算来了!”壮汉的声音十分沉重,“我、我、我过几日便要成亲了,可我的下面……总硬不起来……” 医者不分男女,镇子上的人到了医馆,一向是有话直说的。且灵璧在医馆坐诊多日,镇子上的人都已认识了她,因此对她并不避讳。 闻言,三八贼兮兮地瞧了壮汉一眼,拿手腕撞撞他,小声道:“你是不是累着它了?” 壮汉黝黑的一张脸瞬间憋红,右手不自觉地在衣摆上磨蹭了几下,而后微微侧过脸,扭扭捏捏承认了。三八了然一笑,立时为他抓了个现成的方子,又教了他许多保养的法子。末了,他还语重心长地叮嘱壮汉莫太纵欲,又举了好些纵欲伤根的例子出来。 站在一旁的灵璧忙找来笔墨,表情认真地记录。待记完之后,她溜出医馆,招招手唤出老太监,而后地将几张纸塞入他手中,严肃道:“这是我方才学到的保养棍子的方法,你派人送给……” 还未待灵璧说完,老太监便面无表情道:“主子,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 灵璧顿时一个激灵,而后大声咳嗽了几声,结结巴巴道:“送送送给陆小凤!对,给他,就是给他的,老伯你别误会,我我我不是要寄给哥哥,真的不是!” 老太监看了她一眼,默默去办事了。 数日后,刚刚勾搭上某地花魁的陆小凤收到了来自灵璧的信。信中除保养棍子的方法之外,还附有灵璧当场记录的不保养棍子的后果,比如折断啊,扭伤啊,烂掉啊。 当晚,陆小凤雄风不再,彻夜未眠。那之后,江湖上便传言陆小凤不举,万梅山庄的老管家听闻此事后,还特意站出来为陆小凤辟谣。他拍着胸膛向众人表示,现在的陆小凤绝不会不举,因为早些年的时候,陆小凤便已被他的药方给治好了! 看着老管家一脸的嘚瑟,陆小凤默默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古时候那种盛汤羹的锅,下面都会裹着一个竹筐,捧起来不烫手,现在也有不少地方还在用这种锅~ 话说这几章都是过渡章,下一章就开始小□□,我写得特别担忧,生怕太无聊大家都不搭理我了。啊啊啊幸好我家的读者老爷们都好贴心,章章都冒出来留言支持,你们太暖了,我爱你们!!!(我知道肯定是因为我魅力太大你们无法抵抗,捂脸。) PS:马上香帅要来,他来了,花神也不远啦。 【特别感谢】感谢我们家的三位赞助商投雷,她们分别是:小麻雀,花小蜜,疯葵子。大家给金主鼓掌~~~~~ 感谢上一章留言支持的读者老爷们,感谢欧阳青岚(贴心小真爱~以后多发糖~),小麻雀(野狼保护神),忘忧清乐(来,啊,我给你拔牙~),穆穆(老爷想不想看看花瓣里面),花小蜜(金主来了,金主来了!大家禁止拍照我们不接受采访!!),尧卿(老爷,我会满足你的,意味深长地笑),风的尾巴(你的想法一定会实现的,嘿嘿嘿),疯葵子(金主你满意嘛,下次要几分甜哩?),薇饭(亲爱哒,你的愿望一定能够彻底实现,嗯哼),GUESS_AC(你是说全在花瓣里的基调嘛,捂脸),墨骨(蠢作者败给了自己的语文功底,我我我已经无法好好回答你的问题了老爷),宇智波家的娜娜酱(来,让我们一起念,行,Xing~),爻刖(老爷咱俩进花瓣悄悄聊,捂脸) ☆、第65章 2333 第63章◇春去也 这日雨势稍弱,镇子上的人忙着出来劳作,街上的铺子也开了大半,只是逛的人不多。 灵璧撑起伞,提着裙角自医馆走出来。老先生一早便去东头药田了,如今已是中午,灵璧便想着去迎一迎老先生。 长长的街道两侧,零星摆着几个做吃食的小摊。灵璧挑着买了几样糕点包在手绢里,预备待会儿同老先生一起吃。穿过街道,一排排瓦舍上飘起了炊烟,小镇上的人或撑着伞,或打赤膊,皆站在屋外忙碌着。灵璧走得慢,瓦舍前的谈话声皆传入她的耳中。 “老头子,新房布置得咋样啦?咱儿子明儿就要成亲了,你可别给耽误了!” 不远处,王大娘自屋中走出,为正站在篱笆旁哼曲儿的王大叔撑起伞,又拿出手绢替王大叔擦脸。王大叔听了她的话,伸手拍了拍肚皮,骄傲道:“我办事,你放心!” 王大娘感叹道:“日子过得快啊,转眼娃儿都要娶妻了!”顿了顿,王大娘又道,“前几日,我瞧咱儿子总往医馆跑,药是三八大夫抓的……他可同你说了什么?” 王大叔粗声道:“不是什么要紧事,我都问过了,你啊,就别瞎操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大娘斟酌着道,“要成家了,可不能让桃花刚进门就闹笑话。呦,这不是阿璧姑娘嘛,可进来坐坐?我今儿烧了好的!” 灵璧停下来笑了笑,只说要去接老先生,道了谢后便继续前行。走得远了,她仍能听见老两口在商议着翌日婚事的细节。 雨仍在下,地上一片泥泞。灵璧的鞋袜又湿又脏,还十分沉重。她故意将脚步踏得更重,雨水和泥浆渐在她的裙摆上,她瞧见了反倒开心。再往前走便是老先生的药田了,在药田的旁边,住着一对好心的年轻夫妇,他们常帮老先生照看药田。 这是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妻,男的是个秀才,女的是镇子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平日里,秀才便去学堂里教书,美貌又善解人意的妻子总是将家中打理得十分得体。他们的手头虽不宽裕,却生活得极其快活。 灵璧走过来,正瞧见那对夫妇站在窗外,秀才手中拿手绢包着同她一样的糕点,正伸手喂进妻子的嘴里。美貌的妻子低头吃下糕点,抬首冲着秀才羞涩地笑了一下。 哼,喂什么喂,没手吃是不是! 灵璧在心中哼哼,伸手狠狠戳了戳自己那包糕点。就在她快要将糕点戳碎时,老先生自药田中走了出来。她慌忙迎上去,踮起脚为老先生撑伞。 老先生刚夸了她一个乖字,忽得有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上来,领头的那人是个泼皮恶霸,家住开封,灵璧曾经见过。那群人冲过来后,看也不看老先生与灵璧,直接将秀才夫妇围上了。 “小娘子,那日我说的话,你可考虑好了啊?”浑身肌肉的恶霸冲着花容失色的秀才娘子嘿嘿笑起来。 面色阴沉的秀才将妻子护在怀中,愤怒道:“正福,你又来做什么!” “做什么?”正福色眯眯地瞧着秀才娘子,淫、笑道,“我这么大老远的来,当然什么都想对小娘子做……” 秀才大怒,伸手指着正福,气得说不出话来。 正福撇嘴道:“你瞪什么瞪!就你这没本事的样儿,也配讨这样好的老婆?我告诉你,小娘子救过我娘,又这样有颜色,不配我,要配谁?现在只要小娘子一句话,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我正福说到做到!” 秀才娘子发着抖,细声道:“我嫁过人了,我不愿意,你走吧!” 闻言,正福的面色有些不善,“小娘子莫不是傻了?跟着我穿金戴银,一辈子享福,不比跟着他好?”说完,他向身后人打了个手势,几人这便要上前直接抢人了。 秀才拼命拦人,却被轻易制服。眼见丈夫被人按在地上踢打,秀才娘子咬牙拔下木钗压在颈上,嘶声威胁恶霸。一时间,场面僵持不下。 老先生刚要上前相助,却被微眯着眼睛的灵璧拉住了。灵璧将伞和糕点塞在老先生手中,让他先走。 老先生皱眉道:“你一个小姑娘留下做什么,你快回去找燕七!老夫留下来拖延时间。” “不用,现在就能解决。”灵璧咧嘴笑了一下,而后学着恶霸的样子打手势。 霎时,几名暗卫同时出现,只一招便将所有打手制住拖走了。瞬间失去手下的恶霸懵了,也顾不上去哄秀才娘子,忙去解救兄弟,却被暗卫腾出手来一并带走了。秀才娘子忙丢下木钗,扑上去扶起秀才。 费了一番功夫,灵璧与老先生才辞别了万分感激的秀才夫妇,往医馆走。 “这次之后,那正福恐怕是不敢再来了。”老先生笑呵呵地吃着点头,“阿璧姑娘预备怎么处理他呀?” 灵璧想了想,道:“打一顿,报官。” 老先生笑道:“阿璧姑娘打一顿便将人放了吧,这正福未能成事,家在开封又有些势力,报了官也没用。再者,这人虽不干正事,却很孝顺,往日他娘亲来看诊时,次次都有他陪着。他娘亲的病……怕是没几日了,若此时让正福惹上官司,他娘亲怕就不好说了。” 末了,老先生拍拍手,抖了抖胡须,“眼下正福的娘亲正念叨着秀才家娘子的好,正福想着成亲能冲喜,就骗他娘说这秀才娘子是个寡居的,愿意嫁给他。” 灵璧想不到其中竟有这样的隐情,便也不在多说,她忽得想起什么,立刻兴奋地向老先生道:“老先生,我方才替人切脉后,一下也不曾犹豫,立马将方子开出来啦。那是个重病的人,但我觉得我的方子对,必定能治好他!” 老先生满意的摸了摸胡子,夸了灵璧几句,道:“如此,你便可以当个合格的医者了。” 灵璧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恰在此时,街头的人影吸引了她的视线,是三八和一个高个儿的年轻姑娘。灵璧仔细瞧了瞧,认出那姑娘正是明日要出嫁的桃花。两个人靠得极近,颇有几分打情骂俏的意思。 老先生亦瞧见了这一幕,深深叹气,摇了摇头,“这小子,也不知是什么毛病,总喜欢勾搭新嫁娘。”说完心中更气了几分,上前揪住三八的衣领将人带走。 灵璧瞧着好笑,忙上前替老先生撑伞。她故意将伞面向三八头上歪,浇了他一头一脸的雨水。三八不满地嚷嚷,却被老先生的一个眼神压制了。 这一天,对镇子上的人来说,是极平凡又极美好的一天。 王大叔与王大娘正商议着明日的酒席,他们的儿子正躲在房中傻笑。站在街头的桃花正摸着小辫,暗暗拿未来夫君和三八作比较,在她身后一处角落里,恶霸和几名打手正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地挨着暗卫的痛打。脱离险境的秀才夫妇正紧紧抱在一起,含泪说着体己话。医馆中的老先生正祈祷着明日放晴,让他能有时间晒晒被。 人人都期盼明日能有个晴朗的好天气,只可惜第二日人们非但没能等到晴天,反倒等来了铺天盖地的河水。在狂风暴雨中,在汹涌翻腾,轰轰隆隆的洪水面前,人是如此的渺小和脆弱,连呼救声也显得无力。瓦房一间间坍塌,树枝与石块皆被卷入水中,短短一刻钟的时间,整个小镇便被淹没了。 洪水带走了一切,大地上一片死寂,那些认真生活的平凡人如一个个飘摇的泡沫,被洪水弄碎,卷走,就这样彻底的消失,留不下一丝痕迹。 弘治二年,黄河决口于开封,北方遭受开朝以来最大规模的水灾,自开封起河南全境及周边各部成一片泽国。粮食断收,运河瘫痪,百姓皆苦不堪言。一时间,人心惶惶,各处如人间炼狱一般。 灵璧沉在四处冲撞的洪水中,无力地摇摆着。耳边的撞击声十分沉重,冷水刺激着她的双眼,生生得疼。她下意识地开口,河水争先恐后地灌入她的喉咙中。霎时,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觉肺里如针扎一般疼痛。她的心跳声越来越慢,她拼命去挣扎,却渐渐无力。 就在灵璧几乎失去意识之时,老太监那张被水流撞击着的脸出现在灵璧面前。他调了头,自身后一把揽住灵璧的腰,带着她一点点向上游去。 洪水四处冲撞着,老太监游得极其艰难。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个人的体力都已撑到极限。终于,灵璧只觉得浑身一轻,人已自水中冒出头来,她剧烈咳嗽着,而后喘息几声,一下晕了过去。 灵璧再醒来时,已是数日之后了。当日,老太监背着灵璧逃命,辗转逃到了开封城中避难。因灵璧起了高烧,又一直昏迷不醒,老太监只得先找地方住下,再想法子同上面联络。 如今的开封已无之前的繁华景象,四处皆是残垣断壁,一派残破荒凉的景象。大量无家可归之人蜷缩在街上,神色憔悴凄楚。当地官员虽出资搭建了棚子,无奈灾民太多,根本容纳不下。 因遭了洪水,城中的水源被污染了,水质十分肮脏。喝了这样的水,闹肚子倒是小事,最怕生病得风寒,将身边人一个个染上。 除水源之外,药材也变得十分难寻。医馆药铺或是不愿再卖,或是趁机抬价,老太监挑了一家最黑心的铺子,夜里摸进去搜罗了大量的药材出来,这才稳住了灵璧的病情。 在醒转过来,恢复意识之后,灵璧立刻询问起自家暗卫的情况,又问起燕七夫妇的安危。老太监只说暂时联系不上任何人,但这些人武功高强,想必不会有事。 灵璧微微舒了口气,忽而又悬起心喃喃道:“武功高强的人没事,那没武功的人呢……” 老太监不说话了。 灵璧垂下头,道:“老先生年纪大,腿脚不利索……三八只会胡闹,秀才一家刚摆脱恶霸,王大婶、王大婶家还等着办喜事呢……”她的声音极其飘忽,透着一丝无力,“老伯,这些日子,你可瞧见过他们……” 一阵沉默,就在灵璧忍耐不住,想要再次开口询问之时,老太监忽得喘了一口粗气,道:“没有,这些时日,镇子上的人我一个也没再见到过。”软绵的声音好似也沾了水,沉沉的。 灵璧直直望着他,忽而浑身颤抖起来,缓缓在被中缩成一团。 醒来之后,灵璧的身子反倒更弱了。只因被冷水一激,她的小日子急急忙忙地来了。她面色惨白,腹中绞痛不止,却只能干熬。 城中的水质越来越差,总是夹杂着泥沙和细石,偶尔还会有飞禽走兽们**的尸体。流落街头的灾民们开始大量生病,他们拖着衰败的身体,开始四处疯狂的搜寻吃食。 城中侥幸保住家业的部分百姓异常排斥他们,不断向官府抗议,直嚷嚷要将灾民逐至城外。乡绅商户们团结起来,趁机侵占耕地,哄抬物价,嘴脸十分丑恶。 官府关了城门,不许外面的灾民再进城。外头的人极力想要进来,里面的人便被困住了。迫于形势,官员们开了粮仓,每日向城中灾民施粥,安抚他们的情绪。他们已向京中递了折子,如今唯一能做的事,便是撑起这座城,等待朝廷的救援。 形势越来越差,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便是雨势越来越小,让人们瞧见了希望。众人开始不断在心中安慰自己,就快了,再等等,再坚持一下,朝廷马上就派人来了!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熬着,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人们并没有等到朝廷的救援。最初的期望渐渐变为绝望,粮断了,药材没了,这座山穷水尽的困城终于迎来了最可怕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花满楼大约下一章会出来,先来个虐神前菜,嘿嘿嘿。 本章剧情急转,洪水是真事。孝宗上位后,第二年北边发了好大的洪水,后来许多年自然灾害跟打卡上班似得隔段时间就出来找茬。可以说,如果不是孝宗上位扭转了朝堂局势,再出个昏庸皇帝,按照当时的形式,明朝就真的提前收摊了。孝宗领导班子超级牛逼,当时的政府抗风险能力强到不行,抗自然灾害那是家常便饭,都不值得色变的。(面对几乎等量的自然灾害,悲催的末代崇祯帝就懵逼了。) 【特别感谢】感谢我亲爱的冠名赞助商和我亲爱的留言的老爷们,话说昨天的情人节多少人笑多少人哭啊?蠢作者身为一只单身汪,昨天和闺蜜一起出来吃东西,以下是我们的对话: 蠢作者:嘤嘤嘤亲爱的你真好,这种节日还能陪我,真爱! 闺蜜(淡淡地):哦,主要是我老公出差了。 会心一击,K.O. PS:每次更新前蠢作者都会发防盗章,更新时间没有变还是老时间,所以读者老爷如果看在其他时间更新,基本就是放防盗章啦!十分抱歉,给我的读者老爷们造成了阅读障碍,然而蠢作者也没有办法,真的还希望不要再有人非法占用别人的劳动成果,君子养艺人,如果君子越来越少,最终会怎么样呢,唉。 ☆、第66章 2333 第64章◇人间极恶 官家的供给断了,城中的灾民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之中。 饥饿的感觉是刻骨铭心的,先是腹空,再是酸胀,最后便只剩下生生的疼,疼得人五脏移位,几欲发狂。不为生存,不为饱腹,只为解除这种无边无际的疼痛,饥饿的人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偷,去抢,去吃。 能吃的都已被吃尽了,老鼠肉、蛇肉、生青蛙、草根、树皮、泥土……每天,城里都会有人因饥饿死去,但更多的人却是吃死的。 除饿之外,喝水也成了关乎生死的难题。城中的水源已脏透了,喝多了便是死路一条。灾民们开始喝自己的尿,可人不进水,渐渐地便也没有尿了。为了活命,他们又开始喝自己的血,血中有盐分,倒让他们撑了一阵子。 血不管饱,喝得狠了,人还会因失血过多而死。眼下,对于广大灾民来说,能找到东西吃饱才是最重要的。一瞬间,满城灾民仿佛被恶鬼同时附身般,一致将目光集中在死尸的身上。 能吃的新鲜尸体皆被分食,双目血红的灾民们哄抢着,争斗着,若有人在争抢时被打死,立时便会有一群人围上来吮吸新鲜的血液,而后将尸体拆分了拖走。 在食尽死尸之后,城中的老人与幼童开始悄然消失,易子而食的惨剧在经过了无数次的轮回之后,再次在这座困城中上演。 一个人,无论高贵还是低贱,只有在真正陷入绝境之时,他才会明白活命比什么都重要。财富、尊严不值一提,贞操、血脉不需在乎,万卷书不如一粒米,遍地金不如一碗药。活,唯有活下去才是他唯一的执念,哪怕活得不如一条赖狗。 其实,开封城中并非是没有粮食和药材的。官家手中没了,商户手中却有,可这些商户却比易子而食的灾民更加可怕。官商勾结,共同活命,他们以武力镇压住暴、乱的灾民,而后抛出诱饵,以物换粮换药。 灾民们为牢牢抓紧这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毫不犹豫将身外之物奉上。官家与商户趁机敛财,侵占耕地,谋划着今后的富贵荣华。在占尽物资之后,面对着手中已无物可易的灾民,他们又提出卖人的法子。 要知道,在饥荒的地区,多一个人便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卖儿卖女是没人会要的。这些奸商之所以会在此时买人,不过是要将人买来当牲口圈养着,取其新鲜血液食用,当作是干净的,解渴的水。若是买来的人被喝光了血,商户便会将人丢出去,再买新的进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灵璧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比她在安乐堂中受虐打时受到的还要多。从前,她一直以为如万贵妃那般的人便已是世间极恶,直到此刻,她才算知晓真正的极恶是何等模样。 饥饿是世人的原罪,是人生来便要背负的罪孽,若为生存行恶,是为末等之恶,虽是恶,却令人唏嘘。**是世人心中的无底洞,若为**行恶,是为大恶,害人害己。卑鄙是世人脑中的毒瘤,若因卑鄙行恶,操控追求**之人,玩弄苦苦求生之人,将人间变为地狱,只为使自己的一生活得更加舒坦,是为极恶,乃恶中之恶,万恶之首。 事实上,当一个人开始因卑鄙行恶,弃礼仪,弃廉耻,弃良知之时,他便也不能算作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因恶而生的凶兽。 早在官家断粮之前,老太监便已同其他暗卫联络上。待众人汇合之后,老太监将手中的粮食与药材分出一份藏匿起来,而后迅速带着灵璧住进花家在开封城的铺子中。 因灵璧持有花家信物,手中又有粮有人,即使在城中断粮之后,铺子里的大掌柜也不敢在她身上打主意,只盼着这位贵人能引来花家的救援。 花家挑选的大掌柜自然不是狼心狗肺的极恶之人,他虽不愿敲诈灾民,但更不愿因此遭受排挤和觊觎,便也跟在众商户后面装装样子。有小部分商户也同花家掌柜是一样的心性,他们深知此时帮助他人无异于引火上身,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去害人。 在这群商户之中,有一户人家灵璧是认识的,正是那日在小镇中抢人的恶霸正福。正福家与花家商铺挨得近,灵璧卧病时,常常能听见正福娘亲痛骂他的声音。 这日,灵璧正在库房中处理药材。自病好之后,她便同众人一起干活儿。她正忙活着,隔壁院落中忽传来女子绝望的哭声。 “夫君,别卖我,别抛下我……” 女子的声音极是耳熟,灵璧想了一阵,忽忆起了声音的主人。 是秀才娘子! 灵璧忙自库房中跑出来,爬上院墙,正瞧见秀才夫妇站在正福的院中。只见秀才一改往日的儒雅,凶神恶煞地揪着自家娘子,要将其卖给正福。秀才娘子拼命挣扎,拼命哀求,竟唤不回秀才的一丝怜悯。 正福瞧了瞧哭得楚楚可怜地秀才娘子,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事实上,在这样的困境中,冲不冲喜于正福而言已不重要了。且之前服了灵璧私下送来的金贵灵药后,他娘亲的病已好了大半。可这娇滴滴的美人儿是他真心喜欢过的,若今日不得,恐怕这小美人便没活路了。 半晌,正福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向秀才道:“你把她卖给我,想要换些什么?” 瘦得皮包骨头的秀才双目发光,一把抓住正福的手,激动道:“什么都换,什么都行!换口水,换口饭,换碗药,什么都行!” 闻言,秀才娘子止住了哭声,慢慢瘫坐在地上,她的眼神忽然间变得十分空洞。她虽瘦得可怕,然那种万念俱灰的神情依旧十分动人。 正福的手腕被秀才捏都生疼,他努力抽回手,一把将秀才推开。秀才猝不及防,一下跌在秀才娘子的面前。恰在此时,秀才娘子忽得拔下木钗,狠狠向心脏刺去。秀才大惊,忙探身夺过秀才娘子的木钗,而后颤抖着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秀才娘子捂着微微发肿的脸颊,双目溃散,口中只反复念道:“夫君,你为何不要我了……” 秀才的身子晃动了几下,他红了双眼,猛地捶地呜咽道:“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跟着他能活,能活!” 这时,正福的娘亲自屋中出来,将秀才娘子搀扶起来,而后对着正福道:“儿子,这是娘的救命恩人,你还不快去拿粮来!” 正福见娘亲出来,大惊。他正欲寻个说法解释秀才娘子夫君未死之事,却见自家娘亲只瞪了他几眼,一副不与他计较的表情,当下心中大定,同人拿粮去了。 见状,正福娘亲摇摇头,而后转身向着秀才叹息道:“我可以给你粮,给你药,但不是为了买人。从今往后,这闺女便同你再无关系,我收她做义女,不会亏待她的,你走吧。” 秀才听了这番话,身子抖了抖。他将整个人埋在地上,如同死了一般。 只听正福娘亲又道:“生死面前,凭心行事,没有对错之分,只是……盼你日后莫要后悔才好。”说完,她顺了顺秀才娘子的鬓发,深深叹息一声,“待拿了粮,你便快些走吧,年轻人……你记得,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墙头上,灵璧攥紧双拳,久久无法动弹。 形式越来越严峻,城外的灾民几乎已死绝了,城中的官员与商户瞧见了机会,开始蠢蠢欲动。城门虽仍然关着,却有越来越多的人趁着夜色摸出城外逃走。花家的掌柜也有些心动,却被老太监劝住了。 “他们走不远。”每当老太监说起这句话时,灵璧总觉得心中冒出一股冷意。 果然,数日之后,有消息传入城中,那些悄悄逃走的官员与商户皆被灾民所杀,他们灭绝人性侵占的物资反而害了他们的命。 为避免城中灾民起邪心,那些官员与商户将城外的消息封锁起来,又纷纷加固自家的领地。 在七月中旬的时候,朝廷的救援终于到了。钦差奉皇命而来,领着兵,带着粮,迅速接管了开封城。 勾结商户为恶的官员一个接着一个被斩首示众,商户们被严格地控制起来,失去理智的灾民们见到了食物和净水,也逐渐恢复了人性。 一切似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上天似乎并不愿如此轻易地便结束人世间的痛苦。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城中的人却接连因伤寒病倒。 灵璧通读医典,自然知晓这是瘟疫的前兆。饱经风霜的老太监自然也晓得,自水灾发生以来,他头一回变了脸色,急急催促灵璧离开。 谁知,一向听老太监话的灵璧却坚定地拒绝了,她白着脸,直直注视着老太监,轻声道:“我不能走。这是我哥哥的天下,这些是大明朝的子民,老伯,你要我往哪里走?走到安逸的地方去?走到瞧不见他们的地方去?” 老太监嘶声道:“主子的心自然是好的,但瘟疫可不是玩的,从古至今,无人能奈何得了它!您便是留下来,也并没有用!” “有没有用都要试一试!”灵璧眼神执拗,急急道,“我并非逞强,宋神医的手稿中有他治疗瘟疫的心得,我读过!” 老太监一愣,不说话了。 灵璧握着拳又道:“我、我留下来不仅是为了灾民,也是为了哥哥。我当初在京中时便知道,朝廷很穷,根本拿不出钱来。这次水灾,哥哥必定费了好大功夫才凑够了物资。如今北边淹了,明年必定要闹饥荒,老伯你说,若此时瘟疫在北边扩散开,又将朝廷派来的人马都祸害了,会有什么后果?” 听得此话,老太监脸色大变。若朝廷失去本钱和民心,百姓又吃不上饭,下场可想而知。 灵璧白着脸继续道:“如今不仅是北边百姓生死存亡的关头,也是大明朝生死存亡的关头。若我无能力帮忙便也罢了,可既然我手中有控制瘟疫的法子,那便得留下来试一试!” 末了,她垂下头悄悄地说:“可是我并没有把握,也许哪天便会死在这里……老伯,我绝不强迫你陪我冒险,你若想走,那便可以离开,其余人也是。” 老太监的身子一僵,半晌,他沉沉道:“我陪主子。” 与此同时,在江南花府中,花满楼正失魂落魄地行走着,方才听到的对话一遍遍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陆小凤来信说阿璧在开封。” “皇上找不到人,快要发疯了。我们的人也找不到!” “开封被水淹毁了,死了好些人。灾情太重,大臣们都主张不救灾,干脆把开封城迁走。皇上与他们周旋了好些时日,这才选定了人去治水救灾。” “必须找人将阿璧救出来!” 疼痛在花满楼的心中一点一点地蔓延,他唇色发白,脚步虚浮,好似失了魂魄一般。 开封,洪水,失踪的人。他的小妹妹,那样依恋他的小妹妹,被他伤了心,被他赶走,被卷入洪水之中。 恍惚间,花满楼好似置身于惊涛骇浪之间,耳畔皆是洪水的咆哮声和苍白无力地呼救声,听不出方向,辨不清道路,他双目不能视物,便这样在浪涛中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往日的优雅从容悉数消失,他丑态百出,一遍遍唤着灵璧的名字。 头一次,花满楼如此痛恨自己的残缺。他知道,在那样的困境中,他无法从听觉上辨别出灵璧的所在,他看不见她,他找不到她! 忽然地,有哭声在花满楼的心中响起,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竟是灵璧的哭喊声。 七哥,你为何不要我…… 七哥,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救我! 七哥,若不是你伤了我的心,我根本不会来开封…… 一瞬间,肝胆俱裂,花满楼浑身颤抖,紧紧捂住心口处,颓废地跪在花丛中。 作者有话要说:  真实的情况只会比我写得更残忍,蠢作者写这章的时候已经尽力避开恶行的地方了……求轻拍T T 事实上,瘟疫的防治方法是到明末的时候才被人总结出来的,处于明朝中期的灵璧根本不可能有防治的好法子,作者君已经给她开了金手指了,但是这个金手指不会太大,且看后文。 本章花满楼在最后出来被虐一把,这是开胃菜,希望各位求虐花神的读者老爷满意~ 【特别感谢】感谢冠名赞助商花小蜜的特别赞助,自从有了花老爷,剧组的盒饭质量得到了提升,大家的工钱也能按月发了,鼓掌~~~~感谢新的赞助商爻刖,这年头连仙人都出资赞助了,电视机前的朋友们,你还在等神马!嗯哼~~ 感谢上一章留言支持的读者老爷哦,感谢花小蜜,小麻雀,爻刖,穆穆,墨骨,欧阳青岚,老窝头,18752403,薇饭,护花铃。从现在开始,这些老爷就是蠢作者的后宫了,嘿嘿嘿,窝要每天安排一个老爷侍寝,咦,人数有点多,那多出来的人就加进来玩三人行吧,嘿嘿嘿,嘿嘿嘿嘿嘿。读者老爷,你们说好嘛捂脸。 ☆、第67章 2333 第65章◇人间地狱 瘟疫果然如灵璧预测一般发作起来。 最开始好似是感染了风寒,灾民们自不会在意,渐渐地,风寒愈重,染上风寒的人便没了力气,倒在地上喘息,偶尔咳得狠了,便会止不住地呕吐起来。 呕吐之后便是腹泻,到了这一地步,人便再没力气爬起来,只能趴在原地静静等死。 钦差带来的许多医师,皆是医药世家里循规蹈矩学出来的,之前从未见过瘟疫之症。他们只当这些灾民是受了饥寒,身子熬得病了,便当作是寻常的症状来治。 灾民们喝下他们开的方子,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更重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感染风寒,若是一个棚子中有一个人病倒,两三日后,整个棚子里八成的人必定都在咳喘。 不仅如此,那些第一批染上风寒之人的病症,开始变得异常吓人。他们时昏时醒,面色已由青灰变为衰败的乌黑。偶尔全身冷得如冰,他们便会剧烈地抽搐,而后口吐白沫。 终于有一天,这群人中的一个忽得发起狂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抓伤了医师,神志不清地大声叫嚷,而后七窍流血,直直地倒在地上死去了。 死亡让灾民骚动了起来,这下,他们总算明白自己得的绝非是小小伤寒而已。大批的灾民拒绝再喝医师熬制的苦药,甚至有些灾民认为是医师的药害了人,开始三五成群地攻击医师。 场面越来越难以控制,每日新染上瘟疫的人数和死亡的人数在不断上升,感染瘟疫的范围越来越大,到最后,不仅有医师病倒,连少数士兵也染上了瘟疫。 灵璧知晓疫情已刻不容缓了,她忙向钦差亮明身份,表示自己要帮忙治疫。那钦差正因此事着急上火,见灵璧愿意沾手,又似乎有些真功夫,自然是千好万好。左右有公主掺和在其中,若果真大疫,他在圣上面前也能多些说辞。 灵璧接手之后迅速将医师召集起来,按着宋神医昔日手札上的心得为众医师讲解了一番。神医之法对寻常人来说自然是离经叛道的,众医师听了灵璧的讲解,又看了灵璧给出的方子,心中皆是一阵狂跳。然他们虽不愿接受,却到底不敢出头做主,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依了。 事情很快吩咐了下去,所需的物资也置办得很快。因有军队镇压,灾民们也没了脾气。 按照灵璧的要求,城中的每个人出行皆要覆上面巾,掩住口鼻。由城中心分开,未染瘟疫之人住在东头,染上瘟疫之人住西头,西头的人再根据病情的轻重分成几个区域集中管理。 灵璧尝试着根据宋神医的药方改良出一个方子,专为给东头健康之人防疫。每日里,东头的人都要喝下一碗防疫的药,而后将各处敞开通风,再跟着士兵们一起干各种活计。 至于西头得病的人,因轻重缓急各有不同。灵璧每日皆会领着医师去各处诊脉,再根据症状开出不同的方子。她白日为灾民看诊,夜间便拿着宋神医的手札细细研读,再一味药一味药地去琢磨,去尝试,往往这一研究,便是一整夜。 因灵璧年轻,又是女子,且其治病救人之法之前从未有过,那些医师自持身份,心中早有不服。他们虽不敢明里反抗,行事却十分拖延磨蹭,不是拿错了方子,便是抓错了药。每日看诊时,灵璧有心想要教教他们,这些人却是当面作出一副受教的表情,背地里便讥笑起来。 除医师之外,灾民们亦不服气。那些京城里来的正经男大夫都治不好瘟疫,灵璧这样一个小姑娘自然不能让他们放心。初时,他们只不过是不服管教,四处随意走动游荡,到灵璧下令焚烧尸体时,他们便彻底爆发了。 入土为安是传承了数千年的思想,对于痛失亲友的灾民来说,火化尸体简直是一种侮辱和挑衅。至于什么将尸体下葬不仅污染土地,还会将瘟疫传染到活人身上的说法,他们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 于是,新一轮的暴、动开始了。灾民们与士兵打成一团,口中直嚷嚷要找灵璧报仇。钦差没了法子,只得小心翼翼劝灵璧收手。有奸猾的医师私下里为灾民指路,好几次差点让灵璧着了道。 面对这样的情境,灵璧在心中冷笑,她笑这群因为火烧了尸体便忽然激愤的灾民。数日前,正是这群人在疯狂地抢夺、啃食尸体,如今他们刚一恢复理智,便似是忽然间将全部的礼义廉耻都想起来了。说到底,不过是不信她罢了。 举凡有大的疫情爆发,人人坚信这是因朝廷办了错事,上天震怒才会降下的灾难。唯有皇帝认错,下罪己诏,再罢免些官员,上天才能够息怒,收回降下的灾难。也正是因此,当初朱祐樘一时间反被大臣们限制住,无法迅速救人救城。 普通百姓对鬼神之说向来是深信不疑的,就连那些医术精湛的医师们也只当瘟疫是神谴,他们甚至不知道瘟疫是可以通过呼吸传染的。他们只当自己覆了面巾,只用自己带来的食物和水便不会染病,他们都以为自己很安全。 所以,他们才能够将全部的精力花在勾心斗角上,他们并不知道,若是再这样闹下去,这座城里的所有人都会完蛋。 待冷笑过后,灵璧静下来彻底思考了一番,只觉心中仍是放不下,便决定继续咬牙坚持。 几日之后,见心邪之人都跳出来作妖了,灵璧便命士兵集中力量制住灾民,而后当着众人的面将趁机闹事之人拉出来砍头。有个医师被拿住后直冲灵璧嚷嚷,又抬出自己的家世人脉,灵璧听后笑了笑,令人第一个便砍了他。 鲜血染红了一地,溅在站最前头的人的鞋袜上。这一次,再没人敢小瞧灵璧了。众医师吓破了胆,灾民们也收起了不满,安分接受灵璧的治疗。 当一个个人在自己眼前首尾分家之时,灵璧的心中并没有犹豫,也没有愧疚。由行医下药至取人性命,灵璧的态度与离京前相比有了极大的改变,那个戴在她头上,时刻拉扯她神经的紧箍好似忽然间消失了一般。 幼年时,她心中全无善恶之分,随意便能取人性命;待遇见花满楼之后,她无法承担杀人的后果,便学着压抑,学着控制;再后来,她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她开始惧怕死亡,惧怕承担会害人性命的责任,所以她不敢行医,不敢杀人;如今,兜兜转转,她似乎又回到了幼年时的状态,于杀人之事上毫无愧疚之心。 或许还是有不同的吧,她默默地想,从前杀人都是为了自己,而如今杀人却多半是为了旁人。从前驱使她杀人的是求生的本能,如今能让她不惜犯下杀孽的,却是勇气与责任。 思及至此,灵璧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头,而后微微弯起嘴角。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些痛苦、惊惶、不安,那种拼命抓也抓不住的绝望,终有一天会彻底离她而去。 灵璧的医治渐渐有了成效。每日死去的人数开始减少,染上瘟疫之人的病情也有了明显的起色,东头健康的人中几乎没有发现新染上瘟疫的。 灾民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终于彻底卸去心防,他们看向灵璧的眼神也由从前的怀疑变为虔诚。原本不屑的医师也收起了心中的骄傲,开始认真跟在灵璧身后行事,争着听灵璧讲解病情。 一事成则万事皆成,灵璧与众人的关系变得越发融洽。有些好容易活下来的老人趁机向灵璧提出在城中烧疫鬼,灵璧虽不信这些,却答应了下来,只吩咐说不许染病之人出来操办。 烧疫鬼是民间的习俗,每当有大的疫情出现时,众人便会塑成一个代表疫病的泥塑,拿火烧了它,以此驱散瘟疫。 面相凶恶的黝黑泥塑被架在车上,因城中早已没了牲口,众人便自己推车。受了众人的邀请,灵璧也跟在中间,随着泥塑绕城一圈。 纸钱洒了满天,众人披着麻衣,神情肃穆地将泥塑放至在城外。在烈烈火焰中,众人的神情忽然间变得十分安详,仿佛回到了洪水来临前的时光。 灵璧忍不住向城中望了一眼,她想象着那些染了病的灾民相互搀扶着站在帐前望着城外冲天烟火的场景,想象着他们涕泪纵横,而后露出的欣慰笑容。 一瞬间,灵璧咧嘴笑起来,她笑得张扬,将脸上的面巾顶得松松垮垮的,显得十分傻气。 日子过得很快,一个月的时间再次急急地过去了,这一次,众人不再觉得难熬。 城中的人恢复的很快,有些染病时间短的人彻底去了病气,搬去东头随着众人一起劳作。他们的家乡被洪水冲毁了,他们必须振作起来,重建自己的家园。 灵璧也开始有了新的烦恼。之前情况紧急,她全身心投入到救治灾民之事中,无暇顾及其他。如今肩上的重担减轻,灵璧便想着递信去京城和花家报个平安。可这信该怎么写,她却犯了难。 花家那边自然是好交代的,左右只要人平安无事,花伯父花伯母便不会计较。只是自家哥哥那边却是攒了一肚子的火,正等着发作呢,她可得好好计较。 当灵璧沾了墨,提笔写要第一个字时,她握着笔的手忽得顿住,墨汁在笔尖上颤了颤,而后滴落在洁白的信纸上。 要不要,给那个人写一封呢…… 灵璧微微有些恍神,却很快摇了摇头,在心中啐了自己一口。写给那个人做什么?告诉他自己很想念他,告诉他自己很害怕,还是告诉他那日她溺水时心中只盼着能回到他的身边,死在他的身边? 想说的话一句也无法出口,既然如此,两人之间又何必再有纠缠呢?灵璧心中清楚,当她选择了一个没有他的及笄礼,选择了独自一人云游学医之后,从此他与她之前便再没有瓜葛。 从今以后,她的路只有她一个人走,纵有刀山火海,无论碧落黄泉,她得一个人,也只能一个人。 灵璧总以为这便是她与花满楼之间的结局了,她从没有想过,花满楼会来开封,会来找她,会为了寻找如今的她变成那般落魄的模样。 那日,灵璧正在东头指点着众人配药。城门处忽得喧哗起来,一队车马运来了大量的物资。 车马来自花家,其上的物资是花家自愿捐献给北方灾民的。随着车队来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陆小凤,一个是花满楼。 作者有话要说:  花满楼:花某前来受虐,望众位读者姑娘满意。 【特别感谢】感谢花花,小麻雀,花小蜜,忘忧清乐四位读者老爷投出地雷~~~~自从有了赞助商老爷们的赞助,我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口气码三四千不费劲!(最后一句你们千万不要相信我是吹牛逼的!!!) 感谢上一章留言支持的读者老爷们,ti老爷是新入会的读者老爷,很软萌,看防盗章看晕菜了;小麻雀老爷和花花老爷是一对好基友,她们最爱一起投雷秀恩爱(我就喜欢这样的!);欧阳青岚老爷是我的小真爱,章章留言绝对支持;爻刖老爷是仙人,只要她在,就能保佑我码字飞快嘤;尧卿是个软妹子,严肃地和我讨论防盗章剧情,萌死了,我们共同粉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男神,捂脸;花小蜜老爷是【冠名赞助商】,绝对是土豪担当,是她,就是她,彻底解决了本剧组吃不饱穿不暖的问题;墨骨老爷原本有个可爱的小蝌蚪尾巴,现在小蝌蚪离开去找麻麻啦,然后她的笑声让我充分认识到虐花神的重要性噗;忘忧清乐老爷是真爱君Mua一个,超级维护我,花好多时间留言给喷子,帮我回击,感动感谢;风的尾巴老爷上一章夸我的思路经验,哼窝才不会说人家这两天走路都带风,你的留言我也就看了四五十遍吧;薇饭从一开始就一直在留言,我们最近在勾搭总是在文下面聊天哦捂脸;GUESS_AC老爷被我虐伤了,老爷你回来——憋离开我——我后面不知道有多甜啊你尝尝再走啊啊;护花铃老爷看文很仔细,留言时偶尔说一两句都非常在理,正说出我写文想要表达的,神器老爷赞一个;老窝头老爷也是老读者,自从有了窝头老爷,我每次都舍不得下嘴咬窝头,嘤嘤嘤;穆穆老爷上次提到了一个大人物的名字,哦呵呵呵呵我才没有很高兴呢哦呵呵呵呵! 我亲爱的读者老爷们,感谢大家的陪伴,我爱你们哦~~~ ☆、第68章 2333 第66章◇发疯的人 自知晓灵璧遇难起,花满楼便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停止了。 他记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忆不起要做的事,要去的地方,他那双敏锐到令陆小凤震惊的耳朵忽然间便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盲着眼,于黑暗中跌跌撞撞,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渐渐不受控制。 好似有什么东西一下下在额角处跳动,拉扯着他的神经,让他头痛欲裂。他越是往前走,便越觉得头重脚轻。当灵璧的哭声在他的心中响起时,他只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便跪在了花丛中。 那之后,花满楼好似又忽然间平静了下来。他去向花如令夫妇请安,又在那里重新遇见了大少爷和三少爷,他面上带着笑,提出要亲自去开封将灵璧找回来。 花家人乍见了阔别大半年,忽然回府的花满楼,先是分外惊喜,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又立刻慌乱起来。花满楼就算再强,毕竟是个盲人,这样极度依赖听觉的他若是去了如今的开封,简直与送死无异。 可当花满楼笑意融融,慢条斯理地向他们解释自己去的种种优势之后,他们都沉默了,连一贯雷厉风行,能在家事上做主的大少爷也不曾开口。因为他们知道,这样冷静的花满楼其实已近乎疯癫了,没有人敢阻拦这样的他。 于是,花满楼带着家中的车队出发了。他一袭白衣骑在马上,面上仍旧带着温暖克制的微笑,旁人若是同他说话,他也认真地听,认真地回,便是有胆大的小厮调侃他,他也不恼,好似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动怒。 随行之人都道花家幺子是个软性子,唯有得了花家的消息,几日前才刚刚追上车队的陆小凤心中发怵。果然,当车队的行进速度渐渐慢下之后,满面笑容的花满楼忽然变了脸色,当场重罚了几个偷懒的下人。 当车队进入河南之后,眼前的一切让陆小凤震惊了。 房屋坍塌,洪水肆虐,苟延残喘的灾民红着双眼争斗,哄抢,一具具腐尸在流水中沉浮,自他们的身边飘过。整片大地上弥漫着痛苦和绝望,连风声也好似是一种悲鸣。那一瞬间,陆小凤以为自己身处地狱。 洪水的咆哮声极大地干扰了花满楼的听力,他的脸上、身上每日都会多出几道伤痕。有一次,若不是陆小凤及时拉住花满楼,恐怕他就要被卷入洪水之中了。 车队中的人渐渐骚动起来,有些人趁乱逃跑,不知所踪,有些人被吓破了胆,每日都要跪下央求花满楼返程,好在花家特意在队伍里放了许多见惯世事的老手,他们镇定地指挥着一众武者保护车队,如此一路走下来,倒也不曾出现什么伤亡。 越是接近开封,路便越是难走。陆小凤瞧着越来越憔悴的花满楼,终于不忍道:“花兄,此处有朝廷派兵驻扎,不若你先在此处等候,开封由我去。” 闻言,花满楼默然微笑,而后转身朝着远处洪水肆虐的方向站定,闭上颜侧耳倾听。半晌,他睁开双眼,轻声道:“陆小凤,我能看得见洪水。” 陆小凤又惊又喜,迟疑道:“你能看见了?!” 花满楼浅笑着摇头,道:“你可知道,瞎子的眼中并非是一片黑暗的,我们的眼中更像是有一个灰蒙蒙的水潭。若是光线充足时,双眼受了刺激,水潭上还会出现许多闪烁的光点,好似是萤火虫一般。” 听了这样的话,陆小凤心中十分难过,强笑道:“这样的美景,我光是听了就已十分难忘了。” 花满楼又道:“从前在花香鸟语之中,我眼前的水潭是生机勃勃的,水很清,在流动着,十分活泼。可如今,耳边皆是惊涛之声,我眼中的水潭忽然间变得浑浊,变得深不见底,它在随着耳边的声音一道拍打,翻滚,就好像是真正的洪水一般。” 清雅的男声越发沙哑起来,伴随着远处洪水轰隆隆的声音,好似更加得低沉和深刻。花满楼攒起眉头,他的眼睛有些红,眼波已开始晃动,忧虑和愁苦染在了他的眼角眉梢处。 半晌,他微微颤声道:“陆兄,我能看得见洪水,我的阿璧掉在这片水里了,我得把她找出来……” 陆小凤被这样的话震撼了,那一瞬间,陆小凤仿佛看见一个不染红尘,身姿挺拔的谪仙,他于至高点远眺,却满目苍夷。三千青丝一昔俱白,他忽然间衰老,而后化为尘土飘散而去。 陆小凤从不曾瞧见过如此自毁的花满楼。 当一队人马终于抵达开封城时,花满楼的模样已变得十分狼狈了。他的发冠歪在一边,脱离而出的发丝胡乱地垂着,一身的白衣皱巴巴,灰扑扑的,显然是染了一路的风尘。 灵璧站在人群中,直直瞧着迎面而来的花满楼,她的目光掠过他脸上的擦伤和手指上的伤疤。她静静地站着,不动,也不出声,连呼吸声也刻意得轻了起来。 花满楼看不见眼前的灵璧,他甚至不知道灵璧究竟有没有站在他的面前,自进入河南之后,他的听力便忽然间变弱了。他缓缓上前几步,有些茫然地试探着道:“阿璧?” 灵璧默然,好似痴了一般。 听不见回应,花满楼的喘息声忽然沉重了,他又上前几步,不自觉地伸手在空中摸索了几下,颤抖着道:“阿璧?阿璧!” 灵璧好似忽然间惊醒了,她猛地扯下脸上的面巾,健步朝花满楼冲了过去。一待来到花满楼的身边,灵璧立刻揪住他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来,而后粗鲁地将面巾覆在他的脸上。 “你来干什么?回去!”灵璧又惊又怒,她转头向着陆小凤,再次吼起来,“你也一样,谁让你们来的?赶快走,你快把他带……” 话还未说完,她便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花满楼紧紧地抱着她,埋首倚靠在她颈间,将她的腰勒得生疼。 “阿璧,真的是阿璧……”花满楼双唇颤动,伸出发抖的双手触在灵璧的脸颊上,他红着眼,细细描绘着灵璧的五官,一遍又一遍,不肯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随着手指地移动,他的心中清晰地勾勒出了灵璧的脸庞,这样的真实感使他满足地笑了。覆在口鼻处的面巾歪在一边,露出他的一小半带着胡渣的下巴。明明是十分滑稽的一幕,瞧着他的人却莫名的觉得心酸。 灵璧伸手去推花满楼,却推不开。她越是挣扎,花满楼便抱得越紧。她急了,张口狠狠咬在花满楼的肩膀上。 肩膀处传来的疼痛感反而使花满楼朗声大笑,笑罢,他伸手轻抚灵璧的发丝,喃喃道:“真的是阿璧,阿璧没有丢,我的阿璧……” 灵璧心头一软,蹙着眉缓缓松口了。 接下来一整日,花满楼都紧紧跟在灵璧身后,她在哪里,他便要在哪里,否则他便会方寸大乱。 灵璧并不想理会花满楼,无奈却怎样也甩不掉人。还是陆小凤过来开解,劝花满楼去梳洗一番,这才还了灵璧大半个时辰的清净。 眼下灾情十分险恶,灵璧并不想让陆小凤和花满楼留在开封。因此,她对着两人时总是冷着脸,说话也十分不客气。谁知两人好似知晓她的心事一般,并不将她的难听话放在心上。陆小凤乐呵呵的跟着众人干活儿,花满楼则紧紧追着灵璧不放。 灵璧觉得十分挫败,然她无暇多想,光是照看忽然间加重病情的灾民便耗费了整个白日。 当夜幕降临之时,陆小凤一行人的住处已收拾出来了。灵璧也不理人,瞧了瞧新帐子的状况后,便转身进了自己的帐子。 万帐昏黑,唯灵璧的帐子中点了灯。她抱着宋神医的手札,一读便是半夜。近期来宋神医的治法已到了瓶颈处,灵璧本身的医术一般,连日来的努力也只是让她看懂了宋神医的理论。她心中清楚,此刻非得有个医术高超之人来帮助她才行。 到后半夜时,灵璧终于感到了困倦。她放下手札,懒懒地打起哈欠来。她伸手轻轻捶了捶僵硬的肩颈,预备先去外头伸展一番四肢,再回帐中入睡。 甫一掀开门帘,站在侧首的人影便让她惊呆了。 “你、你怎么站在这里……”灵璧紧紧抿着唇,皱眉望着花满楼,“你不会是一直站到现在吧……” 花满楼憔悴地笑了笑,低低道:“我想守着你。” 灵璧狼狈地别过脸,吼起来,“我不想看见你,你回去!”说完,她猛地走回帐中,狠狠地甩下门帘。 花满楼依旧站在原处,静静的。 一刻钟后,门帘忽得甩动起来,灵璧怒气冲冲地走出来,拽着花满楼又重新走入帐中。她将花满楼拽到桌椅前,放开他冰冷的手,而后冷哼一声,转身上榻,向内侧身睡下了。 “你爱守就守,先说好,明日不许再来!”灵璧恼怒地吼了一声,将头也一并缩入被中。她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帐中的人,快快入睡。因她忙碌了一天,也实在疲惫,虽心中苦恼,却也渐渐睡着了。昏沉间,她好似听见了轻轻的,满足的笑声。 新的一天很快来到,灵璧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整个人呆呆的。她刚要抬手揉揉眼睛,忽见花满楼坐在她的床边,正神色温柔地朝她微笑。 “阿璧醒了。”花满楼伸手顺了顺灵璧的发梢,而后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脸颊,一点点地描绘。 灵璧一下烧红了脸,猛地推开花满楼,跳下床出去打水了。 忙忙碌碌又是一天的时间,花满楼仍旧跟着灵璧,灵璧也依然不去理会他。当夜幕再次降临之时,灵璧一面揉着酸疼的腰,一面向账内走去。 待看了一个时辰的医书之后,灵璧实在觉得困倦,便想着今日早些睡。她刚站起身,忽似想到什么一般,走向前掀开门帘。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笑意融融的花满楼,灵璧刚要发怒,却在看到花满楼眼下的青黑时熄火了。算起来,自花满楼昨日来到开封之后,他就一直不曾休息过。 灵璧咬咬唇,冷冷道:“你如今是成仙了,不用睡觉了?” 花满楼微微敛目,不说话。他默然微笑着,上前抚摸灵璧的脸颊,由眉骨至鼻梁,再到柔软的嘴唇,光洁的下巴,他摸得很认真,很专注。 灵璧一把拍掉花满楼的手,吼道:“总是摸我的脸,你是不是玩不腻了!” 花满楼挺翘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依旧没有说话。自与灵璧相见之后,他的心中反而生出了更多的惶恐,他总是在摸她的脸,只因他害怕站在眼前的人只是一场梦。他是个瞎子,他看不见,他需要不断地去确认才能够安心。 见花满楼默不作声,灵璧泄了气,将他拉进来按在床榻上,硬邦邦道:“现在,睡觉!”说完,她预备起身离开,却被花满楼一下抓住了手腕。 “阿璧别走。”花满楼喃喃道,“你走了,我心不安……” 灵璧没了脾气,又坐下了。 花满楼很快进入梦乡,他实在已到了极限。可即使在睡梦中,他依旧紧紧握着灵璧的手腕。 灵璧深深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虐得爽不爽,满满一章虐花神,老爷们你们就说开不开心爽不爽嗨皮不嗨皮!!! 下面的观众,让我看见你们的双手,哦呵呵呵呵~~~~~ 花满楼:众位姑娘开心就好,我先睡一觉,咦——阿璧呢?!阿璧,阿璧!阿璧—— 话说上一章收到了好多雷雷啊还有火箭炮啊啊,啊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啊啊啊~~~ 感谢冠名赞助商花小蜜老爷给剧组发奖金!感谢疯葵子老爷温馨现身,学车辛苦啦~ 感谢新加入的赞助商ti老爷,还有爻刖老爷的雷雷,啊啊啊啊,这次收到好多赞助费啊嘤嘤嘤,我好开心,我好激动,让我狼嚎一声接着码字去嗯哼!!! 话说上一章留言的老爷们,我深刻地明白了你们想虐花神的心,这样急切的心情几乎透过留言要破屏而出了23333,你们就说今天这章满不满意,哇哈哈哈! ☆、第69章 2333 第67章◇惊、变 当阳光透进帐子,照在灵璧的眉眼上时,她方才悠悠转醒。 一觉黑甜,灵璧只觉得自己睡得舒爽极了。她闭着眼,慵懒地伸伸懒腰,打打哈欠,在心中盘算着今日要做的事,她甚至愉快地想,也许今晚可以熬个通宵,咬咬牙将这几日的方子都敲定下来。 慢腾腾地睁开双眼,一张近在咫尺的隽秀脸庞出现在灵璧的眼前。原本混浊的大脑慢慢运转起来,灵璧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缩在花满楼的怀中,与他额头相抵。 高挑精壮的身体与娇小单薄的身体紧紧相贴着,呼吸纠缠,心跳相随,有那么一瞬间,灵璧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幼年,回到了那段蜷缩在花满楼怀中安心入睡的时光。 安心么……灵璧默默地想,恐怕对如今的自己来说,这样的拥抱反而是一种痛苦和折磨吧…… 当年,她是全然信赖,懵懂无知的孩童,她需要这样的拥抱,只因这拥抱能让她感到心安;而如今,她已是能够嫁人的年纪了,她待在这样的拥抱里,总是忍不住地想去夺取,去占有,夺去他的呼吸,占有他的每一寸肌肤,让他的身与心永远都只属于自己。 可她知道,她绝不能这样做,只因他与自己的心思并不相同。他不爱她,他不想要她,他对她并没有情。 霎时,脑海中闪过当初两人决裂的场景,灵璧紧紧抿上双唇,心中一阵刺痛。 她曾经那样哀求他,求他施舍自己,求他爱自己,求他不要离开。那样的蠢事,她一生中做过那一回便已够了,今后,她要在他面前重新捡回所有的尊严。 为了能更好地爱自己,她必须放弃他,况且,如今的她有许多比情爱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猛地坐起身,灵璧毫不留恋地预备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仍被花满楼紧紧握着。她有些恼,忙要将手抽出来,谁知花满楼握得极紧,她连抽了好几下都未能得逞。她的动作极大极重,丝毫未曾顾虑正在熟睡中的人,然而奇怪的是,一向敏锐的花满楼却并未被吵醒,他仍昏沉沉睡着,动也不动。 灵璧心中一突,停止了挣扎。踌躇片刻之后,灵璧为花满楼诊了脉。 花满楼的脉象沉弱无力,显然连日来心头憋着郁结之气,又兼之少眠少食,这才一下昏睡过去,好似无知无觉一般。 望着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腕,灵璧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低低唤了一声老伯。 瞬间,老太监出现在帐外,同样低声向灵璧请安。 “几时了?”灵璧问。 “……巳时。” 灵璧捂住脸再次叹息。两个人一觉睡到大中午不出帐,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出众人八卦的眼神。 原本花满楼当众失态,紧紧抱着她不放的场景就已让城中人窃笑不已了,后来花满楼紧紧跟着自己,又在昨日清晨与自己一同出帐,城中之人早已将两人视作一对因洪水分离,如今总算相逢的有情人。 灵璧恹恹地向老太监嘱咐了今日的要紧事,让他找人安排,又着人要了水,搬了桌子和医书过来。既然暂时出不去,那便继续看医书吧。 一晃又是两个时辰过去,花满楼总算醒转过来。他甫一醒来,便慌乱地摸索起来。 彼时灵璧已将就着吃过了午饭,正靠在床头看书,她的一只手仍被花满楼牢牢握着。花满楼拧着眉,紧了紧手中的力道,当他感受到灵璧平稳的脉搏之后,他才终于舒展了眉眼,平静下来。 灵璧见花满楼醒来,冷冷道:“既然醒了,就把手放开吧。” 花满楼默然片刻,缓缓松了手。 灵璧轻哼一声,揉了揉手腕,起身开始整理今日拟定的药方。花满楼略有些不自在,却仍是笑着,出去打水洗漱了。待他回来之后,灵璧正支着头坐在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以书卷敲击着桌面。 花满楼微有些吃惊,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本以为灵璧会趁他洗漱时迅速离开,以防他又来纠缠,可她非但没有走,还专门坐在这边等他。 桌上是一碗热腾腾的红豆糙米粥,灵璧指指粥,淡淡道:“不想饿死就过来吃饭。” 花满楼依言坐过去,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他坐下,灵璧反而站了起来,自他身边走过。花满楼心中一紧,手中的力道不觉重了几分,使得勺碗相触时的撞击声越发清脆。他正恍惚着,却发现灵璧站在他身后不动了。 柔软的小手在花满楼的额角,耳轮处揉捏着,片刻后,花满楼感觉到自己的耳轮上被扎了针,有些痒,有些麻。 “你的耳朵被洪水声震伤了,需得扎几日针,再敷些药。”灵璧的声音仍是淡淡的。 花满楼微微勾起唇角,只觉这碗糙米粥嚼着越发有滋味了。待一碗粥下肚之后,他也不言语,只静静坐在那里。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不讨灵璧喜欢。 灵璧将新碾碎的草药小心地抹入花满楼的耳洞中,又自怀中取出一瓶药丸丢在花满楼手中,而后便转身出了帐子。没走出几步路,灵璧忽觉得袖口一重。她甫一转身,便瞧见花满楼脚下磕绊了一下,向着她扑了过来。 自进入河南之后,花满楼的耳朵便被震伤了,如今灵璧又在他耳中抹了草药,更使他听力锐减,这样的他在如今路面复杂的开封几乎是无法行动的。 可花满楼却顾不上这些,他只想快些追上灵璧。方才他走得急了,没留神脚下便被绊住,使他一下扑进了灵璧的怀中。幸而他是习武之人,能在身体失去平衡时迅速反应,这才不至于将灵璧扑倒在地。 身体相拥在一起的瞬间,花满楼的呼吸忽然间粗重起来。前两日他方寸大乱,只知道自己找回了从小养大的孩子,他纠缠她,拥抱她,他的心中只有找回珍宝的喜悦和唯恐再次失去的不安,并不曾想过其他。而如今,灵璧被他抱在怀中,他忽然意识到曾经的那个孩子已彻底长大了。 怀中是她单薄瘦弱的身体,柔软压在他的胸膛上,正急促地起伏着。淡且好闻的发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他的手正扶在她柔软纤细的腰肢上。 恍然间,花满楼忽然忆起灵璧从前说过的话。 “及笄后我就可以嫁人了,七哥,我、我想你……” 霎时,花满楼面色微变,身子僵住了。 灵璧冷着脸推开花满楼,正欲转身走开,忽一眼瞧见花满楼衣摆上的泥泞。沉默半晌,她伸手拽起花满楼的衣袖继续前行,她的面色虽不好看,脚下的步伐却放得极慢。 花满楼顺从地跟着,还未走出几步路,他忽得一翻手掌握住灵璧攥在他衣袖上的小手。十指相扣,骨节夹着骨节,手心贴着手心。花满楼的拇指轻轻磨挲着灵璧的手背,一下一下,似是安抚,也似是寻求慰藉。 灵璧转头怒瞪花满楼,又拼命想要甩掉他的手,可面对着花满楼从容优雅的笑脸和他那只始终握得极紧,根本无法甩脱的大手,灵璧实在是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随便他怎么胡闹吧。灵璧略有些心塞地想。然而在接下来的一段路上,令她更加心塞的事却在不断发生。 一路上,迎面而来的灾民们皆冲着灵璧挤眉弄眼,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甚至还有脸厚的灾民故意挤过来上下打量花满楼,又贱兮兮地同灵璧打招呼,“阿璧大夫,早啊。” 一个“早”字说得千回百转,荡气回肠,仿佛藏着无限深意。灵璧忍了又忍,忍无可忍,一脚朝着来人的下三路去了。 待踹完人之后,灵璧深呼吸了几下,无力地念了几声佛。在她的身后,花满楼以手掩唇,轻咳了几声。 就在两人各怀心思之时,正福娘亲忽自远方冒头,扶着丫鬟笑盈盈走过来了。 “阿璧姑娘来啦,”正福娘亲笑得眼角皱纹又叠了几层,“我今日做了几盒点心,正等着你呢!” 自灵璧赠药之后,正福娘亲便常常给灵璧做些点心送来,有时还会捎带些贴身的衣袜,极是贴心。 闻言,灵璧眼睛一亮,咧嘴笑起来,“夫人真好,我又有口福了!” 正福娘亲摆摆手,笑了一阵。她抬眼瞧了瞧身姿挺拔的花满楼,又瞧了瞧他与灵璧交握的双手,半晌拖着声调问道:“这位是?” 灵璧微变了脸色,声音中透出一丝凉气来,“这是我哥。” 正福娘亲掩嘴笑了笑,揶揄道:“不知这哥哥,是亲哥哥呢,还是情哥哥呢?” 灵璧咬牙切齿道:“这是我亲哥,亲的不能再亲了。” 正福娘亲“哦”了一声,口中直念叨“年轻好啊,年轻真好啊”,扶着她的丫鬟吃吃笑起来,冲灵璧丢了个“你装你再装”的小眼神儿。 就在灵璧无限心塞之时,西边忽然骚乱起来。灵璧神色一凛,忙带着花满楼赶了过去。 只见一顶帐子前立着许多穿麻衣的人,他们神情高傲,袖口处皆绣着朵莲花,竟是这几日在临近几座城中忽然冒出的白莲教。 说起这白莲教,这可称得上是流传了大几百年的老牌邪教了。平日里,这些教众奉无生老母为尊,自以为修炼到了长生不老,刀枪不入的功法,常聚众滋事,骗人钱财。 当初闹洪水时,这群教众一个个人畜无害,同普通灾民一道接受朝廷的救济。待灵璧出现将瘟疫控制住后,他们一个个又摇身一变,成了受无声老母庇护才不染瘟疫的神人。 灾民们极信赖灵璧,自然是不信他们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灵璧的治疗方法到了瓶颈期,病情轻的人能够痊愈,病情重的人却无论如何也好不了,许多人又动摇了。 当白莲教一众人瞧见灵璧走过来时,他们暗暗在心中冷笑起来。这群教众明白,若他们想从灾民手中获利,那么首先要做的,便是摧毁这群灾民对灵璧的信任。 是以这一次闹事,他们是专门冲着灵璧来的。如今主角到场,这戏便要开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更晚了,今天超级忙快疯了。 话说这章两个人互动如何呀,花满楼意识到灵璧的长大,从此刻起,两个人的情感开始渐渐反转。 啊,蠢作者太有才华了,竟然能写出“我懂我都懂,你装你再装”这样的诗句,啊,我是个诗人,诗人啊! ☆、第70章 2333 第68章◇逃避 申时的城西头,正是一日中最热闹的时候。 看了诊,吃了药,睡足了精神,染了瘟疫的灾民们便会在此时走出帐子,三五成群地坐在一处闲聊。有时兴致来了,还会有灾民唱个曲儿说个书。 在看到了生的希望之后,每个人都对人生充满了期待。 白莲教一众人挑在这种时候闹事,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早在灵璧赶来之前,他们便耍了好几套江湖上唬弄人的把戏,什么灯烟化蛇啊,鬼破神罐啊。那些个没见识的灾民一下便被唬住了,心中对他们倒多了几分敬畏。 几人趁热打铁,又开始鼓吹自己受无生老母庇护,能躲避灾祸,不染疾病,硬是把一小部分灾民说动了心。那些灾民跟在他们身后连连追问,又咬牙用最后的钱财买了许多符咒。 如今见灵璧现身,白莲教众暗暗对了眼色,都收起了手边的生意,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冷傲模样。 只见为首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示意围上来的灾民安静,而后高声道:“天降灾祸,乃是因天子失德,朝廷无道,使上天震怒所致。如今众位乡亲身上的症状并非是疾病,而是邪祟上身。众位想想,若是疾病,为何你们喝了这许多天的药,却总也不见效?” 女人的话一下说出了许多重病的灾民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疑惑和焦虑,一时间,连原本不信的灾民也安静下来,伸头听着。 灵璧皱起了眉,面上十分不悦。花满楼知她心思,紧了紧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无声地给予安慰。灵璧感受到手中的劲道,心中忽得又多出几分恼怒,面上更冷了。 只听那女子又道:“此事是朝廷之错,却要我们老百姓来承担。当初我们等了整整一个月,朝廷的救援才到,为何?分明就是朝廷故意不想救人!” 闻而此言,灾民们忽然骚动起来,原先在心中感激朝廷的人面上也有些惊疑。 浓妆艳抹的女子见形势大好,忽得一手指着灵璧,佯怒道:“众位可曾想过,此人是朝廷的爪牙,她虽为你们治病,又能有几分真心待人?没准儿她暗中接了朝廷的旨意,就是要故意耗着你们,将你们一个个耗死!” 浓妆艳抹的女子正说到激动处,忽有一只臭烘烘的鞋底狠狠砸在她的脸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沧桑的怒吼。 “我打死你个狼心狗肺的!” 众人顺势看去,竟是病得最重的胡大贵被人扶着出来了。这胡大贵是最早一批染上瘟疫的人,原本他正在帐中睡觉,却被白莲教一众人吵醒了。他本欲再睡,却在听见白莲教人的诡辩后气得发抖,硬撑着走出来了。 浓妆艳抹的女子素来爱美,此时脸上被拍花了妆,印上了一个大大的黑黑的脚印,她的心中已完全崩溃。她正欲发怒,却在胡大贵靠近时微变了脸色,而后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这种邪毒入体,无药可救之人,她可不想沾惹。 胡大贵一口气走到浓妆女子的面前,指着她呸了一口,恶狠狠道:“你个呈脸的妮,以前刚发灾,我刚染病的时候,你怎么不带着你家老母来救人?现在洪水退了,染病的少了,你们知道来了。我告诉你,你们比朝廷来得还晚!还在这骂朝廷咧,你们有什么脸骂?” 说到此处,胡大贵似是气得狠了,靠在身旁人的肩上剧烈咳喘。咳了一阵,他忽觉喉头一腥,垂首便瞧见自己手心上满是鲜血。他闭上眼,双手发着颤,忽然嘶声发作起来。 “朝廷不想救人?屁!我们现在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朝廷出的?有人管咱们要过钱么?没有!倒是你们这个什么老母,给张符咒还要管人要钱!” 此话一出,方才还有几分相信的灾民瞬间反应过来,面上一阵惭愧,一阵愤怒。浓妆女子刚要开口反驳,胡大贵便一把将手中的鲜血甩在她的脸上。 “你不是受你老母保护,染不上这个病么?那我这糙老汉的病血沾在你脸上,应当也没事吧!” 霎时,浓妆女子面露恐惧,尖叫起来,拼命擦拭面上的鲜血。灾民们瞧见她的丑态,皆十分鄙夷嫌弃。 胡大贵乐了,他冲着灵璧挤挤眼,再转过头大笑道:“这就怕了?咱们阿璧大夫给咱们治了这么久的病,也没嫌弃过谁啊!几分真心待人?我告诉你,这妮,比你们真多了!人家生来长了心肝,你们——趁火打劫的活土匪——没有!” 一时间,灾民们皆激动起来,将几名教众团团围住。有的灾民更是上前将人打翻在地,而后自他们身上摸回方才自己昏了头给出的钱财。 此时的教众再没了之前的威风,皆缩着脖子瑟瑟发抖。浓妆的女子更是讨好地凑到灵璧面前,求她给条生路。其余人见状拼命挤过来,有人还暗示说愿意奉上手中半数的财宝。 望着这群眼神满是讨好和**的人,灵璧脸上的笑容淡了,她默默甩开了浓妆女子的手。 直到此刻,这些赚灾难钱的人还没有丝毫的悔改之心,他们甚至还自以为机灵地寻找着转机,在心中计算着自己的得失,琢磨着如何在下一处加倍弄回来。没有人觉得自己有错,更没有人会因为自己曾经骗去了无数孤苦灾民的最后一点银钱而脸红。 心中没有情义的人,自然一辈子也想不明白他们错在何处。 那么,不如便让他们的人生到此为止吧。灵璧这样想着,面上便渐渐带出几分惬意和愉快。她本性嗜杀,如今虽已明事理,知人事,能自如控制住心中的杀欲,然在面对丑恶之人,丑恶之事时,她必定会选择杀,而非放,这便是她与花满楼之间最大的区别。 好人要尊敬,坏人要消灭,而在这世上数量最多的普通人,那些好坏参半,偶尔昏头却本性仁善,心中亦有大义之人,则是身为皇帝的朱祐樘和身为公主的她需要发誓用一生去守护的人。 这便是如今的灵璧对于这世界,也是对于自己最为简单,也是最为直接的理解。 只见灵璧笑眯眯地瞧着浓妆女子,道:“听说入了你们的教便能刀枪不入?那便试一试吧!” 闻得此言,花满楼的身形一僵,他的眉宇间带着怜悯和慈悲,呼吸也重了几分,可他终究没有说什么,也不曾做什么。 当一众白莲教徒人头落地之时,灵璧侧首冲着花满楼恶意地笑了笑,低声在他耳边道:“怎么,我在杀人,你不阻止我,责骂我么?” 花满楼面色微白,镇定微笑道:“我确实不喜杀人……可我也说过,我并不是害怕选择,不敢承担之人。” 灵璧冷哼,忽然变出一张笑脸,勾住花满楼的脖子,迫使他弯腰,而后蹭蹭他的鼻尖,娇声道:“你若当真不怕选择,那你来这里干嘛呀?”说着,她将手贴在花满楼胸膛上,一点点磨挲,绕圈,“无法放下我,又无法接受我,花满楼,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花满楼呼吸一滞,愣在当场。 接下来几日,花满楼似乎清醒过来,他虽仍每日跟着灵璧,晚间却不再纠缠。日常相处时,他也尽量回避与灵璧的肢体接触。 越界的行为不再有,过分亲密的言语也收了回去,花满楼仿佛在一瞬间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呵护着稚嫩孩童的兄长,温言软语,百般哄劝,哪怕灵璧甩脸子发脾气,当众给他难堪,他也不恼,只当灵璧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般哄着。 拼命挽留回不去的时光,拒绝接受已然长大的灵璧,这样的逃避,不知花满楼是在催眠灵璧,还是在催眠自己。 灵璧一直抱着看笑话的心思瞧着如今的花满楼,她竟从来不知道强大如他花满楼,竟也会有如此软弱的时候。 花满楼想要催眠自己,灵璧偏偏不想让他得逞。于是每日里,灵璧总是想方设法地去撩拨花满楼。她为他治耳疾时会去咬他的耳垂,探胸蹭他的腰背;她为他引路时会故意使他磕绊,迫使他抱她,摸她;她还会在他不经意时去啄他的唇,舔他的喉头。 她就是要逼疯他,而他也几乎快要疯了。 花满楼开始躲着灵璧,可他越是躲,灵璧便越是追逐。某一次,当他悄悄回到自己的帐中时,床榻处女子的幽香使他神色大变。他刚要掀帘出去,忽听到灵璧又软又甜的撒娇声。 “我什么也没有穿。” 花满楼刚想要掀开门帘的手硬生生停住了。门帘外人来人往,他无法在此时掀帘出去。 幽香越来越近,花满楼双手颤抖,僵硬地侧身负手站着。随着吃吃的笑声,一只柔软的小手贴在花满楼的胸脯上,磨挲着向下,勾住了花满楼的腰带。花满楼刚要出声呵斥,便又有一只小手轻轻掩住了他的双唇。 只听灵璧笑嘻嘻道:“我什么也没有穿,若你出声引得旁人进来,那我就只好嫁给你啦!” 花满楼不说话了。 灵璧牵着花满楼的腰带,将他带到了床榻前。她低低笑了一声,而后迅速转身抱住花满楼,再趁他措手不及时将他硬生生压在榻上。 “阿璧,莫再胡闹了。”花满楼的声音很轻,很脆弱,他的声音中皆是挣扎和懊恼。 “胡闹?”灵璧骑在花满楼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究竟是谁在胡闹?是你,还是我?” 她低下头,在花满楼的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她的眼神十分冷静,甚至有些冷酷。 “花满楼,你想同我玩哥哥妹妹的游戏,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下班后码字已经成为了我的固定生活节奏~~本章花满楼持续动心,却选择逃避,偏偏这个时候的他几乎失去听力,只能任由灵璧摆布,该! PS:防盗章好不好看啊,嘿嘿嘿,那可是蠢作者的泣血之作啊! 下一章蠢作者想要玩点名游戏啦,大家有神马恶趣味的名字赶紧改起来,嘿嘿嘿! 【好消息】蠢作者要开始日更了,明天也更哦!快表扬我! ☆、第71章 2333 第69章◇爱而生怯 那日,在灵璧笑嘻嘻地将花满楼戏弄了一番,又开始拉扯他的衣领时,花满楼迅速点住了灵璧的穴道,而后冷静地为她盖上丝被,离开了。 他的双手在触到灵璧细腻柔润的肌肤时有些僵,有些颤。 穴道在一刻钟后便自动解开了,可灵璧却并没有起身离去的意思。她反趴在榻上,支着头,将两只脚丫高高地翘起。丝被自她的脚心处滑下,顺着她雪白纤细的小腿一路落在榻上。 床榻上皆是花满楼的气息,淡淡的,带着草木的清气。如今,这种气息中渗入了一种柔和的芳香,这香气虽柔,却霸道得近乎要将草木的气味完全吞噬掉一般。 灵璧敛目轻嗅着榻上的气息,略有些恶意地笑了。今日之后,不知她那位七哥可还敢睡在这里? 翌日,当花满楼再次出现在灵璧面前时,灵璧反倒有些惊讶了。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灵璧挑挑眉道。 花满楼眉头微动,怅然微笑道:“阿璧在这里,我不会走的。” 灵璧霎时冷了脸,不再说话了。 接下来的数日,花满楼依旧四处跟着灵璧,然灵璧却失去了逗弄花满楼的兴致。原本灵璧是想将花满楼逼走的,可花满楼明明已到了极限,却仍坚持受在灵璧的身边,这让灵璧感到十分烦躁。 灵璧开始刁难花满楼。当她为人诊脉时,她会故意让花满楼替她从一盒形状相同,长度相似的金针中取出某一根,当她在城中巡视时,她便逼着花满楼同她谈论眼前的风景,有时,她甚至会在夜间闯入花满楼的帐子,使唤他自一堆完全相同,唯有颜色不同的帕子中挑出某一种颜色。 她就是要拼命折磨他,羞辱他,虽然这样做,她也不好受。 花满楼默默承受着一切,每当他察觉到灵璧的恶意时,他都会作出风轻云淡的模样,低声抚慰失控的灵璧,再三向她表示自己并没有因此受到伤害。他害怕若是自己不这样做,灵璧就会偷偷的难过,偷偷地哭。 他们两个人,一个歇斯底里地伤害对方,却反而是受到伤害的人;一个自愿承受对方的伤害,将自己伪装成坚不可摧的模样。两个人都懂得对方的心,也正因为这种懂得,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在灵璧看来,假若花满楼愿意离开她,放过她,那她一个人反而轻松自在,否则迟早有一日,她会被花满楼的压抑隐忍逼疯。 花满楼自然也知道离开更好,可如今的他心中惶恐,实在无法放手,可偏偏他也无法去更进一步,是以,他只能待在灵璧身边,承受她的怒火,安抚她的伤痛。 于是,两个人便这样绝望地纠缠着。她痛,他更痛;他难过,她也难过。 时间一久,陆小凤看不过眼了,忍不住向灵璧抱怨,“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地说,你又何苦这样刁难人。” 灵璧狠狠瞪了陆小凤一眼,而后转头瞧着正在忙碌的花满楼,悠悠道:“我这样使唤你,你可有不满?” 花满楼低低道:“阿璧想如何使唤,就如何使唤。” 灵璧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她走后,陆小凤深深地叹了口气。 “花兄,我真的不懂。”陆小凤的表情十分严肃,“你为何就是不肯接受阿璧,明明你并非全无感觉的。” 花满楼眉梢下垂,唇色微白,哑声道:“她还太小……” 略带沙哑的声音很轻,很飘忽,好似被风一吹就要散了。 陆小凤抱着臂摇头,“快十六岁了,不小了。许多姑娘在这般年纪时都要做娘了。”话说到此处,陆小凤的表情忽然间变得十分严厉,“花兄,你究竟在逃避什么?” 很久很久,花满楼都没有说话。就在陆小凤以为他绝不会再开口时,他忽然微微垂首,说话了。 “陆兄,我常常在想,似阿璧这般的年纪,她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么……” 陆小凤答不上来。 “她说想要嫁给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说了,可这样的话当真能作数么?陆兄,你还记得你第一个喜欢的姑娘,她如今人在何方,嫁与谁了么?” 陆小凤摸摸胡子,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我总觉得阿璧对你并不是那种懵懂的感情。你瞧她一个人云游了快一年的时间,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心中也仍只想着你。” 花满楼沉默了,半晌,他喃喃道:“陆兄,我比她大了十岁。” 陆小凤斟酌着道:“我倒觉得,十岁也没什么不相配的……” 花满楼笑了,他的笑容中满是苦涩,“如今自然是没什么不相配,可二十年后呢?三十年后呢?到那时,我已老了……而她正当年。” 陆小凤愣住。 顿了顿,花满楼又道:“若那时的她瞧见身边的同龄男子,会不会后悔当年的选择?她会不会后悔?她会不会、会不会……”呼吸声越发粗重,说到最后时,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会不会……嫌弃我是个瞎子……” 当花满楼说出一个“瞎”字时,陆小凤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别过脸,猛地用大手在面上刮了几遍,而后上前握住花满楼的手,握得紧紧的。 “兄弟,好兄弟……”陆小凤喃喃,“莫再想了,做你想做的事吧!” 说完这句话,陆小凤便离开了,他知道这种时候的花满楼需要独自静一静。当他走出一段路,瞧见灵璧正站在不远处,神情低落,有意无意地望向这边时,他的心中忽然出现了四个字。 爱而生怯。 陆小凤再次深深叹息了一声,上前安抚了灵璧几句,而后绕去城东干活儿去了。 爱而生怯,这个道理,陆小凤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不懂,还是不愿意懂得。 除陆小凤之外,还有一个人将灵璧与花满楼的情状看在眼里,那便是胡大贵。 一日,当灵璧为胡大贵诊完脉后,她便开始恶声恶气地使唤花满楼。如今花满楼的耳疾已痊愈,整个人又恢复了从前强大敏锐到好似无所不能的状态。灵璧刁难不到他,只得加倍使唤人。 趁着花满楼出去,胡大贵忽然拍了拍灵璧的脑门,口中直嚷嚷“傻妮子。” “傻妮,真是个傻妮子。”胡大贵粗声说,“就是你心里不如意,想冲情郎发脾气,当着别人的面也该给他留点面子嘛。” 好似是不够解恨一般,胡大贵又恨恨地戳了戳灵璧的额头,“你这妮子,脾气这样坏,再不收收脾气啊,小心把情郎气跑喽!这么好的情郎要是跑了,看你怎么后悔吧!” 灵璧不便解释,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勉强道:“我知道了……” 胡大贵瞧了瞧灵璧的神情,又凑过来柔声道:“听大叔的准没错,男人嘛,哄一哄不就顺着你喽?要是你瞧着他不痛快了,那就打几巴掌!不过也不能光打嘛,总还是要给颗枣的……” 灵璧心中想哭,却又被胡大贵的糙话逗得几乎要乐了,她就这么闭着嘴,哭笑不得的可怜样儿,只连连点头。 胡大贵正说着话,花满楼便进来了,他的神色有些奇异。胡大贵瞧见他进来,忙招呼他坐下,又将他的手拉过来同灵璧的手握在一处。 待做完这件事后,胡大贵已累得动弹不得,在大口喘息了。他本就是重病之人,若非心中实在担心这对年轻人,他绝对攒不出这么多力气动作。 灵璧不愿再让胡大贵伤心,便暗中戳了戳花满楼,不许他解释。花满楼自然不舍得当众给灵璧难堪,且他方才便已听见了胡大贵的话,是以他微微一笑,示意灵璧安心。 灵璧瞧瞧两人相握的手,深深蹙起了眉。她自然能够想到,花满楼绝不忍在此时让一个重病之人伤心,可让她没能想到的是,在她那样戏弄他之后,他居然还会将她的手握得这样紧。 “这就对了嘛,”胡大贵一面喘息,一面欣慰地笑起来。他又费力地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向他数落灵璧的不足,又连连让他多担待,仿佛已将灵璧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花满楼耐心地听着,时不时还会宽慰胡大贵几句,又向胡大贵作出保证,宛如他与灵璧真的是一对有情人一般。 待胡大贵安心睡下之后,灵璧直通通走出了他的帐子,连药箱也不曾带走。她走得很急,两侧的风擦过她的脸颊时带着微微的冷意。花满楼自她身后唤她,她也不理,只急急走着。一路上,她的眼泪不断自眼眶滑落,又很快被风带走,连一丝痕迹也不曾留下。 到快走到城门之时,灵璧忽然停住了脚步,而后回身冲着花满楼一顿踢打。 “我讨厌你,真的讨厌你!”灵璧哄着眼圈,吼着,她张口狠狠咬在花满楼的臂膀上,又很快松口,呜咽道,“别人都以为是我在欺负你,其实是你在欺负我……” 那一瞬间,花满楼痛得几乎无法站立。他压抑着呼吸,轻轻将灵璧揽入怀中。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心几乎要绞碎了,他将头埋在灵璧的颈窝间,茫然无措地开口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回应,当他开口道歉的那一刻,他怀中的灵璧忽然剧烈地咳喘,而后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展现了花满楼心底最深处的自卑和恐惧,这也是他会抗拒这段感情的最大原因。 那么现在是万众瞩目的造句时间了,哼,你们这群小妖精,太会起名字了,还好蠢作者机智,想到可以给你们发糖,嗯哼~ 在一家名为GUESS_AC的蜜月酒店前,低调地戴着墨镜走过的张某尧引得无数少女尖叫,南宫若茹和欧阳青岚手拉着手,企图追上去合影。大堂经理weilin脸上挂着专业的微笑站在门前,微微探身向门外两人示意。 一个右手带着手套的娇俏少女蹦蹦跳跳走上台阶,而后转身抱住她身后身姿挺拔,笑容宠溺的男子。 “七哥,我饿了,我要先吃饭!我要吃花小蜜牌的蜂蜜,就窝头吃!” “你也不怕吃坏牙齿。” 男子虽这样说,却俯身亲亲少女的脸蛋,答应了。 豪华套房中,灵璧正坐在电脑前,神情专注地拼杀。花满楼端来一盘点心和一盘水果,在她身旁坐下。 “难得出来,阿璧也不陪七哥么?”花满楼俯身亲了亲灵璧的脸颊,却被灵璧不耐烦地推开。 “七哥挡着我的屏幕了!”灵璧软软抱怨,“对面的薇饭和墨骨绝对是一起的,她们两个配合好默契,老压我兵线!” 被灵璧推开,花满楼的笑容瞬间淡了。顿了顿,他拈起一块糕点喂向灵璧。灵璧遭遇压制,哪里有心思吃喝,便再次不耐烦地推开了。 花满楼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瞬间,灵璧被抱离电脑,她刚要开口抱怨,就被花满楼堵住了嘴唇。 床上,衣衫凌乱的两人正热切地纠缠在一起。灵璧双颊潮红,眼神迷离,完全已是任君处置的模样。肚dou勾在她的脚丫上,被花满楼的腰带压着。迷乱间,灵璧伸手扯下花满楼的胖次,而后断断续续地呻、吟。 “我要……” 花满楼低低笑了。天旋地转,灵璧被花满楼抱在了身上,花满楼咬了咬她的嘴唇,哑声问:“要什么?” 灵璧喘息着,看着他笑,“要你整个人,要你的贞操,还要要你的节操,都是我的……” 花满楼也笑,深深道:“好,都是你的。” ☆、第72章 2333 第70章◇醒悟 近日,开封城中重新蒙上了一层阴影。 一部分染病之人的病情开始恶化,死去的人一日多过一日。灾民们眼睁睁瞧着那些曾与自己说笑之人一个个死去,心中的悲戚可想而知。 如今,城中的每个人心中都已清楚,灵璧的药方只对症状轻缓的人有效,那些前几批染上瘟疫的人便是喝了药,也不过只是多拖延一段时光罢了。 没有人因此责难灵璧,灾民们心中清楚,她已尽了全力。在她出现之后,症状轻缓的人大多能够痊愈,城中也再没有出现新染上瘟疫的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都是热乎乎的,这些灾民们心中记得灵璧的恩情,记得清清楚楚。 虽没人责难自己,可灵璧却依旧自责。若是她的医术再好些,能将宋神医的手札研究得再透彻些,也许这些灾民便能彻底得救了。 当初离开京城,四处云游之时,灵璧一面在各地学习,一面整理宋神医的手札。宋神医的手札十分繁乱,其上记录的东西也只是随性而作,并不曾分类。灵璧花了小半年的时间才得以将宋神医的手札分类整理出来。 在十几册手札中,宋神医的字迹与心境皆有变化。最初时,他的字迹不燥不润、方圆兼备,所记录的心得也十分详细谨慎。渐渐地,他的字迹变得潦草,变得张狂,一笔而下如同脱缰之马,其手札中所记录的心得也越来越少,越来越简略,到最后,便彻底不再记录了。 灵璧至今还记得初次读到宋神医所记录的瘟疫心得时的心情,那些文字透着温情,透着慈悲,透露着一个医者对济世救人的决心和对生命的敬畏。 手札中记录了宋神医早年在爆发瘟疫的某地停留救人的全部过程,将染上瘟疫之人的各时期症状记录得清清楚楚。在停留的三个月时间里,宋神医不仅得出了能缓解瘟疫病症的方法,还破除迷信,找出瘟疫传染的证明。 在心得的最后,年轻时的宋神医发誓十年后定要研制出能彻底治愈瘟疫的方法,可转眼许多个十年过去了,如今的宋神医已成了一抷黄土,他轻易便将这件事遗忘了,连同那颗怜悯世人的医者之心一起。 灵璧常常在想,若是当年的宋神医没有因一念之差走上邪路,凭借他的医术,也许能彻底治愈瘟疫的方法便能早早问世,如今开封这些灾民便不会有任何一人会因瘟疫而丢掉性命,痛失所爱了。 整整四个月的时间,灵璧以自己浅薄的医术艰难地研读着宋神医的手札,而后依照自己研读出的方法为灾民治病。 她也想过请人帮忙,可一来瘟疫凶险,书信又不通畅,她也不好自别处请人来涉险,二来宋神医所记之法过于离经叛道,为世家医者所不容,她身旁的医师们皆不愿读,也不愿出头。 整整四个月的时间,灵璧依旧没有走出宋神医的心得理念,她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亦步亦趋地跟着前方的人。 她眼睁睁看着重病之人日渐衰弱,眼睁睁看着他们挣扎,悲鸣,而后走向死亡,亦如宋神医当年。 她愤怒,她不甘,她痛苦,她心中煎熬,然而无论怎样拼命也无能无力,无论怎样挽留也无可奈何,她想,这一生,她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些人,这些事了。 未时,满是药味的帐子中。 灵璧将胡大贵的手塞入被中,强笑道:“大叔今日瞧着好多了。” 脸色发黑的胡大贵艰难地裂开嘴笑,“是么,那就好。” 沉默片刻,他喘息着,断断续续道:“今早……是不是……旁边的王麻子、也去了……” 灵璧不说话了,她的眼中忽然盛满水光。 “不哭……”胡大贵想要挣扎着拍拍灵璧的头,却始终抬不起手腕,“没人、会怪你……” 灵璧垂下头,拼命压抑住细碎的哭声。此刻,她的面色十分憔悴,眼底的阴影很深。这几日,她似是忽然瘦了很多,好似风一吹便会倒下一般。 干燥开裂的嘴唇努力开合着,胡大贵认真向灵璧道:“妮子,你……快走吧,别在、这里了……” 灵璧猛地抬起头,刚要反驳,便被掀帘进来的花满楼打断了。 “阿璧,你也累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说完,花满楼不顾灵璧反对,将她拦腰抱住,掀帘出去了。见状,胡大贵咧嘴笑起来,笑到一半,他忽然剧烈地咳喘,而后喘息着闭目睡去了。 “你放我下来,我还有很多事要做!”灵璧恼怒地嚷嚷,却在一阵凉风后忽然轻咳了几声,缩在花满楼的怀中打哆嗦。 花满楼深深蹙起了眉。 那日灵璧晕倒之后,他急急将灵璧抱回帐子,又找到可信赖的医师为她诊治。当神情惶恐的医师诊出灵璧已染上瘟疫时,花满楼的心跳几乎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灵璧很快清醒过来,只是仍然虚弱。她自己便是大夫,当然知道自己的状况。她知晓自己身上的病症很轻,完全可以痊愈,是以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私下里偷偷喝药。 然灵璧虽不在乎,花满楼却几乎发疯。当灵璧挣扎着要起身做事时,花满楼猛地将她圈在怀中,与她额头相抵,一字一句道:“你给我好好休息,等你康复,我便带你离开。” 灵璧自然不愿受花满楼的摆布,无奈花满楼已铁了心,根本不许她反抗。两人之间发生了激烈地争吵,灵璧几乎将能说的狠话都说尽了,花满楼才终于松口,允许她偶尔为灾民看诊。 如今城中的医师皆被灵璧教得很好,每一位都已能独立看诊,并不缺灵璧这一个大夫。且灵璧会得病,皆因其每日频繁与重病者接触所致。是以,在灵璧彻底痊愈之前,花满楼绝不愿她再与病人多接触。 若是灵璧不听话,偷偷前去看望与她相熟的病人,他便会旁若无人地直接将她抱走,而后那一天再不允许她出去。 花满楼抱着灵璧一路走回帐中,他将灵璧放置在柔软的床榻上,而后拿起一本书坐在她的身旁。 “花满楼,我要出去!”灵璧冷冷道。 花满楼淡淡道:“不行。” 灵璧挑着眉笑起来,“你也不怕我传染你?” 花满楼不理她。 灵璧冒了火,吼起来,“你凭什么管我,我不要你管!” 闻言,花满楼若有似无地笑了一声,他忽然探身擒住灵璧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慢慢拉至身前,低低道:“不要我管么……那你想让谁管?” 灵璧嗖地红了双颊,气急败坏地甩开花满楼的手,气呼呼转身躺下了。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花满楼的面上流露出浓重的忧愁和哀伤。 许是因灵璧接触的病人太多,也太复杂,原本几服药便可以康复的病症却一日日加重,加深,仿佛一场来势汹汹的洪水,誓要毁天灭地一般。 灵璧迅速地虚弱了,镇日咳喘不止。有时她发起烧来,还会昏迷上几个日夜。她心中清楚,瘟疫在她身上的症状与旁人并不相同,恐怕如今的她已十分凶险。 花满楼开始睡不着觉,有时他在灵璧的床边一坐便是一夜。灵璧想撵花满楼走,想让他远离自己,可花满楼却并不听她的。 “我真的会传染你的……”每一次见到花满楼,灵璧都会哭到近乎崩溃。 每当这时,花满楼便会温柔地握住灵璧的小手,将其放在唇前摩擦,啄吻,而后近乎叹息着的,温声安抚她,“那便传染吧,七哥会一直陪着阿璧。” 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在面对死亡时万分悲戚的灾民们也逐渐麻木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痛彻心扉的冷漠。 十一月初时,那个热心肠的大叔胡大贵悄悄死去了。他死前,花满楼曾去探望过他。那时,几乎已神志不清的胡大贵一眼便认出了花满楼,他想要去抓花满楼的手,却又忍耐住了。 在死亡来临的前一刻,胡大贵拼尽全力地说话,他努力望着花满楼,一遍遍嘱咐他快带灵璧离开,嘱咐他走远些。 彼时灵璧的病情已稍有起色,花满楼怕她伤心,便隐瞒了此事。 那日回去之后,花满楼忽然问灵璧,“阿璧,你为何宁愿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留在这里?” 灵璧愣了愣,而后虚弱地咳喘了几声,缓缓道:“以前……老头儿给我上课时说了一句话,我一直记得……他说,大明前几个皇帝都很混蛋,尽干些造孽的事,以后必定会有报应的。” 顿了顿,她探身靠近花满楼,问他,“你说,明明是朱家人犯的罪,上天为何要报应在这些平头老百姓的身上呢?”末了,她闭上眼,轻轻道,“也许我和哥哥小时候所受的罪,也是一种报应吧……” 花满楼将虚弱的灵璧慢慢扶入怀中,而后磨挲着她的脸颊,温柔道:“莫多想,就算朱家人都有罪,你当年受的苦也足够你还清了。况且你的哥哥是个好皇帝,他一直在帮朱氏、帮大明朝还债。阿璧,你没当过几年公主,并不欠任何人的。” “我不欠人,就可以什么也不做了么?”灵璧摇摇头,喘息着,“我哥哥在还债,我要陪他,我不想留他一个人。” 花满楼握了握灵璧的手,沉沉道:“我知道了。” 灵璧说了许多话,只觉得十分疲惫,她抱着花满楼,半是撒娇半是委屈地磨蹭。自她病倒后,她与花满楼的关系便有所缓和。 待灵璧睡着之后,花满楼轻轻将她放在榻上,为她细细掖好被角。灵璧的呼吸有些急促,显然即使是在睡梦中,病痛也依旧折磨着她。 花满楼静静坐着,半晌,他的呼吸沉重了几分,他深深地叹息,而后俯身亲吻在灵璧的额头上。 满带着怜惜的亲吻自灵璧的额头而下,滑过挺秀的鼻梁,在小巧的鼻尖上流连了片刻,而后准确地覆在灵璧柔软的嘴唇上。 到了此刻,所有的惶恐和不安都已不重要了,他终于在心中承认了对灵璧的感情。人这一生,除死无大事,他还有什么看不破的。 作者有话要说:  花满楼承认自己的感情了,不过小灵璧恐怕反而接受不了,23333 【特别感谢】感谢超级帅气超级土豪的冠名赞助商花小蜜老爷~~~感谢霸道承包我的花花老爷~~~感谢投出手榴弹的佩佩在读书老爷~(请务必收下花神的胖次!) 感谢上一章留言支持的读者老爷们,小妖精们,你们起的名字我一定要记录下来嗯哼!! 感谢穆穆(花神的腰带),花小蜜,瞬影(花神的节操),忘忧清乐,佩佩在读书(花神的胖次),老窝头,weilin,薇饭,小麻雀(灵璧的澡盆)(灵璧的肚dou),花花(灵璧的搓澡巾)(捡肥皂),伪凤,尧卿,墨骨,爻刖。 你看看!你看看你们的名字!我怎么就辣么喜欢呢!!!!捂脸 ☆、第73章 2333 第71章◇共苦 近几日,灵璧明显感觉到了花满楼的转变。 越来越亲昵的触碰,越来越强势的拥抱,一点点的,再没有任何顾忌的,将自己的柔情悉数展现在灵璧的面前。 面对这样反常的花满楼,灵璧的心情十分复杂。她总是忍不住地想,花满楼如此露骨的行事,好似两人真是对两情相悦的爱侣一般,他自己胡闹,偏偏还要她配合,简直是欺人太甚! 一想到此处,灵璧心中的怒意便仿佛是风中窜起的火苗,渐渐便将整片草原烧着了。待一切烧光之后,她又有些委屈,反正花满楼现在待她好,也不过是因为她在生病罢了…… 越是这样想,灵璧便越是恼怒,在面对花满楼时便越发没有好脸色。花满楼并不在意灵璧的态度,每日只温言软语地哄着她,照顾她,不让她有丝毫的委屈。 时间一久,灵璧也没了脾气。在一次长时间的昏睡之后,她似是想开了,也似是彻底放弃了抵抗,索性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花满楼的示好。 管他到底怎么想的呢,灵璧在心中哼哼,既然他忽然不抗拒自己了,又愿意疼自己了,那她就好好享受呗,享受一天是一天,反正又不吃亏。 许是因为想通了,又许是因为病痛难忍,灵璧非但接受了花满楼的示好,还每日腻在他身边,缠着他撒娇。 “我在生病,我需要人疼!”自病倒之后,灵璧似是越活越过回去了一般,连说出的话也十分不讲道理。 花满楼亲亲灵璧的额头,将她拥在怀中,曼声道:“好,好,七哥疼你。” 灵璧伸手勾住花满楼的脖子,靠在他肩头满足地哼哼,而后安心地闭目睡去。 随着耳边呼吸声渐渐平稳,花满楼的面色越发温暖平和。他微微垂首,与灵璧的额角贴在一处,而后细细地磨挲,满带着眷恋与怜惜。 花满楼已记不清楚,灵璧究竟有多久没有冲他撒娇了。是以,无论如今的灵璧表现得多么骄纵,他也满怀着欣喜接受,仿佛这是上天赐下的福祉。 不想吃饭,无妨,他一勺一勺地喂,一口一口地哄;不想梳头,无妨,他爱极了她一头的乌发,愿意每日亲手打理;不想走路,无妨,他抱着她,去哪里都好。 每当灵璧腻在他怀里,软软向他抱怨时,那又娇又甜的嗓音一声声窜进他的心里,几乎使他的整颗心颤抖起来。他几乎是耗尽全部的自制力,才压抑下了自己的心思,不让怀中的人察觉。 花满楼十分清楚,如今的灵璧绝不会轻易地接受自己,若他在此时表明心迹,灵璧反而会迅速地疏远他,不许他纠缠。况且,眼下让灵璧尽快痊愈才是最最要紧之事,至于其余的许多事情,那是万万急不得的。 当然,即便是不表明心迹,那些藏在一言一行间的柔软与隐忍也能轻易被人察觉。 某日,当灵璧缠着花满楼撒娇,一口一个“花满楼”地叫着时,花满楼忽然道:“阿璧……为何你不愿叫我七哥了?” 灵璧戳戳花满楼的胸膛,哼了一声,“不爱叫。” 花满楼低低地笑,“可是,七哥很爱听你这样唤我。” “这样啊……”灵璧没心没肺地回了一句,而后便故意不说话了。 花满楼静静等了片刻,却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他叹息着,带着宠溺与无奈,微笑着唤人,“阿璧……” 灵璧不理他,只拉过他的手玩手指。花满楼将手掌一翻,一下握住她的小手,而后将她柔软的手指送至唇边啄吻。 “果真不叫么,阿璧?”花满楼笑容怅然,声音微哑。 灵璧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轻轻磕了磕花满楼的额头,欢快得大声叫嚷了几句“花满楼”。 花满楼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大手一揽,将灵璧的身体圈在怀中,与自己紧密贴合在一起。他垂首在灵璧耳边轻声的说话,温热的呼吸扑在灵璧的耳垂上,将她的耳垂整个染红了。 “阿璧,七哥真的很想听。” 灵璧微微侧首咳嗽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半晌,她别别扭扭地捧起花满楼的脸庞,直直瞧着他,轻轻唤了一声,“七哥。” 一瞬间,仿佛春风吹绿了山水,百花齐放,百鸟齐鸣,花满楼舒展开眉眼,笑了。 灵璧依旧捧着花满楼的脸庞,只觉得这样纯粹满足的笑容使她移不开眼睛。看得痴了,她忽然间仿佛着迷一般,一点一点地垂下头,靠近花满楼的嘴唇。 就在两人的双唇快要相触之时,灵璧忽然惊醒过来,惊慌失措地后退。 花满楼微微勾起唇角,悠悠道:“阿璧刚才想亲我。” 灵璧顿时炸毛,抡起拳头捶人,口中直嚷嚷:“我没有!” 花满楼“哦”了一声,一本正经道:“想亲就亲,七哥不会反抗的。” “你——”灵璧指着花满楼,指尖不停颤抖。 半晌,她忽然娇滴滴笑起来,伸手在花满楼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画圈,道:“真的给我亲?” “真的给你亲。”花满楼微笑着颔首。 闻言,灵璧直起身板,重新捧起花满楼脸庞,而后慢慢地重新靠近他。 轻柔的呼吸声接近,柔软的嘴唇调皮的在花满楼的鼻尖上轻轻亲了一下,而后渐渐地下移。就在花满楼呼吸粗重,身体紧绷之时,柔软的嘴唇忽然略过他的双唇,亮出圆润的牙齿,在他的下巴上狠狠咬了一口。 瞬间,花满楼蹙起双眉,低低叫了一声。灵璧得意地跳起来,戳了戳他下巴上的牙印,而后笑哈哈地跑开了。 傍晚时分,花满楼端着药掀开门帘,神情自若地出现在灵璧面前。灵璧瞧着他下巴上的牙印,笑得直在床榻上打滚。 花满楼坐在床边,也跟着勾起嘴角,温声道:“阿璧,该喝药了。” 灵璧有些不大情愿地端过汤药,带着悲壮的表情仰头一饮而尽,而后舔舔嘴唇,腻在花满楼怀中抱怨,“花满楼,药很苦。” 自那一声七哥之后,无论花满楼如何逗弄,灵璧也不愿再叫了。 闻言,花满楼磨挲着灵璧的脸蛋,问:“有多苦?” “很苦很苦!”灵璧大声抱怨,“为什么今天没有拿蜜饯给我?” “蜜饯吃完了。”花满楼不动声色,温柔地问,“真有那么苦?” 灵璧顶了顶他的额头,恨恨道:“苦死了,苦、死、了!” 花满楼“嗯”了一声,淡淡道:“如此,我尝尝看。”说完,他低下头,轻轻在灵璧的双唇上啄了一下。 “恩,是有些苦。”花满楼似模似样道。 灵璧双颊透红,抬手摸摸嘴唇,有些羞,又有些恼。她不甘心这样被花满楼压制,便学着花满楼今早的口吻道:“花满楼,你刚才亲我了。” 花满楼镇定道:“我只是在尝药苦不苦。” 灵璧哼了一声,扯着花满楼的衣领嚷嚷:“花满楼,你想亲我就直说嘛,想亲就亲,我也不会反抗的。” 花满楼拿过灵璧手中的瓷碗,放在矮几上,淡淡问:“果真能亲?” 灵璧坏笑着点头,“能!”她料定花满楼不敢真的纠缠她,为报今早戏弄之仇,她定要瞧见他无可奈可的表情。 谁知听了她的话,花满楼反而笑了,他忽然伸手扣住灵璧的后脑勺,道了声“好极”,而后再次低下头,轻轻吻住了灵璧的双唇。温热的嘴唇贴合在一起,那样细腻柔软的触感同时牵动了两个人的心。 初时,灵璧只挺直了腰板忍耐,她笃定花满楼只是吓唬她,若她此时惊慌失措,那他便会立刻起身取笑她。于是,她有些发狠地抬首迎合花满楼的亲吻,故意去咬他的嘴唇。 两人的鼻息纠缠在一起,皆有些急促。花满楼细细地描绘着灵璧的双唇,一下一下地啄吻,轻轻地咬,缓缓地允吸。 当灵璧察觉到不对劲时,她已与花满楼纠缠了很长的时间。她心中大惊,刚要起身挣脱,却被花满楼的另一只大手扳住肩膀,紧紧压在怀中。 灵璧的双唇不自觉地颤抖,身子也僵硬起来。花满楼轻柔地拍打着她的背,慢慢磨挲她的发丝。灵璧有些晕,又有些迷茫,她闹不懂,明明花满楼只是与她双唇相贴,并不曾冒进,为何她却有近乎窒息的感觉。 迷乱间,灵璧不自觉地搂住花满楼的脖子,情不自禁地想要同他更加亲密。柔软紧紧贴合在花满楼的胸膛上,灵璧只觉得两人的心跳声完全重合在一起。忽然的,她的身体中生出一种无措的燥热感,她微微张开双唇,呼吸变得更加急切。 花满楼若有似无地笑了一声,而后温柔地进入灵璧的口中。细密缠绵的亲吻忽然间汹涌起来,几乎让灵璧无法招架。她伸手抵在花满楼的胸前,隔着衣料,她感觉到花满楼紧绷的肌肉剧烈地起伏着。 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她被他压在床榻上,十指相扣,身形相贴,她的衣带勾在他的上,两者纠缠在一起,好似再也无法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更迟了,因为蠢作者写吻戏的部分写得有点纠结,扶额。 本章花满楼向大家展示了最佳撩妹法则,不过嘛,嘿嘿,小灵璧享受归享受,原则性问题还是不会让步的,下章大家就知道喽~~~ PS:最近的防盗章是不是很有趣嘿嘿嘿,费了蠢作者好多心血哦~ 大家如果喜欢的话,记得等蠢作者替换更新之后再留言哦~~不然你们就没法评论正文内容了,那样我会好寂寞,嘤嘤嘤咬手绢。 ☆、第74章 2333 第72章◇坦然 当灵璧再次清醒过来时,她已吃过了晚膳,眼下正舒舒服服地坐在花满楼的怀中,手中拿着本医书。 “花满楼!”灵璧的脸忽然间烧了起来,“你、你亲我!” 花满楼摩擦着书卷的手指一顿,淡淡道:“是你说想亲就能亲。” 灵璧顿时炸毛,又羞又恼道:“我说是我说,你怎么能真的随便亲!” 花满楼放下手中书卷,微微笑起来道:“哪里随便了,就是要亲你。”顿了顿,他俯身向灵璧靠近了几分,声音中的笑意更浓,“阿璧若是觉得吃亏……那便亲回来?” 灵璧彻底噎住,她一张面皮犹如煮沸的虾子,几乎快要冒出热气来。 “花满楼,你等着!”灵璧虚张声势地大叫,声音飘乎乎的。她猛地将花满楼一推,跳起来钻进被里。 花满楼轻笑一声,而后坐至榻边将团起的被子一把抱入怀中。隔着一层被子,灵璧渐渐淡去了笑脸,面上显出几分迷茫和阴郁。 接下来的数日,灵璧开始同花满楼闹起别扭来。她不许花满楼碰,又不许他离开太久,她的心情十分矛盾,连她自己都弄不明白。 曾经坚定拒绝自己的人,在自己遇险后忽然转变态度,变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她如何能信,又如何甘心。她想同花满楼谈谈,同他讲清楚,可每当她预备开口时,花满楼便会以润物细无声的温柔姿态诱哄她,将她迷得晕晕乎乎,再想不起自己的目的来。 几次之后,灵璧心中便清楚了,花满楼并不想让她开口。灵璧虽不知花满楼在忌讳些什么,倒也不再开口了。俗话说,有花堪折直须折,左右花满楼愿意,那她及时行乐便是。 然,享乐归享乐,却与未来无关。她的未来早已计划得清清楚楚,同他花满楼并没有半分干系。归根究底,她并不相信花满楼真的会对她动情。无论此时的花满楼为何疼她,为何亲她,既然他不愿说,那她便也丢开手,不再过问。 偶尔,当花满楼的眉梢眼角皆盛满宠溺时,灵璧的脑海中总会闪过一句话,若他当真对自己有情呢…… 那一刻,灵璧清楚地意识到,面对这样的猜测,她心中有的并非是喜悦,而是慌乱和恼怒。这种近乎于爱恨交织的心情使灵璧坐立不安,她好容易才略有起色的身体再次衰弱。 有时病得糊涂了,灵璧便会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而后不管不顾地狠狠咬在花满楼肩头。 某日清晨,趁花满楼煎药之际,灵璧悄悄将榻边的镜子举至眼前。当发现自己的面色已变得青灰时,她忽然间平静下来,起身下榻,而后扶着帐壁缓缓挪出帐子。 那日光线极好,阳光落在灵璧的眉眼上,宛如母亲柔软的手心,既温暖,又能抚慰人心。 当花满楼端着药回来时,灵璧笑吟吟坐在榻上,将一双鞋子甩得老远。 “花满楼,”她笑着,眼中满是认真,“我需要重新为大家诊脉。” 药碗中的热气袅袅散开,将花满楼的上半身整个围住。白雾中,花满楼笑意融融,云淡风轻。 “好。”他这样回答。 灵璧开始重新为灾民们看诊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所接手的皆是症状异常的病人。 当面色青灰的灵璧重新出现在人前时,每一位灾民的面上皆是痛心的表情。灵璧环顾四周,看了又看,却没有发现胡大贵的身影。 “你应该告诉我的。”灵璧面对着花满楼,神色十分平和,“我的事情,无论会有怎样的后果,我自己都可以承受,你不该替我决定。” 花满楼沉默了,半晌,他道:“是我错了,不该擅自替你做主。除此之外,我还有另一件事需要告诉你。” 灵璧静静看着他。 “数日前,陆小凤离开了。”花满楼道,“我请他帮忙去找一个人,那个人便是你的师父,西门吹雪。” 事实上,早在灵璧第一次晕厥时,异常担忧的花满楼便去请了陆小凤帮忙,烦请他去将西门吹雪找来。如今算算时间,那人差不多也该到了。 闻得此言,灵璧憔悴地笑了笑,“师父愿意来?那倒是好事。” 花满楼上前几步,轻轻拉起灵璧的手,低声道:“你莫生我的气,可好?” 从前灵璧幼年时,无论遇到多大的风雨,花满楼也从未隐瞒过她,只会在她知道后同她共同承担。如今心意变化,他关心则乱,只想一人迎击风雨,却忘了身后之人并不愿被看轻看浅。 灵璧直直看着花满楼,轻轻道:“好。” 接下来数日,灵璧异常忙碌。从碾磨药材到诊脉下针,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每一步都要亲自参与。 每当遇到难题时,灵璧总是下意识地寻找花满楼,想让他陪着自己,为自己打打下手。花满楼常被灵璧使唤得团团转,众人见了便取笑他是个怕老婆的,他也不恼,每每都噙着笑,认真同人分辨。 “阿璧这样很好,她想做的事,我都会支持。” 怕老婆的取笑和花满楼的话很快传入灵璧耳中,灵璧虽恼羞成怒,内心深处却隐隐透着喜悦。 她开始加倍使唤花满楼了,每一声叫喊中都带着些不自知的娇意。偶尔有医师忙得昏了头,也学着她使唤花满楼做活儿时,灵璧便会忽然发作,蛮横地嚷嚷:“谁准你使唤他了!” 每每在这种时候,身旁的人都会乐得合不拢嘴,而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两人。 城中的灾民渐渐分成两个极端,一部分人完全康复,一部分人重病难愈。康复的人将全身心投入到重建家园的事项上,重病的人每日挣扎在病痛中,默默等待死亡的降临。 城东城西已完全是两个世界,一面皆是生的喜悦,一面皆是死的哀戚,灵璧站在这两个世界的界线上,第一次深切体会到生而为人的渺小和伟大。 已是冬季,天气十分寒冷,然那些重病在身的人却纷纷冒着严寒,拖着病体,在午间阳光最好的时候趟在街头晒太阳。 唯有阳光落在身上时,这群重病的灾民才能够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还活着。于他们而言,阳光是一种救赎,一种随时都有可能结束的救赎。 灵璧常常在这种时刻出现,为这些奄奄一息的人吹奏几首箫曲。 箫声呜咽,在空中哀哀回旋。长街上,衣衫褴褛的灾民们静静躺在地上,感受着自己的喘息。温暖的阳光包裹着他们的身体,箫声自他们开裂、发乌的双唇拂过。他们沉默着闭上眼睛,聆听箫声,感受着生命的活力从自己的身体里一点点的消失。 一曲终了,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抬起眼皮,声音虚弱道:“再吹一首吧。” 灵璧沉默颔首,重新将玉箫压至唇上。 第二曲,箫声中的哀伤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骨的冷峻,仿佛有一个哲人稳稳走过无数的悲欢离合,冷静地瞧着世间的一切。 当最后一个音落下时,白玉的箫忽然摔在地上,碎成了几截。 灵璧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彼时,花满楼正坐在她的床榻前,将手覆在她额头上试她的体温。陆小凤的声音自账外传来,低低的,全不似往日的活泼。 门帘被人掀开,白衣乌剑的西门吹雪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灵璧由花满楼扶着起身,虚弱地向西门吹雪问好。 西门吹雪不答,而是伸出三根手指抬起灵璧的下巴,细细端详她憔悴的脸庞。 拇指轻轻在灵璧的脸颊上磨挲几下,西门吹雪淡淡道:“太瘦。” 灵璧忽然间便落下泪来,而后抬手拽着西门吹雪洁白的衣袖,轻轻地拉了几下。 “师父,好想你。”灵璧说得有些委屈。 西门吹雪静静立着,伸手弹了弹灵璧的额头。 灵璧艰难地起身,而后依恋地搂住西门吹雪的腰,靠在他胸前小声道:“我知道你不怕我传染。” 西门吹雪微一挑眉,冷冷道:“我怕得很,你放开。” “就不放!”灵璧笑嘻嘻的,有些无赖。 花满楼的衣袖微微动了一下,他虽仍是笑着,眉宇间却染上一丝苦涩。他静静站着,在心中期盼他的阿璧能在此时顾忌到他的感受,哪怕只是转一下头,看他一眼也好,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 她在他面前拥抱别的男人,一样地撒着娇,一样地耍着赖,她甚至对此刻抱着的人更加信赖。她将一切坦然地呈现在他的面前,坦然到他甚至不敢露出受伤的表情。 如此,再也无法自我欺骗了。那个非自己不可的小姑娘早已放弃他,正跌跌撞撞地走在自己的路上。她已不在乎他的情意,她接受他的示好,也只是接受,并不曾真正放在心上。 他爱她,或者不爱她,对于她来讲已经是一件并不重要的事。不爱自不会难过,爱也不值得惊喜。她在自己的路上走得太远,他几乎已追赶不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连醋也不敢吃,这就是花神目前的状况,那些说我虐得不够狠的老爷,还不够嘛还不够嘛嗷嗷嗷!!! 感谢留言支持和投雷喂养的读者老爷哦,今天家里停电了,我艰难地码字上传,啊,我都被自己的精神感动了,捂脸。 ☆、第75章 2333 第73章◇无奈的结局 西门吹雪接手了灵璧的病人。 整整三天的时间,西门吹雪认真看完了宋神医的手札,又将灵璧的所有药方都细细瞧了一遍。 最终,他得出结论,若想按宋神医的思路研制出彻底治愈瘟疫的方法,是不可能的。 帐篷中,炭火烧得很旺,时而发出扑扑的响声。 灵璧强撑着起身,眼中盛着水光,执拗看着西门吹雪道:“你骗人。” 西门吹雪冷冷看着她,“信不信由你。” 却原来,宋神医年轻时虽有一腔热血,却本性偏邪,爱走捷径,即便当年他不曾选错路,恐怕也成为不了真正的医学大家。也正是因此,他在花家的最后一年里,医术不进反退,几乎要被西门吹雪超越。 受为人影响,其救治疫病之法只能算作取巧,根本无法彻底解决问题。染上瘟疫之人若用此法医治,轻者可痊愈,重者却全然无效。 换句话说,若灵璧想要救活所有人,那么她必须抛开宋神医的想法,再自行总结出一种理论,且由这种理论而来的医法必须迅速彻底,能赶得上在如今那群随时可能死亡的病人身上起效。 这是绝不可能做到的事。 一时间,灵璧只觉得身心俱疲,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急促,她几乎要窒息了。坐在床前的花满楼面露心疼,忙揽过她的肩膀,轻拍她的手以作安抚。 半晌,灵璧嗡动嘴唇道:“师父,你……” “我做不到。”西门吹雪冷冷打断她,“这里已经不需要大夫了。” 闻言,灵璧身子一颤,眼神缓缓地溃散。她缩进花满楼的怀中,蹙着眉,眼中水光晃动,喃喃道:“怎么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饱受病痛折磨的灾民们一一在灵璧眼前闪过,有人面色青黑,抽搐着吐出血来;有人全身抽搐,绝望地嘶吼;有人裹着新发的棉袄,五官扭曲着向城东边挪动,口中念着“我不要死,我的病好了,让我过去!” 紧接着,昔日的繁华景象出现在灵璧面前。人来人往的街道,莲花棚中向说书先生鼓掌叫好的人,民气淳朴的小镇子,正在看诊的白胡子老先生,燕七,郭大路,三八,秀才夫妻…… 最后,她的眼前出现了胡大贵邋里邋遢,浑身无力趟在帐中的场景。满脸褶皱的胡大贵艰难地向她抬起手,将花满楼的手同她的手握在一起,而后欣慰地笑了。 这片土地上有太多太多的无奈,有太多太多的绝望,每一次的伤痛和悔恨,灵璧都感同身受。她多想抚平这片土地的伤痕,将所有平淡而又美好的时光重新找回来,还给这里的人。 然而,她也只是芸芸众生中苦苦挣扎的一位,她曾经满怀着希冀奔跑,最终却狠狠摔在地上。她抬首默默瞧着前方的路,那条路太长,仿佛没有尽头。 “治不好,救不活……”灵璧喃喃,“是我没用……” 闻言,西门吹雪的面色更冷了,道:“你不是神。”接着,他话锋一转,又淡淡道,“你不必自责,你已将你能做到的事都做好了。” 灵璧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声。 就在灵璧沉溺于悲伤之中时,花满楼眉头微动,向着西门吹雪道:“庄主,你可有法子治好阿璧?” 此番灵璧病得不轻,且病症十分复杂,比寻常病人更加凶险,花满楼虽面上不显,心中却日日为此忧心。偏偏西门吹雪否定了宋神医的治法,又表明自己也无能为力,花满楼心中焦急,实在顾虑不到其他人,其他事。 人皆有私心,便是心如皎月的花满楼也是如此。同理,灵璧若非身在其位,恐怕也不会于瘟疫之事上如此拼命。 闻得此问,西门吹雪自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而后自其中倒出一颗药丸,递于花满楼手中。 花满楼拿着药丸,问:“这是何物?” “药,能起死回生的药。”西门吹雪淡淡道,“世间只此一颗。” 花满楼一愣,半晌恭敬道:“多谢。” 摩擦在剑柄上的手指动了动,西门吹雪缓缓“嗯”了一声。 事实上,这颗药并不属于西门吹雪,而是在一个月前由玉罗刹送来给他的。玉罗刹不但送了他药丸,还将灵璧的近况告之于他。是以,早在陆小凤找到西门吹雪之前,他便已知晓此事,提前出发前往开封,陆小凤则是在半路上遇到他的。 那日玉罗刹来送药时神情郁郁,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西门吹雪心中惊奇,便着老管家调查了一番。 事情很快便调查清楚了。却原来,自一年前玉罗刹借机戏弄朱祐樘之后,这位年轻的帝王便开始暗暗筹划。在这一年时间里,朱祐樘从无到有,不但摸清了玉罗刹的底细,还悄悄拿住了他的把柄。 原本朱祐樘一直按兵不动,但在得知灵璧染病之后,知晓玉罗刹处藏有灵药的朱祐樘向其发难,措手不及的玉罗刹只得就范,乖乖交出灵药。 从灵璧决定留在开封,到她染上瘟疫,朱祐樘一直不曾责备过她半句,他尊重她的选择。她为他隐忍,为他付出;他也为她隐忍,为她付出,这便是亲情的力量。 没有人有权利去阻止他所爱的人成长,哪怕他日日难眠,担惊受怕,恨不能以身相替。 当然,也没有人有权利去阻止旁人为他所爱之人付出,哪怕这付出会使他一无所有。 因灵璧有救,花满楼的面上总算有了笑意,他微微探身,温声向怀中瑟瑟发抖的灵璧道:“阿璧乖,我们把药吃了。” 灵璧直愣愣看着花满楼手中的药丸,忽而嗤笑一声,颤声道:“那么多的病人,为什么给我吃啊?” 花满楼唇色微白,笑道:“因为只有一颗药。” 灵璧忽然笑了,她以手遮住眉眼,泪水自她的指缝间不断漏出,浸在花满楼的衣袖上。 “只有一颗药,只有一颗!”灵璧撕心裂肺地笑着,“我不吃,我不能吃——” 花满楼笑意渐浓,神色温柔道:“阿璧,你害怕选择么?” 灵璧揪着花满楼的衣襟,呜呜咽咽地哭了。 花满楼轻轻擦拭灵璧脸颊的泪水,声音轻柔却坚定,“七哥不怕选择,这一次,就让七哥来选吧。” 说完,他抬起灵璧的下巴,轻轻掰开灵璧的嘴,将药丸推了进去。灵璧剧烈挣扎,却被花满楼牢牢按在怀中。她刚想将药丸吐出来,便被花满楼堵住了双唇。 强势的舌头立时侵入,与灵璧的小舌轻柔地勾缠在一处。推搡间,药丸缓缓滑入灵璧的喉咙,在两人的唇齿间留下药的清香。 随着药丸的消失,唇齿间的纠缠渐渐平息。在唇齿将将分离之际,花满楼忽而再次探身,在灵璧的丹唇上轻咬几下,而后将自己的双唇紧紧贴了上去。 嘴唇压着嘴唇,鼻息交替,这样的动作明明不够亲昵,却反而生出无限的缠绵,无限的温情。 灵璧渐渐停止了颤抖,她浓密挺翘的睫毛上沾满了泪珠。随着睫毛的颤动,泪珠一颗颗落下,湿润了两个人的脸庞。 西门吹雪的双眼在一瞬间发出奇异的光彩,他微挑着眉,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他的表情十分复杂,好似觉得有趣,又好似有些感叹。 花满楼并不在意西门吹雪的看法,他缓缓与灵璧分开,而后柔声安抚她。灵璧心中经历了大起大落,眼下只觉得十分疲倦,渐渐地便睡去了。 当灵璧熟睡之后,西门吹雪眼中带着兴味,向花满楼道:“我以为花满楼是端方君子,必不会有如此孟浪的举动。” 面色憔悴的花满楼微笑道:“看来庄主不懂男人。” 西门吹雪不说话了。 接下来数日,灵璧高烧不退,时昏时醒。西门吹雪的药丸并非仙丹,一吃便灵。这药丸唯有让病者经历一番折磨,才能发挥出起死回生的效用。 在灵璧昏迷的这段时间内,钦差见大半灾民康复,只有小半灾民始终无法痊愈,便起了别样的心思。 什么方法能让重病之人迅速消失?什么方法能使此间之事能以最快速度了结?又是什么方法能让这位钦差尽快回京交差? 直接将重病之人悉数杀光。 花满楼与西门吹雪联手阻止了钦差的恶行,并提出将重病之人移出城外继续喝药。期间,老太监并众暗卫现身,将钦差敲打了一顿。钦差没了法子,只得罢手。 当灵璧康复醒来之时,那些重病之人已悉数死去,他们的尸体皆被火化,连骨灰也不准其亲人收取。 至此,开封城中再没有感染瘟疫的人了,他们都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等待着另外一场人生,和另外一种煎熬和无可奈何。没有人因此感到喜悦。 深夜,灵璧独立于帐外,静静仰望着浓黑的天空。 今夜没有星,没有月,甚至没有云,整个天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好似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 冷风吹过,灵璧抱起双臂微微颤抖。这时,一件温暖的裘衣披在灵璧的身上。灵璧没有回头,她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七哥,”灵璧的声音轻轻地,“他们走前……你可曾去看过他们。” 花满楼怅然道:“有,我去见了每一个人。在那一刻来临时,所有人都托付我做同一件事情。” “什么事?”灵璧缓缓回过头看他。 花满楼微笑道:“他们想让我告诉你一句话——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开封副本结束,这是一个无奈的结局,开头我就说过,我不会给灵璧开太大的金手指。瘟疫的防治方法直到明末才被发掘出来,可想而知在之前的几千年里得了瘟疫的灾民都会是什么后果…… 什么都不要想,就让我们把情绪留在这样一个无奈却温情的副本结局里吧。 这一章写得很慢,吃完饭到现在,一直没有停,明明作为上班狗明早6点要起,写到现在却觉得心里很平静。 值得比什么都重要,感谢爱我的读者老爷们~ PS:请大家跟撩妹高手花满楼学一学如何一秒□□。 ☆、第76章 2333 第74章◇欺负 京城,公主府内。 花满楼坐在灵璧的梳妆台前,伸手摩挲着台上的首饰盒,而后缓缓将镶玉的木盒打开。 在一众奢华首饰中,那只刻满经文的木簪依旧如一年前一般,孤零零地躺着,甚至连放置的位置也不曾改变。花满楼敛首蹙眉,自盒中取出木簪握在手中,而后轻轻地叹息。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回京后的灵璧将自己关在宫中,不见任何人,连朱祐樘也不见。花满楼见不到她,只得每日在公主府中等待,一如一年前一样。 花满楼心中清楚,在经历了那般刻骨铭心的人事之后,她需要独自一人静一静,所以他愿意等待,愿意给她时间。 昨日是灵璧的生辰,花满楼本以为她会出来,会来见他,然而没有,她虽出来了,却并不想见他,而是选择见了另外一个人,那便是她的师父西门吹雪。 虽已过去一天一夜的时间,然花满楼始终不曾忘记昨日所听到的对话。当他自齐世美处得到灵璧的消息,而后匆匆赶至长公主府时,西门吹雪与灵璧之前的亲昵对话好似一记重锤击在他的心上,使他几乎无法站立。 “师父要走了么?” “怎么,舍不得?” “不想分开,师父还剩半本医书没讲完呢!” “一个月避而不见,如今倒是想起来了。” “嘿嘿。” “既如此,不若你嫁给我吧。嫁了我,每日给你讲医书,每日都不分开。” “好啊!” “姑娘家的,也不害臊。” 脑海中再度响起两人的对话,花满楼抚摸木簪的手一顿,忽觉心口疼痛难忍,仿佛有无数小虫在其中疯狂啃咬,将他的一颗心咬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越是回想,他便越发的惶恐,越发的疼痛,可偏偏那些亲昵的话不断在他脑中回荡,让他痛得几乎窒息。 他的阿璧,他真真切切放在心上的人,她不愿见他,却愿意见别的男人,她甚至轻易便应下了别人的求亲。 一年前,他没能为她庆贺生辰,一年之后,他依然没有资格。 这一个月里,花满楼常常在想,是否他的阿璧对他真的只是年幼时的依恋,如今她经历了许多人事,心境与从前不同,对他的感情便渐渐地淡了。可他已对她动了心,生了情,他的这份心意又该如何收场呢?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娇嫩的女声由远及近。 “咦,你果然在这里。姐夫同我说时,我还不信呢……” 闻得此声,花满楼先是目露惊喜,而后似是又想起什么,忽得身子一僵,唇色渐渐发白。 灵璧走至花满楼身边,细细瞧了瞧花满楼的面色,而后蹙眉问:“你睡得不好么?”末了又问,“姐夫说你这一个月霸占了我的床榻,可是真的?” 花满楼微微笑起来,算作默认。 灵璧又凑近他几分,道:“你在瞧什么呢?”说完,她向首饰盒内挑拣了几下,又自花满楼手中拿过木簪,漫不经心地以木簪敲击妆台。 “这些有什么好看的!”灵璧轻快地笑起来,将手中的木簪重重抛回首饰盒中。 木簪在空中一跃,与金玉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音。花满楼的指尖一颤,而后嗡动着双唇,缓缓道:“昨日是阿璧十六岁的生辰,阿璧你可有好好地过?” 说完,他抬手触在灵璧的脸颊上,而后顺着她的鬓角一路而下,将她一撮青丝轻握在手中,递于唇边细细磨挲。 霎时,灵璧只觉得全身的触感都集中于那撮青丝之上,她心头一颤,忙别过脸不自在地嚷嚷:“生辰有什么好过的,我倒是不稀罕!去年我及笄时场面那样大,我也不喜欢。” 灵璧的话音刚落,便发觉花满楼的双眼在一瞬间失去了神采。她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心中十分懊恼,却又实在不知该如何补救,一时间愣在当场。 花满楼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发丝,沉默半晌,这才轻声道:“我来为阿璧梳头吧。”说着他站起身,示意灵璧坐下。 灵璧此时正在愧疚,当即便应声坐下。 花满楼的唇色依旧有些发白,他小心地取下灵璧头上的发簪,将她的发髻拆开,而后执起妆台上的玉梳为她梳理垂发。 灵璧的发质偏硬,她的头发摸在手中时会有一股韧劲。人常说头发硬的人脾气坏,她的脾气也确实是坏极了,唯有近两年才算好了一些。想到此处,花满楼的眉眼缓缓舒展开,面上重新有了笑意。 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翻转着,将一缕缕青丝编成一个简单雅致的发髻。灵璧在镜中瞧着,只觉十分喜欢。花满楼自妆盒中取出方才的木簪,正要为灵璧攒上,却忽然被灵璧拦住了。 “我不要这个!”灵璧一把夺过花满楼手中的木簪,而后拿起自己原先的簪子递给他,“我还是用这个好啦。”见花满楼不接,她似有些不满,嚷嚷,“花满楼,快接着!” 花满楼缓缓接过灵璧手中的簪子,只觉脑中昏沉沉的,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顿了顿,他将簪子放在掌心上细细摸索了一阵,而后微微敛目,道:“这只簪子,我之前从未见过。” 簪子是掐丝镶珍珠的金簪,样式极好,女子戴在头上必定显得十分文雅。 灵璧微微一愣,而后侧首瞧了花满楼一眼,道:“是,你没见过,这是昨日师父送的。” 一阵沉默,花满楼眉头微动,淡淡笑了一下,道:“是他送的……” 灵璧见花满楼神色大不同以往,不禁心中惴惴,十分不安。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花满楼,好似在生气,又好似在发怒,然而他的所有神色又皆是淡淡的,仿佛是晴天里飘来一朵颜色极浅的乌云,忽然间便自其中打下雷来。 她心中的不安逐渐加深,忍不住扶着妆台,向前靠了靠。这时,花满楼忽然弯下腰,将手中的金簪轻轻插入灵璧的发间,而后静静退开了。 就在灵璧悄悄松了一口气时,花满楼忽然从她身后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而后自她头顶探下身,轻轻吻住她的双唇。他箍着她的腰身,将身体紧紧压在她的背上,他吻得极轻柔,却不容拒绝。 温热的呼吸扑在灵璧的脸上,将她的脸颊吹得烧了起来。她全身僵硬,茫然地承受着花满楼的亲吻,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一吻之后,花满楼微微离开灵璧的双唇,伸手将灵璧搂住了。他的胸膛贴着灵璧的后背,当他呼吸时,起伏的胸口便会轻轻摩擦灵璧的后背,温热的呼吸便会喷洒在灵璧的颈窝中。 “阿璧,你是否……”花满楼似是想问些什么,却最终没有问出口。 灵璧忽然间回过神来,而后恼怒地推开花满楼,跳起身急急向后退了几步。 “你、你……”她先是满面愤怒,伸手直直指着花满楼,渐渐地,她又重新冷静下来,咬着唇,别过脸低低道,“花满楼,我们需要谈一谈。” 闻言,花满楼露出一个无奈而又惆怅的笑容,哑声道:“谈一谈……你要同我谈什么?” 灵璧小心地看他一眼,垂首道:“花满楼,你可还记得,一年前你曾问我有没有想做的事?” 花满楼低低答了一声“记得”。 灵璧又看看他,努力挺直腰板,抬高声音道:“当初想得不够多,如今我却已想清楚了。我……我想要找到能够彻底医治瘟疫的办法,想要让哥哥长命百岁,想要你……我、我想要真正成就济世救人的医道。” “这一个月来,我想了很多很多。从前我心里只有你,师父说我只爱你一个,不爱天下人,是学不好医术的。如今我已有了想要用一生去追求的东西,我想要真正成就爱世人的医道,所以、所以……” 她深吸一口气,直直看向花满楼,坚定道:“所以,我想放弃你了。” 闻言,花满楼的眸光剧烈地晃动起来。在这一瞬间,如白玉像一般从容优雅的人好似忽然间一块块裂开,露出其间最为浓厚激烈的感情。 一瞬间之后,花满楼将面上的所有神色重新敛去,他屏住呼吸,一步一步稳稳地走至灵璧面前。 “你要放弃我了么……”他喃喃的,不知在说与谁听。 当花满楼整个人靠过来时,灵璧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了针扎般的冷意,那种毫不掩饰的侵略感使灵璧微微颤抖。她攥紧衣摆,想要一点点地向后退,却被花满楼一下擒住臂膀。 “你果真要放弃我了么……” 花满楼再次问了一句,而后手上一紧,一把将灵璧揽入怀中,直直向灵璧的双唇压去。 汹涌肆虐的亲吻铺天盖地而来,灵璧的双唇被吮吸地生疼。她从未见过如此强势疯狂的花满楼,她想要推开他,却已被吻得手脚发软。她拼命躲避他的双唇,却又一次次被抓住,被更加强势地掠夺。 粗重的喘息声萦绕在灵璧的耳边,慌乱间,她甚至看见花满楼喉头正上下急急地移动着。她伸手去捶打花满楼的胸,去掰他的手臂,却被花满楼一下抓住手腕圈进怀中。 唇齿间的纠缠十分激烈,她躲闪,他便追逐,再将她逼得退无可退,只得同他缠绵在一起。 灵璧的双手贴在花满楼的胸前,正颤抖着攥紧他的衣襟。花满楼蹙着眉,紧紧闭着双眼,一步一步压过去,将灵璧抵在墙上。火热的喘息声中混杂着沉重的吮吸声,在室内久久回荡,不曾停歇。 不知过去多久,声音渐渐平静下来。灵璧双颊潮红,软倒在花满楼的怀中。她的胸口正猛烈地起伏着,她几乎要窒息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花满楼亦在喘息着,他此刻的表情既甜蜜又苦痛。他轻轻抬起灵璧的下巴,摩挲着她的脸颊,他的神色很温柔,却带着深入骨髓的绝望。 半晌,他眸光晃动,沙哑着嗓音,几乎哽咽着道:“阿璧,现在是你在欺负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壁咚强吻的花神,这下是真的被逼急了啊,233333 这是最后一虐,前方都是光明啦!!! 嘤嘤嘤这两天留言好少,我的读者老爷们,你们不爱我了嘛,我好努力写了好萌的剧情啊嘤嘤嘤。 PS:蠢作者这几天真的太累了,明天休息一下。 ☆、第77章 2333 第75章◇思念 五月,阳春正好,万物芳盛。 池塘中荷叶圆圆,一片片铺在水面上,十分清润可爱。池中的水碧绿如洗,为满塘荷叶添了一分沉静。池塘边,杨柳成排,晨风吹动柳梢,带着微微的暖意。 一个十七八岁的黄衫姑娘骑着枣红骏马自池塘边疾驰而过,黄衫飞扬,骏马嘶风,将这生机勃勃的春景又衬出一种快意豪情。 芳草萋萋,十里长亭,呜咽箫声自亭中传出。黄衫的姑娘执箫侧立,正闭目吹奏。几片柳叶尖被风吹落在她简单的发髻上,显出一种天然的美感。 箫声舒缓,曲调沉静,芳草随着悠远的曲调自然摇摆,大地一片沉寂。 远远的,有一队人马缓缓而来。打头的一浓眉男子瞧见远处的黄衫姑娘,忙挥鞭疾驰而来。待骑到长亭外,这人从容下了马,稳稳走至黄衫姑娘面前站定。 “给公主请安。”浓眉男子恭敬行礼。 黄衫姑娘磨挲着手中玉箫,轻轻笑着道:“起来吧。” 闻言,浓眉男子直起身,规规矩矩站立一侧。站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瞧了这黄衫女子一眼,在心中暗暗地想,这样娇娇嫩嫩,和和气气的丫头,果真能在苏松河畔连杀十名贪官污吏么? 这浓眉的男子本是长公主身边一普通护卫,若非长公主出行,恐怕他也没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眼前这位鼎鼎有名的小公主。如今得见真人,他却觉得眼前的女子与传言中心狠手辣,行事猖狂的形象十分不符。 灵璧似是瞧出浓眉男子的疑惑,侧首向着他道:“你似乎有话想同我说?” 浓眉男子身体一绷,而后缓缓松弛。虽是初次见到灵璧,他倒也不拘谨,当即便抬首直视着灵璧,大大方方问起来:“两个月前,小公主果真杀了那十个贪官么?三年前开封水灾加上这次苏松河发洪水,果真是小公主救治的灾民?” 听得此问,灵璧不紧不慢地敲了敲手中玉箫,缓缓道:“贪官可恶,私吞赈灾银两,我不该杀么?” “该杀!” “灾民可怜,无故没了家园,染上疫病,我不该救么?” “该救!” 灵璧浅浅笑了,“既如此,这种事还有什么好问的!” 浓眉男子也同着灵璧一起笑了。 就在两人相视而笑时,长公主的车队缓缓行至长亭之外。只见妇人打扮的长公主自车上下来,甫一瞧见灵璧便笑着道:“阿璧,你的箫声变得温暖了。” “阿姐,我来接你了!”灵璧神情柔软,跑上前一把搂住长公主。 竹屋中,灵璧将茶盏递至长公主手中,而后瞧着她道:“我一向是自己回京的,怎么这次阿姐还特意跑来接我?” “你还敢说!”长公主点了点灵璧的额头,瞪着她道,“知道你又跑去给灾民治病了,我们家里哪个人能放得了心,睡得好觉?你哥哥都急得疯了,又怕你为难,不好说出来。” 闻言,灵璧忙垂首敛目,作恭敬聆听状。 如今已是弘治五年,距离上次开封发洪水已过去了三年的时间,灵璧已有十八岁了。在这两年时间里,她一面云游学医,一面在各个偏远地区督建官办医馆,忙得不可开交。 偏远地区向来缺医少药,那里的百姓若是得了病,非得翻山越岭,连赶几日的路,走到附近城镇才能找到医馆。灵璧知晓情况后,便拿出自己的银钱,计划着在各省偏远之所建立官办医馆,使得那里的百姓能在生病后及时得到救治。 朱祐樘十分支持灵璧的做法,特意派去一众人马随她调遣。长公主夫妇亦出了力,两人亲自把关,为灵璧挑选出合格的医师。花家知道此事后,立刻为灵璧送来各处的房产和货源,为她解决了一大难题。 因这两年灵璧救治的皆是偏远地区病症复杂之人,如今她的医术已有了极大的提升,偶尔她开出的方子,便是西门吹雪看了,也挑不出毛病来。 就在灵璧努力钻研医术,忙着督建医馆时,苏松河忽然发了大水,河道堵塞,运河断流,灾情波及江南数个重镇,情形十分危急。 得知此事后的灵璧迅速与朝廷的钦差队伍汇合,进入江南协助救灾。后来贪官猖狂,肆无忌惮地侵吞了赈灾的银钱,她一怒之下便在苏松河畔连杀十名贪官,彻底将众人震住。 如今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协助了钦差,传授了医术的灵璧离开了江南,又回到了当初督建医馆的村子中。她虽出来了,京中的人却急到不行,非得瞧见她本人才能安心,也正是因此,长公主才会亲自出来找人,想将灵璧接回去。 “你啊你!”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地瞧着灵璧,“那十个官是好杀的?若不是徐大人护着你,你以为自己能出得了江南?”越是说,长公主便越发地生气,她索性站起来,拧住灵璧的耳朵,恨恨道,“看谁把你惯得,这般无法无天!” 灵璧“哎呦”了几声,忙自长公主手中救回了自己的耳朵,而后一面揉着耳朵,一面扬声笑着道:“阿姐你别说,这次哥哥派的钦差,那个徐大人,他可真是对我的脾气!当时那些贪官嚣张,我说杀,他说好,咱俩儿就这么一拍即合!” 闻言,长公主又好气又好笑,无奈摇头道:“那位徐大人原是打仗出来的,做事向来有一股狠劲儿,还真是对你的脾气。” 灵璧笑弯了眼睛,而后同长公主说起了那位徐大人将触犯军法的人脱光带去游街的趣事。 待笑闹了一阵,长公主正色道:“阿璧,同我回去吧。便是你手中还有事,也停下来同我先回京一趟,叫家里人都见过了,安心了,你再出来。” 灵璧微微抿唇,点点头道:“给我几天时间,我将手中的事彻底了结一下,然后同阿姐你回去,在京中多住几个月!”末了,她垂目又道,“这次江南之行,我……虽仍没能救得了多少人,却也试出了几个好方子,我得先将这些药方整理出来才能安心。” 长公主莞尔一笑,允了。半晌,她迟疑着道:“阿璧,花满楼托我给你带了一封信。” 闻言,灵璧忽而一愣,而后深深蹙眉,露出一种迷茫忧郁的神态来。 见状,长公主忙道:“你若不想看,那便算了。” 灵璧淡淡笑了笑,片刻后坚定地摇了摇头,道:“给我吧。”说完,她静静等着长公主拿出信,而后接过信塞入袖口中。 深夜,淡月笼纱,娉娉婷婷。 竹屋内一灯如豆,灵璧立于窗前,正仰首赏月。 两年不闻不见,如今忽然间得到花满楼的消息,她只觉得心中好似藏了一个极酸的橄榄,酸得她心中发疼,眼中发热,几乎要流下泪来。 此时月色迷蒙,四下寂静无人。在这静得让人窒息的深夜里,她忽然忆起两年前她与花满楼分别时说过的话。 “七哥,你是真的喜欢上我了么?” “可是,你为何又忽然喜欢我了呢?” “是因为知道我染上瘟疫了么?还是因为自责呢?” “我……并不想要这样不清不楚的感情。不如我们分开,都考虑清楚,好不好?” 磨挲着玉箫的手指一顿,灵璧好似忽然间觉得冷了,她微微塌下肩,伸手慢慢抱住自己的双臂。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两年过去了。这两年里,她拼命地做事,拼命地学医,好似若她不将自己的时间排满,她便会被懦弱彻底打倒,狼狈地承认自己的想念。 她思念他,每一天,每一夜。她像是一个行走在黑夜中的,孤独悲壮的斗士,她不敢回头,不敢去查看自己遗落的东西,只因她知道,她若是回了头,便会失去继续前行的勇气。 那个人太过于温暖,她害怕自己沉溺在这份温柔中,渐渐地便会失去自我,变得软弱,变得胆怯,变得战战兢兢。 灵璧自袖中取出那封信件,静静地看了半晌。好几次,当她决心要将信件拆开时,她的手便会忽然间变得无力,沉重得几乎无法抬起。 手指猛地松开,信件嗖地掉在地上。灵璧探身将信件捡起,而后在心中深深叹息了一声。 她究竟希望这封信里写着怎样的内容呢?是花满楼想清楚了,决定放弃了,还是他仍然决定不放手,仍然决定等着自己呢? 长久的沉默之后,灵璧终于下定决心,将信件拆开,展平。 出乎意料的,这份信上并没有提到花满楼自己的想法,而是如实记录着一个个熟悉的人名,一件件熟悉的事,以及这些人事的近况。 灵璧的双手忽然间颤抖起来,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这信上所记的人名正是两年前在开封凄惨死去的灾民的! 原来,这两年并非只有灵璧一人在四处忙碌,花满楼也在做着他该做的事。他花了整整两年时间,为当初病死的灾民们追寻身世,联络家人。无论好人坏人,他都会为他们建一座衣冠冢,为他们在这世上留下一抹痕迹。 除此之外,他还会去救济当地的孤儿寡母,救济那些在灾难中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健全的身体,失去了全部财产的人。 为死者留下尊严,为生者带来希望,这便是花满楼的坚持,也是如今的灵璧更愿意去做的事。 花满楼用了两年时间将所有能够做到的事悉数做尽,而后回到公主府中,用温暖缠绵地语气将当初那群灾民的现状一一记录下来,而后将信交予长公主,托付她带给灵璧。 手指颤抖,信纸跟着抖动,豆大的泪珠不断滴落在信纸上,将信上的字染得花了。越是往下看,灵璧的眼泪便越是止不住。当她将信纸一页页翻过,看到花满楼最后写下的那句话时,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水光,将她的整个世界都遮住了。 在信的最后,花满楼写下了这样一句话:“你想做却害怕去做的事,就由我来做完吧。” 一瞬间,灵璧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大哭起来。她埋首趴在窗子上,淡淡的月色落在她的肩头,笼罩她全身,好似有人替她批上了一件薄衣。 她的心中忽然间响起一个声音,那个声音透着懊恼,透着委屈,还透着一丝甜蜜和喜悦,那个声音告诉她,回去吧,快回去吧,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78章 2333 第76章◇脱胎换骨 深夜,相同的月色下,不同的人。 花满楼墨发披肩,只着中衣,正于楼上抚琴。 楼下是一片竹林,竹海被夜色笼罩着,白日里青翠鲜嫩的颜色变为深沉的墨绿。有风吹过时,层层铺展开的竹海上涌动着浪潮,一浪接着一浪,直直推向远方。 琴声幽幽,好似夜色下拍岸的水涛声,此刻正随着林海的涌动起伏着。深夜无人,万物寂静,弹琴者无人相合,唯天上明月相照相陪。 一曲作罢,花满楼将手压在琴弦上一抚,而后轻轻叹息一声。 不知阿璧此刻在做什么呢,他写的信……她可曾看过了? 琴声消失之后,楼下竹海涌动之声越发沉重。花满楼静静聆听了一阵,而后敛首微微一笑。 脾气那样坏的人,偏偏爱在自己的府邸里种竹子,这倒也真是匹配…… 笑过之后,花满楼的表情渐渐淡了,他的眉梢眼角处多出一种苦涩和惆怅。一阵凉风吹过,花满楼轻拢领口,而后起身走回室内。月光自空中直直落在他的肩上,不断延展,同他一道入了房门。 书桌上,古拙的镇纸压在雪白干净的宣纸上,墨已研好了。花满楼神色温柔,提笔认真在宣纸上蛇形。他写得很认真,也很细,他的字体原本是苍劲雄浑的,如今写起来,各个连接处却又多出一种柔软。 待墨迹风干之后,花满楼将纸张折起,而后封入信封之中。他拿着信封,修长的手指在信封上细细摩挲,宛如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片刻后,他怅然一笑,又缓缓将信封放下了。 两年了,这样的信他已记不清自己写了多少封,明知道寄不出手,可他还是坚持着写,写他的思念,他的无奈,他的决心,还有他方才在睡梦中时梦到的她的笑脸。 花满楼虽看不见,从前却常常去描绘灵璧的脸庞,他知道灵璧有着怎样的容貌。若他能够看得见,他必定能一眼自人群中将他的小姑娘认出来。 在这两年间,花满楼时常梦见灵璧。梦见她展露笑颜,伸展双臂等他来抱的模样;梦见她蹙着眉哭泣,揪着他的衣襟一点一点诉苦的模样,梦见她又羞又恼,气呼呼向他发脾气的模样;梦见她回首向他淡然一笑,而后转身飘然离去的模样。 每当梦见灵璧之后,花满楼便会于深夜惊醒,而后再也无法入眠。 今日便是如此,他梦见灵璧向他笑,最后却毫不留恋地离开,醒来后他面对着空荡荡的房子,一时间难忍心中痛苦,只得抚琴疏解自己的情绪。 琴曲一首接着一首,然而夜幕依旧深沉,晨光迟迟不来。他终于放弃了挣扎,抹平琴声,入内将他的思念一一写下。 弹不完的琴,寄不出的信,等不来的人,他的两年便这样轻易地走过去了。 人屈膝倚靠在床柱上,花满楼忽然忆起两年前他与灵璧分别的场景。 那时灵璧说要放弃他,他又惊又怒,强迫她与他纠缠。而灵璧呢,她始终保持着冷静,她与他说了很多话,她每说一句,他的心便会更痛上一分。到最后,当她说想要分开时,他忍住千万种惊惶和无奈,沉沉应了一个“好”字。 她不愿意接受他,她说他的感情不清不楚,她说自己还有许多的事要去做,他怎么舍得她受委屈,又能如何去解释?当她已决心要离开他时,他再如何不舍,也要忍耐着放手。 他愿意将她放飞,让她在苍穹中自由翱翔,他不愿做个放风筝的人,让她哪怕飞得再高再远也要受制于人,他舍不得。 他不怕等待,也不怕等不到,若她有一日飞得久了,飞得累了,若是她还愿意飞回来,那么…… 想到此处,花满楼舒展眉眼,而后微微勾起唇角。 月色朦胧,在这相同的月色下,两个苦苦忍耐的人无心睡眠,正相互思念着。他思念她,她也思念着他;他忘不掉她,她也忘不掉他,然而,他们都不肯让对方知道,唯恐对方会因这份思念而平添烦恼。 马车上,灵璧以玉箫挑起窗帘,正对着春景出神。 坐在侧首的长公主瞧见灵璧的模样,先是一笑,而后抬手捏在灵璧的脸颊上,打趣道:“瞧你这副小模样儿,还挺委屈!明明是你将人撩拨得起了心思,又转身将人撂下,如今你倒是委屈起来了。” “我没委屈。”灵璧揉着脸颊,故作镇定道,“我这又不是第一次回去。” 这两年间,灵璧是时常回京的,只不过回去之后,她总不愿见花满楼罢了。花满楼自然知晓她的心思,因此即便知晓她人在京城,也并不去打搅她。 闻言,长公主在心中暗叹一声,而后便将话题转开了。灵璧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而想起了什么,向她问道:“阿姐,究竟哥哥是拿住了玉罗刹的什么把柄,竟让他肯让出灵丹?” 长公主微一挑眉,道:“这问题你已问了我许多回了,罢了,我告诉你好了。”说完,她在灵璧期待的眼神中慢悠悠饮了盏茶,而后道,“阿璧,你可还记得当年皇上中毒之事?” 灵璧点头道:“当然记得,是玉罗刹搞的鬼。南王世子与哥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南王一直在暗中筹划掉包计,玉罗刹便给哥哥下毒,再栽赃给南王,以便让哥哥提前注意到南王,那个疯子……” “他不是疯子,”长公主淡淡道,“他当然是有目的的。” 灵璧直直看着长公主,静静等待答案。 长公主磨挲着茶盏,道:“这真是个极有意思的人物。他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旁人,又在教中养了个假儿子掩人耳目。他将自己的一部分势力放在亲生儿子手里,那部分势力十多年前便开始筹划谋反,如今你哥哥登基,他们依然没有放弃。” “难怪他要提醒哥哥注意南王,因为他不想被人抢走先机……”灵璧喃喃,而后似忽然惊醒一般,扬声道,“等等,你是说,我师父,万梅山庄一直在策划谋反?!” 长公主淡淡笑了,“你真的相信西门庄主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你真的相信他只有一个孩子么?” 灵璧愣住了。 长公主轻抚衣袖,又道:“一个期望儿子继承魔教,控制欲又如此强的人,他会放任亲生儿子去学杀人的剑法么?” 灵璧双手颤动了几下,忽然道:“所以,两年前哥哥是找到了玉罗刹的亲生儿子,以此来要挟他的么?” “对。”长公主点头,“当时玉罗刹措手不及,只得退让。后来他的亲生儿子同那股势力就消失了,我便是再如何去找,也找不到了。”末了,长公主又叹息道,“当年他是小瞧了我们,可如今却不会了。这两年,你哥哥一直很谨慎……” 灵璧垂下头,半晌道:“阿姐,你说我师父知道么?” 长公主沉吟片刻,道:“若从当年他与皇上说的话来看,他似乎从一开始便对玉罗刹全无信任,加上之后玉罗刹又暗中收拢万梅山庄的势力,恐怕两人之间已生了龌龊。” 灵璧攥紧衣角,蹙眉道:“我师父武功这样高,应该不会出事吧……” 长公主安抚地拍拍灵璧的手,柔声道:“你且放心,你师父不是轻易会吃亏的人。再者,玉罗刹当年曾娶过一个姓西门的女子,你师父就算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恐怕也与他有些亲缘。” 就在两人说话间,马车忽得一阵晃动,一个熟悉的声音自马车外响起。 “快停下,再往前走可就糟糕啦!” 灵璧一愣,只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却不知是在哪里听过。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际,又一个男声响起。 “老婆快闪开,让我来就好!” “燕七,郭大路!”灵璧双目一亮,几步跳下马车,正瞧见燕七夫妇与一众人在纠缠着。灵璧喝退了众人,而后与燕七紧紧拥抱在一起。 “燕七姐,郭大哥!”灵璧神色激动,声音有些颤抖,“见到你们真好,真好!我以为、以为你们……” 燕七拍拍灵璧的背,朗声笑起来,“看来老天爷还是长眼的,能叫我们再度相遇!”末了,燕七又道,“对了,小妹,你快些让你的队伍折返,山上塌了,前面的路被埋上了,我与郭大路险些也要被埋,这才刚刚逃过来。” 灵璧神情一肃,点点头,转身向马车上走去。 队伍重新启程,将山路避开了。长公主见了燕七夫妇,真诚感激他们对灵璧的照拂之情,而后便借口处理些琐事,上了别的马车,方便三人说话。 三人很快聊到水灾那日的情境。却原来,当日水灾忽然,燕七与郭大路失散了数日才重新找到彼此。两人并不知道灵璧藏身于花家商户,灵璧也寻不到他们的消息。两方都在互相寻找,却一直不曾找到。到后来瘟疫蔓延,燕七夫妇黯然离去,他们走后,灵璧现身开始治疗瘟疫。如此看来,他们竟是完全错过了。 三年不见,三人之间的相处依旧没有隔阂。燕七夫妇将他们这三年遇到的江湖趣事与灵璧一一说了,灵璧又说了些自己的经历。 待三人尽心畅谈之后,燕七捧着茶盏,笑吟吟向灵璧道:“三年前我便知道你出身不凡,只没想到是皇室里的人。” 此番长公主的队伍是打了皇家旗帜的,因此燕七这才知道了灵璧的身份。 灵璧有些惭愧道:“我并非有意瞒着你们,只是当时……” 她还未说完,郭大路便爽快一笑,道:“如今不是知道了么,又有什么要紧。” 闻言,燕七点点头,与郭大路相视而笑。灵璧也笑起来,将手中玉箫在掌心上敲了几下。这只玉箫是当年花老二送与她的,当初在开封时,这只玉箫摔成了几截,后来她回了京城,便找人将玉箫用金子重新镶了起来。 燕七也认得这只玉箫,她向灵璧问:“为何不换一只箫?” 灵璧笑了笑,看着玉箫道:“这是家中哥哥送的,我一直带在身边。” 燕七笑了,笑容有些暧昧,“别是你那心上人送的吧?” “不是。”见燕七误会,灵璧摇头好笑道,“真的是家里哥哥送的。” 燕七拿手扇了扇风,看着灵璧道:“说起来,你与那心上人如何了?” 灵璧身形一僵,不说话了。 “竟没有成么……”燕七叹息。 灵璧垂下头,喃喃道:“我也不知这算是成,还是不成……”说完,她将自己与花满楼之事与燕七说了一遍。 燕七听了,沉吟片刻,缓缓道:“所以,他如今仍在京城等你,而你心中矛盾,不知道这一次回去该不该去见他?” 灵璧缓缓点头。 燕七莞尔一笑,并未曾劝灵璧什么,而是说:“按你说得来看,你这心上人待你倒实在是真心。” 灵璧愣了愣,道:“燕七姐,你如何知道他就是真心的了?” “这若不是真心,那还有什么才能算真心?”燕七笑吟吟道,“按你说的,他本因你年纪小,不愿考虑你。可后来你出了事,他明明眼睛看不见,却要冒着性命危险去找你。你染上疫病后,他更是看破了,索性便将心中的感情表现出来。这些难道不是真心?” 灵璧眼圈一红,别过脸道:“也许他只是自责愧疚,所以哄着我……我不需要同情。” 燕七伸手点点灵璧的额头,道:“小妹,你这样想就不好了。难道你以为这段感情中,只有你一个人在受委屈么?” 灵璧愣愣地瞧着她,有些委屈道:“难道不是么,都是我在追着他跑,他忽然间就说心里有我了,不清不楚的,我怎么接受……” “什么叫不清不楚?”燕七好笑道,“你以为他喜欢你不需要挣扎,没有压力么?你是他养大的,当初年纪又那样小。他想让你多走些地方,多经历些事,是怕你对他只是一时迷恋,怕你以后会后悔。他千般考虑,万般思量,还不都是为了你?” 末了,她又探身向灵璧道:“你想啊,若他果真只是哄你,早在两年前你离开他时,他便可以大大方方甩手走人,又何必花两年时间去做那些事,又何必一直等你?” 闻言,灵璧的双眼渐渐有了神采,她绞着衣摆,低下头咬唇笑了笑,口中念着“他对我竟是真的有情么”。念了几句,她面上微红,眼睛更亮了。 这时,郭大路也凑过来道:“小妹,你也听我一句话。你这心上人也不容易啊,你猜不透他的真心,你以为他就猜得透你的了?你一走两年,他到现在都不晓得你对他究竟是不是真感情,他还不是死心塌地等着你?你也差不多一点。” 听得此话,燕七轻轻咳嗽了一声,郭大路如闻圣旨一般挺直腰板,老老实实将嘴巴闭上了。见状,灵璧偷偷笑了一声。 只听燕七又道:“我一直搞不懂,遇到这种事你有什么好犹豫的,既然你情我愿,便是试一试又如何?何必徒留遗憾!若是果真不行,离了他,难道你就活不成啦?” 听了燕七的话,灵璧心头大乱,她蹙着眉,又将自己学医之事说了,“我师父说,我要是只爱他,心里装不下其他的人事,那医术便练不出来,我……” 还未待灵璧说完,燕七便大笑起来,连郭大路也颤抖了肩膀。燕七朗声笑着,而后拭去眼角的泪珠,道:“你这师父简直是个死心眼儿!他要是再这么想,那离孤独终身也就不远啦!” 说完,燕七大喝了一声,直直指着灵璧。灵璧吃吓,忙同郭大路一般,挺直腰板坐好。 “小妹,我问你,医家的道,是不是在于爱世人?”燕七拍拍桌子道。 灵璧敛住神色,认真地点点头。 见状,燕七又笑开了,她大声道:“好了,那么我问你,你若是连一个人都不敢爱,你拿什么去爱这世间所有的人呀?” 燕七的话宛如一记重拳,敲在了灵璧心上。那一瞬间,灵璧仿佛在炎炎夏日置身于清凉舒适的泉水之中。她通体舒畅,带着满心的欢喜,好似整个人已脱胎换骨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为了答谢我的作者老爷,蠢作者今天拼了命,多码了一千字放进来,对之前买过防盗章的读者老爷来说,这一千字就是免费的哦~~~ 于是更新啦,本文最大神助攻燕七夫妇再次出场~~~写到燕七吐槽剑神孤独终身的时候,我自己都乐了,剑神啊剑神,这可不是我的错,你这种学了剑其他都得放弃的思路,灵璧学了真的就孤独终身了23333 这事儿上可不能听你的! 【特别感谢】感谢冠名赞助商花小蜜老爷~感谢花花老爷和忘忧清乐老爷的强势赞助~~清乐老爷说会利用休息时间为这篇文文剪辑一个MV出来,超级感动,期待~~ 感谢两次投出火箭炮的独醉老爷,面对这样的土豪老爷我只想说,我们做朋友吧,永远! 下面是造句游戏~~ 这是灵璧第一次进入花满楼的房间,她的这个异姓哥哥一向很注重个人**,要不是这次他急着出门见基友,让她逮到机会溜进来,恐怕她还有得等呢! 如今灵璧还在上高中,而花满楼已经是个上班族了。自灵璧父母去世之后,她便被世交家收养,成了花满楼的妹妹。人人都知道,她喜欢自家这位哥哥,长大想要嫁给他。 花满楼的房间不仅整洁,阳台中还养了许多好看的鲜花。此刻,灵璧躺在花满楼的床上,手上拿着花满楼的四方巾玩。阳光自窗页中一注一注射在床上,灵璧懒懒地掰着手指,一注一注数着。 电视里,漂亮的主持人墨骨正认真聆听着特邀教授爻刖的解说,这位教授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硬是将一句“众人皆醉我独醒。”改成了“众人皆醒我独醉”。灵璧一面听着,一面想,不知她家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她应该拿手机在大头图图家店点份餐,然后再喝一杯花小蜜家的蜂蜜饮料…… 不知不觉间,灵璧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秒,她还在想,唔,怎么她家哥哥还是没有回来呢,她好想他啊。 夜晚,花满楼坐在床前,神态十分温柔。 “淘气鬼。”他喃喃,而后微笑着将灵璧抱起。 就在此时,灵璧忽然在梦中笑起来,而后软软地说:“哥哥,我好喜欢你呀,我长大嫁给你好不好?” 花满楼的神色越发温柔了,他垂首亲了亲灵璧的脸蛋,而后悄悄道:“好啊,我等你。” ☆、第79章 2333 第77章◇两情相悦 今日风光正好,细雨柔软缠绵,鲜花盛放,四下一派宁静和美的景象。 花满楼立于一片花海之中,静静地站着。雨水中透出一种花草的清新香气,让人闻之心醉。花满楼眉眼舒展,伸手轻轻抚在花瓣上。 于花满楼而言,今日是个极特别的日子,因为从来对他不闻不问的朱祐樘,今日竟破天荒地召他入宫。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怀恩来到公主府,以皇帝的名义,和气地将花满楼带入宫中,而后将他引到一座宫殿的花海之中便离去了。 如今,花满楼已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可朱祐樘依旧不曾出现。因花满楼心有牵挂,又有鲜花作陪,倒也不觉得时间难熬,毕竟,比这更加难捱的日子,他也已过了整整两年了。 此处的鲜花开得极盛,种类也极多,无论是在哪个季节,这里均有鲜花能开放。花满楼细细摸索着,一朵一朵地赏玩,他探身轻嗅花香,忽然间便在心里问自己,不知今日这一趟,他是否能遇到他的小姑娘呢? 事实上,早在十日前灵璧便已回京了。花满楼知晓此事后并不曾妄动,他不愿胡思乱想,更不愿让自己生出太多的希望,可纵然如此,他仍是连着十日不曾出府,好似怕有人来找他时会找不到人,又好似真的会有人来找他一般。 十日,他没有等到想见的人,却等来了朱祐樘的召见。 心中徒然生出不安,花满楼的笑容中多出几分忧愁和苦涩。他直起身,抚在花枝上的手指也渐渐地离开了。那一瞬间,花满楼忽然间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生该怎样过,他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样走,前路茫茫,后路已断,他站在原地,只觉得肝胆心肠俱碎,连那种令人窒息的绞痛感也几乎要离他而去了。 人这一生,最最艰难的事从来不是忍受痛苦,而是被长久地遗忘,渐渐地,连伤心难过也变得不值钱。 忽然的,熟悉的脚步声自远处而来,一步一步,来人走得极坦然,并不曾刻意遮掩什么。花满楼的心在一瞬间颤抖起来,那一刻,天地之间已全然没了声响,在他的耳中,唯有那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他越来越沉重艰难的呼吸声。 时间过得很慢,一点一滴,磨得人心尖发痒,发疼,终于,脚步声停住了,一个娇嫩中微微带着些羞怯的女声自花满楼身后响起。 “这些花,开得好么?” 花满楼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因得不到回应,那娇嫩的女声懊恼地嘀咕了一声,而后便有一根手指戳在花满楼的腰上,不轻不重地挠着。 “我在问你话,这些花,你可还喜欢?”这一次,女声中除了羞怯,还带了几分恼意。 手指在腰间挠得极痒,仿佛将花满楼的心也一并勾住了。花满楼正恍惚着,忽觉腰上的劲道一重,而后手指的触感便离开了。 未及细想,花满楼忽得旋身,而后一把握住灵璧即将收回的小手。他握得极紧,那种硬生生的力道传递到灵璧的手腕上,让灵璧不禁微微蹙了眉头。 半晌,花满楼开口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暗哑,“花……很好,我很喜欢……” 闻言,灵璧笑了,“那就好,这些花可都是我种的,我就猜到你会喜欢。” 花满楼一愣,道:“这些花都是你种的?” “是啊。”灵璧侧首眺望花海,“从十三岁回来那年开始,这里的每一朵花都是我种出来的。我每年都会定期回京中来,亲眼看看它们开花,帮它们修剪花枝。” 十三岁到十八岁,整整五年的时间。想到此处,花满楼的手忽得一抖,而后渐渐放松了力道。 灵璧垂首敛目,抬手将鬓角的发丝别到耳后,随即抬首直直望着花满楼,微微地笑,“以前,你……不在我身边,我很难过,所以我就开始学着种花,想着把一年四季里所有的花都种出来,这样,无论你什么时候来见我,我这里都会有你喜欢的东西。” 末了,她微有些感叹地道:“可惜,我一直没有机会带你来看这些花。” 花满楼双唇嗡动了几下,他想要说话,可他说不出来,他的心仿佛被死死抓住,他的嗓子眼仿佛被狠狠掐住,他说不出来,连呼吸都带着疼痛。 五年,整整五年,从十三岁一直坚持到如今。这期间,他曾来京中陪伴过她一年,可在这一年里,他竟从不知晓她在深宫中种出的这片花海。却原来那时她每一次进宫,都是躲在这片花海里,带着十分复杂的情绪,想念着近在咫尺的人,而后孤独地埋下花种么…… 方才,她说是没有机会带他来看花,究竟是没有机会,还是不敢带他来看?她在害怕什么,她在胆怯什么?无非……是怕连这样美好的事物也无法将他留下罢了。 五年,她孤零零一个人,满腔的感情无处可诉,也几乎无人相信,于是只能独自一人种花,将那些绝望和不安深埋入土地中,盼望它们莫再来纠缠自己。 她种了五年的花,也等了自己五年,而他只不过等了她两年的时间,便已觉得疼痛彻骨,几欲死去。 半晌,灵璧轻轻道:“花满楼,我今日见你,是想问你一句话,这句话,非要你亲口回答,我才能安心。” 花满楼怅然笑着,涩声道:“你说。” 灵璧看着花满楼的面庞,忽然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了。片刻后,她微微垂首,咬唇道:“这两年,我去了很多地方,也遇到了不少与我年纪相仿,又很是出色的男子,他们中有一些人……想要娶我。” 她正说着,忽然瞧见花满楼的眸色在一瞬间变得幽深,那样浅浅微笑的花满楼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模样,安静,却近乎疯癫。她心中惴惴,手中握紧了衣角,道:“我、我没有答应他们,这两年,我一直在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 顿了顿,她又道:“以前,你总觉得我年纪小,就一定不懂自己真的想要什么。你让我受了很大的委屈,我、我也给了你不少折磨,我们……扯平了吧……” 花满楼沉沉道了一声“好”,他握着灵璧手腕的大手又将力道放松了一些,他的拇指轻轻按在灵璧手腕心处细腻柔润的皮肤上,细细地磨挲。 见状,灵璧面上微有些不自在,她挣了挣,想要甩脱花满楼的大手。谁知她刚甩了几下,花满楼手上一拉,便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 当带着草木气息的温暖怀抱将灵璧整个包围时,她面上忽然间烧了起来,烧得通红。她抬手去捶花满楼,有些恼,有些气急败坏,“花满楼!”她的声音有些微微抵颤抖,“我、我还没有说完!” “你说。”花满楼探身紧紧搂住灵璧,垂首将下巴贴在灵璧的鬓角上,而后眉头不断颤动着,哑声道。 灵璧没了法子,声音中有些无奈,“这、这两年,我在外面帮助了许多的人,挽救了许多的性命。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没有遇见你,今天的我还会不会是这般的模样。一直以来,我的心中都有一头猛兽,我管不住它,只能苦苦隐忍压抑,这么多年,我一直发着狠,就想把这头猛兽彻底杀死,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该学着做的是如何与它好好相处。” 花满楼静静听着,他的眉眼已缓缓舒展开了。 “从八岁那年遇见你开始,你把所有的阳光和这整个世界都送给我了,我怎么可能离得开你,怎么可能不爱你,去爱别人?两年前,我逃走了,我、我只是不想勉强你,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你真的不爱我,也不要紧的……” “你爱不爱我,不要紧,你爱着谁,被谁所爱都不要紧,你身在何处都好。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不想强求什么,我只要想到在这世上某处,有一个你,我就会觉得世间一切都是值得去爱的。” “这两年,我帮助别人,就觉得是在帮助你,我接受别人的好意,就会觉得这些好意是你远远送来给我的。花满楼,我爱你,因为爱你,所以愿意和心中的猛兽好好相处,因为爱你,所以才真诚地去爱世间一切啊。” 一瞬间,花满楼心中大震,好似有无数浪涛在他的心中涌动着,翻滚着,拍打着。他仿佛看到了世间所有的风景,如此绚丽,如此耀眼。 在他的怀中,灵璧已像个孩子般地哭了,她呜咽着攥紧他的衣襟,倚靠着他,而后努力抬首,拼命眨眼,想要睁开一双泪目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花满楼……”她哭得很委屈,她的哭声将花满楼的心紧紧缠住了,“我不想去修只爱你的医道,那样也太没出息。可我也不想像我师父那样,强迫自己无情,然后大彻大悟地去修爱世人的医道,我想清楚了,我今后想要修的,是因为爱你而去爱世间一切的医道。” 花满楼紧紧将灵璧搂着,他的双眼微微地红了,他的呼吸已十分急促。他搂着她,几乎要拧断她的腰,好似怎样也无法让他安心。 “花满楼!”带着哭腔的声音忽然间抬高,灵璧伸展双手,努力踮脚去搂花满楼的脖子。她的眼前早已一片模糊,朦胧间,她似乎感觉到花满楼俯下身在配合她,她哭着,喊着,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大声地问,“我今天来,就是想来问你一句话,我想问你,想问你……” “我爱你。” 温柔坚定的男声在灵璧的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沙哑和迷离。灵璧终于笑起来,她紧紧搂着花满楼,刚要说话,便被花满楼按住头颅,狠狠地堵住了双唇。 细雨依旧缠绵,用他那又细又密的雨丝编织成柔软的丝巾,而后温柔地将这对正在拥吻的有情人包裹住。鲜花悠然盛放,在雨水的沐浴下静静地摇摆着。 细雨,鲜花,有情人。 今日风光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一步了,把我自己都写哭了,两情相悦,太美,太不容易。如果说两年前花满楼还可以忍痛放手的话,那么到今天,灵璧对他说了这些话之后,就算灵璧是真的不爱他了,他也绝对不会放手了。 今日风光正好,祝福看这篇文的所有读者老爷们,能爱想要爱的人,能做想要做的事,能一生顺遂,自己为自己遮风挡雨,不必别人怜惜保护,就这么骄傲着,一步一步地,大大方方拥抱自己爱的人。 祝福你们! ☆、第80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能猜出来这个是什么啊,嘿嘿嘿 第78章 西门吹雪坐定下来掌舵。他都不去看那条大陆小凤在水里慢慢地下沉,它起先是原来那么大,然后渐渐小了,然后只剩一丁点儿了。这种情景总叫西门吹雪看得入迷。可是这会他看也不看一眼。 “我现在还有那根鱼钩,”他说。“不过它没什么用处。我还有两把桨和那个舵把和那根短棍。” 它们如今可把我打败了,他想。我太老了,不能用棍子打死陆小凤了。但是只要我有桨和短棍和舵把,我就要试试。他又把双手浸在水里泡着。 “你累乏了,老家伙,”他说。“你骨子里累乏了。” 直到快日落的时候,陆小凤才再来袭击它。 西门吹雪看见两片褐色的鳍正顺着那鱼必然在水里留下的很宽的臭迹游来。它们竟然不用到处来回搜索这臭迹。它们笔直地并肩朝小船游来。 他刹住了舵把,系紧帆脚索,伸手到船梢下去拿棍子。它原是个桨把,是从一支断桨上锯下的,大约两英尺半长。 我必须让第一条陆小凤好好咬住了才打它的鼻尖,或者直朝它头顶正中打去,他想。 两条陆小凤一起紧逼过来,他一看到离他较近的那条张开嘴直咬进那鱼的银色胁腹,就高高举起棍子,重重地打下去,砰的一声打在陆小凤宽阔的头顶上。棍子落下去,他觉得好象打在坚韧的橡胶上。但他也感觉到坚硬的骨头,他就趁陆小凤从那鱼身上朝下溜的当儿,再重重地朝它鼻尖上打了一下。 另一条陆小凤刚才窜来后就走了,这时又张大了嘴扑上来。它直撞在鱼身上,闭上两颚,西门吹雪看见一块块白色的鱼肉从它嘴角漏出来。他抡起棍子朝它打去,只打中了头部,陆小凤朝他看看,把咬在嘴里的肉一口撕下了。西门吹雪趁它溜开去把肉咽下时,又抡起棍子朝它打下去,只打中了那厚实而坚韧的橡胶般的地方。 “来吧,陆小凤,”西门吹雪说。“再过来吧。” 陆小凤冲上前来,西门吹雪趁它合上两颚时给了它一下。他结结实实地打中了它,是把棍子举得尽量高才打下去的。这一回他感到打中了脑子后部的骨头,于是朝同一部位又是一下,陆小凤呆滞地撕下嘴里咬着的鱼肉,从鱼身边溜下去了。 西门吹雪守望着,等它再来,可是两条陆小凤都没有露面。接着他看见其中的一条在海面上绕着圈儿游着。他没有看见另外一条的鳍。 我没法指望打死它们了,他想。我年轻力壮时能行。不过我已经把它们俩都打得受了重伤,它们中哪一条都不会觉得好过。要是我能用双手抡起一根棒球棒,我准能把第一条打死。即使现在也能行,他想。 他不愿朝那条鱼看。他知道它的半个身子已经被咬烂了。他刚才跟陆小凤搏斗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去了。 “马上就要断黑了,”他说。“那时候我将看见哈瓦那的灯火。如果我往东走得太远了,我会看见一个新开辟的海滩上的灯光。” 我现在离陆地不会太远,他想。我希望没人为此担心。当然啦,只有那孩子会担心。可是我相信他一定有信心。好多老渔夫也会担心的。还有不少别的人,他想。我住在一个好镇子里啊。 他不能再跟这鱼说话了,因为它给糟蹋得太厉害了。接着他头脑里想起了一件事。 “半条鱼,”他说。“你原来是条完整的。我很抱歉,我出海太远了。我把你我都毁了。不过我们杀死了不少陆小凤,你跟我一起,还打伤了好多条。你杀死过多少啊,好鱼?你头上长着那只长嘴,可不是白长的啊。” 他喜欢想到这条鱼,想到如果它在自由地游着,会怎样去对付一条陆小凤。我应该砍下它这长嘴,拿来跟那些陆小凤斗,他想。但是没有斧头,后来又弄丢了那把刀子。 但是,如果我把它砍下了,就能把它绑在桨把上,该是多好的武器啊。这样,我们就能一起跟它们斗啦。要是它们夜里来,你该怎么办?你又有什么办法? “跟它们斗,”他说。“我要跟它们斗到死。” 但是,在眼下的黑暗里,看不见天际的反光,也看不见灯火,只有风和那稳定地拉曳着的帆,他感到说不定自己已经死了。他合上双手,摸摸掌心。这双手没有死,他只消把它们开合一下,就能感到生之痛楚。他把背脊靠在船梢上,知道自己没有死。这是他的肩膀告诉他的。 我许过愿,如果逮住了这条鱼,要念多少遍祈祷文,他不过我现在太累了,没法念。我还是把麻袋拿来披在肩上。 他躺在船梢掌着舵,注视着天空,等着天际的反光出现。我还有半条鱼,他想。也许我运气好,能把前半条带回去。我总该多少有点运气吧。不,他说。你出海太远了,把好运给冲掉啦。 “别傻了,”他说出声来。“保持清醒,掌好舵。你也许还有很大的好运呢。” “要是有什么地方卖好运,我倒想买一些,”他说。我能拿什么来买呢?他问自己。能用一支弄丢了的鱼叉、一把折断的刀子和两只受了伤的手吗? “也许能,”他说。“你曾想拿在海上的八十四天来买它。人家也几乎把它卖给了你。” 我不能胡思乱想,他想。好运这玩意儿,来的时候有许多不同的方式,谁认得出啊?可是不管什么样的好运,我都要一点儿,要多少钱就给多少。但愿我能看到灯火的反光,他想。我的愿望太多了。但眼下的愿望就只有这个了。他竭力坐得舒服些,好好掌舵,因为感到疼痛,知道自己并没有死。 大约夜里十点的时候,他看见了城市的灯火映在天际的反光。起初只能依稀看出,就象月亮升起前天上的微光。然后一步步地清楚了,就在此刻正被越来越大的风刮得波涛汹涌的海洋的另一边。他驶进了这反光的圈子,他想,要不了多久就能驶到湾流的边缘了。 现在事情过去了,他想。它们也许还会再来袭击我。不过,一个人在黑夜里,没有武器,怎样能对付它们呢?他这时身子僵硬、疼痛,在夜晚的寒气里,他的伤口和身上所有用力过度的地方都在发痛。我希望不必再斗了,他想。我真希望不必再斗了。 但是到了午夜,他又搏斗了,而这一回他明白搏斗也是徒劳。它们是成群袭来的,朝那鱼直扑,他只看见它们的鳍在水面上划出的一道道线,还有它们的磷光。他朝它们的头打去,听到上下颚啪地咬住的声音,还有它们在船底下咬住了鱼使船摇晃的声音。他看不清目标,只能感觉到,听到,就不顾死活地挥棍打去,他感到什么东西攫住了棍子,它就此丢了。 他把舵把从舵上猛地扭下,用它又打又砍,双手攥住了一次次朝下戳去。可是它们此刻都在前面船头边,一条接一条地窜上来,成群地一起来,咬下一块块鱼肉,当它们转身再来时,这些鱼肉在水面下发亮。 最后,有条陆小凤朝鱼头起来,他知道这下子可完了。他把舵把朝陆小凤的脑袋抡去,打在它咬住厚实的鱼头的两颚上,那儿的肉咬不下来。他抡了一次,两次,又一次。他听见舵把啪的断了,就把断下的把手向陆小凤扎去。他感到它扎了进去,知道它很尖利,就再把它扎进去。陆小凤松了嘴,一翻身就走了。这是前来的这群陆小凤中最末的一条。它们再也没有什么可吃的了。 他朝海里啐了一口说:“把它吃了,陆小凤。做个梦吧,梦见你杀了一个人。” 他明白他如今终于给打败了,没法补救了,就回到船梢,发现舵把那锯齿形的断头还可以安在舵的狭槽里,让他用来掌舵。他把麻袋在肩头围围好,使小船顺着航线驶去。航行得很轻松,他什么念头都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他此刻超脱了这一切,只顾尽可能出色而明智地把小船驶回他家乡的港口。夜里有些陆小凤来咬这死鱼的残骸,就象人从饭桌上捡面包屑吃一样。西门吹雪不去理睬它们,除了掌舵以外他什么都不理睬。他只留意到船舷边没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小船这时驶来多么轻松,多么出色。 船还是好好的,他想。它是完好的,没受一点儿损伤,除了那个舵把。那是容易更换的。 ☆、第81章 2333 第79章◇这样那样 自朱祐樘松口答应将灵璧嫁与花满楼之后,灵璧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花满楼一改之前的隐忍压抑,热烈到几乎让灵璧招架不住。从前敢勾住花满楼的腰放肆嘲笑的灵璧再也不敢随便放话了,只因她家七哥真的会将她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地修理一顿,而后在最后一步时及时收手。 灵璧就这样失去了几乎全部的乐趣,她这才觉出从前花满楼不敢妄动的好处来。 从前,每当花满楼不愿亲近她时,她总是时刻纠缠在他身边,放肆地去撩拨、挑逗,而她的七哥不仅要由着她戏弄,还要放下全部身段去央求她,烦请她为自己留一条生路。 回想当初,灵璧只觉得那时的自己可谓是占尽上风,无限风光。可如今呢,屈居人下,永无出头之日。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只是不想让花满楼对她冷淡,她想要的是那种即使两人纠缠在一起也该是她在上面,她占上风的生活,而不是如今这般被花满楼全线压制,每一声喘息,每一次娇吟都满满是求饶意味的生活啊! 灵璧表示有点懵。 当然,除懵之外,她还有些小小的羞涩和别扭。她在心中默默地想,原来情人之间除了亲吻,还可以做这么多的事…… 偶尔,她还会为自己的妥协感到恼怒。只因当一向温柔优雅的花满楼忽然间深锁眉头,眼神炙热,额角挂着晶莹的汗珠面对着她时,她便会如着了魔一般,不由自主地展开双臂迎合他。 距离那日两人入宫已过去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灵璧至今还记得,那日晚间,当她与花满楼热烈拥吻时,她忽然生出作弄人的心思,想要看花满楼隐忍压抑的表情,便调皮地蹭了蹭他的鼻尖,而后缠住他的腰轻轻地磨蹭。 她本以为又可以听到花满楼脆弱的求饶声,可谁知花满楼却忽然发狂,直直将她按在床榻上肆意轻薄调、教。当两人的衣衫几乎褪尽,大片肌肤紧紧贴合在一起时,灵璧终于在真正意义上明白了肌肤相亲的含义。 身体紧紧纠缠在一起,一边娇小柔软,一边精壮结实。急促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每一寸皮肤上,让她忍不住颤栗,呻、吟。她被他紧紧扣住双手,牢牢压在下方,被迫感受着他火热的,完全绷紧的,微微带着湿意的身体。 脑中已一片浑浊,唯有她急速的心跳声透出几分胆怯。她娇娇软软地唤他“七哥”,一遍又一遍,想求他怜惜,盼他温柔,却反而遭受到更为激烈的进攻,和更为疯狂的侵略。 连日来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放在心上的人终于可以成为自己的妻子,与自己白头偕老,那晚的花满楼几乎因此失控。 因花满楼是盲人,当他热烈地追逐、纠缠自己的恋人时,便会比常人更加强势火热。他看不见,所以他的嘴唇和手指便是他的眼睛。他会反反复复地用手指去抚遍灵璧全身,会用他的嘴唇去不断描绘灵璧的容貌和身体。 他的纠缠仿佛是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将人由上至下彻底包裹住,而后不停地拉扯网绳,一点一点将人裹紧,让人毫无退路,只得默默承受。 那晚之后,花满楼与灵璧之间的相处方式彻底逆转,从前胡作非为的灵璧整日小心翼翼,绝不敢轻举妄动,而从前极力保持理智的花满楼却彻底变得主动,每日不断拖着灵璧纠缠,并且每一次的纠缠都绝不会只是浅尝辄止。 午间,紧紧闭合的房门中,柔软的床榻上。 粗重的喘息声萦绕在灵璧的耳畔,花满楼自她颈窝朝下,在纤细的锁骨处轻轻啃咬,而后缓缓下滑……霎时,灵璧娥眉微蹙,双目盈盈,她伸手推搡着花满楼,又羞又怯道:“七哥,别……” 未待她说完,抬首的花满楼便已堵住她的唇舌,将她的羞怯彻底吞噬了。汗珠自花满楼的鬓角处滴落,浸在灵璧的脸颊上。迷乱间,灵璧瞧见花满楼的喉头正急促地抖动着。 不知过去多久,这一场风雨终于过去。灵璧发丝凌乱,双颊潮红,无力地躺在原地喘息。花满楼温柔地将她抱起,而后细细为她整理鬓角处的发丝。 灵璧任由花满楼抱着,她实在已没有力气了。她喘息着,直直盯着近在眼前的花满楼,只觉得方才犹如在云端漫游一般。 灵璧知道,在两人成亲之前,花满楼绝不会轻易突破那道防线。可即使如此,灵璧也已彻底感受到了未来夫君的威力。她实在是想不通,似她七哥这般优雅从容的人物,为何在床上竟会如此专、制强势,简直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想到此处,灵璧伸手点在花满楼的胸膛上,又羞又恼道:“花满楼,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这么的……” 整理发丝的手一顿,花满楼含笑道:“我怎么了?” “你欺负我!”灵璧嚷嚷,“你对我这样,又那样!” 闻言,花满楼眉梢一垂,忽而涩声向着灵璧道:“阿璧知道的,七哥的眼睛看不见……” “我我并不嫌弃!”虽不知花满楼为何如此作态,灵璧却忙得赌咒发誓,生怕花满楼伤心。 揽住灵璧肩膀的手臂忽然间加重了力道,花满楼直直俯身,与灵璧额头相抵,而后轻轻道:“你知道的,我看东西要靠摸。我这样做,无非只是想将我爱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而已。”说完,他低低笑了一声,尾声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挑逗。 灵璧大窘,忙得一把推开花满楼,匆忙披上衣服,而后气急败坏地在他脚上踩了几下,便推门跑出去了。 房内,花满楼掩住嘴唇咳嗽了几声,面上一派温柔餍足的笑意。 灵璧离开花满楼之后,只觉得心中一股恼意无论如何也发泄不掉。她十分不甘心便这样被花满楼牵着鼻子走,于是便决定去同长公主学学御夫之术。 当她来到长公主府时,长公主正在书房中拟写上陈的密函。见灵璧过来,她便收了手,懒洋洋坐回太师椅上。 “呵,稀客。”长公主以手敲击着扶手,揶揄道,“舍得从花满楼怀里出来了?” 灵璧咳嗽几声,摸了摸脸颊。 在与长公主聊了几句家常之后,灵璧急吼吼地进入主题,请她将御夫之术教给自己。 “我之前学过的,但是学得不全面。”灵璧严肃道,“之前在花家,大嫂教过我。可是后来花满楼不让学,哼,大嫂便不教了。” 长公主镇定颔首,握拳叩掌道:“如此,我先为你示范一下。”说完,她着人要将齐世美找来。 齐世美很快便到了,他先是勾着唇走到长公主身前,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而后才转过身同灵璧问好。 长公主的面皮忽然有些微红,不过她很快振作起来,神色淡淡地支使齐世美为自己喂水果。齐世美欣然为之。 喂完了水果是沏茶,沏完茶是捏肩膀,捏完肩膀是捶腿,面对这些要求,齐世美不仅毫无怨言,还做得十分细致周到,他看着长公主的眼神中透露着深切的情意,丝毫不避讳同处一室的灵璧。 当长公主乘胜追击,要求齐世美为她唱曲儿时,她不禁有些心虚,眼神也有些飘忽。齐世美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眸弯弯,依然照做了。 之后,齐世美便按照长公主的要求离开。灵璧看向长公主的眼神十分崇拜,为她鼓掌喝彩。长公主心中得意,忍不住便与灵璧多说了几句。 谁知第二日灵璧再去长公主府求教时,却被管家告之齐世美病了,长公主正在照顾他。可当灵璧要求探望齐世美时,面色奇异的管家却满含深意地告诉她,说是公主驸马恐怕这一整日都腾不出时间来见人。 灵璧的御夫修习便这样开始了,她开始更加频繁地出入长公主府。很快,事情便传入了朱祐樘的耳中。 傍晚,乾清宫中。 读完长公主呈上的密奏,朱祐樘头也不抬,忽而向她问道:“怎么阿璧最近总往你那边跑?” 长公主面皮一抽,斟酌着道:“她在跟着我学东西。” “哦?”似是感到稀奇,朱祐樘抬首看向长公主,眼中满是兴味,“学的什么?” 长公主面上微不自在,却仍是答道:“御夫之术。” 一声嗤笑之后,朱祐樘摸着下巴,笑起来,“那这师傅可挑错人了。” 长公主双目微睁,刚要反驳,便听朱祐樘又道:“恩……就算没挑错人,她也是学错了东西。反正似她这般的,学了也没什么用。” 轻飘飘的声音在空荡的宫殿中回荡着,带着浓浓的揶揄和一丝几不可察的咬牙切齿。 哼,这种胳膊肘拐到天边的臭丫头,也就是个被御的命。 闻言,长公主微侧过脸,保持着高深的表情,轻轻咳嗽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哦呵呵呵,认为花神会被推倒的读者老爷,你们太天真了,嗯哼。像花神这种强势为骨,温柔为皮的人,在这种事上肿么可能让对方主导,233333 这章写得肿么样啊,是不是很香啊~~~我要看到下面的掌声,嗷嗷嗷~ ☆、第82章 2333 第80章◇御夫之术 长公主的御夫要义是,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做起,一步步确立稳固自己的领导地位,从而全面掌握控制权。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搞政治的人,长公主的御夫要义十分有深度,十分有水平,然究竟能执行到哪一步嘛,那就不好说了。 当然,这一点灵璧是不知道的,此刻的她已将长公主的话当作了金科玉律。她仿佛已看到了美好的未来,看到花满楼躺在她的身下,虚弱地向她求饶,却又无法抵抗她的□□和肆虐,只能带着一副脆弱又隐忍的表情,任由她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 因想法太过美好,灵璧心中狼血沸腾,一待学成便对着花满楼吆喝起来。 “花满楼,我要吃水果!” 一双大手立刻将各色水果端到灵璧面前,花满楼笑意融融,单手将灵璧揽入怀中,而后拿起水果温柔地喂入她口中。 灵璧一面吃着水果,一面拿眼睛小心地去瞧花满楼,见花满楼神色宠溺,她忽然间信心倍增,拿腔作势道:“咳,我今天要吃你亲手烧的菜。” 闻言,花满楼轻笑一声,而后俯身贴在灵璧耳边,小声道:“你每天吃的菜都是我亲手做的啊。” 灵璧一呆,而后硬声道:“那、那今天就多做一倍!” “浪费可不是好事。”花满楼垂首亲亲灵璧的脸颊,而后露出无奈纵容的表情,“我若多做,阿璧可能吃得完?” “能!”灵璧一边暗暗握拳,一边大声道。她决定了,为了以后日日能骑花满楼,今天拼了,不就是一顿饭的事儿! 半个时辰后,六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出现在灵璧的面前。她直愣愣看着眼前卖相好、分量足的美味,忽然间觉得心头发虚,牙齿发软。她悄悄看了花满楼一眼,又慢慢转头重对着桌上的菜,而后一脸悲壮地大吃起来。 花满楼的手艺极好,初时灵璧吃得十分享受,可渐渐地,她动筷的速度越来越慢,咀嚼的劲道越来越弱,到第四盘时,她只觉得胃里涨得发疼,疼得她眼中起了水光,可怜兮兮的。 就在灵璧挣扎着将手中筷子伸向第五盘时,花满楼忽然拿过她手中碗筷放下,而后将她揽入怀中,细细为她擦拭嘴角。 “小傻子。”花满楼又是叹息,又是无奈,摇头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灵璧红着双眼,虚弱地哼哼,“花满楼,好胀,好疼……” 花满楼低低地笑,伸手轻轻去揉灵璧的肚子。灵璧在花满楼面前一向爱折腾,此时又实在是撑得难受,一时间竟哼哼唧唧地闹起来。 肚子胀这种事,自然是越想越难受的。面对撒娇放赖的灵璧,花满楼不动声色道:“前一阵子我与你哥哥的事,阿璧还想知道么?”说完,他拦腰抱起灵璧,行至院中坐下。 时至傍晚,暮色正浓。轻柔的风吹在人的身上,宛如母亲的手磨挲在孩子的脸庞上。 在这样的环境中,灵璧心情愉悦,只觉得腹中胀痛之感一下减轻了许多。她靠在花满楼的胸膛前,好奇问道:“你们究竟怎么了?” 花满楼仍是揉着灵璧的肚子,微笑道:“你哥哥担心我并非真心,是以一开始时并不愿将你嫁给我。他一次次召见我,不过是想劝我离开罢了。” 灵璧睁大眼睛,急急道:“你怎么也不告诉我,我可以去劝……” “我永远也不会让你去做这样的事。”花满楼声音微沉,神色十分认真,“阿璧,你与哥哥感情深厚,若他果真不愿我娶你,这时候无论你去做什么,都算是站在了我这边,都会伤了他的心,他若伤心,你便也会伤心,我怎么舍得。” 闻言,灵璧双目一弯,伸手搂住花满楼,软声道:“那……你怎么说服他的?” 花满楼勾唇一笑,道:“事实上,我至今也未能真正说服他,他依旧看我十分不顺眼。那段时间,他总是吩咐我去做一些极难办到的事,想让我知难而退,可我绝不能让步,便咬牙一件件挺过去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花满楼面上露出有趣的神色,“到最后,你哥哥实在没了脾气,便只得妥协了。如今,他虽仍觉得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是不怀好意的混账王八蛋,却也勉强承认我这个混账王八蛋比较值得信任。” 灵璧听得花满楼的话,双眼亮晶晶的,她伸手搂住花满楼的脖子,凑在他耳边悄悄地道:“我夫君真厉害。”说完,她在花满楼的唇上印下一吻,而后微有些羞涩地笑了。 花满楼也低低地笑,他俯下身捉住灵璧的双唇,而后缓缓地啄吻,缓缓地入侵。这样缓慢而又专注的亲吻几乎夺去了灵璧的全部心神,她沉浸在这样的温柔缠绵中,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人完全包裹住,十分温暖安逸。 就在两人皆十分动情之时,灵璧忽然推开花满楼,而后呜呜咽咽埋首在花满楼怀中,委屈道:“疼,肚子疼……” 花满楼失笑,而后掩唇咳嗽了一声,继续伸手去揉灵璧的肚子。 翌日,张皇后将灵璧召入宫中。 如今的张皇后已育有一子,此子不久之前才被封为太子。去年张皇后生子时,灵璧曾回到京中,以医者身份待在她的身边,不断地鼓励她,让她心安。 只见张皇后搂着稚儿,神色柔软地瞧着灵璧道:“阿璧我问你,你果真在同你阿姐学御夫之术么?” 灵璧严肃地点点头。 张皇后见她点头,瞬间乐了,问道:“可有成效?” 灵璧回想起昨晚自己被花满楼肆意欺负的场景,面上一热,而后呆呆道:“没……” 见状,张皇后更乐了,她以帕掩唇,大笑道:“哎呦呦,你跟着一个被夫御而不自知的人学,难道还能学出朵花儿来?”说完,她又笑了一阵,而后抿起嘴,微微挺直身子,执着扇子慢悠悠摇摆起来。 灵璧见张皇后如此作态,瞬间心中有数,忙扑过去嗔道:“嫂子教我嘛……” 张皇后又笑起来,而后点了点灵璧的额头,叹息道:“你啊你,其实夫妻之间,有什么御不御的。” 末了,她又道,“若一个人真的爱你,他必定会尊重你所有的想法和选择,你若想要什么,直接说与他听便是,又何必将事情弄得如此复杂?你信他,他也信你,你坦坦然,他也坦坦然,你知道他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他,这便够了啊。” 听得此话,灵璧顿觉醍醐灌顶,半晌,她瞧着张皇后,咬着唇,斟酌着道:“嫂子,你……你现在还害怕哥哥以后会纳妃么?毕竟,他是个皇帝……” “我不怕。”张皇后柔柔笑着,眼中满是温情,“因为我曾直接告诉他,让他以后都不能要别的女人,否则我会伤心,会难过,会吃醋……他答应了,我信他。” 灵璧笑了,她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张皇后如今的笑容。 待到灵璧在宫中吃了晚膳,回到公主府中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了。灵璧甫一下马车,便扑入正站在府门外等候的花满楼的怀中。 “我要你背我走!”灵璧嚷嚷道。 花满楼轻勾起嘴角,而后背过身向灵璧示意。灵璧跳上去,趴在花满楼的背上,微红着脸,悄悄在他耳边道:“七哥,我、我一会儿想亲你,在上面亲,还想骑你……” “好啊。”花满楼含笑答应了。 闻言,灵璧双眼放光,忙搂着花满楼说好话。 在之后的亲吻与纠缠中,花满楼果真信守诺言,任由灵璧骑在他身上四处点火。灵璧玩得不亦乐乎,几乎幸福得要飞起来。 只是,随着两人的纠缠越发深入火热,花满楼虽居于下方,却依旧牢牢地掌控住了形势,将灵璧吻得七荤八素,手脚发软。 于是乎,在最后的最后,在灵璧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即便是她在上面,被欺负、被剥光的那个人依然还是她啊!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第83章 2333 第81章◇谁是民女 天气开始转冷的时候,花满楼带着灵璧回到了小楼。 第一眼见到这座小楼时,灵璧便觉得十分喜欢。这座小楼有两层高,上下皆被鲜花覆盖,其间的布置既温馨,又雅致。小楼常年敞开大门,随时欢迎着麻烦的到来,这让灵璧觉得很有意思。 如果在这里住下,那么在新的一天到来之前,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里究竟会发生怎样有趣而又刺激的事。想到此处,灵璧便觉得兴奋。 在最初的兴奋和好奇过去之后,灵璧忽然间想到一个问题,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她转身揪住身后人的衣袖,瞪着眼睛,凶巴巴道:“说,在我之前,你这座小楼究竟进来过多少女人?” “让我想想看。”花满楼一本正经地抬首细想,而后环住灵璧的腰,叹息道,“很多,数不清了。” 闻言,灵璧冷冷地哼了一声,猛地推开花满楼便跑开了。立在原地的花满楼眼眸微弯,拢住手心掩起双唇,轻笑了一声。 于是接下来一整日的时间,灵璧同花满楼闹起了别扭。她故意将楼上楼下弄得乱七八糟,又将花满楼的衣裳全部扒出来扔在地上。花满楼笑吟吟地跟在她身后,她扔一件,他便捡一件,她弄乱什么,他便一点点地收拾好。 他为灵璧整理出一间屋子来,为她将被褥晒得温暖蓬松。可灵璧却不稀罕,反而拈着酸吼他道:“谁知道多少女人睡在这里过,我才不要这些!” 花满楼依旧是笑意融融的模样,他好脾气地上前安抚灵璧,又拿美食引诱她,拉着她去厨房做饭。 在香气四溢的厨房中,花满楼正立于灶前忙碌着,灵璧站在他的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依恋地趴在他的背上,而后忽然哼了一声,在他身上狠狠咬了一口。 花满楼做菜的手一顿,而后低低笑了一声,向后伸手点在灵璧的额头上,忍笑道:“小气鬼。” 他的声音中满是怜惜和宠溺,还带着一丝好笑。灵璧光是听着这样的声音,便能想象到花满楼此刻温暖柔软的表情。然而,在这样的时候,花满楼越是风轻云淡,灵璧便越是恼怒,越是想要闹脾气。 当香喷喷的美食摆在灵璧面前时,面对着丝毫没将她的别扭放在眼里的花满楼,灵璧彻底愤怒了。 “我才不要吃!”灵璧大声吼道,“谁知道这些碗筷被多少女人碰过,脏死了,脏、死、了!”说着,来了脾气的灵璧举起一碟菜便要往地上摔。 白袖一挥,花满楼将碟子稳稳接住。灵璧见了更恼,索性将桌上的菜一盘盘推了下去。电光石火之间,白练飞出,将一盘盘佳肴接住,而后将其稳稳地放置在桌上。盘中的菜肴依然是十分可口的模样,连一丝油腥子也未曾溢出来。 灵璧大怒,转身便要跑开,谁知她刚一转身,便被花满楼自身后抱住了。只见花满楼紧紧扣住她的腰身,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而后微微颤动几下肩膀,带着笑意道:“恩……阿璧吃醋了。” 灵璧忽然间冷静下来,她回过身搂住花满楼,强忍住心中酸意,可怜兮兮道:“我生气了你也不哄我,你一点都不疼我……” 又软又娇的语气撩拨得花满楼心尖一痒,他眸色渐深,俯身便要去捉灵璧的嘴唇。谁知灵璧偏头躲开,一边伸手在花满楼腰间游走点火,一边装模作样道:“哎呀,今天不想亲。” 花满楼若有似无地笑了一声,而后趁着灵璧不备,在她下唇上轻轻咬了一口。鼻尖摩擦着鼻尖,花满楼柔声道:“这几年我住在这里,不知遇见了多少人,也不知帮助了多少人,又怎会记得这其中有多少是女人,多少是男人?” 灵璧冷哼一声,别过脸不看他。 只听花满楼又道:“你住的房间,用的东西,皆是一开始便备下的,我从不让别人住,也不让别人用。最初离家独居时,我连一顿饭也做不出来,我就在心里想,这可不行,若有一日我的阿璧来了,她会饿肚子的。这样想着,厨艺便渐渐地好了。” 听得此话,灵璧面色微缓,又轻轻哼了一声,而后将头靠在花满楼的颈窝处。 花满楼察觉到怀中人的身子松弛下来,面上笑意更浓,“我至今还记得,第一个来向我寻求帮助的人,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她小心翼翼求我收留她,说她已无家可归。她的声音有些像你,我听见她哭心里就疼。这个孩子在我这里住了三个月,后来有一户人家收养了她,她现在过得很幸福。” 顿了顿,花满楼感叹一声,又道:“你曾说,你帮助别人,就觉得好像是帮助了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这几年,我帮了不少人,我总觉得只要我做得再多一些,走在路上的你在受了委屈时,就也能遇到好心的人。” 灵璧努力抿起上扬的嘴角,在花满楼下巴上咬了一下,不甘心道:“哼,就会哄我……” 花满楼低低地笑,亲啄她双唇,道:“七哥只哄你一个,也只爱你一个。你若是生气,这里以后都不会再让第二个女人进来。左右七哥是你的,这座小楼也是你的,你是主人,一切都按你说的办。” 一瞬间,灵璧的心中仿佛盛开了一朵花。她微微红着脸,直直望向花满楼,她的眼睛极亮,盛着满满的情意,又带着些许的羞怯和别扭。 “谁说不让人进来了,我才没有这么小气!”灵璧撇撇嘴,而后咬着唇偷偷笑起来。半晌,她看着花满楼,轻轻道:“花满楼,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以后会一直喜欢下去的。” 花满楼勾起唇角,而后轻柔地吻在灵璧的额头上。片刻后,他的吻缓缓而下,在灵璧挺翘的睫毛上流连一圈,而后顺着她挺秀的鼻梁一路滑下,“七哥也非常,非常,非常喜欢阿璧,想要一生一世都同你在一起。” 略带着沙哑的嗓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一句呢喃之后,花满楼闭目吻住灵璧的双唇。唇舌轻缓却又火热地纠缠在一起,周围的温度渐渐升高,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共享着心跳和呼吸起伏。 缠绵中,灵璧悄悄睁开满是狡黠的眼睛,伸出手有意无意地摩擦花满楼的下身,却在花满楼即将失控时忽然推开他,而后半真半假道:“饿了饿了,想吃饭。” 闻言,花满楼努力平复呼吸,而后露出无奈的笑容点点灵璧的鼻子,噙着笑道:“真是个一点亏也不肯吃的小气鬼。” 翌日,当灵璧披着发,穿着中衣趴在窗台上时,她忽然发现一向大门敞开的小楼,今日竟破天荒地关了门。灵璧大感奇怪,便跑去问花满楼。 “花满楼,你不是说小楼从来都不关门的么?” 彼时花满楼正在为花草浇水,闻言,他俯身亲亲灵璧的脸颊,温声道:“从前是不关门,可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闻言,灵璧先是弯起眼睛开心地笑,而后认真想了想,向花满楼说:“以后还是开门吧,我喜欢有趣的事,哪怕是麻烦,我不想将它们拒之门外。”末了,她咬咬唇,结结巴巴道,“若是你不放心,那、我以后……就和你一起睡,反正、反正……” 花满楼低低地笑,应了。 至晚间,灵璧早早钻进花满楼的被窝,羞羞答答地将自己完全裹住,只露出一张脸来。花满楼坐在床边,戳戳她的脸蛋,噙着笑略有些无奈道:“你这样让七哥怎么睡。” 灵璧垂首掩去眼中的狡黠,口中只说:“七哥抱我睡。”说完,她自杯中伸出双臂去拥抱花满楼。 花满楼探身抱住她正要躺下,却被灵璧堵住了嘴唇。花满楼的呼吸立时急促起来,他将灵璧自被窝中抱出来,放在自己的膝上,而后将她的身体紧紧压向自己。灵璧的双臂攀上他的肩膀,微微使劲想要将他压倒。他纵容地躺下,放任灵璧骑在他的身上。 就在意乱情迷之间,花满楼忽然听到“咔哒”“咔哒”两声,他的手忽然间被冰凉的物件扣住了。只听灵璧恶意满满地笑着道:“我想同七哥玩强抢民女的游戏。” 花满楼微微喘息,镇定道:“谁当民女?” 灵璧一下扯开他的腰带,一面撩拨,一面道:“你。” 花满楼笑容不变,愉悦道:“好啊。” 灵璧忽然间心生戒备,然美色当前,她早已失去理智。她将花满楼剥个精光,而后咧着嘴上下摸了一遍。她盼着花满楼示弱,可花满楼除去呻、吟几声,却再无反应。 片刻后,灵璧觉得无趣,抱怨道:“没意思,你都不反抗。”要知道,锁住花满楼的这对玲珑锁可是她花了大价钱买到的,花满楼如今的反应可不够她回本。 闻言,花满楼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他将内力灌注在手心,微微一震,而后忽然翻身将灵璧压在身下,笑着向她亮出手中半开的玲珑锁。 “七哥不会反抗,不知道该怎么做。”花满楼沙哑着嗓音,用手中的玲珑锁勾住灵璧的手腕,“不如阿璧先做个榜样,让七哥瞧瞧……” 灵璧又惊又羞,竟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地,她感到身下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挪动,而后轻飘飘地抽打了她一下,她抬首,正瞧见花满楼幽深的眸子和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一瞬间,灵璧只觉得心中慌乱无措到了极点。她一把推开花满楼,盖上被缩到旁边,狠狠闭上眼睛,口中只不断道:“困了困了,我们睡吧。” ☆、第84章 新的一天很快到来,灵璧自花满楼怀中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而后看向窗外。 小楼外空空荡荡的,连一丝被人入侵的迹象也没有。灵璧无不失望地道:“怎么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有。明明门开着,都没人想进来么?” 花满楼起身为她披上披风,好笑道:“哪能每天都发生特别的事。” 因花满楼的靠近,灵璧面上微有些不自在。她不动声色地挪开几分,而后故作自然道:“哼,那岂不是很无聊。” 花满楼垂首轻笑,而后忽然伸手将灵璧拉入怀中,悠悠道:“好像有人在怕我。” “我才没有怕!”灵璧顿时炸毛,而后小声嘟囔道,“原来、原来你真的有棍子啊……” 花满楼侧首咳嗽了几声。 从前两人亲密纠缠时,花满楼总是克制隐忍,一旦发现自己生了异样,便会立刻放开灵璧独自冷静。也是因此,灵璧一直觉得画册里都是骗人的,人身上根本就长不出棍子来。然昨夜灵璧太过胡闹,将花满楼撩得几乎就要把持不住,这才让她察觉了棍子的秘密。 于男女之事上,灵璧脑中是一团浆糊。她虽学医,然她的几个师父都刻意避开□□,并不教她。是以昨夜里,当花满楼不欲再忍耐时,毫无防备的灵璧却忽然害怕起来,一把将他推开。 因灵璧不愿意,花满楼自然不舍得委屈她,只得独自压抑隐忍。两人就这样安安分分睡了一夜,谁知灵璧今日醒来,倒有些怕他了。 花满楼又同灵璧说了几句话,便借机出去了。灵璧见他离开,忽然间便松了一大口气,而后转身滚入被窝中,叽叽咕咕地自言自语起来。 一上午的时间里,两人面对着对方时皆有些尴尬。花满楼面上不显,只在心中,灵璧却显得紧张极了。花满楼见她果真慌乱,便不再逗她,连亲吻也十分克制。 待用了午膳后,灵璧一人躲上二楼。正当她趴在窗前惬意地欣赏风景时,一只信鸽自远处飞来,落在了窗子上。灵璧抽出字条展开细看,而后沉吟片刻,便走下去寻花满楼。 灵璧刚一走下楼梯,便听见陆小凤活泼的声音。此时,许久不见的陆小凤正抱胸靠在一扇门上,懒洋洋地同花满楼说话。 “花兄啊,这回的事需得仰仗你的耳力,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陆小凤无奈道。 花满楼微微笑着,却又蛰起眉,叹息道:“阿璧在这里,我怎能放心出去。” 陆小凤摸摸胡子道:“那就带上她。” “不可,”花满楼面色微敛,“你我查案时顾不上其他,她去了岂不危险。” “二十八条人命没了,这样的大事,我不信花兄你能放下。” 花满楼不说话了。 灵璧静静来到了两人面前。陆小凤瞧见她,面露喜气道:“哎呀阿璧来了,你快帮我劝劝你七哥,江湖上出了件大案子,正等着他去出力救人呢!” “花满楼,你便去吧。”灵璧揪住花满楼的衣袖,轻轻拉了一下,“正巧新建的医馆那边账目出了些问题,需得我亲自过去一趟。若非如此,我倒是愿意陪你去的。” 听了灵璧的话,花满楼反而更加迟疑,他的面上满是忧虑和不安。见状,灵璧反倒爽朗笑了一声,道:“花满楼,你将我看当成什么啦,小孩子么?这三年我在外面几乎将各省都跑遍了,也不曾发生什么,况且我身边有老伯,还有一众暗卫,我能出什么事。” “就是就是。”陆小凤叉着腰,点头调侃,“咱们阿璧可厉害了,花兄你可莫要小瞧她。” 话已说到此处,便由不得花满楼反对了。只见花满楼深深叹息一声,努力隐去面上的担忧,微笑向灵璧道:“既如此,我便随陆兄走一趟。阿璧,你……” 灵璧伸手握住花满楼的大手,与他十指相扣,而后紧了紧手中的力道,轻声道:“我一处理完事情,便立刻回这里等你,好么?” 花满楼亦紧了紧手中力道,低声道:“不急……路上好好走,莫要贪快。” 灵璧的眼睛亮晶晶的,轻轻“嗯”了一声。陆小凤见两人如此腻歪,别过脸摸了摸胡子,心中不禁有些哀怨。 哎呀呀,这年头,这一群群成双成对的,都不给人条留活路啊! 翌日清晨,灵璧与花满楼并陆小凤分别。灵璧虽答应了花满楼赶路不贪快,却难免比平日更心急些,十日的路并作七日走。 在朱祐樘松口答应灵璧婚事之后,花家便迅速出动为两人定亲。因公主出嫁礼仪繁多,两方人便是再如何努力,也只能将婚期定在八个月之后。又因医馆之事已初具规模,灵璧便索性暂放下手中之事,一心一意同花满楼相处。 赶路时左右无事,灵璧便将积压多日的各方情报搬出来,趁机一件一件细细地处理。 手中的情报过得极慢,灵璧看得十分认真。她时而蹙眉,时而展颜,时而垂首沉吟。这几个月朝堂上的局势颇有些微妙,南王已蠢蠢欲动,太平王也有些古怪,灵璧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担忧。 及至新建医馆处,灵璧一面处理账目之事,一面在心中琢磨着待回小楼后,得先同花满楼一同回京。就在她将医馆之事彻底处理好,预备启程回去时,老太监忽然向她呈上一份情报。 灵璧接过字条展开,竟见上书“南王要反,速回!”六个大字。字条上的字沉稳大气,分明是出自朱祐樘之手。灵璧登时变了脸色。 “假情报。”老太监冷声道,“这字迹足以以假乱真。若不是几年前皇上提早将当内应的王安掉包,恐怕今日小公主便要中招了。” 王安,便是从小跟在朱祐樘身边伺候的太监。因朱祐樘登基后他被权势冲昏了头脑,做了许多荒唐事被朱祐樘斥责,心中生出怨恨,便索性作了玉罗刹的内应。朱祐樘知王安背叛之后,便着人易容假扮王安继续同玉罗刹周旋,又将真正的王安秘密囚禁起来,准他安心终老。 想到玉罗刹,灵璧嘴角直直抿起,而后问老太监,“近期江湖上可有什么要紧事发生?” 老太监答:“西边有一桩牵扯二十八条人命的大案,正是花七公子同陆公子要去查的那一件。另有一件事,便是近日有传言说是西门庄主要与叶城主比剑,这传言虽年年都有,但今年的却不同,多出了一个准确的地名。” 灵璧不说话了,她心中的忧虑愈加深重。 另一边,花满楼与陆小凤两人一路行至出事之地。两人连着吃了十多日的风沙,却发现这桩所谓的二十八条人命的大案子十分蹊跷诡异,杀人者破绽频出,有意引人东奔西跑,被杀者相隔甚远,几无相似之处。 就在两人察觉不对时,西门吹雪同叶孤城要在紫禁之巅比剑之事忽然间便传遍江湖,随后,叶孤城受伤之事又再次传开。 “此案是陷阱,有人怕我们误事,想引我们离开。”陆小凤沉声道。 花满楼唇色微白,道:“如此,你先去京城,我去接阿璧。” 两人急急分开。花满楼昼夜不眠,快马加鞭赶到灵璧新建医馆之处,却发现灵璧已然离开。他忙调转马头向万梅山庄而去。 一路上,花满楼总是忍不住去想,他与灵璧是同一天收到的情报,同一天离开小楼的。既然二十八条人命的案子是假,是有人为引诱他和陆小凤离开假造的,那么医馆中的账目问题是否也是有人故意为之,专为灵璧而设呢? 每每想到此处,他的心就仿佛被放置在烤架上灼烧,那种焦虑惶恐的心情让他食不下咽,呼吸艰难。他一遍遍地安慰自己,他的阿璧早已不是个孩子,她已在风雨中走了很久,她能照顾自己,她的身边还有许多的暗卫,她即便被人引开,也绝不会出事。 花满楼努力说服自己,然而他心中十分清楚,他终究还是要见到人才能够安心的。 好容易熬到万梅山庄,花满楼却被老管家告之灵璧并不曾来过,此时西门吹雪也不在庄内,江湖上所有的人都在找他,可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离开万梅山庄后,花满楼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五脏六腑皆已空了。如今他与灵璧分开已快到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他并不曾收到灵璧的只言片语,他发出去的信也皆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他的小姑娘就这样忽然间消失了。 花满楼在心中默默地想,他的小姑娘究竟到哪里去了呢?医馆那处没有,万梅山庄没有,陆小凤来信说她也不在京城。花满楼无法去想象此时的她究竟遇到了怎样的事,正在遭遇怎样的磨难。他忍不住地想,为何他心爱的姑娘每次遭遇苦难时,他总是不在她的身旁呢? 花满楼就这样茫然地启程回小楼,这已是他最后的希望了。他回到小楼时已是深夜,他站在大门前,一时间竟不敢入内。 他害怕希望破灭,他害怕这最后一处依然找不到人。他站在门前,伸手撑在门上,他与灵璧之间的点点滴滴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从开始到如今。 就在此时,一个满带惊喜的娇嫩、女声由远及近,“花满楼,你终于回来了!” 听得此声,花满楼心中一震,身形摇晃了几分。他只觉胸中翻腾不定,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听见自己沉重地喘息着,而后发出飘乎的声音。 “阿璧,是阿璧么?” 灵璧扑进他怀中,笑嘻嘻道:“你在说什么傻话,不是我还能是谁?我一直在等你,你怎么这么——唔……” 还未待灵璧说完,她便被花满楼狠狠堵住了双唇。 ☆、第85章 2333 第84章◇缱绻 清晨,万籁寂静。一束光线自窗外打进来,正落在灵璧的眉眼上。 灵璧蹙了蹙眉,伸手想将眼前的光亮感驱散。可越是去驱散,眼前的光感便越强。她不满地嘟囔了一声,而后侧过身,一点点缩进身旁人的怀中。 温热的呼吸自她的头顶扑下来,她被淡淡的草木气息包围着,只觉得十分安心。她缩在这温暖安逸的怀抱中,渐渐地舒展了眉眼,唇畔也勾勒出上扬的弧度。 忽然的,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深沉寂静的夜里,热烈纠缠的两个人。眼神炙热,呼吸急促的男人将她整个人压在榻上,一次次地贯穿她。她咬着唇,泪眼朦胧,急急地喘着,睫毛上的泪珠随着两人的起伏颤动着,最终自她脸颊滑落。 霎时,灵璧睁开双眼,猛地坐了起来。阳光打在她的额上,落在她的肩头,让她微有些晕眩。她呆呆地坐了片刻,而后僵硬着侧首看向身旁的人。 花满楼仍在沉睡,阳光打在他的身上,自他裸、露在外的手臂攀上他宽阔的肩膀,一路来到他弧度优美的脖颈。灵璧注意到,花满楼的肩头上有两排新咬出的牙印,那伤口还未结疤,分明……是她咬出来的。 撑在被褥上的手掌颤抖起来,五根手指勾着被单缓缓攥成一团,灵璧眼眸晃动着,一点一点垂首向身下看去。 她什么也没有穿,光溜溜的,只裹着被子。脖子和肩头被长发遮住了,她只能瞧见深浅不一的红痕自她的锁骨处起,一路蔓延至锦被中。身下依旧带着湿润的滑腻感,她曲起双腿,颤抖着将锦被向胸前拉了拉。 记忆一点点地复苏,她忽然记起来,昨夜她和花满楼,他们…… 一瞬间,灵璧双颊爆红,一下缩回被中,将整个头也蒙了起来,她感到自己全身烫得厉害,连脚底也透出一阵阵的热意。 她记得,昨晚是她与花满楼相隔一个月后的第一次见面。当初,在她收到引诱她回京的假情报,又得知了西门吹雪即将与叶孤城比剑之事后,她既没有回京,也没有去万梅山庄,而是选择回到小楼中等待花满楼,等着他陪她一起回京。 毕竟,她曾答应过花满楼,会在处理完医馆之事后立刻赶回来等他。 她回到小楼时,花满楼还没有回来,她一日日地等着,越等,便越觉得心焦。她禁不住地想,花满楼久久不归,也许是遇到了危险,也许是同她一样收到了假情报被引向某处。她坐立不安,心中烦闷焦急,无数次在心中思量是否该出去找人,又无数次地按下了心中的想法。 她不能离开,毕竟他们约好了的。若是花满楼回来时发现她不在,该会多么的忧心难过。 她不想他伤心,便耐下性子等他。期间,她曾想过给花满楼递信,可一来花满楼行踪不定,二来此时传信也并不安全,她只能坐在小楼中干等。 昨夜,当她正靠在花满楼的床头,失神地想念着他时,她忽然听见楼下大门处传来了轻微的声响。她心中又惊又疑,悄悄地下了楼,正瞧见花满楼以手撑门,失魂落魄地站在外面。檐上挂着的灯一晃一晃的,将他紧绷的双唇照得忽明忽暗。 那一瞬间,她满心欢喜,只觉得整颗心终于被填满了。她扑过去搂住花满楼,才刚说了一句话,就被花满楼一把揽入怀中,狠狠地堵住唇舌。 接下来的记忆便变得模糊而又暧昧了。那时的花满楼全无平日的温柔而言,粗鲁地好似要将她的双唇完全吞噬掉一般。他不许她说话,上一刻才放她换了一口气,下一刻便立刻勾住她的唇,卷出她的舌。他一言不发便将她抱起,带着她上楼,甚至在楼梯上便开始粗鲁地剥她的衣裳。 她一向不是个容人欺负的,虽还搞不清状况,却也开始学着他的模样去扒他的衣裳。一件件的衣裳顺着蜿蜒的台阶上去,而后有的落在地面,有的挂在簇拥在一起的花枝上。她被花满楼按压在柔软的床榻上肆意欺负,他的唇,他呼出的热气,他那骨节上带着薄茧的大手在她身上不断游走。 身上不断传来微微的疼痛感,花满楼的吮吸和啃咬很凶,她几乎以为他是想将她整个人生吞活剥了。她心中开始害怕,她怯怯地唤他的名字,向他撒娇,向他讨饶,换来的却是更加热烈凶猛的纠缠。那时的花满楼十分可怕,他不许她反抗,不许她拒绝,甚至不许她哭。 当身下传来剧烈的疼痛感时,她狠狠咬在他的肩膀上,而后委委屈屈地哭了,哭得肝肠寸断。这一次,她的哭声总算换得他的温柔,他没让她疼太久,便引领着她进入了一阵又一阵的热浪中翻滚。 她只觉得自己被人按进了水里,四下一片死寂,唯有她的心跳声,越来越沉,又越来越远。她在水中茫然沉浮着,她只有他,他是她的呼吸,是她攀附着的倚靠,是她在这片寂静幽深的水中唯一能抓住的。 在最后的最后,凶狠压制着她的人忽然间轻轻搂住她,吻去她眼角的泪珠,一遍遍唤她的名字,而后垂首在她耳畔低低地呢喃了一句,正是这一句,让她在一瞬间剧烈地收缩,而后陷入迷乱之中。 “我终于……找到你了。” 灵璧在被中蜷缩成一团,而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她有些羞,又有些无措。她忽然间心里发痒,想要看一看花满楼的样子,她一点点自被中冒出头,侧过身依偎在花满楼身边。她的身下还微微有些不适,腰也有些酸痛,当她侧身的时候,这些症状便尤为明显。 花满楼仍在沉睡,眉头微微蹙着,双唇抿得很紧,带着几分疲惫和忧虑。灵璧摸了花满楼的脉,心里清楚他恐怕一直在昼夜不停地赶路。 傻子,她在心里悄悄地骂他。她想,花满楼总是这样说她,如今这样的话总算轮到她来说了。傻子,真是傻,原来他花满楼也有这么傻的时候么?她明明答应过会回小楼,会等他,他有什么好急的! 想到此处,灵璧咧嘴笑了一下,而后悄悄伸手点在花满楼的鼻子上,又去摸他的睫毛。她记得小的时候,她最爱玩花满楼的睫毛,每次花满楼抱着她为她穿衣裳时,她都会笑嘻嘻地仰起头,伸手去抓他的睫毛。 待玩得够了,灵璧便悄悄地起身,烧水将自己身上清理了一番。她出门买了早点温在灶上,又吩咐老太监备车,预备着下午时启程赶路。她在一楼的桌案上坐下,将平日里看的医书拿出来继续研读。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灵璧看得十分入神时,身后忽然有阵阵暖意靠过来,一双手臂自后搂住她的肩膀,动作极其轻柔。灵璧侧首去看,正瞧见花满楼平和愉悦,却略微带着歉意的笑容。 此刻的花满楼似乎刚刚醒来,如绸缎般的发丝垂落在他身后,他的衣领大开,微微起伏的胸膛半隐在其中,他在肩上随意披了一件外衫,便匆匆下楼来寻人了。 “阿璧……”双臂微微收紧,花满楼眉梢下垂,双唇嗡动着,“我……” 灵璧在他怀中侧过身,默默伸出手贴在他的胸膛上。察觉到花满楼的心跳声已由昨日因缺眠而导致的剧烈跳动恢复如常,灵璧在心中舒了一口气。 “我给你留了热水,早饭……在灶上。”灵璧微微垂着头,声音低低的。 花满楼眷恋地抚了抚她的脸颊,应了一声。 待花满楼再次回来时,灵璧手旁摆着镜子和木梳,正支着头看他。 “我想给你梳头。”灵璧敲了敲木梳,缓缓道。从前都是花满楼帮她梳头,她今日忽然也想为他做这样的事。 花满楼舒展着眉眼,静静在灵璧身旁坐下。灵璧起身站在他的身后,扶着他的肩膀,探身自镜子中看他。看了一会,灵璧抿唇笑了一下,而后重新直起身为花满楼梳理发丝。 在离开花满楼云游的那几年里,她也曾女扮男装,也曾学过如何去梳男子的发式,她甚至还为病人梳过。当然,这样的事她是不会告诉花满楼的,她不告诉花满楼绝对是为他好,怕他吃醋,绝不是因为自己害怕,恩,绝不是。 灵璧静静帮花满楼梳着头,她的手艺还不错,手劲也合适,并不会丢人。花满楼伸手摩擦着镜面,低声向灵璧诉说他这些天的经历。有时他说到朝堂上的局势,灵璧也会插上几句,同他交换些信息。 两人就这样平静的交谈着,将彼此经历的所有惊惧与不安统统化为最深的想念传递给对方。她清楚他都经历了什么,她不提,他也清楚她经历了什么,所以他不再问。他们两个人向对方说出口的话,永远是平和温暖的。 当灵璧为花满楼梳好头发,示意他起身时,她忽然自花满楼身后搂住他,将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 “花满楼,你要对我有一点信心。” 一阵沉默,灵璧感到花满楼的身体忽然间绷紧了一下,而后缓缓地松弛下来。半晌,她听见花满楼的胸腔微微震动了一下,微哑的声音向她飘了过来。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快要完结了,正文就剩下两三章了吧,然后会写BE番外和婚后甜番,婚后甜番还不确定是写一个还是两个,嘤嘤嘤。 鞠躬感谢支持我的读者老爷们,有很多读者老爷都是从一开始头几章一直跟到现在,我真的真的很感动,亲爱的读者老爷们,就算是最后一章,也请陪着我,让我看见你们好么,再次鞠躬! ☆、第86章 2333 第85章◇吃醋 空旷的道路上,马车疾驰而过,群马嘶鸣声由远及近。 马车中,花满楼与灵璧相对而坐。在他们的面前摆放着一盘盘精致的点心,皆是灵璧素日爱吃的。 只见灵璧抬手掀起窗帘,向外看了看,喃喃道:“快到了。” 花满楼伸手拈起一块糕点,喂入灵璧口中,而后抬起拇指在她唇边抹了抹,微微笑起来,“你师父如今人在何处?” 灵璧放下窗帘,支着头瞧他,缓缓道:“在我府上,两个月前哥哥便已悄悄将他接入京中了。” 闻言,花满楼嘴角微绷,而后笑了笑,敛目道:“看来,他与叶城主比剑之事是真的了。” “半真半假。”灵璧伸手拿起一块点心,淡淡道,“比剑的消息是南王传出去的,叶孤城也是叛党,他们故意把决斗的地方设在紫禁城,就是想趁机将我哥哥掉包。” 花满楼探身在灵璧额上亲了亲,温声道:“不怕,自古邪不胜正,何况我们这边占尽了先机。” 灵璧眼睛一弯,也探身在花满楼的额上亲了一下,而后咧嘴道:“哥哥这几年也筹划得差不多了,我倒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我那师父这回恐怕要失望了,叶孤城并不是诚心来和他比剑的。” 听得此话,花满楼微一蹙眉,叹息道:“学剑之人就非要以死相搏么?” 灵璧沉默片刻,道:“这是他们的道,以死相搏,若死,不过是殉道而已。” 花满楼双唇绷紧,久久不语。 灵璧见花满楼神色黯然,忽然伸手扶住他的双肩,探身凑在他唇边,轻轻道:“快点笑,不然我就亲你。” 花满楼抿住唇角,一本正经道:“请。” 灵璧一噎,而后恨恨在他双唇上咬了一下,点着他胸口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我告诉你,我不仅敢强亲你,还敢强睡你。” 花满楼听了灵璧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努力板起脸,而后微微起身,一把将对面的灵璧抱起,放在他怀中坐下。他扣住灵璧的腰,俯下身磨蹭她的鼻尖,低声道:“请千万不要客气。” 说完,他向后一倒直直躺下,将灵璧一并带倒。灵璧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便趴在了花满楼的身上。此刻,他们的身体相贴,额头相抵,上方忽闪的睫毛与下方卷翘浓密的睫毛混在一起。 “请,花某任君处置。”花满楼一面揽住灵璧的肩,一面严肃道。 灵璧将双手撑在花满楼两侧,努力稳住身形。在如此近的距离里,她发现花满楼的瞳仁渐渐变深,他胸口的起伏也开始加重。她微有些害羞,却努力作出一副高深的模样,伸手拍了拍花满楼的胸膛。 “咳。”灵璧咳嗽一声,道,“那我要开始了。” 花满楼含笑静候着。 只见灵璧缓缓垂首,在花满楼的唇上细细啄吻了几下,而后渐渐移至他的下巴,又滑落在他的喉头上轻舔。就在花满楼微微失神,喉头不自觉地上下移动时,灵璧忽得变出一张满是揶揄的笑脸,而后迅速伸出手勾开花满楼的腰带,急急探入其中。 大手忽得握住纤细的手腕,将小手拉上来,按至胸前。花满楼一面勾起唇角,一面不紧不慢地磨挲着灵璧的手背。 见状,灵璧微微眯起眼,笑嘻嘻道:“你不是说,任我处置的么?” “我并未保证过不反抗。”花满楼悠悠道,“你曾经说过,我不反抗没意思。” 灵璧噎住,而后恼羞成怒地垂首堵住花满楼的嘴唇。 唇舌纠缠在一起,温度逐渐上升,两人的每一次呼吸起伏都带着一种缱倦悱恻的感觉。花满楼一手抚在灵璧的后脑勺上,一手紧紧扣住她的腰。灵璧双颊微红,闭目与花满楼纠缠,她撑在两侧的手渐渐松弛、变软,最终她全身发麻,软倒在花满楼身上。 就在两人难舍难分之际,花满楼的耳朵忽得动了动,他猛地挺身坐起,将灵璧搂在他怀中。灵璧早已变得晕晕乎乎,她靠在花满楼胸前,抬首问他,“怎么了?”她此刻的声音娇娇糯糯的,略微带着些迷茫。 花满楼心头一软,俯身亲亲灵璧,道:“有人来了。”他刚说完,外头便有人向内报,说是有一人一骑朝这边来了。 灵璧掀开帘子朝外看,正瞧见一个白衣人骑着马奔驰而来。她看了半晌,忽得笑起来,向花满楼道:“是我师父!” 花满楼微笑起来,眼中却带出些奇异。 一时间,西门吹雪骑至马车前将马勒住。他的目光自灵璧红扑扑的脸蛋上掠过,而后看向她身后的花满楼,冷冷道:“你们太慢。” 灵璧笑嘻嘻趴在窗前,见西门吹雪身上无剑,便问:“你的剑呢?” 西门吹雪又看她一眼,道:“在陆小凤那里。”现在满江湖的人都在找他和叶孤城,若他想要出行,非得乔装打扮一番,可他又岂是如此行事,是以此番出门接灵璧,便将乌鞘交给了陆小凤。 闻言,灵璧笑了,“你也放心给他?万一他喝酒喝糊涂了,转手送了哪个女人呢?” 西门吹雪淡淡道:“所以要快些回去。”他调转马头,侧首向灵璧道,“你就慢慢坐着吧,我先行一步。” 灵璧哪里经得起西门吹雪这样挑衅,当下向外喝道:“给我牵一匹马来!” 骏马很快牵来,灵璧跳下马车上了骏马,一紧马肚,挥鞭先西门吹雪一步冲了出去。西门吹雪紧随其后,一路疾驰而去。 两道马蹄声一前一后渐渐远去,坐在马车上的花满楼彻底敛去面上笑意,侧首轻抚身边软塌。 京城中依旧是一派繁华的景象,甚至比从前更加热闹。因当世两大剑客即将在紫禁城对决,京城中多出了许多武林人士,也多出了许多不明势力。赌局一个接着一个悄悄摆了起来,从怡情的小赌到倾家荡产的大赌,这些赌局的背后都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势力。 离决战之日越来越近,西门吹雪便镇日在公主府中练剑。灵璧有时会跟在西门吹雪身后奉剑,有时会拿着医书向西门吹雪请教。叶孤城虽心怀不轨,比剑却是真的,灵璧心中担忧,便这样别别扭扭地向西门吹雪表达自己的关心。西门吹雪知她心意,便由着她闹,倒也不嫌她烦。 因灵璧实在担心西门吹雪,倒着实将花满楼冷落了。有时她一天都守在西门吹雪身边,只夜里会回到花满楼处,满带着眷恋地缩在他怀中入睡。 如此几日下来,花满楼虽面上不显,心中却留了些痕迹。每当灵璧追着西门吹雪跑时,他便会噙着笑,默默做些点心为灵璧送去,而后拿着一卷书,一坐便是一日。到夜间灵璧与他同塌而眠时,但凡灵璧显露出一丝调笑的意思来,他便会将灵璧压在身下狠狠欺负。 一日,西门吹雪正坐在房中擦拭乌剑,灵璧拿着本医书凑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话。她从天上的说到地上的,又从地上的说到水里的,待她将能说得都说尽之后,她忽然愣愣地看了西门吹雪一阵,道:“师父,你会不会输?” 西门吹雪拭剑的手一顿,沉沉道:“我不知道。” 灵璧眼眶微红,缓缓垂下了头。此刻,她心中十分复杂,她知道这一趟西门吹雪是非去不可的,他将全部的诚心都给了手中的剑,他的人生永远只有三种选择:练剑,等待对手和死亡。 她想挽留他,可她知道这样的话对西门吹雪来说是一种亵渎。她想告诉他如果你输了我就没有师父了,可这样的话她不能说,她不能在此时扰乱他的心绪。她什么也做不了,心中凉飕飕的,忍不住便靠过去拉住他的衣袖,依恋地瞧着他。 西门吹雪微一挑眉,伸手摸摸灵璧的头,忽然间,他的手顿了一下,而后他眼中露出兴味,垂首凑近灵璧道:“我虽不知胜负,眼下有一件事,我却是知道的。” 灵璧向后退了退,警惕问道:“……什么事?” 西门吹雪淡淡看着她道:“你马上就要倒霉了。”说完,他捏住灵璧的下巴向外转了几分。 门外,面皮紧绷的花满楼手中捧着一个漆盒,正转身离开。灵璧大惊,忙追出去叫人,谁知花满楼越走越快,她竟跟不上。 当灵璧气喘吁吁地回到花满楼处时,花满楼正坐在案前,将点心一碟一碟自漆盒中取出。灵璧磨磨蹭蹭走上前叫人,花满楼却十分冷淡,并没有回应她。灵璧心中忐忑,忙又上前抱着花满楼的手臂撒娇,谁知花满楼依旧没有理她。 灵璧忍不住低头笑了笑,戳戳花满楼道:“七哥是不是吃醋了?” 闻言,花满楼微微笑起来,总算回应了她,“没有。”说完,他自食盒中拿起点心,示意灵璧来吃。 灵璧笑眯眯探身去咬,却一下扑了个空。她瞧着偏移了方向的点心愣了愣,又上前去咬,却又一次扑空了。灵璧瞬间大怒,扑过去握住花满楼的手臂,她刚张开嘴要去吃,却忽得被一股大力捆入怀中。 微带着恼意的吻在灵璧身上肆虐,她仍是笑嘻嘻的,甚至主动迎合。白袖一挥,桌上的点心被一下扫落在地上,各处的门窗在一瞬间紧紧闭合,她被压在桌案上承受着疾风骤雨般的肆虐。她伸手攀上花满楼的肩头,哈哈笑起来,“你吃醋啦!” 花满楼并未言语,而是直接堵住她的唇舌。纠缠着的两个人很快陷入无穷无尽的热浪之中,当花满楼第二次进入灵璧之时,精疲力尽的灵璧终于乐极生悲,开始一声一声的求饶。 作者有话要说:  在动笔写这篇文之前,作者君专门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从古龙全集着眼,去考据陆小凤这本书里的暗线。当时考据出来挺多东西的,包括玉罗刹不止一个儿子,宫九是其中一个,他还和一个姓西门的女子生下孩子,但极大可能不是西门吹雪而是另有其人。 考据嘛,就是过度解析,对与不对全看怎么去看,当时还考据了少年黄帝和玉罗刹之间的几次暗线交手,沙曼很可能是少年黄帝的内应之类的。还有一点比较无聊的,但是我没看见有别人考证过的,那就是金九龄喜欢过薛冰,没有杀她。 我写了五六千字的考据总结出来,可惜后来开文才知道,现在单独写陆小凤,并且走剧情线的题材已经不允许写了,所以我忍痛放弃了五六千字的考据内容,修改了自己的大纲,本来灵璧回京后玉罗刹和朱祐樘之间的暗线会着重写的,现在想想,也还是有点遗憾的,叹息。 ☆、第87章 2333 第86章◇携手一生 明月西沉,紫禁城的飞檐上正站着两个人。这两个人是当世的两大剑客,他们即将进行一场殊死决斗。 西门吹雪静静看着对面脸色苍白,垂目凝视剑锋的叶孤城,心中不可谓是不感叹的。 就在方才,他经历了一场近乎闹剧的阴谋。先是假扮成叶孤城与自己对峙的神秘黑衣人,再是南王与叶孤城企图篡位的诡计,最后是终于出现在他面前,却因身败名裂而失去战意的叶孤城。 一直以来,西门吹雪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看待他与叶孤城的这场决斗的,他将自己毕生的信念和诚心都押在了这场决斗上,毕竟,他的对手是叶孤城。 他与叶孤城,他们的身世是如此的相似,他将自己变成了一把独一无二的剑,他亦然。天下间从来不会同时出现两把独一无二的剑,所以他们命中注定要交锋。 他们是天生的对手,非死不得休;他们也是彼此唯一的知己,都是站在至高处感受孤寂的人。他以为叶孤城同他一样,这一生都是用来等着这样一场决斗的,只可惜叶孤城终究与他不同,叶孤城是一个剑客,同时也是一个博弈者,他的心不诚。 然而,当两人论道时,叶孤城告诉他“人不必诚于心,而是要诚于剑时”,他又立时理解了叶孤城的道,对他肃然起敬,是以,当以魏子云为首的大内侍卫企图群起而上将叶孤城击毙时,他挺身而出,以一个对手的身份为叶孤城留住尊严,留下能与他一战的机会。 檐下已站满了等待观战的人,他们皆是江湖中有情义有名气的人物。他英雄惜英雄,决不能让叶孤城在人前以谋反之罪被诛杀。 他说:“我若与叶孤城联手,普天之下谁能抵挡?” 没有人敢回答他的话。 就在此时,一个温柔却坚定的女声传来,这个声音很轻,很小,也没有灌注内力,然在场的人皆是内力深厚之人,因此人人皆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能。” 西门吹雪侧首去看,只见一小队人马抬着顶精致的轿子缓缓而来。长公主自轿中而出,抬首望向高处的西门吹雪,面上笑吟吟的。 西门吹雪冷冷道:“如何抵挡。” 长公主拢了拢肩上披风,微笑道:“以情义抵挡。楚囊之情,袍泽之情,师徒之情。两位的剑术再厉害,情义又岂非是无敌的呢?” 西门吹雪淡淡道:“我修的是无情之道。” 长公主又笑了,柔柔道:“没有情,义却还是有的。国家之义,百姓之义,执剑之正义,西门庄主难道也要舍弃吗?” 西门吹雪默然片刻,道:“你要阻我?” “当然不是。”长公主挥退众侍卫,扬声道:“我虽如此说,却是愿意让你们比剑的,就在这里比。想我大明是何等王朝,紫禁城又是何等气势,天威所在,难道还容不得两个剑客比剑?”说罢设座摆酒,招呼众人。 参与谋反的几个侍卫接过酒杯,却心虚不敢喝,陆小凤并司空摘星等人却钦慕长公主气度,将酒接过齐饮。就在长公主同众人谈笑时,那些没喝酒的侍卫忽然间面色狰狞,齐齐倒地。 却原来,那杯子上涂了毒,酒却是解药。长公主如此行事,是为能将南王残党彻底清除。 只见长公主仰首又饮尽杯中美酒,向着众人道:“此事不得不为,冒犯各位了。只是在场俱是英雄,自不会在意本宫的小把戏。” 众人一笑,而后斟酒饮尽,屏息静候当世两大剑客的决斗。 一时间,两把剑缓慢地碰撞在一起,剑身轻缓,剑气却异常凌厉,最终,其中一把剑倒下了,另一把剑不忍他死后为人凌、辱,执意要将他的尸体带走。 领了皇命,生要见叶孤城人,死要见其尸的一众大内侍卫再次发难,场面忽得紧张起来。 这时,陆小凤摇了摇酒杯,向长公主道:“公主之尊,可管得上此事?” 长公主笑道:“管得上。” “如何管?” “等!” 不多时,一太监持圣旨而来。圣旨至,朱祐樘召陆小凤前去,着其余虽有人即刻出宫。所有人,自然也就包括已经死去的叶孤城。 忽得,又有一太监走过来停在长公主身侧,一张老脸已笑出了褶皱。他躬身道:“禀公主,驸马要奴婢来回公主,事儿已成了!平南王府上下无一人逃脱,已抄齐了,只等皇上查验。” 顿了顿,他又向长公主道:“驸马还说了,今日花好月圆,长公主又得见众多英雄人物,必不能草草了事。此刻,驸马已在府中摆好宴席,只等长公主携诸位英雄前来。今夜,长公主府,一切俗礼皆免,只有酒,只有英雄,不醉不归!” 霎时,众人一腔热血仿佛要自胸膛而出。陆小凤敲了敲酒杯,大笑着与众人一齐向长公主举杯。 此事之后,长公主夫妇名动江湖,观战者皆身价名气倍增。 与此同时,在同一轮明月下,灵璧顺着石阶而上,登至假山高处静静眺望远处的林海。 竹林无边无际,正随着风一层一层翻滚着。一个白衫的男子半隐在墨绿的竹林间,正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他行走的身姿极其优雅从容,好似是一个信步闲逛,在心中默默酝酿诗句的诗人。 灵璧静静看着那人,看着他一点点走至自己面前,她的眼神十分专注,透露着丝丝缕缕的温情。 片刻后,花满楼走过来在假山下站定,他刚要仰首向灵璧说些什么,忽得面色一变,嗖地腾空而起扣住灵璧腰身,将她带离假山。 只见原来灵璧所在的地方,此刻却站着一个笑容邪气,眼神却发寒的人,正是玉罗刹。 被花满楼护在怀中的灵璧见了来人,立时皱起眉,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玉罗刹笑眯眯道:“我来找你啊。” 灵璧面色极冷,淡淡道:“我不信你当初引我回京,就是为了如今能来找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玉罗刹忽然叹息起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无论做什么,都只是想给自己找些刺激,这道理,今日死了的那个人最懂。” 闻言,花满楼淡淡道:“人在高处,孤寒寂寞,这点我能懂,但我不懂的是,难道一个人因此就可以玩弄权术,轻贱他人的性命与尊严了吗?” 玉罗刹并不回答花满楼的问话,他摸着下巴,有趣地瞧着相拥的两人,忽然对灵璧道:“你真可怜。” 灵璧愕然,反问道:“你说什么?” 玉罗刹瞧着她,眼神中忽生出怜悯,“我说,你真可怜。明明是一只野兽,注定该无视世间法则,享受杀人和毁灭一切的快感,这才是真正的你。可为了这个男人,你忍着不杀人,只好杀自己,一刀一刀将自己砍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只为变成他能够认同的模样。” 花满楼登时色变。 灵璧冷哼一声,淡淡道:“野兽?那是你,不是我。我能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并未觉得丝毫委屈,相反还十分庆幸。从小到大,那么多的人给了我那么多的爱,将我的心捂软了,可你到了这一把年纪,可曾被什么人真真切切地爱过?所以可怜的是你,不是我。” 霎时,玉罗刹面露怒意,却又很快平复下来。他笑起来,慢悠悠叹息道:“有意思,有意思的一对。一个必须毁灭自己,才有资格赢得自己的情人,而另一个呢,为了能陪在情人身边,每时每刻都在煎熬,都在面对与自己所想所感相违背的人和事。” 因灵璧之言心中微暖的花满楼听得此话,也开口道:“我二人之事,阁下不必过问,也不必推度。” 玉罗刹呵呵一笑,摸摸下巴向灵璧笑眯眯道:“你早晚会知道你与我是一样的人,我会等着你来找我的。”说罢,风过,人已不见了。 灵璧冷哼一声,而后转头面向花满楼,却发现花满楼虽笑着,笑容中却带着几分忧虑和惆怅。她忽得心中一沉,口中却轻快问道:“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的?” 花满楼默然片刻,而后柔声向灵璧道:“我想告诉你,紫禁城那边,你的师父胜了。” 一时间,两人再度无话可说。灵璧别过鬓角发丝,轻轻离开花满楼的怀抱。半晌,她双唇嗡动,道:“七哥,你……真的决定要娶我么?”末了,她又道,“你若是此刻反悔了,我……也没什么的。” 花满楼沉静的眼眸微微晃动,他垂首拂去衣袖上的竹叶,沉沉道:“阿璧为何这样说?” 灵璧指间微颤,淡淡笑了一下,“你与我,从来都不是一路人。比如今日,明明比剑这样轻贱生命的事你是极其反感的,可为了我,你却要强迫自己时时关注此事。” 她悄悄看了花满楼一眼,忽然有些无法开口。顿了顿,她低声道:“我……是个公主,眼下虽在行医救人,以后也必定要沾手些政事的。我以后,会救人,也还是会杀人。我会杀坏人,有时也会杀好人。而你……”她闭上嘴,说不下去了。 闻言,花满楼先是叹息了一声,而后道:“你是想说,我们彼此无法认同对方的行事准则,以后在一起只会互相折磨?” 灵璧强笑着道:“不仅如此,若是再将彼此之间的情意折磨没了,那还不如分开好。” 一阵沉默。 半晌,花满楼低低笑了一声,靠近灵璧将她搂在怀中,温声道:“傻子,如何就信了那人的挑拨?是,你我行事是有不同,可那却是由身份决定的。况且,你我行事虽不同,心却是一样的。你说你以后会杀好人,难道你是愿意杀,想去杀的吗?你只是不得不为而已。” 灵璧忽然间红了眼圈,缓缓将花满楼抱住。 花满楼俯身亲亲她,柔声又道:“我虽敬畏生命,却并不曾为天下苍生做过多少事。你虽杀人,却为百姓做了很多很多。这辈子,你注定要走你的路,我也注定要走我的。我们都无法回头。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便索性陪彼此走完,你说可好?” 灵璧抬首看着花满楼,强忍住眼泪,笑起来,软软道:“好。” 说完,二人携手而去。 许多年之后,江湖上新秀倍出,朝堂上人才济济。人们已渐渐遗忘了前朝的动荡混乱,安心享受着今朝的安宁美好。楚留香一代已被人遗忘,陆小凤等人也渐渐无人提起。那些曾经的悲伤与柔情皆被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花满楼与灵璧结成了一对爱侣,坚定地陪伴彼此走完一生的路。后灵璧先去,花满楼守其墓数年后离世。 在灵璧下葬时,花满楼在其碑上刻下了这样的一段话: 吾妻幼时受天薄待,历尽伤痛,此生遇我更是劫数。上天须知,吾妻一生罪孽皆由吾代偿,森罗殿中,不论其过,只论其功。愿永堕阿鼻地狱,以换吾妻世世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了,这是正文的最后一章。小半年时光一晃而过,眼见把一个故事写完了,心里感触很多。 最后花满楼的与亡妻书是在最开始动笔的时候就写好的,这就是我为这样两个人准备的最好的结局,你们认为呢? 在这里,我要感谢所有所有的人,感谢一直陪伴着我的人,感谢鼓励支持我的人,感谢欣赏这篇文,喜欢这篇文的人,你们陪我到最后,没有你们,我什么也做不成。 我何德何能能遇见你们,又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一个故事?感激,全是感激。 文文完结了,接下来会写答应大家的BE番外,和甜甜甜的婚后番外~~下一本书暂时还在列大纲,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还想陪着我的读者老爷可以收藏一下我下一篇文的文案哦,开文早知道。 ☆、第88章 2333 番外三◇相思与君绝 灵璧刚回到京城时,才只有十三岁的年纪。 十三岁,不算孩子,也算不得少女,那时的她还只是一个心思敏感,因与花满楼分离而无限伤感的小家伙。 她已在花家见识了一场富贵,却在初入京城时再次被皇族的奢侈靡烂所震撼。那些醉生梦死的权贵们,他们为满足自己的**,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肆意挥霍,新鲜的果蔬,稀罕的贡品,家传的秘宝……越是珍贵难得,越是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他们便越是喜欢。 当那些奇珍异宝摆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只是设宴赏玩几日便自此撩开手,而那些累死的马,死去的人,破裂的家庭却再也无法挽回了。 曾经,在灵璧刚刚回京后的第三日,有位权臣家的夫人为讨好她,送了她一个能活血化瘀、打通经脉的珍贵药材。她很喜欢,也很感激,因为这个药材让她那只残废变形的右手变得有了手的轮廓,不再那样吓人。 然而,就在她认真将药材全部用完后,京中忽然有一个医馆里的大夫在府衙前泣血控诉,而后服毒自尽。 却原来,灵璧所用的药材是这位大夫的祖传宝物,也是自幼失去亲人的他的最后一点念想。那位权臣夫人不知从何处知晓了大夫的宝物,先是着人来买,后在大夫拒绝后当众羞辱他的妻子,以其妻子的性命名节相要挟逼他就范。他满怀着悲愤交出了珍贵的药材,可后来他的妻子却还是上吊自尽了。 灵璧至今还记得,当她质问那位权贵夫人时,她不以为然的语气和那看似恭敬,却隐隐带着鄙夷的眼神。 “他那娘子是自己死的,同臣妾可没有关系。再说,我买了他的东西,可事后也补了他一个美人,还赐了他金银和宅院啊!” “唉,这个人,可真是不知好歹!” 听了这样的话,灵璧只觉得有一股寒气自脚底而来,将她全身都冻得僵了。她占用了别人的东西,间接害死了两个人,光是如此她便已难过得几乎死去,可眼前这个真正的凶手却能够如此冷漠,连为别人带来伤痛和死亡都觉得是一种赏赐。 这就是大明朝如今的权贵,自私,无耻,如蝗虫过境一般几乎快要将整个大明毁去。 灵璧彻底愤怒了,她不管不顾地大声呵斥不以为然的权贵夫人,又在长公主的协助下亲自去安排了大夫夫妇的后事。那之后,灵璧便遭到了整个权贵圈的排斥,人人都在暗中嘲笑她的无知,议论她的残疾。除了长公主和张皇后,她在京中再没有一个朋友,也再没有另外一处可去的地方。 偶尔,她会觉得很委屈,可长公主和张皇后不懂她的感受,她又不愿让本已十分劳累的朱祐樘再度分神,她无人可诉,也无处能撒娇,她忽然很想见她的七哥,很想回花家。 她大哭了一场,一面哭,一面研磨给花满楼写信。在打翻了砚台,弄湿了无数信纸之后,她的信终于写好寄了出去。那封专为花满楼而写,字迹微微凸起的信上只有五个字:七哥,我很好。 那天夜里,她睡得极不踏实。她梦见花满楼舒展而又温暖的笑容,梦见花家的园子,梦见家里所有的人,她梦见她仍腻在花满楼的怀抱中撒娇,永远也长不大,永远也不用离开。 醒来后,床榻上湿了一大片,灵璧只觉得眼角处痒得厉害,她伸手拼命去揉那处干燥的肌肤,一不留神揉得狠了,又硬生生的疼。她失魂落魄地冲到书案前,颤抖着抓起笔,却无论如何也写不出一个成形的字。 废纸一张张自书案上滑落,灵璧几乎将手掌掐烂才终于写成了一句话: 七哥,我想你。 最后一刻,灵璧拼命忍住的眼泪终究还是滑落在薄纸上。 冰冷的食物,冰冷的人,京城的生活对于灵璧来说就是一场礼仪繁缛,等级森严,被华贵典雅所包裹着的冷酷的梦。她十分不喜欢这样的一场梦,她只要想到自己的哥哥从幼年时便在这样一场梦中挣扎求生,并且以后要将自己的一生都埋葬在这里,心中便觉得悲凉。 好在,她总算有了盼头。她寄出了两封信,她盼着她的七哥能出现在她的面前,抱一抱她,亲一亲她,再贪心一些,最好能留下来陪她。 有了这样的盼头,灵璧便觉得日子好过了许多。她不再理会那些鄙俗的权贵们,开始显露出自己的坏脾气。她同朱祐樘一起收拾了那群妖魔鬼怪,又揍了万家的人,她还结交了同她一样坏脾气的王恕,每日同他一起骂人揍贪官。 她学会了种花,开始一朵一朵在皇宫中种。每当她被思念折磨得全身发疼发痒时,她便会躲在皇宫中埋下一颗花种,盼着将身上的痛苦和折磨一同埋葬。 权贵们私下里提及灵璧时的用词越发恶毒;文官们虽夸赞灵璧,却多半是拿她当刀使;百姓待灵璧倒是真心,然他们能为灵璧做的不过是几句叫好罢了。 一日日,灵璧用自己的尖锐去对抗整座城,她总是告诉自己,再撑一下,再撑一下下,她思念着的那个人一定就快要到了。 然而,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她种出的花已形成了一片海,可那个人却始终没有来,她甚至连一封回信也不曾收到。 一年后,她总算收到了花满楼的来信。她这才知道,自她回京之后,花满楼便搬出去住了。他先是闭关了半年,出关后又被陆小凤拉着四处闯荡,直到前些时日回花家时才知道了她的信。 花满楼虽没有来看灵璧,却开始给她写信了。灵璧每次收到花满楼的信后都会写一封长长的信回寄,有时甚至会连寄几封。然花满楼总是四处游历,居无定所,无法及时收到灵璧的信件,也无法及时回信,两人的联系越来越慢,越来越少。 灵璧总是试图去挽留她与花满楼之间亲昵的关系,可他们分开了太久,彼此都已变了很多。他说的,她不懂,她提的,他也不甚了解,久而久之,即使能够通信,两人却已无话可说了。 越是拼命去抓,她与花满楼之间的关系便越是苍白,她便也越是绝望。 她站在花海里,在心里拼命地安慰自己,她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早该想到的,当初是她自己选了路,决定回京,那她便不能退缩,不能懦弱,不能再向花满楼寻求慰藉,毕竟,她的七哥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这样想着,面上才勉强露出笑容,便又忽然蹲在花海中哭了。 又是一年过去,灵璧满十五岁了。在她及笄的前夕,她收到了花满楼的来信。在信中,他说,他如今人陷在大漠,他无法前去看她的及笄礼,只得先送上自己亲手做的木簪。 灵璧手中拿着木簪,神情木然地一遍遍去读花满楼的来信,每读一遍,她手中的力道便紧上一分。 及笄那日,花满楼果然没有来,可灵璧却手拿木簪,执拗地去等他,从日中到日落。宾客渐渐地骚动了,当长公主示意灵璧不可再任性时,灵璧顶着众人或诧异或嘲讽的眼神,哭着走完了自己的及笄礼。 在及笄后的第二天,灵璧便离开了京城。她开始四处云游,开始行医,开始走自己的路。她的头上攒着花满楼送的木簪,她走过了许许多多的地方,遇见了许许多多的人,却从来没能遇见那个她已不敢主动去找,却希望能够见面的人。 那年,她在开封遇到了大水。她救下了一个同她年纪相当的少年,那个高她一头,眼神倔强的少年因此认准了她,发誓要跟着她一生一世。她本想赶走他,可那个瘦弱的少年拼命忍住眼泪的动作却让她心软了,这让她想到自己。 大水之后的开封是人间地狱,瘟疫蔓延,尸横遍野。她在这人间地狱里挣扎徘徊了很久,她妄图和老天争命,却最终失败了,一败涂地,连她自己都染上了瘟疫。 她渐渐地倒下了,那名瘦弱的少年却不惧怕感染,一直坚持守在她的床头。她病得几乎糊涂了,却日日念叨着让老伯替她送信,送给花满楼。 一开始时,老伯只哄着她,到最后见实在瞒不住了,只得叹息着告诉她,早前花满楼再次闭关至今未出,他是收不到她的信了。 那一日,灵璧伏在床头哭了很久,她一直哭,哭得连守着她的倔强少年都着了恼,拼命吼她。 “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疯了一样的喜欢!我一直在你身边,我愿意陪你去死,他呢?他为你做了什么?!” 因为这句话,灵璧哭了整整一夜,不知是为了发疯的自己,还是同样发疯的少年。 那之后,远在京城的朱祐樘将西门吹雪请到了开封。这个白衣乌鞘,面色淡漠的男子为灵璧带来了生机,也同时将她的努力悉数否定。 灵丹在灵璧身上的药效并不好,她总是会发高烧,总是会被噩梦惊醒,她哭喊着求西门吹雪带她去找花满楼,她发着狠,说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七哥的身边,因为只有这样,若她果真活不成,她也不会再害怕黄泉路上的黑。 西门吹雪将灵璧送去了小楼,彼时,花满楼将将出关。 当灵璧被少年强搀着来到小楼时,她正瞧见花满楼站在梳妆台前为上官飞燕梳头。面容娇俏的上官飞燕热乎乎地同花满楼说着话,花满楼认真听着,神色十分温柔。每梳几下,花满楼便会感叹一句,“你实在很像我的小妹”。而听见这样的话,上官飞燕并不高兴。 像她么,灵璧在心中自嘲,她实在不懂,花满楼既然如此思念她,为何从不来找她,他既然如此思念她,却为何对她不管不顾,却对旁的女子如此温柔? 强按下心中的悲愤和嫉妒,灵璧上了小楼,走至花满楼身边哽咽着叫了他一声,而后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时,灵璧既没有瞧见花满楼,也没有瞧见那个少年。她听见少年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低沉却包含怒气。他一遍遍威胁着什么,花满楼只在最初时应了一声,便再没有说话。 花满楼开始专心照顾灵璧,他将身上的玉佩解下来递给上官飞燕,满是歉意地告诉她,如今他一心只想照顾生病的小妹,无法去帮她,她可先拿着玉佩去找陆小凤,待他的小妹病好了,他再去帮她。 上官飞燕接过玉佩,不动声色地瞧了瞧沉睡的灵璧,笑眯眯应了。 照顾一个生病的孩子同照顾一个生病的少女自然是不同的,每当灵璧腻歪在花满楼的怀中撒娇时,那种身躯相贴的触感总是令花满楼发僵。他想要同灵璧保持距离,可灵璧总是哭闹,哭得他心焦,不忍再惹她难过。 渐渐地,灵璧在花满楼心中的印象再不是那个稚嫩的孩子,而是一个朦朦胧胧的,仿佛春日柳梢的少女。花满楼直觉自己心中萌发了些什么,却不愿细想,也不敢细想。 灵璧的脾气越来越坏,对花满楼的占有欲也越来越强,她将自己的情义表露得越发明显,偏偏花满楼却好似听不懂她的任何暗示,仍将她当作小妹妹一般宠着。 那个同灵璧一起来的倔强少年开始变得沉默,有时他看见灵璧被花满楼抱在怀中,他的眼睛会忽然间发出惊人的光,而后渐渐转暗,变得幽深。 灵璧渐渐无法满足于现状,在她彻底痊愈的那一日,她热烈地向花满楼表达了自己的感情,她将所有的一切都摆上台面,再不允许花满楼有丝毫的逃避。 被逼到极限的花满楼终于变了脸色,他颤声拒绝了灵璧,而后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门。 被丢下的灵璧面色苍白,指尖颤抖不已。当少年走进来时,她忽然落下眼泪,而后略微扭曲地笑着,轻轻向少年说:“你看,他不要我,他居然不要我。”说完,她靠在床头疯癫的大笑起来。 笑罢,她嘶声道:“花满楼,你若是不喜欢我,那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喜欢,否则我定千倍百倍还你!” 翌日,灵璧带着少年离开了小楼。那之后,她便仿若换了个人一般。 从前对花满楼的痴迷不见了,她答应了少年的求婚。可与此同时,她却开始和不同的男人勾搭调笑。每一次,当她与不同的男人相互撩拨时,少年总是发疯般的阻止她,辱骂她,甚至哀求她,可她依旧我行我素。 心既死了,怎样都好。 终于,成亲的日子到了。灵璧穿着火红的嫁衣,在镜前发呆。同样穿着红衣的少年忽然不顾阻拦走了进来,郑重向灵璧道:“我想了很久,我不能娶你。” 他同灵璧说了许多的话,从他们初遇一路说到如今。末了,他忽然上前抱住灵璧,沉声道:“我们都是傻子,但现在我决定放弃了,你……也放弃吧,别再逼自己。” 灵璧直直瞧着少年,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中盛满水光。她垂首握住少年的手,笑了笑,道:“恭喜你,解脱了。只是今日这场戏你是要陪我演完的,明日我为你讨和离书。” 当灵璧与少年携手走至人前,在众人的喝彩中对拜时,两人忽然间都湿润了双眼。她在心中想,如果我爱的是他就好了;他在心中想,如果她爱我多好。然而,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在灵璧离开厅堂的最后一刻,风吹起了她的头帘。在人群中,那个身子挺拔却面容憔悴的人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新婚之夜,同床异梦。翌日,少年便带着和离书悄悄离开了京城。 灵璧开始养面首,凡是她挑中的男子,总有一处像极了花满楼。 张皇后拦不住她,长公主也同她说不通,就连朱祐樘也对她无可奈何。她每日每日地喝酒,喝得烂醉,第二天醒来时身边总是躺着不同的人。 当花满楼重新出现在灵璧眼前时,她早已喝得烂醉。她推开身边的男子,摇摇晃晃走至花满楼身边,而后醉眼朦胧地瞧了他半晌,拍手笑道:“这个好,这个最像!” 灵璧就这样笑嘻嘻地被花满楼强行带走,她的手腕被握得生疼。她被花满楼抱起来放在床榻上,被温柔的擦脸,被小心地喂下醒酒汤。她就着花满楼的手喝了半碗汤,忽然挥手将汤碗打翻,一把扯掉花满楼的腰带,攀上他的肩膀。 双唇相贴,灵璧细细地吮吸着,她吻得热烈,却得不到丝毫的回应。抱着的身躯是僵硬的,灵璧不满地蹙眉,而后狠狠将花满楼推开,不耐烦地挥手道:“你若不会伺候就给我滚!去,把刚才那个叫来。” 她刚说完,便立刻被花满楼按在榻上,狠狠堵住了双唇。她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如此放肆,便不耐烦地去推,可花满楼却如同发疯了一般,疯狂地啃咬她,吮吸她,拼命同她纠缠。 当花满楼近乎粗鲁地进入灵璧时,她虽非初次,却依然觉得微微的疼痛。花满楼紧紧扣住灵璧的腰,凶狠地冲撞她,贯穿她。他的动作十分激烈,呼吸十分急促,他始终保持着沉默,面上却皆是痛苦和脆弱的神色。 终于,在灵璧猛地向内收缩,搂着他软软呻、吟时,花满楼忽然眸子一深,哑声唤了一声“阿璧”。 第二日晌午,当灵璧迷迷糊糊醒来时,花满楼正坐在她床前,眉头深锁,在心中思索着什么。 灵璧先是身子一僵,而后缓缓坐起来,伸了伸懒腰,漫不经心道:“昨晚是你?” 花满楼面皮紧绷,低低应了一声。片刻后,他微微张开双唇,却欲言又止。 灵璧无所谓地笑笑,懒懒道:“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是留下来伺候我,第二是立刻离开。” 闻言,花满楼呼吸一滞,忽然逼近她,沉沉道:“伺候你?” 灵璧推开他,好笑道:“你不懂?好,那我换一种说法,你留下来,当我的面首。” “阿璧!”花满楼厉声呵斥她。 灵璧忽然恼了,冷声道:“不愿意就滚!老实讲,我并不缺你这一个面首。” 最终,花满楼还是留了下来,他已没了别的办法。 他在灵璧安排的园子里住了三日,整整三日,灵璧并不曾来找过他。他向府中管事询问灵璧的去向,却遭到管事的讥讽。 “这也是你该管的?被公主撩开手的郎君多得是,你且慢慢等着罢!” 花满楼带着这样的答案回到了园子里,他在窗前站了一夜,当露水沾湿他的外衣时,他忽然间感到刺骨的寒冷,那种寒冷深入骨髓,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 第四日时,灵璧总算召见了他。当花满楼难耐心中喜悦,匆匆赶至灵璧身边时,却发现她的身边围满了男人,她正同其中一个男子腻在一起,那种唇舌纠缠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在一瞬间将他逼疯。 花满楼的怒火几乎将房顶掀翻,他将围在灵璧身边的男子一个个丢出去,而后揪住那名与灵璧纠缠的男子,点了男子的穴道,将痛苦哀嚎的男子抛出门外。 灵璧瞬间阴了脸,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花满楼忽然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辗压她的唇瓣,掠夺她的呼吸,将她的小舌卷住纠缠。半晌,他与她分开,带着沉重的喘息喃喃道:“我在做什么,你问我我在做什么……” 呢喃的声音忽然间提高,带着无尽的愤怒,“那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说完,他猛地将灵璧压在榻上,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火热的双唇,急促的呼吸,相贴的肌肤,她被他强行拖入到一场强烈的风暴之中。 当风雨停歇之后,花满楼忽然紧紧搂住灵璧,埋首在她颈窝间,痛苦地央求她,“阿璧,我求你,你别再这样好不好?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你想怎样都好,只要你别再这样,别再折磨自己……”说到最后,他几乎哽咽。 一阵沉默之后,灵璧忽然间笑起来,她的笑容好似化不开的冰。她微微弯起双眼,淡淡道:“什么都答应我,恩?” “杀了我都可以。”花满楼的声音十分飘忽。 “我怎么舍得杀你。”灵璧声音挑逗,眼神却极冷漠,“你自然要好好活着。” 那之后,灵璧便遣散了面首,着人收拾行李准备离京。她预备去云□□医,她的医术已丢开了太久,该是时候捡起来了。 临走之前,灵璧向花满楼道:“你回去吧,到我想到要让你做什么时,我自然会去找你。” 花满楼失魂落魄地回到小楼,他开始了煎熬的等待。一日,一月,半年,一年,他近乎麻木地等着,等着远方的那个人挑中一把最锋利的刀,而后走过来插入他的心脏。 两年时间很快过去,这期间,花满楼听说了灵璧的许多传闻。有说她医术高的,有说她心肠好的,有人说起她建造的医馆,有人说起她研究出的瘟疫方子。她似乎过得很好,而他的末日也因此越来越近。 某日,当花满楼细细为花草修剪枝叶时,风尘仆仆的灵璧忽然间出现在他面前。她的笑声十分轻松愉悦,她走进他身边,搂住他道:“花满楼,我终于找到治你眼睛的法子啦!” 花满楼久久不语,只是紧紧将人搂住。 灵璧在小楼中住了下来,她开始为花满楼治眼睛。手法诡异的针灸,气味刺鼻的药浴,花满楼一声不响的配合着,没有任何怨言。对如今的他来说,只要灵璧愿意在他身边便够了。 每一日,灵璧都会将药膏涂在锦带上覆住花满楼的双眼。她告诉花满楼,只需连着覆药三个月,他的眼睛便能好了。 灵璧与花满楼之间的关系开始缓和,她每日住在小楼中,总是如从前一般搂着花满楼撒娇。她与花满楼谈论她这两年的经历,花满楼仔细地听着,偶尔会认真地问询细节。 某日,灵璧与花满楼说着说着,忽然间说起她小时的蠢事。当花满楼打趣她的贪吃时,她忽然弯腰笑起来,而后扑进花满楼怀中去拧他的嘴。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柔软的嘴唇粘在了一起。灵璧与花满楼热烈地迎合着对方,鼓励着对方。渐渐地,缠绵的亲吻激烈起来,裸、露的肌肤摩擦在一起,带着酥酥麻麻的触感。 当花满楼温柔地进入灵璧时,他忽然贴在灵璧耳畔,喘息着道:“阿璧,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的模样。”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当最后一天到来时,灵璧如往常一样出门取药,却久久没有归来。 花满楼双眼覆着锦带,坐在窗前静静等着。他一直等,等到太阳落山,却没有等来灵璧,而是等来了陆小凤。 一向声音活泼的陆小凤今日的声音却异常紧绷。他嘴上说着俏皮话,却干巴巴的。他为花满楼拆下了锦带,而后将一封信递给花满楼,涩声道:“这个,她给你的……” 二十几年的黑暗终于迎来了光明,花满楼的双眼因落日的柔光而变得酸胀。他紧紧攥着手中的信,颤抖着打开,见上面只有一句话。 “你当年答应的事,我想好了。从今往后,我不许你见我。” 手指一颤,那张纸飘落在地上。花满楼眼眸晃动,而后靠在窗边,露出一个脆弱惆怅的微笑。他慢慢转过身,正瞧见陆小凤眼光微红,狼狈地别过脸。 “陆小凤,”他稳住声调道,“我能看见了,难道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么?” 陆小凤颤声道:“好事,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是啊,是好事啊。”花满楼回身眺望眺望窗外,在这久违的明亮中轻轻道,“以后,我就能看到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情,我能看到盛开的花,能看到山间的溪水,秋日的落叶,我能看见自己的亲人,能看见自己的朋友,可惜……” 一声叹息轻轻而过,在空中渐渐消散了。 “可惜,我最想看到的那个人,却永远也看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憋了两天憋出来的BE番外,写完甜写虐真的很**,特别卡。那些说我虐得不狠我老爷,哼哼哼,我把虐都憋这儿呢!服不服! 这章的虐并非胡写的,选择不同,结果不同。如果当初花满楼在小楼中第一次闭关的时间比较久,那他就会错过灵璧的两封信,没有那两封信,他不会在半年后下定决心去京城陪伴一个对他起了异样心思的孩子。 他没有去京城陪伴灵璧,两个人的关系就会变淡,就会无话可说。花满楼专注于提升自己和四处云游,那么他对武学的领悟就会更快,第二次的闭关就顺理成章,然后他就会错过认清感情的机会,错过灵璧陷入灾区的消息。 正文中因为花满楼去灾区找了灵璧,所以他和陆小凤避开了金鹏事件,番外里他没有去开封,所以他遇见了上官飞燕。 因为选择,花满楼对于自己对灵璧的感情更加抗拒,因为选择,灵璧变得更加偏执,最终恨上花满楼。 让人走向毁灭的从来不是别的,而是那每一日里的,再平常不过的选择。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